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黑暗中設下的陷阱

1、

地牢裏一片陰暗潮濕。雲離獨自坐在陰暗的一角,緊抿著雙唇,一言不發。

“哥……”雲雅歎息地看了雲離一眼,欲言又止。她感覺得出來,哥哥的心情很低落。是因為路顏的關係嗎?

昨天,當夜火將軍擊退黑影,將昏迷的路顏抱起來的時候,身邊有一隻奇怪的貓一直急切地呼喊路顏“殿下殿下”。

殿下……能讓人稱之為“殿下”的,不是王族的公主貴人,也是身份極為高貴的貴族吧。更何況,還是戰獅族的族長夜火將軍親自來營救的。

沒想到,路顏竟有著這麽特殊的身份。但路顏看起來並不像壞人,她甚至幫助他們張開結界,躲開了敵人的致命攻擊。

“哥,你說聖者裏是不是也有好人?”雲雅低聲問。

雲離輕哼一聲:“小雅,你不要被那個女人迷惑了,我們現在之所以被關這裏,不正是因為那個女人嗎?”

“可是路顏她畢竟救了我們……”

“不要再幫那個女人說好話了。”雲離暴躁地打斷了妹妹的話,“小雅,你吃的教訓還不夠多嗎?不要因為別人一點點的恩惠,就忘記一切的羞辱與仇恨。”

“哥……”雲雅不禁垂下了頭,眼底掠過一絲痛楚。

“小雅。”雲離輕歎了口氣,輕輕擁過妹妹的肩膀,“對不起,哥不該對你這麽凶……”

“哥。”雲雅抬起了頭,眼中閃爍著淚光,“那件事已經過去那麽多年了,你就忘了它,好不好?反正什麽也沒發生過……我真的不想你因為那件事而困住自己……”

“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那件事。就算你真的忘記了,我也絕不會忘記!”雲離緊緊握起了掌心,眼底流露出一抹冰冷的憤恨。

他們的父母是被聖者所殺,就連小雅也差點被那個聖者侮辱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自責。自責那一天自己沒有保護好小雅,讓小雅受到了無法彌補的傷害。

無法忘記的東西,怎麽可能忘記呢?

小雅那張絕望哭泣的臉龐隻會永遠地烙在他的心底。

“哥……”雲雅難過地依偎在雲離的懷抱中。

“小雅,哥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們逃出去的。”雲離輕撫著雲雅柔順的銀色長發,“到時如果隻有小雅一個人逃出去,你一定要答應哥,好好地活下去。”

“哥,你不要丟下我。”雲雅驚慌地直起身子,深深凝視著雲離那雙深藍色的眼眸,“你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去做傻事。”昨天那場可怕的襲擊中,當雲離衝出結界的時候,她幾乎嚇得魂飛魄散了。如果再經曆一次,她會崩潰的。

在這個世界上,她隻有哥哥這個唯一的親人了,她絕不能失去他。

“半妖先生,你怎麽老是喜歡逞英雄?”牢門外,突然有人涼涼地插了一句。那熟悉的聲音,不禁讓雲離和雲雅詫異地抬起頭。

“是你?”雲離冷冷地看著牢門外的路顏,“你來幹什麽?”

路顏拎了拎手上的鑰匙,笑眯眯地回答:“當然是來放你們出去的呀!還好我早來一步,不然不僅有人要強逞英雄,還會有要人傷心了。”說著,她打開了牢房的束妖鎖,大步走了進來。

“你又想耍什麽陰謀?”雲離扶著雲雅站了起來,目光中敵意不減。

路顏有些失望地歎了口氣:“我還以為我們一起曆經了生死,就算做不成朋友,至少也不是敵人吧?為什麽你總是那樣敵視我呢?”

雲離冷哼了一聲:“你們這些自視高人一等的聖者,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我都說我不是什麽聖者了啊。”路顏再次無奈地歎氣,這家夥固執起來簡直就是一頭牛嘛。

“路顏,那……你究竟是誰?”雲雅還是有些遲疑,畢竟在妖獸界能完全化為人身的就隻有聖者,但聽路顏的口氣並不像在說謊。

可是……如果路顏真的不是聖者,那又是什麽呢?

