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王與狼王的交峰

1、

青嵐發現自己失寵了。

自從殿下利用血虎族的金刀出了王城之後,手上抱的都是那隻小母狐,幾乎連碰都沒碰過自己。它現在隻能坐在雲瑤的肩膀上,鬱悶地看著小母狐得意洋洋地在殿下懷裏朝它奸笑。

究竟自己哪裏比不上那隻小狐狸了?這幾天青嵐一直在不斷反省。它與殿下這麽久的感情,竟然幾天就被那可惡的小銀狐給成功破壞了?

越想越氣悶的青嵐貓爪握了又鬆,鬆了又握——不行,它一定要想個辦法把那隻小狐狸趕走!

“休息一下吧!我看大家也都走累了。”路顏抱著雪若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拿出手巾擦拭著額際的汗水。

雖然樹蔭下涼風習習,酷熱有所減輕,但依舊有幾縷陽光透過樹梢照射進來,溫度又開始慢慢升高。路顏隻覺得體內就像有火焰在燃燒般,連血液都變得異常滾燙起來。

越近北漠就越熱了,但夜晚的時候卻又冷得要命。以前就常聽人說,沙漠都是白天酷熱晚上寒冷的,果真是這樣啊!

不知道流月他們現在怎樣了……想起流月淳,路顏心裏又是一陣茫然失措。

自從被影千告知一切之後,她就一直在回憶關於流月淳的點點滴滴,可惜除了空白還是空白。隱隱又感到有些頭痛,她不禁伸手輕撫額際。

“殿下,你怎麽了?”窩在她懷裏的雪若察覺了她的異樣,仰起頭,一臉關心地問。

“沒事,隻是有些熱。”路顏笑了笑,輕撫著雪若雪白柔軟的長毛,“小雪,你熱不熱?”

“有點。”雪若一雙紅眸裏也是沒什麽精神,吐著小紅舌在那裏散熱。

靜靜地發了一會兒呆,又覺得窩在路顏懷裏太熱,正打算跟路顏說一聲就跳下去乘涼,可是一抬頭,卻發現路顏竟然已經靠著樹睡著了。

“殿下……”雪若才剛剛出聲,頭頂上突然一暗。

“別驚醒她。”是夜火的聲音。

“哦。”雪若轉過頭,就看見夜火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然後朝樹上一躍,將外袍鋪在樹枝上,擋住了透過樹蔭照射進來的陽光。

見路顏睡得安穩了,夜火才走到一旁,與影千、雲瑤一起閉目休息。

盯著夜火俊美剛毅的側臉,雪若紅眸閃了閃,沒想到外表看起來冷漠少言的夜火將軍竟是這麽細心的啊!

好可惜,為什麽他隻有一隻手呢?雪若眼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喂……喂……”

隱隱的,耳畔突然傳來了一聲刻意壓低的呼喚。雪若往四下裏瞧了瞧,就見左邊的大樹旁,青嵐正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裏,探頭探腦地朝它揮著貓爪。

“這隻笨貓想要幹嗎?”雪若眨了眨眼,還是跳了下去,朝青嵐跑去。

“幹什麽‘喂喂喂’的,我沒名字嗎?”雪若瞪了青嵐一眼。

這一次,青嵐破天荒地沒有像平常一樣反駁它,隻是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玩,去不去?”

雪若疑惑地看了它一眼:“你要帶我去哪?”這隻貓不是跟它勢不兩立嗎?現在無事獻殷勤,一定非奸即盜!

“你不是很熱嗎?”青嵐一臉好心沒好報的表情,“剛才我們經過前麵那片小樹林時,我看見那裏有一個很漂亮的湖泊,還想帶著你去洗個澡呢。你不去就算了。”

“啊,湖泊?”雪若眼眸頓時亮了起來,“真的有啊?”

“當然。”青嵐很認真地點頭。

“那你為什麽要叫我一起去?”雪若還是不放心。

青嵐為難地低下頭:“我也很熱啊,所以也想去洗個澡,但那裏太安靜啦!”

“哦……”雪若拖長了聲,“你獨自去會害怕是不是?”

