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節外生枝

隨後的一段日子裏,我忙於公司年報的編製工作,也想利用這樣一個緩衝來平複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但還是事與願違,那天接到的兩個電話卻讓我再一次墜入恐怖的深淵。

第一個電話是濤子打來的,早上六點不到我還在睡夢中,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驟然響起了那首《因為愛情》。我閉著眼睛摸索著把手機放到耳朵上接聽了電話。沒等我“喂”字說出口,濤子就搶著說道:“如果一個人是意外死亡,有沒有可能一生中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都會遭到報複?”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得十分慌亂。本來我就不太清醒,他還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嗯?”了一聲。

濤子很急迫地:“我想馬上見到你。”

濤子的反常讓我的大腦不得不迅速進入高速運轉狀態,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麽緊急的事,答應他中午一起吃飯見麵細聊。可讓我深感意外的是,早上八點半,當我來到辦公室時卻發現,濤子已經等在那兒了,他臉上胡子拉碴的,頭發蓬鬆淩亂,一對小三角眼下拖著兩個大眼袋,一看就知道沒睡好。

濤子看到我好像見到了救世主,上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濤子:“我實在是等不急了,咱們出去說吧。”

胳膊被他緊緊抓住,很不舒服,他手上明顯用了全部力量,仿佛我的胳膊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領他來到公司會客室,還沒等坐定,濤子就急著說道:“還記得以前你給我們講過的一個鬼故事嗎?就是紅色豐田那個。”

我怔怔地望著他,有些茫然。

濤子焦急地:“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個在立交橋上,有一輛紅色豐田引路,最後才看到事情真實經過的那個。”

我:“你先冷靜一下,喝點咖啡,也讓我好好想一想。”

我起身走到門口,拿起門旁的內部電話跟客服部要了兩杯咖啡。很快,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就送到我和濤子的麵前。

濤子把咖啡往我這邊一推:“我喝不慣這玩意兒,你自己來吧。”說完他從包裏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根,卻好半天沒點著。我見狀幫他點著了煙,隨後用小勺慢慢攪動著咖啡,隨著咖啡在杯子裏有節奏的轉動,濤子所說的那個鬼故事也一點點被我回憶了起來。那是我很多年以前講過的一個鬼故事:

趙川和杜秋月相愛多年,曆經波折,最後終於修成正果。婚後的生活很幸福,趙川是一家大公司的老總,杜秋月幫他一起打理公司,擔任公司財務總監,日子過得既富足又充實。不過,他們也有一個小煩惱,婚後不久他倆就遇到了一樁怪事。每晚下班回別墅路過一座必經的立交橋時,都會出現一輛紅色豐田跑車擋在他們車前,時而別車,時而鳴笛挑釁,反反複複。杜秋月是一個謹小慎微的女人,不想惹事兒,每次都讓趙川把車子停到一邊去。可每次那輛紅色豐田也會故意停在杜秋月他們車子的前麵,就那麽停著,車裏也沒有人下來挑事兒,趙川好幾次想下車理論,都被杜秋月死死按住。等個一刻鍾的工夫,紅色豐田就會開走,杜秋月和趙川接著才開車回家,每次都是如此。白天路過的時候沒事兒,一到晚上就出現這種情況。

趙川和杜秋月開始以為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搞的惡作劇,沒太放在心上。後來他們越來越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兒。趙川先是通過交警隊去查那輛紅色豐田的車牌號,發現是一個空號。緊接著調取當時的監控錄像,卻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在錄像上隻見趙川和杜秋月的車子在走走停停,不時還畫著龍,根本就沒有什麽紅色豐田的蹤影,調取了好幾天的監控錄像都是這樣。

趙川和杜秋月都有些害怕,為此他們專門改變了行車路線,繞個遠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還好,再沒碰上那輛紅色豐田。這天晚上,他們又開車往別墅走,不巧趕上那條路不知什麽原因被封閉了,沒辦法他們隻好硬著頭皮走老路。結果,剛上立交橋那輛紅色豐田果然又出現了,依舊是別車、挑釁,不同的是這次趙川卻沒把車停下,而是和紅色豐田開起了鬥氣車。任憑杜秋月在旁邊怎麽勸說,趙川都不為所動,他好像被什麽東西附了體,一定要和那輛紅色豐田分出高下來。

