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夜中的吸血鬼

入夜後的南方某城,漸漸喧鬧起來了。

和忙碌有序的白天相比,夜晚的城市就像是一位剛從重重束縛中解脫出來的妖豔美女,急不可待地想要**著那些寂寞的夜歸人。絢爛多彩的霓虹燈是她最為迷人的首飾,而那些燈紅酒綠的卡拉OK廳、酒吧,賓館則是她最華麗的邀請。

臨湖的街巷裏,分布著城中最有人氣的幾家酒吧。在這些形形色色的酒吧裏,位於街角的YESTERDAY’S ROSE是其中最引人矚目的一家。屋簷和窗台上隨處可見的歐洲石像鬼雕塑,勾勒出了一種典型的哥特式風格,在這樣的暗夜裏透著幾分神秘和詭異。

一推開門,就能感覺到喧鬧的氣氛撲麵而來。

若明若暗的燈光下,舞台上一位紅發的歌手在輕拔吉它的弦,長長的發絲遮掩住了他的臉龐,隻能偶爾瞥見那正在吟唱著靡靡之音的紅唇。他那纖長的手指上帶了一枚奇異的蛇形指環,在詭異的燈光下閃爍著迷離的色彩,在他的四周,仿佛彌漫著一種妖冶而**的魅力。

客人們坐在昏暗的座位上享受這難得放鬆的一刻,有人在玩著擲骰子的遊戲,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喝著酒獨自想著心事……幾位推銷啤酒的女孩穿著嬌俏可人的短裙穿梭在酒吧裏,為這**的氛圍又添上了濃重的一筆。

“喂喂,你們聽說過美杜莎的事情嗎?”一個低柔的女孩聲音從角落裏傳了出來。聲音的主人是個打扮入時的圓臉女孩,在她的對麵,還坐著三個年齡相仿的女孩。從幾人的打扮氣質來看,應該是經常來這裏感受夜生活的普通白領。

“美杜莎?是希臘神話裏的蛇發女妖嗎?”另一個略為年長的紅衣女孩略帶醉意地問道。

“我說的不是那個美杜莎,而是最近出現的一位現代版蜘蛛俠,不過那人行事可比蜘蛛俠狠毒多了,聽說以牙還牙是他的處事手段,而且那個人喜歡帶著魔女美杜莎的麵具行事,所以就被叫做美杜莎了。”最先開口的那個女孩露出了一抹神秘的表情,壓低了聲音,“聽說誰要是惹到那個人就會倒大黴。”

“聽上去好像很有趣呢。”其中一個卷發女孩推了推身旁正在看表的短發女孩,笑道,“楊瑞,急什麽,都沒到十二點就要回家?”

短發女孩露出了無奈的表情,“小淇,你也知道,平時我八點前就必須回家的,今天已經是例外。要是12點以後回家,我老媽一定又會家法伺候。”

小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嘖嘖,敢情你是現代灰姑娘呐,十二點以後就會變身。”

“就是,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有這麽多規矩,今天到這裏就是要好好喝酒賞帥哥!不醉不歸!”紅衣女孩豪氣地將一紮啤酒放在了她的麵前,又湊到了她的身旁,扯出了一個曖昧的笑容,“不過話說回來,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家酒吧是最有人氣的了,因為這裏的帥哥最多了。你看你看,吧台前那個和美女談笑風生的褐發帥哥,長著一對勾人的桃花眼呢。還有,角落裏那個壓低棒球帽,將頭發染成銀色的男人,我敢打賭這絕對是個極品帥哥!”說著,她笑得更加誇張,“這個世上男人多的是,不是沒了他我就活不下去……”

小淇將楊瑞往自己身邊一拉,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林姐的男友剛剛被她最好的朋友劈腿,心情不好,你就順順她,喝幾口。”

她的話剛說完,就見林姐又神色黯然地低下頭去,喃喃道,“我真後悔把好朋友介紹給他認識,如果這個世上有後悔藥賣好了,可惜……”

楊瑞喝了幾口酒,側過了頭凝望著還在彈唱的紅發男子。

這個世界,任何疾病或許都有藥物可以控製,可有一種藥卻無處可覓,那就是----後悔藥。

就在這個時候,從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女孩子的哀求聲,“不要……”即便是如此嘈雜的環境裏,這哀求聲還是如此清晰。

楊瑞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隻見靠近中央的1號桌正上演著富家公子調戲啤酒女的戲碼。說是富家公子或者還不夠貼切,因為那位1號桌的貴客,這裏的很多人都認識。這位也算得上帥哥一枚的年輕男人,正是本市市長的二公子劉濤。平日裏他仗著父親權勢胡作非為也沒人敢得罪他。此時他的手下,正逼著那個推銷啤酒的女孩喝下滿滿一紮加了香煙灰的啤酒。

“聽到劉哥的話了嗎?隻要你喝光這些,今晚你的酒劉哥就全包了!你要是不喝,那就是不給劉哥麵子!”