“別那麽大聲!”青嵐伸出貓爪捂住了雪若的嘴,往路顏他們那裏看了眼,見沒驚動他們,不禁鬆了口氣,“殿下他們都太累了,好不容易才睡著,你不要吵醒他們。”

雪若連忙點頭。青嵐放開了貓爪,輕聲問:“你去不去啊?”

雪若洋洋得意地揚起了腦袋,一臉施舍的表情:“我就當一次好人吧,陪你去。”

“那我們走吧!”青嵐轉過身帶路時,再也忍不住地伸爪掩著貓唇偷笑起來。

前麵哪裏有什麽湖泊啊,它現在要把這隻小狐狸騙遠一點,然後用空間移動之門把它送回王城去,這樣它就不會老跟自己爭寵了。

青嵐越想越得意,不知不覺間將雪若帶出了老遠。

“喂,笨貓,到底在哪裏啊?怎麽這麽遠?”一直跟在它身後的雪若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誰是笨貓?”青嵐停下了腳步,回頭瞪了雪若一眼,學著它剛才的語氣,“我沒名字嗎?”

雪若翻翻白眼:“誰還管你的名字,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

青嵐眼眸一閃,雙爪叉腰,正想得意萬分地大喝一聲:“你被我騙了!”然而,才剛剛說了個“你”字,後麵就自動消音了,隻是驚恐地瞪大雙眼盯著前方茂密的叢林。

“笨貓,你怎麽了?”雪若覺得奇怪,伸出前爪在它麵前揚了揚,見它沒反應,這才順著它的目光望去。隻見前方叢林的深處,一個金發藍眸冷豔女子正站在樹下,似乎在焦急等待著什麽。

“啊,那個人是誰……”

雪若剛一低呼,就被驚醒過來的青嵐一把掩住了嘴,然後拉著它一起藏到了旁邊的草叢裏:“不要亂叫,你想死嗎?”

“她是誰?”雪若悶聲問道。

“她叫音然,是妖狼族的人。”

“啊,妖狼族?”雪若困難地咽了咽口水,幸好它剛才這麽一叫對方似乎沒有發現,不然就憑它們兩個,肯定死無全屍的。

“嗯,是啊。”青嵐心不在焉地點頭,它現在比較關心的是——音然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她在等誰?

“千萬別出聲。”青嵐將聲音壓到了最低,警告身邊的小銀狐。

“哦。”這一回雪若乖乖地選擇了聽話,“現在怎麽辦啊?我們是不是要找機會跑?”

“等一下嘛。”青嵐又探出腦袋往草叢外望了一眼,見音然似乎沒注意到這邊,這才稍微鬆了口氣,“我們看一下她要幹什麽,也許有什麽陰謀詭計也不說定。”

“啊?你不怕嗎?”

“怕啊!”青嵐顫巍巍地點了點頭,“這個叫音然的女子好狠心的,當時寂星被她害得好慘。”

“那你為什麽不走?還留下來打探什麽?”雪若奇怪地問道。

“她出現在這裏一定沒好事啊,而且你看她的樣子,好像在等什麽人……現在殿下他們就在前麵休息,可能她設了什麽陷阱也說不定。”

雪若開始對眼前這隻笨貓改觀了:“你對殿下這麽忠心啊!”

青嵐白了小銀狐一眼:“那是當然。而且王上臨走前可是要我好好保護殿下的。若是殿下少了一根頭發,王上一定會把我大卸八塊的。”

雪若吐吐舌,沒應聲。這時,它眼角的餘光瞥見有一個人影朝這裏走近。

“啊,快撲倒。”雪若低呼了一聲,一狐爪蓋上了青嵐的後腦勺,將它強行按到了地上,自己也隨之伏下身子。

“唔唔。”青嵐好不容易才掙脫狐爪,低喝,“你幹什麽啊?想謀殺是不是?”

“噓——”雪若擺了個噤聲的姿勢,然後朝音然所站的方向努了努嘴。

青嵐小心地扒開草叢,就見一名黑衣人正單膝跪在音然麵前。

“音然大人,雲離已經成功將流月淳等人引入了北漠境南的幻影迷陣。”

青嵐心中一顫。什麽幻影迷陣?