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一切,雲雅又好奇打量起了路顏:“還有啊,昨天那隻奇怪的貓,好像叫你殿下……”

“喂喂,什麽叫奇怪的貓?”底下突然傳來了抗議聲,雲雅低頭一看,就見路顏的腳邊,一隻隻有三隻腳、頭上包著頭帶、身上穿著藏青小襖的胖貓正揮舞著前爪,憤怒地朝她齜牙咧嘴。

“我可是仙貓族的人,屬於聖者一族,不是什麽奇怪的貓!”青嵐憤怒地糾正雲雅。

“仙貓族?”雲離和雲雅怔住了,仙貓族不是守護司月女神的一族嗎?

“你真的是仙貓族的人?”雲雅奇怪地看著青嵐。

“如假包換!”青嵐伸爪,豪氣萬千地拍了拍胸口。

“那你為什麽不會變身?”一語擊中要害。

青嵐藍眸一瞪,幾乎跳了起來:“關你什麽事?!”

路顏淡淡地掃了眼正在跳腳的胖貓,不冷不熱地拋出一句:“小雅,你別理會那隻笨貓。”

“殿下……”被稱呼為“笨貓”的青嵐委屈無比地垂下了頭,開始自我反省,難道它真的很笨嗎?所以才永遠也變不出人身?

雲雅突然覺得青嵐委屈的樣子很惹人心疼,不禁彎下腰,抱起了青嵐:“別傷心呀,你不笨的。”

青嵐藍眸一亮,原先的沮喪頓時一掃而空。真是善解人意的半妖女孩啊!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雲離突然冒出了一句:“你是月神祭壇的人?”

路顏笑了笑:“正確地說,我是月神祭壇的神。”

一句話就把雲離和雲雅驚呆了。

路顏聳聳肩,攤開了雙手:“早在見麵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了嘛。不過,你不相信。”

雲離驚訝萬分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司月女神?”

“再準確一點地說,我是轉世後的司月女神。”路顏笑眯眯地一指雲雅懷中的青嵐,“是這家夥告訴我的。”

雲離深深看了路顏一眼:“那我相信你不是壞人了。”女神一直是妖獸界超越王權的存在,也正因為有了女神的存在,妖獸界才能和平安寧地度過了千萬年的歲月。如果路顏真的是女神轉世,那他相信,她可以改變現今妖獸界的狀況。

路顏似笑非笑:“那就是說,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了。”

雲離“哼”了一聲,別開了臉,卻沒有拒絕。一旁的雲雅不禁鬆了口氣,低頭開心地與青嵐對視了一眼。

“好了好了,一切都雨過天晴啦!”路顏心情大好,“我可沒有在牢房裏聊天的癖好,我帶你們去月神祭壇吧,你們那幾隻小末妖也在我那裏。”

“真的嗎?”雲雅眼中充滿了驚喜。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路顏伸手就要拉過雲雅,卻發現雲離正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神色很凝重,也很認真。

頭一回看到雲離露出這樣的神情,路顏不禁奇怪地瞄了他一眼:“幹什麽這樣看我?”

沉默良久,雲離終於開口了,臉上的神情比剛才還要嚴肅認真:“路顏,如果你真是司月女神,那馬上廢了現在這個王,改變這個腐朽的妖獸界!”

此話一出,當真是石破驚天。路顏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讓我廢掉現在這個王?”路顏驚訝地指著自己。

“妖獸界每任的王不都是司月女神欽點的嗎?”雲離淡淡看了路顏一眼,“千年前,流月淳是因為擁有半個月神之勾才被推上王位的,當時肯定是因為你急於逃命,所以才會錯放了月神之勾,讓現在這個昏庸無比的王登位。”

“他很昏庸嗎?”路顏輕歎了口氣,流月淳的王權被放空了,他也無能為力吧?

“他是曆任君王裏最沒用的一個!”雲離的目光幾乎要滲出血來,“如果不是他,現在妖獸界也不會變成這樣!我們半妖和末妖一族也不會被貴族完全踩在腳底下!那完全是因為他根本就不理政事,完全無視民間的疾苦,什麽都不管!”

