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1、
“流月和寂星去幹什麽了？”
“他們去找宿冰了。”
“單憑他們兩個人？”路顏不由擰起眉尖。
“是啊……”青嵐耷拉著毛茸茸的腦袋，一臉歎息，“是宿冰私下約王上的。他讓王上去北漠，否則便會做出傷害王城和殿下的事。原本王上想一個人赴約的，不過被星發現了，所以星才會陪同前往。”
“那兩個家夥都是笨蛋。”路顏神色沉重，就這樣去赴約，簡直就是送死！
“王上知道現在王城內一片混亂，所以才讓我拜托影千變換成他的模樣。一方麵是為了穩定人心，還有一方麵……”青嵐頓了頓，偷偷打量了路顏一眼，沒說下去。
“怎麽不說了？”
青嵐猛地伸爪捂住貓嘴，死命搖頭。
“小盜盜……”路顏揚起溫和的微笑，輕撫著青嵐的脊背，“難道你還瞞著我什麽嗎？”
“殿下……”青嵐低聲哀求。
“流月淳是想利用我入夢的能力，製造你與他的二人夢境，讓你重新喜歡上他。”門外，黑著一張臉的影千大步走了進來。他沒追到雲瑤，心情非常煩悶。
“重新？”路顏抓住了話中的語病。
“是啊，‘重新’。”薄唇微微一翹，影千毫不客氣地揭穿了真相，“因為你忘記他了，確切地說，你忘記了對他的感情。”
路顏不由怔住了。
“影千！”青嵐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王上一直不想讓殿下想起來，就是不想讓她傷心痛苦，他寧願她重新接受他，也不願意讓她陷進記憶空白的痛苦之中。可惜，王上一片良苦用心都讓影千給破壞了。
“這隻該死的豹子。”青嵐暗暗磨牙。
“難怪啊……”路顏終於回過神來，輕聲低歎。她伸手輕捂上了隱隱有些滾燙的心口——難怪她最近老覺得缺了些什麽，而自己每次看到流月淳，一顆心也老是莫名地悸動。原來……她竟然忘記他了嗎？
忘記了……對他的情感？！
心口突然隱隱刺痛起來，她一把抱起了呆坐在**的青嵐。
“殿……”青嵐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將滿肚子的話都咽了下去。
殿下臉上的神色雖然還是那麽平靜淡定，但它明顯感覺到殿下的手在微微顫抖。殿下為什麽總是這樣克製著自己的情感呢？青嵐在心中輕歎了口氣。
“我為什麽會忘記流月？”路顏抱著青嵐的雙臂又緊了一分。
影千將近來發生的事簡要說了一遍。路顏聽完，深吸了口氣，平複心情。她知道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
“他們現在已經出王城了嗎？”
“我看差不多了吧！”
路顏放下懷中的青嵐，翻身下床，就往殿外走去。
“你要去幹什麽？”影千皺眉。
“當然是去找他們回來。”
“你不能去。”開口阻止她的人並不是影千，而是另一個。
路顏抬起頭，就看見流月森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殿外：“殿下身為女神，是凝聚整個王城的核心力量，絕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路顏的手心微微一握，直視著流月森那雙冷漠的眼眸：“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流月去送死嗎？他是這個世界的王！”
“正因為他是王，所以他更應該承擔起這個責任。”
“但他不僅是王，也是你的兒子。”
流月森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但是開口說出的話卻仍然如刀鋒般冰冷無情。
“早在一千多年前，在他出生的那一刻，我就已經當成沒有這個兒子了。”話語一頓，他看了路顏一眼，“我已在殿外設下結界，殿下絕不可離開王城。”丟下話後，流月森轉身離去了。
“流月洲首……”
路顏想追上去，卻被影千一把拉住了：“你認為追上他有用嗎？”
“我一定要離開這裏！”路顏目光堅定，不管她記不記得過往，心底一直有一種聲音在呼喚著她，讓她去把流月淳找回來。
影千放開了路顏，淡淡一笑道：“好。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要幫我？”路顏訝然，因為夜火的事情，影千和流月淳產生了諸多不和，為什麽這一次他竟會幫她？