“很好。”音然紅唇微彎,露出了欣然的微笑:“這一回流月淳和寂星他們一定會死在幻影迷陣之中!”話語一頓,音然似乎朝青嵐它們所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又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現在陣中的情況如何?”

“已經成功分開了流月淳和寂星、祭鴻他們。現在流月淳已經落單了。”

“好。”音然眼中寒光一閃,“按下一步計劃行事。”

“是。”黑衣人折返而去。

音然在樹下駐足了片刻,然後才轉身離去。

直到音然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之中,青嵐和雪若才大大地吐出一口氣。剛才音然看向這邊的時候,差點把它們嚇死了。

“還好她沒發現啊!”青嵐心有餘悸地猛拍胸口。

“是啊是啊!”雪若也跟著直喘粗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快回去告訴殿下這個消息,王上一定遇到危險了!”青嵐說著拔腿就往回跑。

“喂,你等等我。”雪若連忙追上去。

一貓一狐離去不久之後,一個人影突然從叢林深處緩緩地走了出來,正是去而複返的音然。

目送著青嵐和雪若的背影漸漸遠離,音然低歎:“冰,一切果然如你所料啊!”

不知又想起了什麽,她唇角一勾,牽起了一抹詭異的微笑。

這一次,是他們最後的決戰了!

2、

“殿下!殿下!”青嵐一路狂奔,大老遠就開始狂呼,也顧不得身後追得氣喘籲籲的小銀狐了。

“喂,你怎麽跑得那麽快啊!”雪若不住地喘著氣,真不明白,這隻笨貓明明隻有三條腿,怎麽還能跑得跟飛一樣?

“青嵐?”原本還在閉目休息的路顏被驚醒了。

“殿下,不好了……”青嵐一股腦跳上了路顏的懷抱,“不好了,王上出事了!”

坐在樹下的夜火神色一變,不禁站了起來。

雲瑤也跟著驚醒,隻有影千似乎還狀似悠閑地假寐著。

“發生什麽事了?”路顏一聽到流月淳出事,心底也為之一沉。

“剛才……剛才我們碰到音然了。我們躲在一旁,偷聽她和屬下的談話。結果聽到他們說,王上他們已經被雲離引進了北漠境南的幻影迷陣裏了。”青嵐好不容易才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殿下,我們得趕快去救王上,王上不僅被引進了什麽陣裏,而且還跟寂星他們失散了,肯定會遇到危險的!”

“嗯。”路顏抱著青嵐的手緊了緊,轉過頭問夜火,“夜火將軍,什麽是幻影迷陣?”

夜火沉聲道:“那是妖狼族所擅長的一種特殊陣法,凡是進入此陣的人都會產生幻覺,然後不停地跟幻覺戰鬥,直至靈力盡竭。”

“夜火將軍,那你知道北漠境南在什麽地方嗎?”

“知道。”

“好,我們馬上走。”

路顏抱著青嵐就要動身,卻聽影千淡淡地冒出一句:“你們都想去送死嗎?”

路顏回過頭,看著影千。

“影,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雲瑤也同樣不解地看著影千。

影千緩緩睜開了眼,笑意嘲諷:“一隻笨貓、一隻狐狸躲在一旁偷聽,以音然的靈力難道會一點也察覺不到嗎?”

青嵐和雪若頓時怔住。

“她應該是故意告訴你們的吧?”影千一邊說著,一邊從樹底下站了起來,然後優雅地拍去了衣襟上所沾的殘葉,邪魅地輕笑起來,“那裏明顯有一個陷阱在等著我們。”

到處都是黃沙漫漫,舉目望去皆是一片蒼涼死寂。

碧藍如洗的天幕下,一塊約三人高的菱形巨石高高地聳立在黃沙之上,似乎在冷漠地俯瞰著沙漠中的所有生命。

又回到老地方了……

流月淳停下了腳步,將手裏的枯枝深**進沙地裏,才勉強站穩了疲乏萬分的身子。

毒辣的陽光依舊照得人睜開不眼來,風卷起粗糙的沙粒,夾帶著層層熱浪,打在**的肌膚上,讓人感到陣陣發疼。身體裏的水分似乎都快要被蒸發了。疲乏、困倦、饑渴……幾乎要將他的身子拖垮。

已經被困在這裏三天了。

沒有水源、沒有食物……若非仗著那一身靈力,他怕是早已死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裏了吧?