在一個轉彎處,趙川沒控製住好車速,連人帶車一下子撞到了橋墩上,同時翻了車。在翻車的一瞬間,杜秋月覺得整個人都飛了起來,正當她以為會疾速墜落的時候,卻感覺自己是飄在空中的,好像背上背了一個降落傘似的緩緩向下飄落,不遠處的趙川也是一樣。一下一下的,杜秋月和趙川先後落在地上,等站穩後他們同時發現,紅色豐田早已不見蹤影,他們自己的車子就翻在不遠處。從車駕駛位置上跌跌撞撞地爬出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趙川。杜秋月身旁的趙川不由得驚叫了一聲,也難怪,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確是夠嚇人的。隻見剛從車裏爬出來的那個趙川用雙手從車後座用力拽出一個老頭來,這回輪到杜秋月驚叫了,那個老頭竟然是杜秋月一年前因車禍去世的爸爸杜忠誠。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讓趙川和杜秋月下意識地對視了一下,可接下來眼前發生的事情更讓他們愕然。杜忠誠在車禍中顯然受了很重的傷,整個頭像一個血葫蘆,從車裏爬出後就直接躺在了地上,一條腿還在不停地流著血。滿手是血的趙川用最快的速度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接下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隻見趙川正在撥號的手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用遲疑的眼神望著在地上不停呻吟的杜忠誠,然後又四下張望了一下,在確定沒人後,趙川背過身去,不再理會地上的杜忠誠。

杜秋月急了,想衝過去救爸爸,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身旁的趙川也是如此。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一幕是一年前那場車禍的情景重現。

過了一會兒,地上的杜忠誠已經沒了聲息,趙川蹲下身子用哆哆嗦嗦的手探了探杜忠誠的鼻息後,才站起來打起了求救電話。

此時的杜秋月隻覺得萬箭穿心,不願意相信剛才看到的情景。她緩緩把頭轉向趙川,全身戰栗不止,噙滿淚水的雙眼噴射出憤怒的火焰,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旁的趙川早已汗如雨下,撲通一下跪倒在杜秋月麵前。

趙川:“秋月,對不起,是我一時昏了頭,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杜秋月聲嘶力竭道:“為了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爸爸死?”

趙川:“秋月,我知道是我的錯,你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杜秋月痛苦地搖了搖頭。

一年前,趙川還隻是杜忠誠的司機。盡管女兒深愛著趙川,但杜忠誠卻始終不同意他倆的婚事。一次意外事故給了趙川一個“掃除障礙”的機會,隻是一念之差,他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這就是我對那個故事的全部回憶,結尾實在是記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是趙川最後受到了懲罰死掉了。我很納悶,這個很久以前講過的鬼故事和眼前驚慌失措的濤子有什麽聯係。

我不解地問道:“怎麽突然想起這個故事了呢?”

濤子:“說出來你別不信,同樣的事情現在正發生在我身上。”

我疑惑道:“不明白的你意思。”

“情節幾乎一模一樣,有輛路虎最近一直在我車周圍轉悠,就像故事裏那輛紅色豐田一樣,真的。”說這話的時候,濤子的眼睛裏一點神兒都沒有,顯然受到過很大的驚嚇。

我:“大概有多久了?”

濤子:“有一個多月了,都是發生在晚上,而且都在同一路段。”

我:“這就奇了怪了,本來就是一個故事,怎麽會發生在現實中呢?”

濤子:“也可能它原本就不是故事呢?”

我:“此話怎講?”

濤子:“如果故事是編造的,是絕不可能在現實中一模一樣地再次出現的。我現在很想搞清楚一個問題,你當初是從哪裏聽到那個故事的,故事的出處找到了,也許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我不禁搖了搖頭:“這就難了,時間過了這麽久,我怎麽可能記得起來呢?”

濤子:“那你記不記得,故事裏的那個趙川最後死了沒有。”

我:“好像是死了。”

濤子登時愣在了那裏,直到一節長煙灰落到手指上,他臉上的表情才有了些許的變化。

濤子站起來走到我麵前:“哥們兒,你一定要幫幫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故事的出處好嗎?”