女孩唯唯諾諾地往後退,卻又立刻被人粗魯地推到了劉濤的麵前。

紅發歌手的歌聲還在繼續,客人們也很快收起了好奇心,漠然地置身事外,玩骰子的繼續玩骰子,喝酒的繼續喝酒,好像這裏發生的一切完全和他們無關,因為----誰也不想招惹麻煩上身。

“這劉濤實在是太過份了!”小淇忿忿地埋怨了一句。

“小淇,我們也別多管閑事了。”楊瑞連忙示意讓她別多說話。就在她目光一轉時,眼睛的餘光正好瞥見了那個戴棒球帽,染銀色頭發的男人微微側過了臉,露出了一抹弧度完美的薄唇,似乎和彈唱的紅發男子有一些細微的互動。

“現在啊,真是世風日下,這麽多大男人,居然就沒一個肯打抱不平。”圓臉女孩輕歎了一口氣,“要是真有那個美杜莎就好了,真該好好教訓一下這種賤男。”

啤酒女郎迫於劉二公子的**威,最後還是含著眼淚灌下了這紮“特製”啤酒。午夜十二點的鍾聲也在不久之後敲響,楊瑞告別了同事就匆匆回家了。

劉濤一行人出了酒吧來到停車場的時候,四周已經空無一人,空洞的夜似乎已經蔓延成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身為老大,劉濤自然是不需要親自將車開出來,所以他隻是獨自坐在停車場的門口等著手下,隨手還抽出了一支香煙。可能是因為微醉的關係,點了好幾次火都沒點著,他一惱,幹脆將這隻昂貴的打火機給扔了出去。

在打火機落地的瞬間,身後傳來的一聲輕笑更是令他萬分惱火。還來不及說問句是誰,一個身影已經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他用打量的目光從那個人的鞋子往上移,一點,一點,直到落在那個人的臉上時,他才大驚失色,竟然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那個人的臉上帶著一張極為恐怖的麵具,麵具上那張扭曲的女人臉冷冷對著他,女人頭上所盤繞的數條張牙舞爪的毒蛇更是透著說不出的詭異。不過,令劉濤感到害怕的並不是麵具本身,而是佩戴麵具的人。

美杜莎-他也聽過這個神秘的人物。

以牙還牙,曆來是美杜莎的行事原則。

“劉哥,剛才的酒喝得愉快嗎?”那張麵具下傳來的是一個被加工過的金屬質聲音,不帶一絲感情,不辨男女。

劉濤隻覺得額上的冷汗已經滾落下來,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不由就望向了美杜莎的手。果然,對方的手裏正握著一紮啤酒,而且,啤酒裏似乎也漂浮著什麽東西。

“你別亂來,我的兄弟們馬上就出來了。”他的三分醉意早就被嚇醒了。

對方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那麽可惜了,他們正在停車場裏睡大覺呢。”說著,美杜莎幽靈般地閃到了劉濤麵前,輕鬆地製住了他,令他動彈不得。

“既然你這麽喜歡請別人喝啤酒,那我也讓請你喝一紮。”美杜莎的眼中掠過一絲惡意,將那紮啤酒送到了他的嘴邊。

直到此時,他才看清了啤酒裏那些東西是什麽。渾濁的啤酒裏,漂浮著死蒼蠅,死蚊子,死蜈蚣,甚至---還有一隻被開膛破肚的死蟑螂!

