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6 不重要的東西
辦完了楊誌的喪事之後，安璐和韓娜還是繼續住在原來那幢別墅裏。自從這件事之後，韓娜一直對安璐耿耿於懷。但車禍的意外誰也不能預料，再加上安璐自己也受了傷，所以韓娜盡管對安璐有怨言，卻也找不到適合的途徑來發泄。兩人雖同住一個屋簷下，卻是再不複以往的和諧氣氛。
這天安璐從房間出來，正好見韓娜吞下一把藥片，不禁開口勸了幾句，“娜姨，你肚子裏還有孩子呢，吃藥還是要小心點。”
韓娜這次倒沒有對她冷嘲熱諷，而是苦笑了一下，低聲道，“什麽孩子……隻不過是一場空歡喜而已。”
安璐聽她說得含糊，不禁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麽？孩子怎麽了？怎麽是空歡喜？”
“前兩天王醫生來給我做檢查時說是他診斷錯了，我根本就沒懷上孩子。”韓娜繼續苦澀的笑著，眼圈微微一紅，“我還以為自己的身體……沒想到……”她說著說著話鋒又一轉，眼神瞬間變得古怪，“小眉，或許你也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吧？”
“我怎麽會那麽想，娜姨，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我也該走了，林靂還等著我呢。”安璐心裏一慌，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其實聽到韓娜沒孩子不是應該高興嗎？這樣和她搶家產的人就又少了一個。可不知為什麽，安璐卻覺得整件事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一種讓她無從猜透又無法掌握的詭異。
王醫生能成為他們家的私人醫生，醫學方麵的能力那是沒得說的，怎麽可能連有沒有身孕都說錯呢？正是因為信得過他的醫術，所以韓娜都沒去醫院確診是否懷孕。偏偏到了現在，王醫生又來說是自己搞錯了，這其中……似乎有點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接下來的日子，隨著和林靂的感情突飛猛進，心裏的這種疑惑漸漸就被安璐拋到了腦後，兩人很快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她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每一步都沒有走錯，到時隻要拿到屬於自己的一半財產，就能和喜歡的人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了。每個人身上都藏著兩個自己，她也不例外。一個是對著別人的自己，一個是對著自己的自己。對著別人的自己是無可挑剔的，至於那個對著自己的自己，雖然有時也會產生不安和愧疚，但是這種情緒很快就會被自我安慰所緩解。
但生活總是充滿著戲劇性。就在律師處理財產的期間，忽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個女人，自稱是楊誌在外麵的私生女。這件節外生枝的事情自然讓遺產繼承之事又不得不往後順延了。
安璐對此更是頭痛不已，本以為一切順利，沒想到現在又多了個麻煩，如果證實私生女身份的話，那楊誌的財產豈不是又要分出去一部分了？
韓娜對此卻是毫無反應，甚至沒有聽完律師的話就起身管自己吃藥去了。那種藥是醫生專門給韓娜配的抗抑鬱藥。自從丈夫過世，孩子又成了泡影，韓娜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老了二十歲，每天活得和行屍走肉差不多。
這樣的人拿了一半財產也隻是浪費而已。安璐望著對方的背影，腦中突然閃過了異樣的念頭----如果在公布財產繼承前這個女人消失的話，那麽……既然已經做過一次這樣的事情，那麽做第二次也未嚐不可能。
安璐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的神色，暗暗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
當天晚上，安璐就偷偷將韓娜的抗抑鬱藥全部換成了普通藥片，之後在家裏也時時以楊誌的事情不冷不熱地刺激她，幾次故意挑起事端爭吵，讓她的情緒更加低落。安璐想要的隻是在最短時間裏加重她的抑鬱症而已，因為這個病症而選擇自殺的病人可不是少數，更何況是韓娜這樣的重度患者。到時韓娜若是自殺了，別人也不會輕易懷疑到安璐的頭上。就算是做屍檢，也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在遺產還沒處理完畢之前，韓娜終於受不了重度抑鬱症的折磨，和安璐大吵了一架後就從樓頂跳了下來，當場死亡。
韓娜死後不久，那個私生女的鑒定報告也出來了，原來她並不是楊誌的親生孩子，純屬就是一次訛詐。因為韓娜那邊也沒什麽直係親屬，所以現在連她的那一半也都落到了安璐手裏。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安璐終於在律師樓簽了文件，正式成為了億萬遺產的繼承人。