“因為我要殺了宿冰。”影千那蔚藍如海的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冰寒的殺意，讓他顯得更加邪魅了幾分，“夜是因他才會失去右手的，我自然要向他討回來。”
“那也要先想辦法解開外麵那個結界才行啊。”青嵐從**跳了下來，然後躍上路顏的肩頭，往殿門外望了一眼。
籠罩王城的夜幕下，隱隱有藍光閃現。
“啊，看來整個王城都被設置在結界內了。”青嵐驚歎，“流月森可是三朝元老，法術驚人。看來就算是殿下要解開這個封印也要花好長的時間。”
影千突然低聲道：“如果瑤肯出手也許還會有辦法。”
血虎族的神兵可以解除一切結界，可惜她現在還在生氣，剛才的事無論他怎麽解釋也沒用。
“其實你也很重視雲瑤，是不是？”路顏淡淡掃了一眼影千，雖然這個男人時而優雅、時而邪魅，眼眸裏甚至從未表露過真正的情緒，但麵對雲瑤和夜火的時候，卻是與麵對常人不同。
也許，在他的心目中這兩個人就是一切了。
影千緊抿著雙唇沒有應聲。
“誰讓你為了報複流月不擇手段的？”路顏唇角一勾，“這樣吧，我與你做個交易，我幫你奪得美人歸，而你從今往後也不要再找流月的麻煩。”
影千深深看了路顏一眼：“好，成交。”
就在這時，門外一名少年焦急地衝了進來——正是影衛隊的隊長項英。
“殿下，不好了，雲離不見了！”
路顏臉上微一變色。
“還有，祭鴻陛下，他也失蹤了！”
已經出了王城了。
流月淳回頭看了看籠罩在夜幕下的王城，眷戀地收回了目光：“星，走吧！”
正欲邁開步伐，卻聽身後的寂星淡淡地說道：“王上，你現在還可以選擇。”
流月淳轉身，看著麵前那張平靜的臉龐，紫眸中隱藏著複雜：“真正該選擇的人是你，星。”
“王上認為我會選擇什麽？”寂星淡淡地微笑著。
流月淳沉默。
“流月，我說過，我會永遠守護著你。這一次又怎會讓你獨自去涉險？”
那一聲“流月”，讓流月淳心口微微一熱。
“好。我不會再強迫你做你不願做的事了。”流月淳的唇邊也揚起了微笑，“這一次的北漠之行我會盡我所能。”
“小鬼，你以為就你和寂星兩個人，會是宿冰的對手嗎？”突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小鬼，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黑暗中，祭鴻緩緩走了出來。他已經恢複了人身，眉宇間依舊帶著一抹玩世不恭的懶散神色。
“鴻，你恢複了？”寂星的眼中掠過一絲驚喜。
“我若是再不恢複，怕隻能給你們倆收屍了。”祭鴻挑眉一笑，目光卻是望向寂星，“星，這次你怎麽也如此魯莽？宿冰讓你們去北漠，你們就當真去嗎？”
寂星還未及開口，流月淳已經搶先回答：“老鬼，你應該很清楚，王城曆經雲長老叛變和火燒王城這兩次浩劫已是元氣大傷，再也承受不住新的傷害了。”
祭鴻看了流月淳一眼：“那麽你是想獨力承擔、解決這件事了？宿冰解除了縛神之獄的封印，不僅按兵不動，而且又約你前往北漠，目標明顯是你。”
流月淳點頭，臉上的神色一派認真凝重：“我是王，我必須要承擔這個責任。”
“小鬼，你明知道這次宿冰設了陷阱，卻還要踏進去，真是勇氣可嘉啊！不過，除了為王的責任，你也是想為小顏解除後患吧？”祭鴻輕歎了口氣，繼而聳了聳肩，“看來我不幫你都不行了。”
“你不用趟這趟渾水。”
祭鴻輕笑：“小鬼，難道隻準你為小顏犧牲，就不準我為她付出了？”走過去，他輕輕拍了拍流月淳的肩膀，“而且這是我的承諾——我曾答應過司月，要輔助你成為這個世界最賢明的王者。我可不能做個失信之人。”
流月淳略有所思地看著祭鴻。
“幹什麽這樣看著我？”祭鴻不懷好意地一挑眉峰，將臉湊近流月淳，“小鬼，你可不要忘記了，我可是男女通吃的，禁不起你這樣的**啊！”
可惜這一次流月淳並沒有後退，也沒有推開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其實你很愛顏。”
祭鴻怔了怔，紫眸裏掠過了一絲複雜。
“小鬼，你錯了。”他往後退開了兩步，唇邊掛起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我愛的人是司月。而且我很清楚，司月與路顏是兩個人。”
一旁的寂星聞言，微垂眼簾。