看著他格外凝重的神情,我似乎沒有拒絕他的理由。雖然公司年報的編製工作正處在最緊張最繁忙的階段,但我還是答應利用業餘時間來幫助他。看到我答應了,濤子長歎了一聲,暗淡無光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隨後我又安撫了他幾句,就送他到電梯間。就在濤子走進電梯裏,我在電梯外已經抬起手準備說再見的時候,濤子突然又從電梯裏跨了出來。

濤子一臉誠懇地說道:“陪我住一段時間吧!”

眼前的濤子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讓人看起來感覺特別可笑。電梯間還有其他人在等電梯,這時候都在朝我和濤子這邊看,反而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我陪你住。”我趕緊含含糊糊地應付著濤子。

好不容易把濤子送走了,我心裏卻七上八下起來。濤子今天的反應太反常了,在我的印象裏他一直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對什麽事兒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膽子也大,以前每次聽我講鬼故事,他都是最不屑一顧的一個。今天緣何被嚇成這個樣子,甚至還讓我去陪他住,僅僅就因為有一輛車在騷擾他嗎?不可能,我推斷他一定隱瞞了一些更恐怖的遭遇。在那個鬼故事裏,趙川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才遇到了那種情況,莫非濤子也做了什麽不好的事?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我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因為愛情》的歌聲在這時想起,屏幕上顯示來電的人是全林,我很隨意地接聽起來。

電話一接通,全林略帶有幾分興奮色彩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我有些意外,這不太符合他一貫的性格。

“小穆,我現在在周水子機場,一會兒就要上飛機了,報了一個團去台灣,劉豔也去。我將會按照你上次的路線,再走一遍台灣。本想讓你也一起去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沒關係,在台灣我會每天給你發一個動態消息,相信等我回大連後,那張神秘照片的事兒差不多就能真相大白了。”

全林的話對我來說是一個更大的意外,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哦,那你祝一路順風。”我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

“那好小穆,一周後我們大連見吧。”

結束了和全林的通話,我思考的重心已經完全偏向了全林的這次台灣之行。全林費盡心思設這麽大一個局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還專門跑到台灣去,他到底想幹什麽?最重要的是他信心滿滿地說回來後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真的可以嗎?看來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個讓人難以琢磨的全林了。他說每天發一個動態消息又是什麽意思呢?還有劉豔竟然也去,那次明明聽劉豔說過,所有全林和肖妮去過的地方,全林都不會和劉豔一起去,現在已經變了嗎?我心裏突然產生一絲憤憤不平的情緒。

不過還好,這種情緒很快就被一大堆報表淹沒了。到了晚上七點,我甚至已經忘記了時間的存在,直到濤子再一次來到我的辦公室。他是開車來接我去他位於新星綠城小區的家的。

坐在濤子的英菲尼迪裏,我一點兒也沒覺得舒服,剛剛在向妻子“請假”的時候,又被她抱怨了幾句,加上濤子早上說的事,讓我覺得十分別扭。濤子破天荒地沒開車裏的音響,在往常,音響聲起碼得有70分貝,濤子的嘴上更是沒一刻閑著的時候。但今天的濤子卻很沉默,直到快要到商務學院的時候,濤子才開了口:“注意,那輛路虎快出現了。”

濤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我的心跳也開始加速起來。可是,過了商務學院卻並沒見到有什麽路虎出現。正當我一臉疑惑地望向濤子時,突然,一輛藍色路虎呼嘯著從我們車子的右後方衝了出來,很快擋在了我們車的前麵,濤子狠踩了一腳油門又變道反超了那輛路虎,在超車時我看了一眼那輛路虎,對方車窗緊閉,而且全是黑色的車玻璃,看不清車裏的情況。

濤子的駕駛技術本不錯,無奈卻不是對方的對手。盡管中途兩度超車,但很快就被追上,一路別別停停,一直被那輛路虎壓製著,好幾個信號燈口都被路虎牢牢地擋在後麵。這事擱平時,依濤子的性格早就開罵了,但此時他似乎已經被磨得沒了脾氣,一路上一聲也沒吭。好不容易在一個信號燈前,對方慢慢降下車速,同時讓開了車道,濤子這才得以脫身,開著車一溜煙地跑回了家。

剛一進屋,濤子連鞋都沒脫就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這回應該相信我說的話啦!”

