第40章
我是麗春。我記得唐山海後來走到我家那棵石榴樹下,抽出他腰間的短槍送到了張笑梅的手裏。他的聲音很清晰,他說張小姐,我當初用的就是這把槍,你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可是張小姐安靜得如同一碗水。她掂量著那把槍,將它舉到胸前,又伸出左手托起槍把。然後才迎著唐山海空洞的目光說,唐先生,事情我還記得,但道理我懂。等她說完,我才發現被她拔出的彈匣和子彈已經全都散落在了地上,像一地的花生。
我後來才知道,張笑梅那時雖然是鮑三所在的上海共產黨地下支部委員,但她的公開身份是在梅機關任職。她是荒木惟信任的華人秘書。一個月前,荒木惟在彈完一首鋼琴曲後拍拍眼前的一堆材料說,張小姐,我們替你報仇的日子已經為時不遠了。
張笑梅於是在當天夜裏就潛入了荒木惟的辦公室。打開保險櫃後,她看見那個資料袋裏保存的是一份投誠筆錄,一個名叫許仙的男人將能夠說的都給說了。
張笑梅依舊坐在那棵石榴樹下,說話的樣子總是讓我想起郭走丟。事實上,她之前就是和郭小姐一起給《大美晚報》寫稿子的,她們還一起租住過一個亭子間。同郭小姐一樣,張笑梅也不怎麽願意回家見到自己的爹,所以他爹張大林在那幾年裏就更加想念這個女兒。七七事變的那天,郭小姐整夜沒睡,她在亭子間裏抱著一個枕頭坐到了天明,仿佛她感覺那個夏天異常寒冷。她同張笑梅說,你我都應該做點什麽。不然,日本人會以為華北也是一份可以隨時打包帶走的糖炒栗子。張笑梅始終安靜地望著郭小姐,一直到淩晨,她的那雙眼還是一眨不眨。在拍落了糾纏在郭走丟眼前的一隻討厭的蚊子時,她盯著手裏如同一粒朱砂痣般的血說,姐我聽你的。
我記得那天的最後,張笑梅為我們提供了一份很有價值的信息,她說你們能理解2375A0469T這組密碼嗎?唐山海怔了一下,抬頭後便有點茫然,他說在我們的密碼本裏,這就是我的名字唐山海三個字。張笑梅並沒有感覺太多的意外,她隻是說,那你們更要防範梅機關的另外一個人,他是叫淺見澤,似乎已經掌握了你們的密碼本。我看見他經常敲打這組摩斯碼。
送走張小姐後,我便看見唐山海眉頭緊皺,他說得趕緊讓陸大安給重慶發報。我於是在這天的下午趕去了陸大安的家裏,將一張譯好的電文紙交給他,那上麵的意思是要告訴重慶方麵,盡快通知蘇三省再次見麵的時間和地點。我那時想,唐山海用這樣的方式去聯係告知隱藏在上海的蘇三省,他可真是走了一招險棋。
後來的事實證明,的確有更多的意外在等著我們。不得不說,那還真是一個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