“不過……”祭鴻的話峰突然一轉，“小鬼，我發現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
流月淳臉色一變，微帶鐵青：“星，我們走。”
寂星無奈地搖頭失笑，正想追上流月淳的步伐，卻往黑暗中的某個角落望了一眼。
祭鴻朝他使了個眼色，寂星心領神會，不再多說些什麽，便舉步追上了負氣離去的流月淳。
祭鴻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在三人離去後不久，一道身影自黑暗裏走了出來。
正是失蹤的半妖雲離。
2、
北漠，一片風沙漫天，舉目望去，死一般的黃色。
一千年了。
經過了千年的歲月，他終於又回到了這裏，但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如今，妖狼族幾乎已經不複存在了。
除了他和音然，所有的同伴都在那一場叛亂中喪生了。
“嗷嗷——”
遠處隱隱傳來了狼的嗥叫，由遠及近。
他唇角微微一勾，衝淡了眉宇間那抹幾乎凝固的冷漠之色。
不消片刻，幾隻黑狼便踏著黃沙狂奔而至，紛紛圍在他的身邊徘徊嗥叫，更有大膽者不住地伸出舌頭輕舔著他的手背。
輕輕拍了拍每隻黑狼的頭，宿冰眼底的神色稍稍柔和了一些：“原來你們都還記得我啊……”
一千年了，有些東西還是不會變的。
“冰……”身後傳來了音然的聲音，“原來你在這裏，我正到處找你。”
“什麽事？”宿冰頭也沒回，隻是淡淡地問道。
“流月淳已經離開王城，前來北漠。”
宿冰冷冷地一揚唇角。
“不過，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同行的還有寂星和祭鴻。”
“嗯，我知道了。”宿冰點了點頭，“你先回去吧！我想跟它們待一會兒。”
音然站在那裏，深深凝視著宿冰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雖然此刻他就站在她的身旁，但他的心卻離她好遠好遠。
“怎麽還沒走？”察覺到身邊的氣息，宿冰回過了頭。
“冰，你為什麽不直接去王城找她？”
宿冰目光一沉：“音然，你何時變得這麽多話？”
“冰，你當初為了讓她獲得自由，幾乎拋棄了一切，眾叛親離，可是一千年後，她卻愛上了別人……”
音然話音未落，驀地感覺眼前一花，緊接著“啪”的一聲，臉上傳來一陣麻痛。
宿冰低聲怒叱：“在我動殺念之前，馬上滾！”
音然緊捂著臉頰，美眸中淚光閃爍。她痛的不是臉，而是她的心。深深地看了宿冰一眼，她轉身飛奔離去。
宿冰驀地一收掌心，眸中已現出了冰冷的殺意。
“流月淳，我也要你嚐嚐眾叛親離的滋味！我也要你感受一下我當年的痛！我要讓月知道，選擇你，是一件多麽錯誤可笑的事——”
一聲淒厲長嘯響徹雲霄。
他的心很痛。
究竟，這種疼痛要到何時才能停歇？
尋遍了整個王城也沒有找到祭鴻和雲離的下落。他們很有可能在流月森施下結界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中都。
路顏心中擔憂不已，卻又無法出城。看來目前唯一能求助的，就隻有雲瑤了。
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幾乎一夜未眠。隻要她一閉眼，就會看見漫天的大火，而火中所站的人影竟是流月淳……
胸膛中的血液總是莫名地沸騰起來，甚至隱隱帶著些許刺痛。她一直在努力地回憶，但即使影千已告訴了她真相，她還是絲毫也想不起自己對流月的情感。那份情感似乎是被某種力量給硬生生地抽空了一般，所以流月淳留給她的印象除了一個王的身份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還記得流月淳臨走時在她額際印下的一吻。
他說他不會再讓宿冰傷害她。
雖然那時她正假裝昏睡，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卻能聽出他言語裏流露出的真摯情感。
思及他麵對她時那仿若無事般的微笑，她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無論那份情感是不是真的沒有了，但她卻是真的在為他心痛……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原本想與青嵐一同前往清華殿找假扮成流月淳的影千商量對策的，但四處都找不到它的身影。