濤子驚魂未定,額頭上盡是豆大的汗珠,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粗氣。

我則一言不發,一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邊在腦子裏回想著剛才的一些細節。

濤子家很大,有200多平,是複式的兩層,平時就他一個人住,偌大的客廳裏零亂不堪,一地的空啤酒瓶,各色不同的衣服、襪子散落在沙發上、地板上,茶幾上的水杯旁竟然還有一條髒兮兮的**,來到濤子的臥室,更是一片狼藉,一股嗖味撲鼻而來……

別看濤子才三十多歲,身家卻早就過了千萬,三年前開了一家小額貸款公司,自己擔任總經理。但是我知道他的發家全靠打擦邊球,做一些違規的金融業務。

晚飯叫的外賣,濤子又拿出一箱啤酒,想和我好好喝一頓,我一點興致都沒有,拒絕了濤子的提議。於是,濤子就自己喝了起來。

“那個鬼故事的出處想起來了嗎?”濤子直奔主題。

我搖了搖頭:“沒有,時間太久了,一時半會兒哪能想得起來?不過,我確定那個故事肯定不是聽別人講的,應該是在天涯或是百度貼吧,或者其他網站上看到的,等我再查一查吧,看看有沒有什麽解決的辦法。”

“好,好。”濤子忙不迭地點著頭。

我:“明天我會去找交警隊的朋友查看一下剛才的監控錄像,你也一起去吧。”

濤子:“你去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濤子看起來十分頹廢,很快,5瓶啤酒就見了底,濤子又準備開一瓶,被我攔了下來。

我:“少喝點吧。”

濤子苦笑了一下,手上卻還是打開了那瓶啤酒:“還是喝吧,喝醉了就見不到她了。”

他這句話基本上印證了我之前的判斷,果然還有其他的細節濤子沒說。

又是兩瓶啤酒下肚,濤子舌頭也大了起來。

濤子:“今天——晚上,咱們要,要,要一塊睡,不,不一塊睡,不是好哥們兒。”

我笑而不語,心裏卻有幾分淒涼,人高馬大的濤子竟然被嚇成了這樣,無論一個人有多麽堅強的意誌,在一些常理無法解釋的恐怖麵前還是顯得那麽渺小。濤子最終還是醉了,這是他想要的狀態,醉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即使有危險來襲也不會害怕。這倒是和我在杭州楊梅嶺村的那次醉酒如出一轍。我把濤子扶進他的房間後,上了二樓隨便找了一個房間躺了下來。我獨立慣了,不習慣和別人睡一個房間,結婚後和妻子的同床共枕也是磨合了很久才逐漸適應的。

不知為何,雖然身在濤子家,但我的心思卻全在全林身上,這個時候全林應該已經到台北了。不知道他的這次台灣之旅會有怎樣的見聞。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交警隊,結果正如那個鬼故事講到的那樣,監控錄像上顯示隻能看到我們的英菲尼迪,根本看不到那輛藍色路虎。對於這個結果我早有思想準備,也是最近經曆的驚悚事件太多了,已經有了免疫力,並不是十分害怕。濤子知道這個結果後的反應和我差不多,這個結果也許是必然會發生的吧。

之後的遭遇就是前一天的翻版,仍舊是濤子晚上開車來接我回家,然後又出現了那輛路虎,再然後就是被那輛路虎一頓“**”……

“真他媽的邪門!這要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一進門濤子就沮喪地罵道。

“沒想過像趙川那樣換一條行車路線嗎?”我問。

“沒用的。”濤子無奈道。

我沒再說話,上前拍了拍濤子,以示安慰。

吃晚飯的時候,濤子又要開啤酒,被我一把搶下了瓶子。

我嚴肅道:“我來這兒陪你,不是為了看你喝醉的。”

濤子愣愣地盯著我。

我接著說:“喝醉不是辦法,總會有醒的時候,總還要麵對現實。”

濤子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頹喪地癱在椅子上。

我:“沒關係,解決問題就可以了,我會幫你的。”

濤子的臉上陡然露出一點神采,上半身一下子彈了起來,頭湊到我這邊,伸手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語無倫次地:“你會幫我的對吧?一定會解決的是吧?”