三天前,當他和寂星、祭鴻一起追著雲離進入了北漠,三個人就失散了。當時隻覺眼前狂風四起,漫天的黃沙遮住了所有的景象,等他回過神來時,寂星和祭鴻已經失去了蹤影。又恰好所有的食物和水源都在寂星身上。他隻能在沙漠裏漫無目的地行走,希望能和寂星他們會合。

然而,三天過去了,他不僅沒有找到寂星他們,而且似乎總在原地打轉,總是回到他們剛剛走散時的那個地方。

“宿冰,朕絕對不會死在這個地方的。”流月淳掩唇輕咳了兩聲,索性走到巨石邊坐了下來。嗓子幾乎要冒煙了,隻要一說話,他的喉嚨裏就如同刀割般地生疼。

他不想再浪費體力了。這很明顯是宿冰的陷阱,那他就坐在這裏等宿冰出現吧!他很清楚,宿冰引他進來不會就這麽簡單地讓他渴死、餓死在沙漠裏的。

這樣的死法,對他這個情敵來說太簡單了啊!

流月淳微笑著靠在灼燙的石壁上,輕輕合上了眼簾,默默蓄積著最後的體力。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與路顏在溫泉浴室裏的第一次相遇;想起了自己曾為了與小末妖們爭寵,變回真身討路顏歡心;想起了路顏曾為了受傷的他而流淚……他們一起曾經共患難,也一起經曆過生死,卻在路顏好不容易向他敞開心扉的時候,被宿冰殘忍地封印了那段情感的記憶……

不過,這一切並不重要,不是嗎?

對他來說,隻要顏平安地活著、不受到傷害,其他的一切他都願意承受!

我會活著回去的——他在心裏暗暗許下誓言。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似乎微微一暗,隱約感覺有氣息靠近。

終於來了嗎?流月淳緩緩睜開了眼。

麵前所站的男子,一身黑袍,帶著七分冷酷,三分不羈。那一頭未束起的紫色長發在風中飛揚,越發顯出他那俊美的五官隱隱透露出一種掩不盡的狂傲邪魅。

流月淳牽唇淡淡一笑,臉上的神色雖然蒼白,但紫眸中卻暗藏精光:“宿冰,我們終於見麵了。”這應該算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麵吧?

宿冰深褐色的眼眸緊緊盯著流月淳,似乎不想錯過他眼中的任何一絲情緒:“你選擇來北漠,還算有幾分勇氣。”

流月淳直起了身子,突然輕笑地朝他伸出了手。

宿冰微微蹙眉,不解他的意思。

“水。”流月淳輕咳了兩聲,嗓子越見沙啞,“如果你還想……還想跟我正常聊天,你必須先給我喝些水。”

宿冰看了他一眼,竟真的解開了腰間的水壺丟給他。

流月淳毫不客氣地將水壺裏的水一口飲盡,體力終於稍有恢複,一雙紫眸也開始有了精神。

“多謝。”他將水壺遞還給宿冰。

“為什麽這麽確定我會給你水喝?”宿冰褐色的眼眸又深邃了兩分,閃爍著莫測的寒意。

流月淳重新靠回巨石,淡淡地道:“隻是讓我渴死,那樣的死法太簡單了。”

宿冰冷笑:“沒想到你倒是了解我。”

“談不上了解。”流月淳有些困倦地合上眼簾,“畢竟你那個靈魂在我體內待了千年之久,多多少少,我也會感覺到你的一些想法吧?更何況……”微微一頓,紫眸微張,“你我愛的是同一個女人……”

宿冰冷冷地打斷了流月淳的話:“流月淳,你根本不配愛月。”

“配不配得上,隻有顏心底明白。”

那淡淡的一句,頓時讓宿冰眼中閃過一絲陰森,手心猛地一握,掌間的痛感卻滲透到了心口:“不要忘記了,現在的她誰都不愛。”

“那又如何?”流月淳輕笑,“就算她現在忘記了對我的情感,我也有信心讓她重新愛上我。”

“哈哈哈……”宿冰大笑了起來,“流月淳,你以為你走進這幻影迷陣,還能有機會走出去嗎?”