曜元老自從被宿冰帶走以後，就一直沒有消息。現在月神祭壇裏隻有她和青嵐一人一貓，青嵐一旦不見蹤影，她就覺得這座宮殿冷清得可怕。
“這隻肥貓溜到哪裏去了？”
輕歎了口氣，路顏才剛剛踏出月神祭壇，就看見殿外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道窈窕的身影。
“雲瑤？”
紅發披散，金眸生輝——沐浴在晨光下的雲瑤，美麗得讓人炫目，卻也帶著一抹讓人心疼的落寞。
“你是來找我的嗎？”路顏朝雲瑤走去。
雲瑤一雙金色美眸緊緊盯著路顏，突然眸中殺意一閃，一把泛著寒意的短刀已經架在了路顏的脖子上。
躺在**的夜火緊閉著雙目，神色蒼白而疲倦。影千的目光落在他右邊空****的衣袖上，眸光為之一凝。
自從夜火失去了右手之後，他的體力就一直很衰弱，一旦受了傷就恢複得更慢。若不是自己強行用結界困住他，他哪裏會這麽老實躺在**養傷？
窗外，旭日的清輝傾灑而進，照亮了一室。影千轉過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已經完全亮了。
“影，放我出去。”結界內的夜火突然睜開了眼眸，銀色的瞳仁裏寫滿了冰冷的怒意。
“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做。”影千淡淡地回應，然後站起身走到窗前，將窗戶開得更大一些。
清風魚貫而入，帶來陣陣清涼。
“王上已經出了王城，我必須要去。”夜火從**撐坐起來，單手支撐著床沿，“影，不要任性，妖獸界不能失去王上！”
影千沒有回頭，隻是凝目望著遙不可知的遠方，唇邊噙著一抹輕笑，帶著三分優雅、七分邪魅。
“夜，這世上誰都可以死，但你絕不能死。”對他來說，夜火勝過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如果沒有夜火，他永遠都是一個被人欺壓的弱者；如果沒有夜火，他也隻不過是某些貴族手上的玩物；如果沒有夜火，靈豹族可能因為數百年前的一場令人措手不及的叛亂，而灰飛煙滅了。
夜火，對靈豹族有恩，對他影千的恩更重……在那段黑暗的千年歲月裏，是夜火給了他尊嚴，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給了他一切，他曾發過誓，他要傾盡所有償還夜火的恩情，而如今，他又怎會容許夜火出事？
“但無論如何，我也要去。”夜火微垂眼簾，伸出左手試圖解開封在**的結界。
白芒自左掌閃現，但所有的力量卻全都在瞬間被吸入了結界裏，仿若石沉大海。
“沒用的。”影千回過頭，目光淡定地看著他，“如果我不親自解開，你永遠也別想解開這個結界。”
“影……”夜火正欲開口，突然門外風風火火地衝進了一隻白色胖貓。
“夜火將軍，夜火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青嵐氣喘籲籲地闖進來，就想跳上夜火的床，一時沒注意到**被施了結界，隻聽“嘭”的一聲，它就被結界圍成的無形氣牆撞得倒飛了出去。
“叭！”
青嵐頭暈眼花地跌在地上，隻覺得眼前有好多星星在打轉。
影千走過去，一把拎起青嵐的後頸，微蹙劍眉：“你進來幹什麽？”
“殿下……”眼前還暈眩不已的青嵐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來源，“殿下被雲瑤抓走了！快去救殿下啊！雲瑤想殺了殿下！”
影千眸光一沉。結界中的夜火更是神色一變，不顧一切就要奮力衝出結界，然而，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一口鮮血竟吐了出來。
“夜！”影千大驚失色。
3、
當夜火他們匆匆趕到月神祭壇時，卻發現路顏就坐在宮殿外的石階上，單手支著腮幫子，含笑看著他們。
不是說雲瑤要殺她嗎？
夜火以眼神質問著蹲在肩頭的胖貓。
“呃……”同樣滿頭霧水的青嵐跳了下來，飛身躍進了路顏的懷裏，“殿下，剛剛雲瑤不是要殺你嗎？”
一大清早，當它返回月神祭壇時就看見雲瑤拿著刀子架在殿下的脖子上。自知不是雲瑤的對手，所以它的第一反應就是衝出去找救兵，但現在……