我微微點了一下頭:“但你必須和我說實話,必須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告訴我。”

濤子又猶豫了,他似乎有什麽難言的苦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我知道必須對他進行一些引導:“在那個故事裏,杜秋月的父親和趙川當時出事故是由於趙川和那輛紅色豐田鬥氣翻了車,趙川隱瞞了見死不救的細節,最後才會出現情景重視的場景。濤子,你也一樣,也隱瞞了什麽吧?不然這件事不會無緣無故招惹上你的。”我的語速非常慢。

濤子放下手中的筷子,頭垂得很低,好半天才開口說話。

濤子:“你說得對,不會無緣無故攤上這事兒的。五年前,我曾經在那段路上撞了一個人。”

我詫異道:“和那輛藍色路虎又有什麽關係呢?”

濤子:“當時我和那輛藍色路虎相向而行,我先把那個人給撞飛了,那個人彈到路虎的車窗上,滾落了下去,路虎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

我:“然後呢?那個人死啦?”

濤子依然吞吞吐吐地:“不知道,我跑了。”

我長歎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這麽說來那個人應該是死了,說不定什麽時候也會上演一場情景重現,我在心裏預測著。

吃完飯,我就上了二樓,不一會兒房門開了,是濤子,既不進來也不說話,就那樣傻站在那裏看著我。

我連忙走上前:“怎麽啦?”

濤子似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

我焦急地問:“又出什麽事了嗎?”

濤子很無奈地搖搖頭,轉身下了樓,把我一個人晾在了那裏,濤子現在越來越神經質了,我不禁有些擔憂。

不過,此時我更關注的是遠在台灣的全林,如果真是按照我上次的路線走的話,今天應該會到中台禪寺,不知道全林能不能帶來意外驚喜。過了不多一會兒,我的手機信息鈴聲響了,號碼不太熟悉,信手點開一看是一段視頻,從時間上看是今天剛錄好的,視頻上的內容我一下子就認出是台灣的一些自然風光和名勝古跡。原來全林說的動態消息指的就是這個,應該是用劉豔的手機發過來的,全林那部“古董”手機不可能拍得這麽清晰。

全林他們走的路線果然和我上次的一樣,視頻的後半段是中台禪寺的影像,顯然他這一路上也隻不過是走馬觀花,並沒有取得什麽有價值的信息。就在我以為今天的動態消息將草草收場時,視頻最後的畫麵卻把這次的手機觀影推向了**。

視頻最後一分鍾的內容是在四天王殿裏拍攝的,隻見大廳裏熙熙攘攘,各色遊客接踵摩肩。在視頻即將結束時,我忽然發現一個高大魁梧的和尚匆匆走進畫麵的右上方,碩大的腦袋格外醒目。在快走到畫麵中央時,那個和尚無意中朝視頻拍攝者這邊看了一眼,正好可以看清他的正臉,這一看卻讓我驚駭不已,他正是我曾經在夢裏見到過的那個大頭和尚,還沒等他走出畫麵,視頻就結束了。我又反複重看了幾遍,確認自己沒看錯。

一層迷霧在心裏升騰開來,上次去台灣我到中台禪寺專門打聽過,都說這個人是不存在的。可現在他又出現在視頻裏,這意味著什麽?出現在我的夢裏又該怎樣解釋?我想不明白,卻有些相信了全林之前和我說的話,也許他這次真能找出神秘照片事件的真相。不知道全林在現場注沒注意到這個大頭和尚,通過視頻看應該是錯過了。很遺憾,要是全林能當麵和他交流一下,也許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啊!…………”樓下傳來一聲刺耳的哀號,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也打斷了我的思路。我趕緊下樓來到濤子的房間。一進去就看到濤子蜷縮在地上,兩隻胳膊緊緊地環抱在一起,眼睛直勾勾盯著**的筆記本電腦,嘴裏喃喃道:“她來了,她來了。”我順著濤子的目光看了一眼筆記本電腦,上麵漆黑一片,仔細一看原來電源已經被拔掉了。

我上前蹲下身子安慰正瑟瑟發抖的濤子,可不論我說什麽,他都充耳不聞,隻是一個勁兒地說著:“她來了,她來了。”

“啪”的一聲,一個重重地耳光打在濤子臉上,這是我的無奈之舉。不過,效果還不錯,這一記耳光似乎把濤子從另外一個世界拉了回來,他的眼晴裏終於有了些許人類的意識。

濤子一下子撲進我的懷子裏,嘴裏說道:“我不會死吧?”這還是頭一回懷裏抱著男人,我感到格外別扭,可嘴上還是不住地安慰著濤子:“不會的,不會有事的。”