“這可比你剛才的豐富多了。聽到我的話了嗎?隻要你喝光這些,今晚我就饒了你的命。你要是不喝,那就是不給我麵子。”美杜莎不慌不忙地照搬了一遍之前的話。

”我……我喝。”劉二公子明白自己的處境,不得不憋著氣喝了一口。這一口剛入肚,就被他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我實在喝不下……”劉濤苦著臉連聲求饒。

“喝不下?那剛才你逼別人喝這麽開心?”美杜莎一手捉起了他的下巴,一麵狠狠地將這紮啤酒毫不留情地全都灌入了他的嘴裏,包括裏麵的一切配料,也一點不差地塞了進去。

劉濤隻覺腸胃一陣翻騰,背過身大吐特吐,差點連五髒六肺都吐了出來。

看著他備受折磨的樣子,美杜莎這才滿意地放下了杯子,轉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在穿過了幾條巷子之後,在一個幽暗處停了下來,然後,伸出手,慢慢取下了臉上的麵具。

令人吃驚的是,那張猙獰麵具下,竟然是一張秀美可愛的女性臉龐,明媚動人的雙眸裏流轉著比月色更皎潔的光華,纖巧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從孩提時代開始,她楊瑞就懂得了-以牙還牙的道理。

楊瑞熟練地將麵具放入了隨身的大包中,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隻見時針就快指到了午夜一點鍾,她不由皺了皺眉,急忙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趕。

就在她穿過一條小巷的時候,不知從哪戶人家的大鍾響起了子夜一點的報時聲,雖然隻是短促的一聲,但那扭曲拉長的回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裏聽來倒是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她忽然感到從小腹處傳來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似痛非痛,似麻非麻,仿佛有什麽東西積聚在那裏拚命想要掙紮出來……從五年前開始,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時不時出現,唯一能解緩的方法就是吃些冰凍的東西。

她抬頭朝四周望了望,目光落在了不遠處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上。在這座夜生活豐富的城市,這樣的便利店並不少見。隻是,她好像並不記得這條巷子裏也有這麽一家店。

因為急需一些冰凍的東西緩解身體的不適,所以她也沒有多想,直接就推開了店門。

店裏空無一人,隻有一排排高高的貨架杵在那裏。可令她吃驚的是,這些貨架上居然一件商品也沒有。

“請問有人嗎?”她有些困惑地開口問道。這是家什麽店呐,什麽都沒有竟然也敢開店?

過了大約兩秒鍾,就在她以為店裏沒人打算離開的時候,從最後一排貨架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既然來了,為什麽急著走?”

楊瑞停住了腳步,轉過了頭,“我進來是想來買瓶冰水喝,但你這裏好像沒什麽也沒有。”

“這裏的確什麽也沒有,因為我隻賣一樣東西。”那個男人從貨架後緩緩走了出來,抬起頭衝著她微微一笑,“或許你也會有興趣。”

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多歲,墨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肩頭,淺灰色的眼睛仿佛霧都久未放晴的陰霾天空,看上去頗有幾分深沉優雅的氣質,隻是眼神裏隱隱帶了一絲不為人知的蒼涼。無論怎麽看,他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便利店老板。

“什麽東西?”她好奇地揚起了眉,難不成這老板還藏著什麽寶貝不成?

“你聽說過世上沒有後悔藥賣這句話嗎?”在看到楊瑞點了點頭後,他的眼裏盡是笑意,一字一句說道,“我賣的東西就是----後悔藥。”

楊瑞一愣,隨即啞然失笑,“你是在開玩笑吧?”

男子倒也不惱,“信不信由你。隻要有緣,人人都有可能遇上我,人人都有機會買到後悔藥。此時此刻---你就是這個有緣人。”

“如果真的像你那麽說,這藥的價格一定會貴得離譜吧。”楊瑞心裏暗暗好笑,猜測這個男人八成有什麽幻想症。

“我不需要錢。”男子唇邊的弧度更加深刻,“隻要用你的一段記憶,就可以換取一粒後悔藥。”

楊瑞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婉爾一笑,“聽上去好像很刺激。不過可惜,我的字典裏從來沒有後悔這個詞。後悔,那是弱者才會做的事。”

男子輕輕搖了搖頭,“後悔並不是弱者所為。因為隻有懂得後悔,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那麽,下一次就不會重蹈覆轍。”

“我隻知道人生不會重來,世上沒有後悔藥。所以在每做一個決定前,我都會認真考慮,不讓自己有任何後悔的可能。”楊瑞揚了揚唇,“就算真的有後悔藥,無非也是一種逃避。但是逃避並不能正確解決問題,隻有積極麵對才是王道。”

男子輕輕地笑出聲來,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排貨架,低聲道,“後悔有什麽不好呢?強迫自己不去後悔,也許隻會一直錯下去,直到泥足深陷。那時你就會後悔為什麽自己當初不肯後悔。”

聽著這番像是饒口令的話,楊瑞聳了聳肩,“好了好了大叔,我也沒功夫陪你瞎扯了,你的後悔藥就賣給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男子的臉色微微一變,“什麽,你叫我大叔?”