路顏突然輕歎了口氣，撫摸著青嵐柔順的毛發：“小盜盜，都怪我啊，我一時神力控製不當……”
“啊？殿下，你……你不會把雲瑤給……”青嵐瞟了一眼麵前已是神色慘白的影千。
“瑤在哪裏？”眼前白影一晃，影千已掠至路顏麵前，語氣冰冷地質問，“瑤在哪裏？”
路顏抱著青嵐緩緩站了起來，神情哀痛：“很抱歉。”
影千藍眸一閃，竟現出了殺意，抬手就要鎖上路顏的脖頸。
“影。”夜火及時緊扣住了影千的手腕，冷聲道，“不要胡來。”
“她殺了瑤。”影千藍眸中的殺意更甚，“我也要殺了她！”
夜火蹙眉，看了看神色平靜的路顏：“影，先把事情弄清楚。”
“夜火將軍你放心，他傷不了我的。”路顏微笑著看向夜火，示意夜火放開影千。
夜火微感錯愕，但還是依言放開了他。
“你為什麽要殺瑤？”影千緊緊握起了手心。
“因為她要殺我啊！我隻是出於自衛。”見路顏說得輕描淡寫，影千眸中寒意一凝，不客氣地伸掌緊鎖住了路顏的咽喉。
一身的優雅此刻已完全被邪魅所取代，仿若地獄中爬出的修羅。
“無論出於什麽理由，你都不能殺了瑤。”影千眼中的殺意一點一滴地凝聚，手上的力道也漸漸加重。路顏已經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了。
夜火神色微變，剛想行動，卻又再度被路顏的眼神阻止。
“放開殿下！影千，放開殿下！”路顏懷中的青嵐飛撲過去，一口咬住了影千的手腕，奮力救主。
“影千，放開……放開……”青嵐模糊地呐喊著，更加用力地咬下去。
然而影千的手腕上雖然血流如注，卻似乎絲毫也感覺不到疼痛，緊鎖住路顏咽喉的力道更是一分也沒放鬆：“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殺了雲瑤？”
冰冷刹時傳遍了全身，他想用讀心術讀出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卻發現此刻的自己早已心亂如麻，隻能讀出路顏內心中的一片空白。
“你不是……不是都不重視雲瑤嗎？”好不容易才費力地擠出這句話，路顏劇烈地喘息著。
“我欠她太多，我還沒來得及還清……為什麽，我什麽都沒有做到，不管是對夜火，還是對雲瑤……”影千的目光開始狂亂，手中力道更是一分分地加重，路顏的眼前已是陣陣發黑了。
“再……再給你掐下去，我就真要沒命了。”路顏暗中運用神力，影千隻覺手掌上一麻，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就將自己震得倒退了幾步。原本咬在他手腕上的青嵐，也“哇”的慘叫了一聲，倒飛出去。
夜火一個輕盈的飛身，接住了飛在半空中的青嵐。
“影千，我真的……差點被你掐死了……”路顏一邊捂著脖頸，一邊劇烈地嗆咳。好險啊！再慢一步，她可能就要壯烈犧牲了。
影千眸中的殺意並未退去，正欲再度欺身而近。路顏連忙大喊：“小瑤，你再不出來我就真要沒命了！”
影千一怔，隻見殿內緩緩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雲瑤。
“瑤……”影千身形一顫，僵立在了那裏。
“瑤，原來你、你沒事？”
雲瑤看著他，卻是淚流滿麵，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剛才影千所說的話，她全都聽見了。
虧欠……他對她，竟隻有虧欠嗎？
夜火抱著青嵐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還在嗆咳著的路顏：“殿下，你沒事吧？”
路顏擺擺手，苦笑道：“沒事沒事。我現在終於知道了，做壞人並不是件好差事。”
“殿下，這是怎麽回事啊？”青嵐好奇地問，“我剛才明明看見雲瑤要殺你……”
“這叫將計就計。”路顏終於緩過一口氣，直起了腰身。
剛才雲瑤是拿著刀子架住了她的脖子，而且還說了一句讓她震驚萬分的話——我們決鬥吧！
路顏當時真是哭笑不得。她當然明白雲瑤為的是什麽，不過她倒是從來沒想過，兩個女人會為了一個男人而決鬥。
幸好她和影千並沒有什麽，誤會解釋清楚，也就雨過天晴了。
但她實在對雲瑤的極度沒信心看不過去，便心生一計，想讓雲瑤了解自己在影千心目中的地位。
不過，結果似乎並不如人所願。