路顏歎了口氣:“雲離,別說我沒有能力廢掉現在這個王,就算我有這個能力,我也不想這麽做。”

“為什麽?”

“我本來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所謂的轉世女神也都是聽別人說的。”路顏眼中流露出了一絲自嘲與落寞,“我就是我,是路顏,不是其他的任何人,為什麽要承擔起別人的責任?我隻是一個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人類而已,可沒有這樣高深的覺悟和情操。”

“那你就任由妖獸界這樣糜爛下去嗎?”雲離握緊了手心。

“糜爛?”路顏唇角微微一揚,帶著些許嘲弄和冰冷,“你們原本就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不是嗎?如果你們不想這個世界再這樣下去,大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改變這個世界、營造屬於自己的將來,為什麽一定要依靠旁人的力量?為什麽這一千年來,你們寧願自己被踐踏、被欺淩,也不奮起反抗?就是因為在等救世主嗎?”微微一頓,她看向窗外黑暗的遠方,“將所有的過錯或責任都讓一兩個人來承擔,然後,其他人就在一旁看著……看著這些人如何拯救世界……就算是聖人,也會有力竭倒下的一天吧……”

雲離慢慢地垂下了眼睛。

是啊,這一千年來,他們半妖和末妖一族被欺壓時,雖憤怒,卻從未想過要反抗。隻是埋怨當年的司月女神錯選了君王、埋怨現今的君王昏庸無能……就像路顏所說的,他們是在等,等著能救他們的救世主出現,卻從未想過要靠自己的力量……

“如果你們不喜歡現在的這個世界,就靠你們自己的力量推翻現在的政權吧!雖然這是條艱辛無比的道路……”

路顏話還沒說完,青嵐就哇哇大叫了起來:“殿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殿下這是在煽動造反嗎?

路顏輕掃了它一眼,涼涼地說:“我隻是站在中立的立場敘說事實罷了。”

青嵐頓時無語。

2、

突然,地麵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緊接著,地牢裏不住有石塊、斷瓦砸下來。

“啊啊,究竟發生什麽事了?”雲雅懷中的青嵐驚慌地大叫。

雲離連忙拉著雲雅不斷躲避著紛揚落下的石塊。又是“轟”的一聲巨響,震動也越發激烈了。

路顏猝不及防地往旁邊倒去,身旁突然銀芒一閃,一道白影及時出現,伸手扶住了她。

路顏怔住了,轉頭一看。麵前的男子,一身白衣,一派溫文。

“星?你怎麽會在這裏?”青嵐看到寂星,不由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寂星的任務是守護王上,為什麽會出現在司月殿下的身邊?

震動越發劇烈了,紛落的石塊也越來越多。

寂星沒空回答青嵐的問題,隻是低聲地對路顏說了句:“殿下,得罪了。”話落,他一把抱起路顏衝出了地牢。

雲離、雲雅和青嵐也連忙跟著逃了出來。然而,才剛剛跑出門口,就被麵前出現的數十道黑影攔住了去路。

“又是這些家夥?”雲離的目光閃過冰冷的殺意,“來得正好,現在我就殺了你們,給小五和小七報仇!”

“殿下,請您待在我身後,不要離開。”寂星放下懷中的路顏,將她牢牢護在身後。

“又是那些使魔嗎?”越過寂星肩頭,路顏盯著那些變幻不定的黑影,眉峰微蹙了起來。

“殿下,這些使魔的目標是您,所以,您千萬不要走出我的身後。”

“目標是我?”路顏心中一驚。

就在這時,那些黑色使魔已經發動了攻擊。寂星右手一翻,幻化出一把紫影光劍。無邊的劍影交織出了一道堅固的劍網,牢牢保護住了身後的路顏。

而另一邊,雲離也正用手中的烈焰攻擊那些黑影。雲雅則展開結界,將自己和青嵐保護在結界之內。

黑色使魔的攻擊越發猛烈了,它們前赴後繼,似乎越打越多,而且也越來越強。整個地牢幾乎都被那些可怕的使魔包圍住了。

雲離已經露出了疲態,他的藍焰拳極為消耗體力。

寂星轉手一劍又消滅了幾隻疾撲過來的使魔,然後朝青嵐大喊:“青嵐,快開啟時空移動之門,把殿下他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好!”青嵐半蹲在地上,伸出一隻爪子,開始在半空中畫下銀圈。