“為什麽沒有機會?”流月淳淡淡地反問。

“我會讓你一無所有。”宿冰毫不掩飾眼底的痛苦,“我要讓你嚐一嚐千年前我所承受的一切!到那個時候,就算月再不願意,我也會留她在身邊,永遠不會讓她離開我一步。”

“你口口聲聲是為了她的自由,但到頭來,卻想最終束縛她的自由。”流月淳似乎恢複得差不多了,慢慢站起了身,“宿冰,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什麽心裏所想的,僅僅隻是占有?”

宿冰渾身一顫。

3、

兩個人的目光相撞。

這是宿冰第一次那麽認真地看著流月淳。

在以往的那一千年裏,他的另外半個靈魂雖然寄宿在這個人的體內,卻從未認真地看待過這個人。因為在他的眼裏,流月淳隻是一個借來衝破封印的工具,隻是一個借來轉移所有人目光的傀儡。

他可以很輕易地殺死這個少年。

可是,他還是敗了。

不管是司月還是路顏,在她選擇流月淳的時候、在她愛上流月淳的時候,他就已經敗了。

但……他又如何能甘心?如何能甘心啊!

一千年來的等待、一千年來的用盡心機,到頭來竟隻是等到了這樣不堪的結局嗎?

“即使隻有占有又如何?”宿冰低低笑了起來,原本滿是肅殺冷漠的眼眸裏染滿了落寞,“我無法讓她愛上我,但她不能阻止我愛她!”

“放了她吧!”流月淳輕輕歎了口氣,“你放了她,才是真正愛她。”

“不可能!”宿冰的眼神又驀地變得冰冷,如同刀鋒一般幾乎刺穿了流月淳的身體,“這是我最後一個賭局,若是誰都不能闖過,那我們三人就一同葬身在這北漠,讓所有的一切都灰飛煙滅。”這樣,就再也沒有愛,也沒有恨了……

“宿冰!”流月淳神色一變,“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我們三人一同葬身在北漠?

“你把顏也引來了?”流月淳聲音微顫。

宿冰唇角一揚:“流月淳,你若是有本事現在便殺了我,否則……”他話音未落,麵前一道如夢似幻的銀光已朝他的胸腹間疾射而來。

宿冰右手一揮,四周的風頓時成為了他的盾牌,擋住了流月淳的殺招。

“銀狐族的人擅長控水之術,但這裏是沙漠,你能利用的也隻有空氣裏的水分而已。”宿冰冷笑,“流月淳,在這片荒蕪的沙漠裏,你的法術將大打折扣,沒有水,你根本就殺不了我。”

話音剛落,宿冰轉身離開,慢慢朝沙漠的中心走去。

風,輕輕地吹動,漫天的黃沙飛揚。

眼看前麵那個身影越走越遠,流月淳紫眸一閃,突然以指甲刺破了右手食指。

鮮血滲出的那一刹那,有紅色的光芒閃現。紅光在手中幻化成為刀鋒之際,流月淳身形已動,如閃電般直掠向宿冰。

似乎感應到身後的異動,宿冰霍然轉身。

然而,待他驚覺眼前的紅光時已經來不及了,紅光深深沒入了他的腹間。

“宿冰,朕沒有水,卻有血。”流月淳微微喘息著,神色蒼白,利用自身的血液幻化流月銀刃,原本就是件傷敵也損己的事。但就算再危險他也要這麽做,如果顏也來到這裏、如果宿冰說的是真的……不行,他不能讓顏在這裏出事!

鮮血一滴滴地滴落在黃沙之上,瞬間便蒸發成了紅色的氣體。

宿冰一雙眼眸深深凝視著流月淳,掀了掀蒼白的唇,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

流月淳猛地收回流月銀刃,看著宿冰無力地倒在黃沙上,捂著胸口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最後僅有的一點體力也都消耗殆盡了。一切應該結束了吧?隻要宿冰一死,這個幻影迷陣便會被破解。就算顏真的在這裏,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了……

視線開始模糊,就連倒在麵前的宿冰也快要看不清了,流月淳踉蹌地退了幾步,很勉強才振奮起精神——他絕不能死在這裏!

