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雪

楊毅問季風:“叫叫兒是美女嗎?”

“廢話!”他挖著耳朵,對這種沒營養的提問很不屑。

“你喜歡她?”

“問這找茬兒的話幹什麽?”

“不幹什麽……”

在相同的校園裏,有心注意誰,幾乎天天都能見到這個人。

十月過後氣溫一天比一天低了,叫叫兒和她班上的幾個女孩依然穿著夏季校服。短袖裏有五顏六色長袖小衫,裙子裏有彈力褲,還蹬著長皮靴。校服被她們穿得個性十足。

六中的校服有夏裝和春秋裝兩款。夏裝是白色短袖襯衫,肩章上有藍色橫杠,胸前口袋上繡著第六中學的LOGO,下配藍色裙子,男同學的則是褲子。春秋裝是藍色水手服領小西服,男款是方型領子的,女款是圓領,領子和袖口有白色捆邊,男女同樣都是長褲。

初中部的是天藍色,高中生穿更成熟一些的深藍色。

楊毅和很多同學都不喜歡校服這種死丁丁的麵料,覺得特板人,除非必要場合,很少全套穿上它。一般上衣是校服,褲子就五花八門穿什麽的都有。反正課桌上隻能露出上身,一眼望去倒也整齊,學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多要求。隻是常在周一晨會上反複強調“現在我們有些同學隻穿上衣不穿褲子,這是不符合校規的”雲雲。

因為注意叫叫兒,同時也注意到那些注意她的人。男生不用說了,或明目張膽欣賞或狗狗戚戚地偷看,眼睛總之都是亮晶兒的。女生們的眼光就複雜了,三五成群指指點點,更多的是嫉妒和羨慕。楊毅沒太開竅,卻並不遲鈍。叢家啊,時蕾啊,在她眼裏算是班上頂漂亮的小姑娘了,但是相較於叫叫兒,也沒了可比性。幾番觀察下來,隻能說都招人喜歡吧。

叫叫兒的真名叫紫薇,和人長得一樣好。

紫薇的頭發又長又順,跟於一起走時直往他臉上飄忽,別說於一,連楊毅都花了眼。

剃頭時電推子在後脖根嗚嗚嗚地響,楊毅噙著腦袋大聲問:“你說我留長頭發不會編辮兒怎麽辦啊?”

“留起來就會梳了。”理發師傅從鏡裏看著她,“不過你還是梳短頭發吧,要不營養都讓長頭發吃了,更長不高了。”

楊毅一眼接一眼地瞪人家,心想這人活這麽大了怎麽這麽不會說話。

出了理發店,一股冷風吹來,楊毅哆嗦了一下。“好冷!”

“告訴你在裏邊戴好你不聽。”季風隨手扯開她纏在一起的圍巾重新係好。

“那個不會說人話的死女的我一眼都不想多看了!”她記恨地眯著眼,“靠,再也不來她家剃頭了。”幹脆以後就留著不剪了。

“就因為人家說你矮?”於一撣著自個兒耳後的發茬兒看她,“長那麽高幹啥?”

楊毅一個白眼扔過去:“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兩個家夥人高馬大的,卻拿這種問題來嘲笑她。尤其是於一,已經快過一米八了,究竟還要長到什麽時候才是頭,捅破天嗎?季風明明就比她小,現在也落下她二十公分了。隻有她還在呼吸底層的空氣……於一的頭發剪太短了,還要再長半個月才又能變成流川楓。

“你啊光長脾氣了你……”季風搖著頭。

楊毅冷哼:“好心情都讓她給攪和了。”

“走了,馬上就見著老三了。”季風一手攬著她一手攬著於一,往車站方向走去。“她們倆到一起就嘎嘎嘎樂……小鍬你看過我們家老三照片吧?一會兒看見人了你先去逗她……”

寒假的第一天,在外省讀大學的季家小女兒今日抵家。

季雪雖然比季風大了足足七歲,但沒上大學之前一直跟季風和楊毅混在一起瘋,三姐妹中楊毅最喜歡她。當然已結婚生子的老大季潔和在南方工作的二姐季靜也很疼她,隻是已有了明顯的代溝。

入冬了就一直在下雪,今年的雪很大,積在建築物上,風一吹四下亂飛,落到皮膚上涼得微微刺痛。季雪一張小臉凍得紅通通,在出站後前後張望了一會兒,正打算叫出租車的時候,一個黑影陡地出現,抓住了她的行李箱。她二話沒說,照著對方的脖子一記手刀劈下去。那人反應也很快,身一擰躲開了。季雪趁機握緊皮箱往後閃了幾步,險險站住了大聲喝道:“不長眼睛的小賊……敢搶你姑奶奶的東西。”用小來形容這個高大的男生有點不對頭,不過這樣才能在氣勢上壓倒對方。而且這搶包賊雖然高,還是一張嫩生生的臉,看就沒活幾歲,放著好好的人生不爭取學人家搶劫!