“那你呢?”路顏緊緊盯著寂星優雅的背影。

“殿下,我必須用劍光擋住他們的攻勢,否則,他們會跟進移動之門的。”

“我不可能丟下你,然後自己逃走。”路顏堅決搖頭。

寂星一邊擋住敵人,一邊回答:“殿下是王上要保護的人,就是寂星要保護的人,寂星絕不能辜負王上的托付。殿下,您快跟青嵐走!”

“殿下,殿下,快到我這裏來!”半空中的銀圈已經漸漸擴大,青嵐焦急地朝路顏大喊。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不想讓任何人出事。”趁著寂星一劍擋開使魔的攻擊,路顏突然一把拉過寂星的手臂,向青嵐那邊去。

“殿下……”寂星一怔,眼見後麵的使魔瘋狂地疾撲過來,正想掙脫路顏的手,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幽綠的利芒朝路顏疾射而來!他神色一凜,連忙伸手一劍擋開了那道利芒,然而背後空門大開,一隻使魔趁機伸出利爪,一爪刺穿了寂星的右肩,透胸而出。

寂星倒了下去。

“寂星!”路顏大驚失色,扶著寂星,不斷往後退。

她的身上沾滿了寂星的血。耳畔,寂星的呼吸很急促,顯然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都是她的錯!如果寂星不是為了救她,就不會受傷。

她一定要逃出這裏。帶著寂星、雲離、雲雅還有青嵐一起逃出這裏。

一個也不能落下!

那些黑色使魔似乎發現了他們的意圖,竟分開兩路,一路攻擊雲離、雲雅和青嵐,一路攻擊寂星和路顏,將他們分隔了開來。

麵前,黑壓壓的一片。一大群的使魔就如同烏雲一般壓了過來。

路顏除了後退,別無他法。而這個時候護月之鏈竟也完全不起作用了,她已經呼喚了好幾次,可是護月之鏈還是靜靜地掛在手腕上,什麽力量也沒爆發出來。

“殿下,放開我。”寂星的聲音很虛弱,臉色更加蒼白,額際布滿了冷汗。他肩上的傷幾可見骨,氣血也在不斷地流失著,但他依舊緊握著手中的紫影光劍。

“我幫您殺開一條血路,您再趁機……趁機逃到青嵐那裏……隻要一進青嵐的移動之門就安全了……”寂星微喘了口氣,提起了手中的紫影光劍。

路顏搖頭:“我們一起逃出去。”

“殿下……”那目光裏的堅決讓寂星微微動容。

突然,遠遠的地方響起了一聲尖銳的鳴笛,悠長而又連綿不斷。綠光倏地暴長,那些黑色使魔頓時像是發了瘋般朝路顏和寂星撲了過來。

“殿下,快逃!”寂星一個踏步護在路顏麵前,然後強提起一口氣,朝前揮出了一劍。

強烈的紫芒幻化成了萬道劍光,朝那些使魔疾射而去。慘叫聲不絕於耳。眼前的使魔一個接著一個消失,卻又一個接著一個誕生。

就連最後一分力氣也用盡了。手中的紫影光劍消失了,寂星也無力地向後跌倒。

黑影,再度鋪天蓋地地衝了過來。

寂星閉上了眼。

突然,眼前一暗,似有一道人影攔在了自己的身前。

“護月之鏈,啟動!”隨著那一聲清喝,一道七彩光芒爆射開來,路顏張開結界,將所有的使魔都攔在了外麵。

“殿下……”寂星緩緩睜開了眼。

七彩光芒中,那道背影是那樣的纖弱,卻又是那樣的堅強。

他竟然……被她保護了嗎?

突然,結界外的使魔開始淒厲地慘叫起來,然後一個個地化為了塵煙。

結界外,漫天的刀影就如同一張張開的巨網,將所有的黑色使魔都網進了死亡之網裏。

死裏逃生的青嵐看見那些刀影,欣喜地跳了起來:“夜火將軍!是夜火將軍!”