突然,風又開始悄悄地湧動了,四周彌漫著極為詭異的氣息。

為什麽還是這麽熱?為什麽周圍的景象還是一點也沒有發生變化?

是因為……宿冰還沒有死嗎?

深吸了口氣,流月淳艱難地走過去,想去確認一下宿冰的生死,輕風中卻傳來了一陣熟悉而冰冷的笑聲——

“流月淳,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不要忘記了,這裏是幻影迷陣,你所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幻象而已。知道你自己殺的人是誰嗎?哈哈哈……”

笑聲漸漸在風中消失了,宿冰似乎已經遠去,但前麵黃沙地上所躺的那具人影卻沒有消失。

鮮血還在不斷地滲透黃沙,又不斷地蒸發。

流月淳的心涼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雖然此刻豔陽高照,他全身的血液卻幾乎凍結了起來,就連指尖都已冰冷。

他刺傷的人並不是宿冰,那……又會是誰?

躺在沙地上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幾乎就要看不清了。流月淳握緊了冰冷的手心,一步步地朝那個身影走近。

他根本不敢去想那個人究竟是什麽人。

深吸了口氣,他將那個人扶了起來,一張熟悉的臉龐頓時映入眼簾。懷中的那個人銀發白須,神色灰暗,已是氣若遊絲。

“曜元老!”流月淳雙手一顫,差點扶不穩懷中的老者。

似乎聽到了流月淳的呼喚,曜元老緩緩睜開了眼眸:“王上……”當他看清麵前的臉龐時,唇角露出了欣慰的笑意,“王上,真的是您……真的是您……”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曜元老的話,他的氣息更加微弱了。

“不要說話,朕馬上幫你治傷!”流月淳神色慘白,伸手就欲施法,卻被曜元老緊緊抓住了手掌。

“王上,不要……不要再浪費靈力了……”曜元老低咳了幾聲,搖頭喘息道,“就算用再多的靈力也沒用了,臣已經撐不下去了……王上還是保存靈力,這樣才能走出這幻影迷陣……”

“曜元老……”流月淳心痛難當。是他大意了,明知進了幻影迷陣就應該提高警惕,可是那時,他失去了該有的冷靜,才會釀成現在這個慘劇……

曜元老微笑:“王上不用太過自責,臣……臣也是快要死的人了,王上這一刀,剛好讓臣早日解脫……”微喘了口氣,曜元老繼續說道,“自從被宿冰帶回北漠,臣就被施了咒術。宿冰能這麽快衝破縛神之獄,也是因為我在旁協助解開封印。老臣……其實是個罪人!”

“曜元老,你隻是被控製了,一切與你無關,”自責與內疚像把刀子一般深深刺進了流月淳的心底,“朕沒能及時救出你,是朕的錯!”

曜元老搖頭,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卻突然劇烈地喘息起來,身體也微微抽搐著。

“曜元老!”眼看曜元老的軀體越來越虛弱透明,流月淳連忙施法點住他的胸口,希望保住他最後一口元氣。

“臣,臣還有重要的事要告訴王上……其實……其實宿冰真正的目的……”曜元老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幾乎已是聽不清了。

流月淳連忙俯下身子,剛聽清曜元老所說的話,臉色立刻大變:“你說什麽?宿冰他……”

驀地,他感到身後有股寒意正向他極速逼近,想躲已是來不及了。流月淳目光一凝,緊緊護住懷中已是奄奄一息的老人。

“嘭——”

一道藍色的華光擊中了他的背心,流月淳隻覺喉間一甜,一口鮮血差點噴出。單手支撐住沙地,流月淳深吸了口氣,將那口鮮血強行咽下。

“他都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了,你還這樣護著他幹什麽?你這個昏君到這時候還裝什麽好人?”

身後那個熟悉的聲音讓流月淳渾身一震,緩緩回過頭:“雲離?”