搶匪沒說話,一陣暴笑聲響了起來。

季雪一轉身,看見老弟和鄰家小丫正站在她後邊放聲大笑。驚喜得也顧不上眼前那惦記她行李的匪了,她張開手臂歡呼:“孩兒們,姐回來了!”快步跑過去抱起楊毅,腳下一滑,兩個人一起倒在雪地裏疊羅漢。

“你沒長腦子啊季雪?”楊毅抓起一把雪扔她,“暑假回來你就沒抱動我,現在又來抱我!啊……摔死我了……”

“竟然敢打我們家三兒!”季風大叫一聲撲上去把楊毅按倒。

“乖老弟……”季雪奸笑,一團雪砸上弟弟的後腦勺兒。

“哈哈!幹得好!”

季風急了:“你這狗咬呂洞賓的家夥!”

“啊,我皮箱!”季雪慌忙爬起來跑向行李箱,幸好還在——搶匪也在。“你還不走在這兒給我看包哪?”她冷冷譏誚。

搶匪笑,小丫笑,老弟也笑。

“悍!”季風向姐姐豎起姆指,“真悍!給小鍬幹沒音兒了。”

季雪來回看一圈:“一夥的啊?”問的是搶匪。

“還一夥的兒……”季風笑得直抹眼淚,“鍬哥你也夠挫的,讓你搭茬兒,上來就搶人家包……哈哈……”

“死季風敢涮你姐!”

“他是俺班同學!”楊毅挽著她的手臂介紹,“同學……她是俺家小三兒!”

“什麽小三兒!三姐!”

“我可沒有一個把我按雪地裏揍的姐!”

“反了你們倆!同學,來幫我拿下這兩個亂臣賊子!”

“媽啊……於小鍬你真動手啊!刺兒,反擊!”

搶包小賊化為正義之師,四個人在站前的雪堆裏一頓摔打。

回到家裏時一身髒灰汙雪,看得季常福心驚肉跳:“半道上讓人劫啦?”

熱騰騰的下車麵擺在桌子上,正主兒和三個接站的馬上圍了過來。

幾口熱湯下肚季雪不滿地大叫:“福大人,我大老遠回來你就拿麵條子打發我?”

“數你吃得最歡!”季常福端著剛切好的火腿走過來,“對付吃吧,晚上你媽回來再做好的。”

楊毅一邊嚼火腿一邊把碗裏的青菜夾給季風,季風很自然地夾起就要吃。

“你能長個兒才怪!”於一吸著麵條含含糊糊地說,“就光吃肉不吃菜。”

楊毅一驚:“還給我!”火速從季風嘴裏救回她的催長劑。

季雪眨巴著眼睛,俯在楊毅耳邊低語:“丫兒,這個流川型帥哥跟你關係匪淺!”

一口菜嗆在喉間,楊毅猛地一咳,噴得滿桌子都是。於一和季風反應很快地護住了麵碗,季雪的食物和火腿沒逃過散彈攻擊。

“惡心!”她大叫。

“你說的話就不惡心!”楊毅嗓門也不低,吼完了又虛心地問,“匪淺是啥意思?”

季雪更冤了。“都不知道是啥意思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反正不是好意思!”

“是你自己不好意思!”

“放屁!我幹什麽不好意思?”

“死丫頭說誰放屁!膽兒肥了你,罵我?嘴巴子給你撕開!”

於一和季風麵麵相覷。

見識了吧?

啊。

所以我就算脾氣好的了。

啊……

竟然能在前一秒還親密得臉貼臉,轉眼就吵得雞犬不寧!跟這比起來,季風對楊毅簡直可以用寵愛有加來形容了。

滴——滴——滴——

尖銳的電子聲讓室內平靜下來,坐在沙發上打遊戲機的季常福也回了頭。

“你們繼續,不要管我。”於一抱歉地舉舉手,從口袋裏取出BP機看了一眼,走到沙發前拿起電話,“我打個電話啊,叔。”

“不要管我!”季常福把他剛剛說過的話扔回去。

於一嘿嘿笑,拿起電話撥了個號,“喂,”聽了一會兒皺起眉,“半個小時吧。”說著掛掉電話,看了一眼傳呼上的時間。

“誰啊?”季風含著筷子問。

“我媽。”

“誰?”

“季風!”楊毅瞪她,這小子少根筋哪?不過說真的,於一嘴裏的這個人稱,通常都作為語氣助詞,這回真的是指一個具體的人嗎?

“我走了。”於一站起來去方廳換鞋,掏出車鑰匙,戴上手套。

“這天你可騎慢點啊!”季常福按了暫停回頭說,“外麵道滑,有事兒也別急噢。”

“嗯。走了叔,走了季雪。”

“有空來玩!”季雪像個姐姐似的說話。

楊毅和季風卻沒心思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