刀網之外,一名藍發銀眸的黑衣男子正冷冷地看著他們,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淡淡地看了眼那些被困在刀網裏的黑色使魔,他眸光一凝,掌心再次一收,刀網裏爆出一束強烈的銀光。

慘叫聲中,使魔們頓時灰飛煙滅。而剛才那道尖銳的笛音也隨之消失了。

危機終於解除了,路顏不禁輕舒了一口氣,手中護月之鏈的光芒也漸漸地黯淡了下來。她虛脫般地跌坐在地上,這才感到自己已是手足冰冷,冷汗也早已濕透了重衫。

“寂星……”想起身後重傷的人,路顏連忙爬了起來。

剛剛扶著寂星站起來,卻聽夜火冷冷地問了一句:“星,為什麽不守在王上身邊?”

寂星一怔,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隻聽夜火冷冷地道:“我們中計了,那些人的目標根本不是司月女神。他們的目標是王上。”

“你說什麽?”寂星隻覺眼前一黑,幾乎站不住腳,“那現在王上……人呢?”他顫聲問道。

“黑色使魔搗亂王城,有人趁亂將王上擄走了。”在黑色使魔攻擊寂星他們的同時,王城好幾個地方也同時發生了使魔攻擊百姓的事件。當他帶領戰獅族的族人前往平息混亂的時候,那些使魔卻似乎並不戀戰,很快就撤離而去了。這時他才驚覺事情不太對頭,火速趕回王宮,王上卻早已不在清華殿裏了。

仿若一道晴天霹靂,寂星眉峰一斂,一口鮮血已經噴了出來。

3、

妖獸界分為東焱、南澤、西蒼、北漠、中都五大洲。這千萬年來,東、南、西、北四大洲以環繞包圍之勢,牢牢守住了中都王城,也極為忠心地守護著王族。

但自從一千多年前,統領北漠的妖狼族叛變之後,其餘三大洲雖沒有跟著叛變,卻都始終保持著明哲保身的中立態度。

他們既不明確表示忠誠於王族,也沒有絲毫異常的動靜。

所有的人都在觀望。畢竟,一個隻擁有半枚“神月之勾”的王始終無法得到大多數臣民的真心擁護。

而北漠,卻是四大洲裏最為動**不安的一洲。北漠之洲原本就是荒蠻之地,一年四季風沙漫天,所以開發也極為不易,人民生活困苦,再加上妖狼一族的叛亂,族長宿冰被封印在縛神之獄中,群龍失守,使得整個北漠變得更加動**。

那裏幾乎已成為了被遺棄的洲城。

戰獅族是守護中都王城的中流砥柱,保護著中都王族與百姓的安全。夜火身為戰獅族的首領,也必須要時刻密切注視著其餘各洲的動靜。

大約在半個月前,夜火接到密報,北漠又發生了暴動。於是他連夜趕往北漠,在平定暴亂之後,根據收集到的線索,他推算出有人想要暗殺轉世的司月女神。所以才會在路顏遇到危險的時候,及時救了她。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圈套。

當他們的注意力被完全轉移到了路顏的身上時,他們的君王流月淳那裏卻出現了可怕的空當。

王被劫持了。

就在中都王城之內!

搖搖晃晃。

沉沉浮浮。

腦袋裏有一點點的眩暈,耳邊也有令人煩躁的聲音不停鳴叫著,胃裏更是翻騰得厲害,似有什麽酸澀的**直往上湧。

他想吐了。

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沉寂無比的黑暗。微動了下身子,這才發現自己的四肢早已被綁得結結實實,隻要輕輕一動,繩索上就似有什麽針刺般的東西冰冷地刺入肌膚,隱隱作痛。

應該是縛神鎖鏈之類的東西吧?這種鎖鏈上施有法術,隻要被綁者稍有反抗的意識,法力便會自發啟動。反抗越激烈,受的折磨就越多。

他歎了口氣,決定不再為難自己,老老實實地躺在原地。

隻是胃裏卻越鬧越翻騰了。

“嘩啦”一聲,隱隱傳來了海浪拍打的聲音。

難道……他是在船上嗎?才剛剛意識到這一點,突然,好像是遇到了一個巨大的海浪,船身一陣劇烈地晃動。他的胃又再度糾結起來,惡心的感覺讓他難受極了。

活了一千多年,他到今天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暈船的。

為什麽會在這裏呢?唯一的記憶停留在了派寂星前去保護路顏的那一段。後來……他好像聞到了什麽淡淡的香味,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很明顯,他被人綁架了。