“殿下，你這簡直是拿自己的命當賭注啊！”青嵐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影千除了夜火將軍和雲瑤，可是誰都不認的。”
“沒事，怎麽說我現在也有神力了，這點自保能力還是有的啦！”路顏不以為然地輕笑，卻不小心觸碰到夜火冷沉的銀眸，捕捉到了他眼底藏著的一絲責備。
“啊，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路顏下意識地開口保證道，她還是第一次在夜火的眼裏看見這樣的神色。
暗暗地吐了一下舌頭，別過頭就看見雲瑤還在和影千沉默地對視著。
影千的手腕上滲出了滴滴鮮血，是剛才青嵐咬的。
“胖盜，你這一口咬得可真不輕啊！”
“我也是心急救殿下啊！”青嵐再度跳進了路顏的懷裏，“殿下，你可不能有事哦，不然王上會很傷心的。”
“我不會有事的。”路顏輕撫著青嵐的脊背。
四周的氣氛還是沉悶而令人窒息，路顏正欲開口說什麽，卻見雲瑤忽然擦幹了眼淚，走到影千身邊，抓起他受傷的手腕，然後拿出一條潔淨的絲巾為他細細包紮著。
“瑤……”
影千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傷口終於包紮妥當，雲瑤放開了影千的手，低低地問：“影，可以告訴我實話嗎？你接受我做你的未婚妻，隻是因為那份虧欠之情？”
她愛他太久，愛他太深，連她自己也忘記究竟愛了他多少年了，但他對她，卻總是若即若離。
影千輕歎了口氣：“對不起，瑤。一直以來，你都是我最疼愛的妹妹，而在我的心目中，你跟夜，是一樣重要的，並沒有主次之分。”
“我明白了。”雲瑤深深吸了口氣，雖然眸中含著淚光，但仍然朝影千露出了微笑，“我們回去以後，就解除婚約吧。”
“瑤……”影千震驚地看著她。
“但是，影，你要記住哦。就算我們解除了婚約，我還是依舊愛你的，依舊會等你。直到你真正愛上我的那一天……”
影千動容。
旭日已然漸漸高升，清晨的陽光傾灑在宮殿門口，也投射在每個人的身上。
路顏忽然欽佩起雲瑤來。縱使知道自己付出的愛，得到回報的機會很渺茫，卻依舊無怨無悔地等下去……
感歎的同時，她突然想起了流月淳——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伸手入懷，掏出了藏在衣襟裏的金色短刀。
“啊，這不是血虎族冶煉的神器嘛。”青嵐目不轉晴地看著那把閃閃發光的金色短刀。
“是啊，這是小瑤送我的。”路顏唇邊微微一勾，剛才也是多虧了這把神器，將它貼在心口，才可以破解靈豹族的讀心之術。
“啊，那不就是說，我們可以離開王城了？”青嵐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隨即似又想到了什麽，低聲問，“不知道雲瑤還會不會幫我們啊？”
現在的雲瑤應該很傷心吧？
青嵐瞄了眼雲瑤。
“我會幫你們離開這裏的。”此時，雲瑤擦幹了眼角的淚痕，“我知道，這是影的心願。”
其實，影千剛才說，她和夜火一樣重要，她真的很滿足了。
就暫時先做妹妹吧。總有一天，她相信影千會真正愛自己。
“那真是太好了。”
青嵐才剛剛鬆了口氣，突然，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哼，你們誰都不能離開！”
眾人轉過頭，就看見一隻雪白的小狐狸正怒瞪著一雙紅眸，直勾勾地望著他們——竟是小銀狐雪若。
“你攔得了我們嗎？”青嵐第一個跳了出去，也以同樣高傲的眼神回瞪著小銀狐。它隻是區區一隻還不會變換人身的小狐狸，竟敢跟他們這麽多人叫板？
小銀狐雙耳微微一抽，突然一個漂亮優雅的飛撲，將青嵐仰麵撲倒。
“哇！”猝不及防的青嵐一聲慘叫，正想掙脫逃走，小銀狐兩隻前爪卻在它的肚子上狠狠一踩——
“它現在是我的人質。”話語一頓，似乎覺得自己表達不對，馬上又改口，“呃……不對，是貓質！”小銀狐揚了揚頭。
路顏強忍住笑意：“那你想怎樣？”
“把你的刀交出來。”小銀狐一雙紅眸死死地盯著路顏手上的金色短刀，“否則，我就用爪子踩破它的肚皮。”為了表示自己的威脅，小銀狐又狠狠地往下一踩。
“唔……”青嵐淒慘地呻吟了一聲，原本想呼救，卻又覺得沒麵子——自己竟然被一隻還不到五百歲的小母狐狸踩在了腳底下……這要是傳出去，整個仙貓族的麵子要往哪裏擱？
“殿下，你們不用管我了。我會想辦法拖住它的，你們快走！”青嵐一臉慷慨就義的表情，然後伸出兩隻貓爪死死抱住了小銀狐的一隻前腿。