安頓好濤子後,我又回到自己房間,躺到**,無數個問號一起向大腦襲來。剛才濤子在電腦裏看到了什麽?可以確定的是今晚肯定不是他第一次看到,不然這段時間他不會總處在惶恐之中。我猜測,濤子還有一些事情沒告訴我,可他為什麽要對我隱瞞呢?整整一個晚上都在和不同的問號打交道,腦細胞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也累了,在不知不覺中我酣然入睡。

此後的幾天完全就是前兩天的複製,全林每晚都會給我發來動態消息,卻再沒發現什麽重要信息,但是他的運氣真不錯,兩次去台灣都去成了阿裏山。那輛藍色路虎照例會出現在那個路段,兩輛車依然會糾纏不清,卻一直沒能等到情景重現的時刻。隻不過,濤子的精神狀態卻越來越差了,害得我每晚都要起夜一次去看看他。我知道,這個時候對他來說,一個很小的恐怖都會被無限放大。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幾乎把網絡搜了個遍,終於找到了那個鬼故事的出處,在一個小城市的網站上,發貼人叫木礁佑村,聽起來像日本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原作者。故事的結局是趙川在真相大白的當天晚上橫死在家裏。我用了能想到的所有辦法試圖聯係那個木礁佑村,結果都失敗了。

濤子整天纏著我要破解的辦法,我被磨得實在沒辦法,隻好模仿電影《非誠勿擾》裏葛優飾演的秦奮向神父懺悔的情節,隨便拿了一張佛像告訴濤子是開過光的,對著佛像懺悔以前做過的壞事可以減輕受到的懲罰。而這時候精神幾近崩潰的濤子對我是言聽計從,竟然也同意了。

意外總是不期而至,真相往往就在不經意間。這天深夜,我下樓去衛生間,路過濤子房間時發現門是半開著的。我探頭向裏麵望了一眼,看到濤子正在用那台筆記本電腦,他戴著耳麥背對著我,屏幕也被他擋住了一大半,好像是在和誰視頻。就在我要收回目光時,濤子卻突然從椅子上轟然倒在了地板上,這回我可以看清電腦屏幕了。沒想到,這一看卻讓我目瞪口呆,遠比那張神秘照片帶給我的一係列視覺刺激猛烈一萬倍。屏幕上是一個女人的動態影像,雖然多年未見,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竟然是塵菲。

與此同時,濤子癱坐在地上,渾身篩糠般不住地顫抖。塵菲正在屏幕裏表情猙獰地不知道說著什麽,聲音我完全聽不到。我連忙跑進屋裏,精神已然恍惚的濤子對我的突然闖入沒有任何反應。可是,就在我來到電腦前那一刻,屏幕裏的塵菲卻一下子消失了,我仔細看了一下界麵,原來塵菲和濤子剛才真的在視頻,塵菲那邊剛剛中段了視頻,QQ頭像顯示還是在線狀態。我隻覺得身體快要爆炸了,旋即俯身揪住濤子的衣領,硬生生地把猶如一癱爛泥的他給拎了起來。

我厲聲問道:“你當年到底都做了什麽?”

濤子有些膽怯,嘴巴半張著,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半晌,我看到他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我緩緩鬆開了手。

濤子哭訴著說:“我,我發誓她後來的死和我一點關係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已經連出兩記重拳打在他的麵門上,濤子隨即仰麵倒地,兩個鼻孔有鮮血噴出。

我:“我說過的,隻有你說實話才有可能活命。”

濤子掙紮著坐了起來,隨手擦了一把鼻子流出來的血,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也想向你說實話,可是,你對她的感情那麽深,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你肯定不會幫我的。而且,你也不會放過我的。”

我不耐煩地向濤子擺了擺手,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濤子卻徑自說起了事情的整個經過。

事情的真相是:5年前,一次酒後,濤子企圖在自己的車裏非禮塵菲。塵菲掙紮著逃出車外,被一輛路過的藍色路虎搭救,從那以後兩人就斷了來往。不過,就在今年年初,濤子意外聽說了塵菲得腦瘤去世的消息,隨後就出現了怪事。先是那輛藍色路虎的接連出現,後來又幾次在QQ上遇到塵菲。通過視頻,塵菲告訴濤子自己已死,同時痛斥了當年濤子的無恥行為,並且明確通知濤子,他已經進入到死亡倒記時。這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我連夜離開了濤子家,他說得沒錯,我是不會再幫他的。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對塵菲有哪怕一點點傷害,如何真的傷害了,那我絕不會放過他。至於濤子說的塵菲已死,倒確實是真的,盡管我不願意相信,但之前我已經通過一些渠道驗證了這個消息。