風在湧動,漫天的黃沙中,雲離正冷冷地站在那裏,原本深藍如海的眼眸中此刻寫滿了可怕的血紅之色。

“流月淳,今日就讓你和你這個忠心臣子一起死在這片黃沙地裏,讓你們為小雅陪葬!”雲離眼中殺意一現,掌中藍焰又起。

“雲離……”流月淳放開曜元老,想要站起,胸口卻是一痛,重又跌跪了下去,劇烈地喘息起來。

雲離唇角牽起一抹冷笑,趁機就將那一掌拍向流月淳。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流月淳身後躥出,替流月淳接下了雲離那致命的一掌。

“曜元老……”流月淳驚駭地看著那道藍色的光芒直直沒入了曜元老的心口。

雲離似乎也沒料到曜元老會為流月淳擋下那一掌,一時間不禁怔住了。

曜元老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突然一把將雲離抱住,用雙臂緊鎖住了雲離的雙手:“王上,臣就把殿下托付給你了,一定要帶她離開這裏!”他一邊高喊,一邊用力將雲離往後推。

那股力量之大,竟讓雲離一時之間無法掙脫。

“曜元老……”流月淳撐地而起,正想救人,心急之下,一口鮮血卻再也忍不住地吐了出來,血染黃沙。

眼前開始陣陣發暗……剛才使用血刃的力量竟開始反噬他的身體了……為什麽……為什麽偏偏要在這樣緊要的關頭?

“雲離,不要被仇恨蒙了雙眼。你被宿冰下了咒術,那我就用這條老命最後的力量幫你解開。”曜元老在雲離的耳畔低低地說了一句,然後口中默念玄咒。

“放開……放開我……”雲離隻覺頭痛欲裂,痛苦地想要掙脫曜元老。突然,曜元老的身體劇烈一顫,身軀在刹那間化為金芒,團團將雲離籠罩住。

雲離眼前一黑,再也無力支撐軀體,跌倒在黃沙地上喘息起來。隨著金芒漸漸由強轉弱,雲離半斂的眼眸也漸漸轉為了原本清澈的藍色。

四周,寂靜如死,仿佛連風都停止了吹動。

流月淳撐住沙地的手一分分地收緊,粗糙灼熱的沙粒磨破了他的指間和掌心,溫熱的血液染紅了黃沙。

“宿冰,朕絕不會輕饒了你!絕不會!”

似乎已經感覺不到身體裏的傷痛了,流月淳慢慢地撐起身子,一步步朝雲離走去。

雲離並沒有說話,隻是緊抿著雙唇,靜靜地看著已然走近的流月淳。

“想殺了我為他報仇嗎?”雲離淡而嘲弄地一笑,閉上了雙眼。

他累了,也不想再還手了。早在小雅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沒有生存的欲望了。

曜元老說得沒有錯,他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因為,仇恨根本就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

4、

“流月!雲離!”

路顏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身大汗淋漓。

“殿下,你怎麽了?”原本窩在路顏身邊睡覺的青嵐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一時間口幹舌燥,路顏發現自己竟連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了,隻能伸手緊捂住心口,努力想平複一下心情,但心髒依舊跳得很快很急,就好像要衝出胸腔一般。

剛才她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她夢見流月淳滿身是血,而他的對麵站著的雲離同樣也是渾身浴血。兩個人的身上都是肅殺之氣,目光中更是寒意逼人。

她的夢都有著預示的作用,那這個夢又代表著什麽含義?回想起夢境裏的流月淳和雲離,她的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怎麽了?小顏?”雲瑤此時也被驚醒了,走到路顏身邊蹲了下來,“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你的臉色好難看啊。”

路顏輕輕點了點頭:“小瑤,我想現在就起程。”

“現在起程?”原本還處在半神遊狀態的青嵐聞言頓時完全清醒,它坐了起來,抬頭看了看還滿是繁星的夜空,不解地撓著後腦勺,“殿下,現在天還沒亮啊!”

自從那日影千說宿冰肯定布下了陷阱在等他們之後,殿下不僅沒有害怕退縮,反而加快了行程。

她說,就算是陷阱她也要去闖一闖。她不能就這樣怕了宿冰!