“快走，不要管我！”青嵐悲壯地呐喊，“殿下，走吧！快走吧！”
路顏伸手緊捂住嘴，臉部表情有些抽搐。她就怕自己笑場，會傷了青嵐的心。
“好，我們這就走。”為了配合青嵐難得的英雄氣概，路顏緊抿著雙唇，拉過身邊的夜火轉身就走。
“小瑤，你們也走。”
正想招呼雲瑤和影千一起離開，雲瑤卻再也忍不住地大笑了出來。
“哈哈哈……”她一邊笑倒在了影千懷裏，一邊淚水漣漣地呻吟，“影，我……我肚子好痛……哈哈哈……好痛……真的好痛……影，我忍得好辛苦……哈哈哈……”
一隻未成氣候的小狐狸能威脅到他們什麽？那隻笨貓也真是夠笨的！連這也相信！
影千唇角一勾，拍拍雲瑤的背，然後直接走到雪若和青嵐的麵前，一把就拎起了還在踩在青嵐肚皮上的小銀狐：“要扭斷你這小小的脖子真是很容易啊！”影千的唇邊掛著優雅的微笑，但眼眸裏的神色卻比刀鋒還要犀利。
小銀狐先是一怔，既而明白形勢已經逆轉，自己落入了敵方手中。隻聽“哇”的一聲，它大哭了起來，懸空的四肢在半空中亂踩亂蹬：“我要告訴族長你們欺負我！嗚嗚嗚……我要族長用法術教訓你們！嗚嗚嗚……我要族長用水之法術把你們全部淋得渾身濕透……”
被它這麽一哭鬧，影千不禁擰起了眉峰。孩子果然就是孩子，連威脅也這麽孩子氣！
路顏莞爾一笑，從影千手裏搶過了小銀狐：“影千，你跟一個小孩子較什麽真啊！”若是再晚一步，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可能真會當場把小狐狸的脖子給扭斷了。
“別哭別哭，乖，這麽可愛的小東西，我們怎麽舍得欺負你？”路顏輕聲安慰，唇角噙著笑意，突然間轉換了話題，“你想不想出去玩？”
“玩？去哪玩？”小銀狐停止了哭鬧。
“你想去哪玩？”路顏淡淡地反問。
“隻要不去南澤，哪裏都行。”小銀狐一雙紅眸發亮，早就忘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
“好，我現在就帶你去一個很美麗的地方玩。”
“真的？”
“真得不能再真了。就像你在南澤待膩了一樣，我也在這座王城待得乏味了，所以要出去透透氣。”
“是啊是啊，長時間待在同一個地方真是很沒勁啊！”小銀狐猛點頭。
“我們真是同道中人，馬上就出發吧！”路顏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為難地皺起眉，“啊！可惜城裏被你們族長設了結界了……”
“你手中不是有血虎族的刀嘛。而且……”小銀狐壓低了嗓子，“我偷偷告訴你哦，族長的結界在南邊的力量比較薄弱哦。”
“啊，你連這個都知道，真聰明。”路顏讚賞地看了小銀狐一眼。
“那當然！”小銀狐開始得意，“快走快走，趁族長不在，我們快走啊！”
“好，這就走。”路顏抱著小銀狐當先離去，臨走之前朝夜火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隨後跟上。
而自從小銀狐被影千拎起後，就一直僵躺在地上的青嵐到現在也沒弄清發生了什麽事。剛才它不是就要壯烈犧牲了嗎？
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笨貓，你沒有當英雄的命啊！”雲瑤一把抱起還在發呆的青嵐，看到它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我們走吧，不然可就趕不上路顏了。”說著也追了上去。
一行人離去不久，他們身後不遠的假山後麵卻突然走出了一名老者——
赫然是銀狐族的族長流月森……
4、
幾乎又是一夜未眠。
流月淳靠坐在樹背上，仰望著天幕上的繁星，怔然出神。
不知道現在顏怎樣了？影千有沒有趁機占顏的便宜？青嵐能不能看得住影千？而顏又認不認得出影千不是真的他呢？
各種紛亂的念頭閃過腦海，流月淳長長歎了一口氣。
“王上。”一旁的寂星拿了件外袍遞給他，“夜裏風大，小心著涼了。”
“謝謝。”流月淳接過外袍，“星，你怎麽也沒睡？”
“小鬼，你一晚上都在那裏長籲短歎，誰能睡得著？”坐靠在另一棵樹下的祭鴻冷冷地插了一句。
流月淳略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寂星舉目遠眺，望著不遠處那隱藏在黑幕下的層層黃沙，微笑著轉移了話題：“就快到北漠了，王上可有想出什麽對策？”