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回到家後我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為昨夜的事,也為在台灣的全林。按照行程計劃,已到了全林在台灣的倒數第二天了,他將會去三峽鎮。不知為什麽,一想到三峽鎮,我的心就下意識地揪了起來,不知道全林在那裏又會有怎樣的遭遇。

這一天果然不尋常,晚上快到10點了,全林的動態消息還沒發過來,他不會有事吧?忽然有些擔心他的安全。妻子早已經睡下了,我一個人拿著手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懷裏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上躥下跳的。

全林的動態消息終於在接近11點的時候發了過來。與前幾天不同的是,視頻的內容不是一天行程的流水賬。一上來就是一個局部場景的大特寫,我仔細一看,辨得是三峽鎮上的那個小店。全林果真找到了那裏。畫麵上緊接著出現一個人,正在收銀台上點著錢,居然是那個收銀大姐。我差點沒暈過去,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到底我的哪一次親曆才是真的?視頻最終定格在全林的臉上,他在畫麵上發表著感言。

全林一臉得意地說:“原來收銀大姐是真實存在的,我一直都不相信有這個人,看來是我錯了。八天的台灣環島遊馬上就要結束了,明天就要回到美麗的家鄉大連。小穆,不知道我的動態消息能否讓你滿意,回去咱們好好談談吧。”

放下手機,我心亂如麻,事到如今,三峽鎮和那位收銀大姐愈加神秘莫測起來。老天也似乎有意在捉弄我和全林,同一件事物竟然在我們倆麵前展現出不同的模樣。

濤子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如同先前的鄭緒龍一樣對我進行著各種形式的騷擾,他乞求能重新得到我的幫助,這又怎麽可能呢?盡管如此,我還是告訴了他一個破解的方法:轉化。不過,這和《舌尖上的中國》裏食物之間的轉化完全不同。它的準確名稱其實應該是轉嫁,說白了就是把災難轉移給另外一個人。現實真能如此嗎?讓我們拭目以待吧。從台灣回來後,全林幾次約我見麵都被我拒絕了,我在等待一個契機。

音頻到這裏又中斷了,但顯然故事並沒有結束。我焦急而又耐心地等了幾天,希望作者能發來故事的結局,但十天過去了,無論我在郵件裏怎樣催促,作者卻始終沉默著。

無奈之下,我先把《一張可怕的照片》作為重點選題上報給了公司領導,領導的回複很快就下來了。不僅順利通過了選題,還特別強調一定要聯係到故事作者。這不僅僅是為了支付稿酬,也為了以後更多更好的合作,像這樣的人才現在的確是鳳毛麟角。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卻不容易,故事作者沒再理會我連續發的多封郵件。

沒辦法,人家不搭理我,我隻能自己尋找線索。我唯一知道的隻有故事作者的那個發件郵箱,郵箱號碼是一串英文字母。我受故事裏的一個情節的啟示,把那串英文字母在QQ、微信、微博上都搜索了一下,卻什麽都沒發現。

這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好天天讓郵箱處於登錄狀態,期盼著有奇跡發生。這天早上剛上班,鄭雪就來到我的隔斷裏,一臉神秘地說道:“莎莎,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我茫然地睜大雙眼。

鄭雪:“其實塵菲就是肖妮,我大概也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我很好奇:“你具體說說看。”

鄭雪:“你還記得在故事開頭,故事裏的‘我’搜索到全林的QQ時,全林的QQ簽名是什麽嗎?”

我:“好像是一句詩。”

鄭雪:“沒錯,關雎宮裏藏深愛,癡情最是皇太極。”

我:“對,是這一句。”

鄭雪:“你知道關雎宮裏住著誰嗎?