“那麽-----大伯?”她連忙改了一個稱呼,卻看到那男子的臉色似乎更加難看了。

“難道這輩子你就從來沒有做過覺得後悔的事嗎?”他很快掩飾了自己的失態,恢複了常色。

楊瑞已經轉身走到了門口,聽到這句話又停下了腳步,“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男子那灰色的眼眸裏漾出了難以琢磨的奇異光澤,就連聲音也仿佛變得遙不可及,“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也不勉強。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今晚你回家的時候,不要走左邊的那條路,改走右邊那條路會比較好些。不然,會有讓你後悔的事情發生。”

“哈---難道大叔你還會預測未來?”楊瑞更加覺得好笑,不過同時也覺得有些驚訝,聽他的口吻似乎知道從這裏到她的家,左右兩條路都可以走。

“那麽多謝提醒了。”她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一步跨出了門口。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男子的臉上綻開了了一個略帶詭異的笑容。

“這個家夥犯了師父你的大忌,看來是要倒楣了。”從那排貨架後傳來了一個略帶慵懶的聲音。

男子一改之前深沉優雅的氣質,氣惱地鼓起了腮幫,衝著貨架後叫道,“葉幕,你說我看上去真的像大叔嗎?”

“怎麽會呢?”貨架後有個身影微微移動了一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在昏黃光線的陰影籠罩下,這個被叫做葉幕的神秘人就像是一隻潛伏在暗夜裏高貴的黑貓。

“師父你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而已,不----頂多隻有十一二,或者七八歲?一二歲?嗯,應該說就好像還在子宮裏的胚胎那麽年輕。”

“葉幕,你這算是在拍馬屁嗎?”某位師父的腦袋上頓時出現了一排黑線。

“不過師父你也很狡猾啊,每個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是這麽說,她就會越是想走左邊那條路。師父你明明知道那裏是……這根本就是報複吧?”

男子雙手掩麵幽怨地望著他,“我瓦利弗身為所羅門王72柱魔王排名第6位的魔王,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大伯……我這口氣消不下呐……”

“好了好了,乖啊……”葉幕伸出了一隻手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對了,師父,你這門調製後悔藥的本領好像還沒教給我哦。”

“葉幕你這個小子……”瓦利弗熟練地飛給了他一個白眼,“這五年來,我們七十二魔王將本領都差不多盡數教給你了。要知道當初沙利葉吩咐我們將本領都教給你的時候,大家根本不相信你能學這麽多這麽快。可沒想到你隻用了三年時間就學會了我們所有魔王的大部分本領,就連那個最難搞的流迦都和你特別投緣,你說,你還有什麽需要學的?”

“誒,師父,你剛才好像又舊病複發偷走了什麽東西吧。”葉幕摸了摸下巴,笑眯眯提醒道。

“什麽?”瓦利弗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

“嗯,如果我沒記錯,你已經答應了席爾師父永遠不再犯這個毛病了。”他的語氣裏隱隱有促狹的笑意,“如果你不想辦法堵住我的嘴的話,我怕去見席爾師父的時候,一不小心說漏嘴了……”

“算我怕了你了。等過陣子我教給你行了吧。”瓦利弗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在72柱魔王裏排名第70位的席爾是一名騎在有翼飛馬上的俊美男子,最擅長的就是揭示小偷及其隱藏寶藏之所在。這個被稱為最美麗魔王的人,也是他最在乎的好朋友。

“不過師父,你剛才到底偷了她的什麽東西?”

聽到葉幕的問話,瓦利弗萬般不情願地從背後取出了一樣東西,然後,他聽到了自己徒弟微詫的聲音,“美杜莎的麵具?”

楊瑞走出便利店時,月亮不知何時已經鑽入了雲層之中,家家戶戶都緊閉著房門,從窗子裏漏出的昏黃光線更是將恐怖陰森的氣氛渲染到了極致。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走夜路了。前一陣子媽媽生病,所以每天晚上隻能乖乖待在家裏。好不容易等到現在媽媽的身體康複了,才讓她有機會可以繼續管閑事。

走到雙岔路口的時候,她倒是想到了便利店老板的話,不過立刻又覺得那個老板純粹是在胡說八道,她非但不信他說的話,還偏偏有種就是不想聽他話的逆反心理。

沒有猶豫,她還是選擇了左邊的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