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

楊毅心滿意足地拎著裝好的狗肉,跳下炕就要走,於一笑著喊住她:“書包不要啦?”

忘了!她傻笑。又惹來季風一記白眼。

“還有帽子……”老崽子讓濤子幫她把掛在裏麵的書包拿過來,“不著急不著急,一起出去我給你們打個車。”

一行人心思各異地出了飯館。楊毅不時回頭好奇地看一眼走在最後邊的黑大個兒。

“快走!”季風沒好臉色地推著她,“眻了二怔幹什麽!”

“嘖~”楊毅躲著他的手,退兩步挨到大濤身邊,“紋身疼嗎?”從一見到他就想問來著。

濤子下意識地撫撫臂上的刺青,不明所以地看她。

季風回頭就罵:“楊毅你是不是有病啊?”領她來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啞巴啊不說話!”老崽子用力拐了大濤一肘子,“小妹妹問你呢。”

“啊,不疼。”

“這是什麽東西?”

“外邊這是蛇,這個是海東青。”

楊毅搓搓人中,“鷹嘛!”

季風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挨過來,“你懂不懂啊?海東青是鷹啊?沒常識。”

“季小四先生請不要在人類說話的時候亂叫喚好嗎?”

“你又像個人似的了……”

於一興致勃勃地看他們這種時刻都會上演的貓狗大戰,暗想還要幾分鍾才能動起手來。

“借一步說話,鍬兒。”老崽子看了周圍一眼,最後直勾勾地盯著於一,“我就問一句找打的話。”

於一將目光調至他臉上。

“二濤的事兒……他犯事兒那天跟他喝酒的,是於爺的人嗎?”

於一說:“不是。”

老崽子挑眉,眼睛閃閃爍爍的。

“你信嗎?”於一問他。

“我信。於小鍬說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他不是那種遮遮掩掩的人,況且他並不怕承認什麽。但是老崽子不相信事情可以巧成這樣,自己就剛好被扯進去了。

老崽子百思不得其解,於一看得很痛快。“你的腦子也有停擺的時候。”

“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你花花腸子太多了,走慣了彎道。見不得別人走直道。”

“這條道就他媽沒有直的!”老崽子十三歲出來混,十六歲得進雷家山門。幾年下來,從嚇唬小學生洗兩個錢兒花,到今天操縱幾乎整個東城校園裏的混混以及這條口福街的流氓碎催,親眼見著雷管怎麽當上雷家的掌事人守著別人家的這半城天下。不動手不使心眼兒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種撿現成的事兒,他聽都沒聽過。

“難怪他們朝你叫老崽子!”於一忽地笑了,“那天跟二濤喝酒的人的確是他自己哥們兒,在歌廳鬧事兒也純粹就是他們喝多了架秧起哄,問題出在二濤帶出去的人身上。劉長河的那個幹女兒,以前是江山賓館的小姐。”江山是於老歪在M城的產業。“我說過我爸早就相中你了。”

老崽子的臉都綠了,好半晌才上來一口氣兒,笑得比哭都難看,“這可折殺我了。”

於一嘿聲一笑,“老四,”他大聲喚道,“再不回家要挨板條兒了。”

出租車揚塵而去。老崽子連連搖頭,一顆鋥亮的腦袋在商店的霓虹燈照射下很璀璨。

“哥……”濤子擔心地看著他,不明白剛才那幾個小孩為啥讓他露出這種表情。

“濤兒啊~”老崽子一臉深沉地感慨,“這把鍬要是放在道兒上,刀槍過不了。”

濤子不懂。

“去吧,先回家給你媽送點兒飯。晚上早點來,禮拜六人多。”

“咋回事兒!”車子一開動,季風就抓著於一的領子,“老崽子什麽時候跟你這麽近乎了?”

坐在前麵的楊毅轉過身來看著他們。

“哪跟我多近乎!”於一對他的用詞不敢接受,“他犯事兒用著我了才這樣。”

“你幹嘛幫他呀?”

“從頭聽到尾沒聽明白嗎?”

“前麵聽懂了一點,”季風歪著頭想了想,“後邊說的一句都沒懂。”

“要誰都能聽懂老崽子也不會服軟了。”

季風聽得暈煞煞。

楊毅打開飯盒拿了一塊狗肉扔在嘴裏嚼起來,閑閑地問:“他是不是有什麽把柄在你手裏?”

“你看刺兒比你精多了。”於一梆梆地敲著季風的額頭,“這裏邊裝的是不是木頭?”一點就著,著完了啥都不剩。

“去你大爺的!”季風一巴掌推開他。

“先別鬧!”楊毅瞪了季風一眼,問於一,“你爸同意幫他要回他兄弟,他就給你爸當手下了是嗎?”