雖然殿下的決心和勇氣讓它欽佩,但也沒有道理三更半夜起身趕路啊,更何況現在馬上就要到北漠了……

“走吧!”身後突然響起了夜火的聲音,他不知何時竟已醒了,而且早已整裝待發。

“啊?夜火將軍……”青嵐還想說什麽,卻被雲瑤一把拎了起來,“青嵐,你真是囉唆,若是困了,就趴在我肩上睡覺!”雲瑤一邊將青嵐放置在肩頭,一邊又抱起另一隻還睡得死沉死沉、完全沒有察覺任何動靜的小銀狐。

“影,你抱著她吧!”雲瑤正想將小銀狐丟給早就醒來,卻一直坐在樹下看熱鬧的影千,突然又改變了主意,“算了,還是同性跟著你比較好。”

那一聲雖輕,影千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微一挑眉。

也不等影千答話,雲瑤就將肩頭的青嵐一把丟了過去:“接著。”

“哇!”青嵐一聲慘叫,在半空中被影千接了個正著。

“喂,我又不是球!”青嵐恨得咬牙切齒,但在影千手裏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隻能哀怨萬分地看向路顏,卻傷心地發現它敬愛的殿下根本沒注意到它的死活。

路顏還在呆呆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連手上的外袍掉落在地上了都沒有察覺到,眉宇間隱含著不安。

夜火走到路顏身邊,將外袍撿起,披上了路顏的肩頭,淡淡地道:“王上他們不會有事的。”

回過神來的路顏感激地看了夜火一眼:“謝謝。”

突然,懷裏不小心掉出了一件東西——是雲瑤送給她的那把金刀。路顏正想彎腰撿起,黑暗裏猛地閃過一個影子,既而消失無蹤。

“殿下小心!”夜火神色戒備地攔著路顏就往後退了兩步。

“瑤……”影千也是神色一凜,護住了身邊的雲瑤。

突然,影子再度出現,目標卻不是路顏,而是剛才路顏掉落在地上的那把金刀。

“我的刀……”路顏原想奪回,誰知那道身影極快,在撿起金刀之後,便迅速離開,毫不戀戰。

夜火遙望著黑影消失的方向,微微蹙起眉心。

“要追嗎?”影千突然淡淡地問道。

路顏輕輕搖了搖頭:“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去北漠。”微頓了頓,她轉頭看向雲瑤,“小瑤,很抱歉,那是你送我的東西,但……”

雲瑤聳肩:“我了解。小顏你就不要客氣啦。不就是丟了一把金刀嘛,我回血虎族再送一把給你好了。”

青嵐聞言暗暗咋舌。

這血虎族的少女也真是夠大方的,要知道,血虎族的金刀可是每五百年才能鑄成一把的呢!

路顏臉上終於露出笑容:“我們快走吧!在天亮之前趕到北漠。”

心中的不安已是越發擴大了,她一定要趕在出事之前找到流月淳他們。

她不希望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出事。

然而,讓她更為在意的是——剛才在夢境裏,她看見流月淳滿身是血之時,她的心竟像是被刀割一般地疼痛起來。

她不是已經忘記那段感情了嗎?但為什麽,她的心卻還會這般疼痛……

就在路顏他們離開後不久,剛才奪走金刀的那道黑影突然折返回來。目送著路顏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黑影正想離開,突然背上一涼,身上原本覆蓋在身上的鬥蓬已經被人掀了開來。

月兒從雲層裏露出了光亮,照出了一道矯健雄壯的影子。

那是一隻約有半人高的黑狼,綠眸之中透露著駭人的寒光。黑狼的嘴裏赫然叼著路顏的那把金刀。

“沒想到宿冰的法術竟已精進到如此地步了,甚至能授以末妖法術。”黑暗裏緩緩走出了一名青衣老者,威嚴肅殺的棕眸之中掠過一絲冰冷。

黑狼感到了危機,開始一步步後退。

那老者冷然一笑,“啪”的一聲,響指響起的同時,一道銀光已經射向黑狼。

逃離不及的黑狼一聲悲鳴,便在銀光下化為烏有。

老者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那把金刀,看著它在月光下閃爍著幽幽的光芒,眸光不由一凝:“宿冰,就算你殺了流月淳和司月女神,我流月森也絕不會容你顛覆整個妖獸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