唇角微微一揚,他竟露出一抹愉悅的輕笑。

這一千年來,他可是從未踏出過王城啊!如今終於出來了,真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呢!雖然他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過,會發生什麽都無所謂了吧。

耳邊的海浪聲越來越清晰了,甚至能聽見海鳥愉悅的鳴叫。

五大洲唯一靠海的是……南澤。

南澤……他的故鄉啊,隻是打一出生,他就被送去了中都王城。雖然出生在南澤,但對南澤的了解卻從來隻限於長老們的解說,還有地圖上所標識的那塊平麵地域。

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那是父親流月森的臉。

自出生到現在,他隻見過父親一次。

就是在他正式登基的那一年,父親作為南澤州的州首前來恭賀新王登基。他坐在王位上,遠遠地看了父親一眼。

那個時候,父親看他的眼神好冷漠。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神卻是冰冷的,就好像,從未把他當成是兒子。

是啊……他隻是王而已,其他的,什麽也不是。

早在他成為王的那一刻,他就很清楚了。

鼻端又傳來了淡而熟悉的香味,他的意識也開始迷離了。完全陷入黑暗前的那一刻,他突然在想,希望醒來的時候他還在南澤,至少,讓他親眼看一看南澤也好……

中都王城已是大亂。

他們的君王就在眼皮底下被人劫持了,任誰都沒有好臉色。

夜火一邊派出密探尋找流月淳的下落,一邊封鎖了一切關於王被綁架的消息。在如今這個原本就很敏感的時刻,這個消息一旦被放出來,怕是會有一場大亂。

路顏和雲離兄妹已經回了月神祭壇。而寂星雖然受了重傷,卻還是強撐著不肯休息,到處尋找王的線索。即使好幾次昏倒被人救回,隻要一清醒,他就開始奔波。

流月淳真的對寂星很重要吧?並不僅僅因為,他是王族的守護者——這是路顏唯一的感覺。

托著腮幫子,路顏坐在月神祭壇的台階前發呆。不時有幾隻小末妖跑到她的身邊磨蹭,想引起她的注意,她竟破天荒地沒有回應,隻是繼續呆呆地望著天空。

當路過的雲雅看到眼前這副情景時,不禁覺得奇怪。雖然在月神祭壇隻待了三天,但路顏喜愛小末妖的瘋狂程度連她這個隻待了幾天的客人都感受到了。隻要小末妖們一圍在她的身邊,她就一定會拋下所有的事情,跟它們鬧成一團。

但今天……似乎有些令人意外了。

“怎麽了,小顏?”雲雅走到路顏的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撫摸著一隻剛剛靠過來的小末妖,“你不理它們,它們可是會很傷心的。”

路顏低下頭了,抱起了身邊一隻小末妖,眼底的神色雖然溫柔了些,但依舊顯得有些凝重。

“我有些擔心流月淳。”路顏一邊輕撫著小末妖毛茸茸的腦袋,一邊歎氣。

昨天晚上,她又做了那個夢——那個流月淳置身於烈火中的夢。

當她醒來的時候,突然感到心底泛出陣陣可怕的冰冷,而且手腕上的護月之鏈也仿佛有感應一般,奇異地散發出陣陣七彩的光芒。

“那個昏庸的王竟讓你這樣擔心嗎?”雲雅不解地看了眼路顏,“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怎樣一個人啊!”回想起打從見到流月淳後所發生的一切,路顏不禁輕笑了起來。

他無數次想占她便宜,也無數次為了討好她,而不顧王者的尊嚴變幻出銀狐真身……

“我是不知道作為一個君王,他到底稱不稱職。”路顏輕歎了口氣,“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倒是蠻開心的,至少,對我來說,他還算是一個稱職的朋友。”

他曾經為她擔心過。

曾經在她昏迷的時候焦慮過。

曾經為了她的安全,派出了自己的貼身守護者前來保護她……

路顏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想,他並不是一個壞人。至少不像你們所說的那樣壞。”

“可他並不是個負責任的王。”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冷冷地插了進來。

路顏抬頭一看,就見雲離正坐在不遠處的一棵奇櫻樹上,眺目望著遠方:“這一次就算他不死,我也會找機會殺了他的。所以,你還是快點恢複神識,重新選擇新王吧!”