於一冷哼,“他倒是想——”

司機抬頭從鏡子裏看這幾個奇怪的學生,正遇上於一冷冷的視線,後背一涼,連忙收回好奇專心開車。

“藥片兒是什麽?”

“不幹淨的東西。”於一瞄了司機一眼,“反正不好收拾的才找他。”

“你爸也收拾不了嗎?”

“我爸如果啥事都插手管的話,說話就不能像現在這麽好使了。”

於一的話說得很含糊,楊毅茫然地看著他。

“再說有時候我爸確實沒有老崽子他們這樣的人做事方便。他站得太高,動一下所有人都能瞅著。”

楊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你說什麽前園子後園子什麽意思啊?”

“別小看這個老崽子!你在西城上學不知道,東城這邊的大小學校,多少人聽著他名兒都怵。當年老四不就是惹著他的小弟,才讓人找上門直溜嗎?”

“嗯,我知道。園子是什麽?他的地盤兒嗎?”

“差不多吧。”

“還分前後……他地盤很大嗎?”

季風的眼睛跟著兩個人的對話來回轉,突然覺得楊毅不撒潑的時候跟於一有點像。

於一沒有馬上回答楊毅的話,向後一靠倚進車座裏。“有空再跟說吧,我口幹舌燥的了。早知道帶瓶……”水的嘴型才做出來,麵前出現半瓶可樂。

楊毅晃晃瓶子:“我沒喝完就一起帶出來了。”

看著她那副不問明白不放人的表情,於一輕歎口氣:“你還真沒客氣。有吃的喝的。”

季風接過可樂喝了一口,抹抹嘴把瓶子遞給於一:“你就都招了吧,要不回頭她也得來榨我。我說不明白還落埋怨。”

真可憐!於一同情地看著兄弟。“明天找你們出來玩再說吧。我歇會兒。”仰頭把可樂喝光,空瓶子順窗戶扔了出去,“啪”地摔個粉碎。“那個逼滑得很,要不是事先我爸提醒我就讓他給蒙過去了。”他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剛才說了那麽多,又得小心翼翼別給老崽子鑽空子,這會兒是真疲了。

楊毅依言乖乖閉嘴,安份地坐在前排吃著熱乎乎的狗肉。

季風倒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你爸知道老崽子找你?”

“嗯。”

“那他根本就不敢動手啊。”害他之前白出了一身兒汗。

“我說了不是打仗。”

“那你帶我來幹啥?”

“吃飯。”於一枕著雙手靠在後麵,看副駕上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問道:“狗肉好吃嗎?”

楊毅滿嘴是肉,豎起一根油膩膩的姆指作為回答。

季風惶恐,大叫著撲過去:“你給我留點兒,我剛才也沒吃飽。”

“滾,剛才不嫌我丟人嗎?”

“你別這麽護食……”

“別鬧別鬧!”司機緊張地握著方向盤,“整我一車都是辣椒醬。哪家的狗肉啊?聞著挺香啊。”

車轉進礦區,季風一眼看見他家那輛大貨車停在胡同口,一張臉像吃了黃蓮似的皺起來。楊毅吃吃悶笑。

“我爸最好今天喝多已經睡著了。”要不然免不了又是一頓肉疼。

“沒事兒,不是串好供了嗎?”於一好笑地看著全身緊繃進入備戰狀態的季風,“就說有同學過生日,玩得晚了點。”這也不是撒謊,隻不過他們沒去罷了。

“嘻嘻嘻……”楊毅成心泄氣一樣開心地笑著,充分做好看武戲的準備了。

“笑個屁啊!”季風連罵人也沒了氣勢,“一會兒你回家保不齊也得一頓胖揍。”

一句話換來的是更大的笑聲。車在胡同口停下,楊毅歡快地跳下車,季風十分不甘願地跟出來。

“於一!”楊毅笑夠了,走到後車門拉開慢吞吞的季風,彎腰對坐在車裏跟他們擺手的人說,“你不回家可以吧?幹脆在小四兒家住吧。”

“對對!”季風大喜過望,衝過來把於一從車裏拖出來,“有外人在的話我爸不能當場動手。”而氣過了打得就不能那麽凶。

司機找了錢開車離開。

“我在你家住是沒事兒……”於一看著一臉賊笑的楊毅,疑惑地對季風說,“可是你爸在台球廳看過我,待會兒他別見了我更來氣。”

季風傻眼。

楊毅丟下一串大笑,抱著書包和打包的飯菜一路狂奔回了自己家。她可不是成心害小四啊,隻是想早點向於一問完剛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