流月淳微一沉吟：“現在還不知道宿冰有什麽企圖，我們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微微垂下眼簾，他輕歎道，“隻要顏在王城平安無事就好。”
“小鬼，聽你的口氣好像抱著必死的決心了。”祭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那也好，你死了，就沒有人跟我爭小顏了。”
流月淳抬起頭，瞪著祭鴻：“老鬼，我可沒說自己會死，你也別想動小顏一根頭發。雖然她忘記我了，但我會想辦法讓她重新愛上我的。”
祭鴻朝天吹了個口哨：“等你安全回到王城再說吧！”
流月淳唇色一勾，紫眸中流光閃爍：“好，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他已經下定決心了，一定會平安地回去，不會讓這個老鬼有可趁之機。
眼見兩人又開始鬥嘴了，寂星不由莞爾。其實這一路上幸虧有祭鴻在，時不時與王上爭兩句，才能讓人能夠暫時忘記一些令人抑鬱沉痛的事情。
突然，不遠處的小樹林裏傳來了一聲異響，寂星神色一凜，轉過頭去時，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流月淳和祭鴻幾乎在同時也發現了那個身影。
自從出了王城，雲離就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原本以為他應該是身上的咒術又被啟動了，所以才尾隨他們伺機而動，但臨近北漠，卻依舊不見他有任何行動。
“不如我去把他揪出來吧！”祭鴻站起了身，一邊拍去衣襟上所沾的塵灰，一邊淡淡地道，“與其如此被動，不如反過來掌握主動權比較好。”
話音方落，祭鴻便消失了身影。寂星看著祭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感覺。
“星，我們追上去，別讓他傷了雲離。”流月淳站了起來，帶頭跟上祭鴻。
寂星心中一暖，他知道王上這樣做是為了他。小雅的死一直是他心裏的一個結，就算是隻為了小雅，他也不能讓雲離再受到傷害。
這時，小樹林裏響起了祭鴻的聲音：“雲離，你也跟了我們很久了，到底打算跟到什麽時候？”
寂星連忙收斂心神，往聲音的來源處奔去。
剛踏入小樹林不久，寂星就看見了雲離，他正冷冷看著祭鴻和流月淳，微顯紅光的眼眸裏閃現出了如刀般的怨恨之色。
宿冰在他身上所下的這個咒術真的沒辦法解開嗎？
雲離終於發現了他的存在，將目光慢慢調轉到他的身上。驀地，眸中的紅光再度深了兩分，雲離眼底殺意一閃，掌中藍焰升騰而起，越過祭鴻和流月淳直取寂星。
“星！”流月淳大驚失色，他心知寂星可能不會還手，連忙反身追上，想要攔住雲離。誰知，原本攻向寂星的雲離竟霍然轉身，升騰著藍焰的右掌就朝流月淳當胸擊去！
流月淳救人心切，根本沒料到雲離會突然轉移目標，一時之間也忘記了反應。
“嘭”的一聲，一道白光及時攔在了流月淳身前，雲離那一掌擊在了白光之上，被相撞的那股強大力量反震了出去。
雲離向後連連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我就算死，也要拉著你們一起下地獄，為小雅報仇！”話音剛落，雲離突然吐出了一口鮮血，臉色立時變得蒼白如雪。
他深深看了寂星一眼，轉身沒入了黑暗之中，方向正是北漠。
“雲離……”寂星神色微變，“他受的傷不輕。身上又沒有帶足水糧，如何能在沙漠中生存？”
“反正我們也是要去北漠的，在他死之前，先追上他吧！”流月淳丟下話就要去追雲離。
“小鬼……”祭鴻一把拉住他，“你不覺得有問題嗎？我怎麽看都覺得他在引我們去陷阱。”
寂星沉默。
“那又如何？”流月淳輕笑，“老鬼，你不是說我們現在很被動嗎？與其一直提防宿冰設什麽陷阱，不如我們就順了他的心意先去看看是什麽陷阱吧。”
祭鴻失笑：“小鬼，你就這麽有把握你能從宿冰的陷阱裏活著出來？”
“小鬼，你倒是很有信心。”祭鴻微一挑眉，“看來這次宿冰遇到勁敵了。”
流月淳輕笑，看著不遠處的月光下那連綿起伏的黃沙，微微收起了掌心。
宿冰，朕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