路顏苦笑。看來雲離對王族的成見並不是輕易可以解除的了。

“殿下……殿下……”遠遠傳來了青嵐興奮的聲音,“殿下,找到了!找到了!曜元老已經推算出王上的位置了!”

路顏心中一喜,站了起來。

4、

“王上現在在南澤。”曜元老仔細端詳著“玄光鏡”,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低聲自語道,“為什麽會被送去南澤呢?”

“在南澤有什麽問題嗎?”路顏抱著青嵐,努力伸長脖子往那所謂能探出流月淳下落的“玄光鏡”上看去,可惜除了一片霧蒙蒙的東西,什麽也看不清。

“南澤是王上的故鄉。而南澤洲的洲首就是七大家族之一銀狐族的族長流月森,也是王上的父親。”

路顏不禁詫異地一挑眉:“南澤洲的洲首竟是流月淳的父親?那些綁匪傻了嗎?什麽地方不好帶,竟把流月淳帶到他父親那裏去?”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曜元老一雙銀白的眉毛擰得更緊了,“按夜火將軍所掌握的情報,擄劫王上的人應該就是妖狼族的餘黨。可他們為什麽不把王上帶到北漠去,而要把他帶去南澤?”

“長老,先不要追究原因了。”青嵐焦急地揮舞著前爪,“王上到底在南澤什麽地方?我們馬上去救啊!誰知道那些妖狼族的人會對王上做什麽啊?”

曜元老歎了口氣:“我不知道王上在南澤的什麽地方。”

“什麽?”青嵐瞪圓了一雙藍眸。

“明顯有人施法幹擾了‘玄光鏡’,讓我看不到具體的位置……”曜元老眼中掠過了一絲憂慮,“我怕這是一場無法預計的大陰謀。”說著,他轉頭看向路顏,“殿下,可惜你還沒有恢複神識,不然,王上的位置你應該能夠很輕易地感知到。”

“為什麽?”路顏不解。

“因為王上的額際有半枚‘神月之勾’,月勾上的神氣與你本身的神氣可以相互感應。”

“你們一直說‘神月之勾’、‘神月之勾’的,我怎麽從來沒在流月淳的額際看到過?”

“啊?那半枚‘神月之勾’一直在王上的額際啊,殿下,你看不到嗎?”青嵐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然後狀似認真地仔細打量了路顏一番,接著又很深沉地歎了口氣,“沒想到殿下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沒用啊……”

“啪!”青嵐話音未落,已被曜元老無情地蓋了個火鍋蓋。

“好痛!”青嵐痛呼一聲,用雙爪抱住了頭。

“沒大沒小。”曜元老狠狠瞪了青嵐一眼。

“它說的是實話。”路顏聳了聳肩,似乎並不介意,隻是眼眸裏閃過一絲不為人知的異樣光芒。

“就是嘛,殿下都不介意了。”青嵐委屈地撫著隱隱作痛的腦袋,低聲埋怨,“曜元老就愛大驚小怪!”

路顏突然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那抹笑容剛好被一旁的雲離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

這個女人一定有問題。不知為何,雲離開始替那隻笨蛋胖貓擔心起來了。

“殿下,雖然你現在神識未複,但應該還是可以微弱地感應到王上身上的月勾神氣的……”微一沉吟,曜元老看了看路顏的眉心,“最近殿下是不是老為噩夢所擾?”

想起那可怕的夢境,路顏心底一寒:“是的,這幾天我一直做著同一個夢。”

“什麽夢?”

“我夢見流月淳處身在大火之中。”

曜元老神色一變:“王上果然會遇到大劫!”