我搖了搖頭。

鄭雪:“海蘭珠,這句詩講的是皇太極和海蘭珠的愛情。全林對肖妮的愛就像皇太極對海蘭珠一樣,雖然海蘭珠嫁給皇太極之前結過一次婚,這一點和肖妮很像,但皇太極的最愛卻是海蘭珠。而皇太極和海蘭珠最後的結局卻是海蘭珠在很年輕時就死掉了,所以我猜肖妮也死掉了。”

我忍不住點了點頭:“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你又是怎麽發現的呢?”

鄭雪不無得意地說:“我現在正在做的這部有聲小說講的就是皇太極的後宮事。這幾天一直在做案頭工作,剛才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細節,海蘭珠的封號是宸妃……”

鄭雪邊說邊隨手找了一張廢紙,拿筆在上麵寫了四個字:宸妃,塵菲。

鄭雪:“這不可能是巧合吧,很明顯是作者有意為之,後來我把整個故事前前後後又串了一遍,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若有所思:“作者很用心,看來很有必要再重新聽幾遍這個故事。”

鄭雪附和著點了點頭。

說幹就幹,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又仔細地重聽了三遍《一張可怕的照片》這個故事,又有了許多新的感悟。故事裏有許多看似無用的“過場戲”其實都暗藏玄機,幾乎沒有一個多餘的情節,不管是中間穿插的那些鬼故事還是肖妮的日記,都隱含著一些重要信息或特殊寓意。作者在伏筆和隱喻的安排上相當巧妙,整篇故事在邏輯和內容編排上可以說是嚴絲合縫。舉一個例子:我一直覺得故事裏“我”在濤子家看到濤子和塵菲視頻的情節缺乏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故事在後麵交待了塵菲早就死了,和死人視頻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這應該是作者的一個漏洞。但在重聽之後我發現,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隱藏在前文的保管箱故事裏。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可以想見,能如此滴水不漏,作者在正式講述之前肯定是有一定的通盤考慮的。《一張可怕的照片》是一個需要反複研究才能體味其獨特韻味的精品。我不得不佩服故事作者的高明,也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故事的結局,我要馬上找到這個人。

我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踱步到窗前。窗外一片朦朧,漫天的黃沙嚴重阻礙了我的視線,北京的沙塵暴天氣越來越嚴重了。那個作者正如外麵的天空一樣,披著一層神秘的麵紗,讓我非常迷茫。突然,我腦海裏閃過一絲火花。《一張可怕的照片》是一個具有高度真實性的故事,故事一直是用第一人稱在講述,那個“我”會不會就是作者本人呢?

第二天中午,我就趕到大連。可聯係小穆卻不太容易,在電話裏他反複強調隻是講一個故事而已,不想和我們網站有進一步的接觸。後來經過我一再溝通,他終於答應和我見一麵。

晚上七點,在大連最繁華的青泥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我終於見到了小穆。

“你好,請問你是北京來的袁莎莎小姐嗎?”

這個男低音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陌生,整個《一張可怕的照片》就是通過這個聲音走進我的內心世界。但是,還是讓我稍感意外的是,小穆竟然有著十分健壯的身材。

我和小穆互相打過招呼後,場麵隨即陷入沉悶,小穆好像並不太善於言談。大概心思縝密的人都是這樣吧,我是這樣理解的。我心裏明白,要想讓眼前的小穆能像音頻文件裏那樣娓娓道來,我隻能通過和他深度剖析《一張可怕的照片》來實現。

果不其然,在我把自己對故事的一些理解講出來後,小穆的話匣子漸漸打開了,態度也熱情了不少。

……

我:“那麽,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故事中的‘我’就是你?這個故事其實具有自傳的性質?”

小穆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下,猶豫了片刻,終於點了一下頭。

我的腦海裏迅速閃過故事中肖妮和兩個全林之間那些曲折坎坷的情感曆程,我完全能夠理解他的苦笑所包含的內容,所以把話岔開:“我很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你為什麽沒有發給我呢?”

小穆:“其實我是無法講下去了,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最後一個文件給你。你已經知道,故事中的‘我’就是現實中的我,如果我把現實中的結局直接講給聽眾聽,恐怕會和前麵的情節有一些衝突。但要脫離現實去編一個結局,我又編不出來。”

小穆的話徹底讓我蒙圈了。

我:“我讓你整糊塗了,能不能把你的大結局告訴我呢?”

小穆:“好吧。”

他給了我最後一個音頻文件,我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耳機。

按小穆的說法,這已經不是故事了,而是現實中真實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