“大劫?”路顏心中一跳。

“殿下……”曜元老突然朝路顏跪了下來,“臣請求殿下一件事。”

“曜元老,你這是幹什麽?”路顏慌忙扶著曜元老起來,“有話就好好說。”

“臣知道殿下早就拒絕了承擔司月女神的責任,但還是一直被我們強留在這裏。”曜元老一臉沉痛與歉意,“但是殿下,此事關乎妖獸界的興亡,所以臣懇求殿下救救王上!”

“這件事不用你求,我也會做的。”路顏微笑。

“殿下!”曜元老眼中頓時綻放出希望。

“不過,我並不是因為司月女神的身份才想救流月淳的。”路顏微微一頓,又看了“玄光鏡”一眼,“流月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安全,而讓寂星過來保護我,他也不會出事。於情於理,我都會盡我所能營救流月。”

“流月?”雲離突然聽到路顏如此稱呼流月淳,竟冷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殿下,你什麽時候跟王上這樣親近了?”不怕死的青嵐開始八卦了。

路顏低下頭,似笑非笑地看了青嵐一眼:“小盜盜,一會兒我會很詳細、很詳細地告訴你。”

看著眼前那“溫柔”的笑容,青嵐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呃……我看……我看不用了……”

路顏也沒有再搭理它,而是轉頭看向曜元老:“曜元老,既然你讓我出手救流月,那就是說,我可以找到流月的具體位置,對吧?”

“對。現在,就隻有殿下你能夠利用對‘神月之勾’的感應找出王上了。”曜元老眼中露出一絲讚賞,他的司月殿下無論是轉世前還是轉世後都一樣聰明。

“那我該怎麽做?”

“我會教殿下一句咒語,讓殿下啟動手中的護月之鏈。隻要接近王上所在的地方,護月之鏈就會有感應。但這個咒語不能常用,因為殿下現在的神知還未恢複,很容易產生反噬的力量。”

“好。”路顏點頭。

“那就請殿下準備一下,明天一早就朝南澤出發。至於護衛問題,臣已經派人去請夜火將軍了。”

“夜火?”想起那個藍發銀眸的冷麵男子,路顏眨了眨眼,“他也要去?”

“放眼整個妖獸界就屬夜火將軍的法力和武功最高,要保護殿下的安全,也隻有夜火將軍才能勝任了。”曜元老看了眼青嵐,“青嵐,你也要跟著去,好好服侍殿下。”

“哦。”青嵐點頭。

“殿下,請容臣同您一起前往南澤。”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個熟悉而略帶虛弱的聲音——竟是寂星。

他的身後還跟著夜火和另外一個黑發銀眸、與夜火長得十分相似的男子。路顏不禁多打量了他幾眼。

“星,你的傷還沒好,怎麽可以趕路啊?”青嵐看著寂星蒼白的臉色,不滿地抗議。

“我已經沒事了。”寂星看向路顏,眼底的神色堅決異常。

路顏歎了口氣,知道自己肯定勸不了寂星了。若是不讓寂星一起出發,他很有可能會悄悄跟在身後,那樣反而更危險了。

“好吧!”路顏隻能妥協,轉而又看了夜火一眼,“夜火將軍你也要去?”

夜火點頭:“王城的守衛工作我已經交給了我兄長夜玄。”

夜火身邊的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溫文隨和。他朝路顏微微一躬身:“臣夜玄,向殿下請安。”

“不要跟我這麽客氣啦!你這樣讓我很不習慣。”路顏連忙扶起夜玄。原來是夜火的哥哥啊!難怪長得這麽相像。不過比之夜火的剛毅冷漠,這個叫夜玄的男子倒是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感覺。

“既然你們都安排好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路顏微笑著看向寂星,“寂星,你傷還沒好,現在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趕路。”

“是。”寂星點頭答應,“臣這就回去休息。”

寂星和夜火兄弟告辭離去,路顏不禁多瞄了夜玄兩眼。

“殿下,你怎麽了?”青嵐察覺到了異樣。

“啊,沒事。”路顏輕輕搖了搖頭,不知為什麽,從她見到夜玄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一直很在意這個人,可是也說不清為什麽在意。

路顏甩去了腦海裏無聊的想法,現在第一任務是——把流月淳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