她的人生中的初始值，在她的努力下已經不斷積累增長。拋棄過去獲得新的命運，或許風險很大，但得到的回報也是無法計算的。
半年後，安璐如願和林靂領取了結婚證。不久，林靂就搬進了這幢別墅，兩人的日子過得幸福美滿。金錢，愛情，事業……如今的安璐可謂是春風得意，什麽也不缺。
這天正好是安璐的生日，晚上林靂親自下廚做了一頓美食，並送上了滿懷心意的生日禮物。浪漫的小夜曲在房間裏悠揚地回響著，暖暖的燈光令這一刻顯得格外溫馨。林靂親吻了一下她的臉，出了房間去拿烤好的蛋糕。
四周顯得格外靜謐。深藍色的夜幕中高懸著一輪彎月，銀色的月光在地板上反射出略帶詭異的光暈，窗外的樹木在屋內投射出奇怪的影子，隨著微風而不斷晃動著。
安璐品嚐著杯中的紅酒，心裏是說不出的愜意。林靂將蛋糕拿進來時，對她笑了笑，
“對了，小眉，今晚我還特別請來了一位客人，不如你也一起見見好嗎？”
安璐雖然感到有點突兀，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啊，不知道這位客人什麽時候到？”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房間的門被推了開來-因為逆著光，所以她看得不是很清楚，隻覺得出現在門外的那個身影相當眼熟。
“小姐，這麽快就不認得我了嗎？”那個人如幽靈般閃到了房間裏。
安璐本來還氣惱這客人怎麽如此沒禮貌，此時一聽這聲音，再定睛一看，頓時麵色微變，“劉媽，怎麽是你？”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韓娜過世之後，安璐就將劉媽辭退了，沒想到今晚的客人居然就是她。
“林靂，這是怎麽回事？”安璐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薄怒。
林靂還在微笑著，隻是那笑容卻透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古怪。他望向了劉媽，柔聲道，“你有什麽想告訴她的，今天就說個清楚吧，媽。”
聽到最後一個字，安璐的腦中被炸得轟一陣響，半天才緩過神來，結結巴巴道，“林靂，你……你剛才叫她什麽？”
“還是由我來將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你吧。”劉媽接過了話題，不慌不忙地說道，“我二十多歲就來你家做工了。你媽身體一直不好，不瞞你說，那段日子我和楊誌曾經也好過。當初他還答應我如果你媽不在了就會娶我，誰知道最後還是娶了韓娜那個小妖精。林靂是我第一次婚姻生下的孩子，過去一直在老家讓我父母撫養。”
她見安璐還是一臉的震驚，頓了頓又說了下去，“我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一切，所以就以低姿態和眼淚換得楊誌的同情，得以在你家繼續做工。同時我決定讓我的兒子來追求你。在兒子的培養上我可是竭盡全力，所以你喜歡上他也在我意料之中。本來我想若是你們結了婚，那麽我兒子也算是替我得到了一份該有的財產。可後來從你的話裏，我探聽出你有和他分手的念頭。也恰好是這個時候，楊誌被人綁架了，我知道，機會來了。”
安璐將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林靂時，對方卻撇開臉避免和她眼神接觸。
“記得有一次楊誌提到財產要讓兒子繼承，這話不光你聽到，其實我也聽到了。所以我們就安排了新的計劃。當你聽到後母有身孕的時候，多半會被憤怒和擔心衝昏了頭腦，作出不理智的事情。那天我在韓娜的湯裏下了點東西，讓她沒法去送贖金，這件事自然就交給了你。其實我們真是想幫你一把，你想這次如果是你親自去救了你父親，那麽他以後對你一定更加寵愛，分財產怎麽也要多分點給你。不過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狠心，居然為了錢連父親的命也不顧了。”劉媽的唇邊扯出了一抹譏笑。
安璐的身子劇烈顫抖了一下，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神情也變得激動起來，“你胡說！我這次撞車純屬是意外！”她轉念又一想，“難道王醫生也是你們……”
“沒錯，王醫生收了我們不少錢，不幫我們撒個慌就說不過去了。至於你的撞車是不是意外……”劉媽冷笑一聲，“當時我是想讓小靂和你一起去救楊誌，讓他也能得個好印象。所以，小靂，你當時就跟在她身後看得清清楚楚吧？”
林靂轉過了臉，用一種十分陌生的眼神看著安璐，緩緩點了點頭，“既然你下得了這樣的狠手，我們的計劃也不得不再一次改變。”
“我……我沒有！”安璐的否認此刻聽起來卻是那麽無力。
林靂揚了揚唇，“人的貪欲是無止境的，你既然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下手，那麽隻要有個合適的契機，你同樣也會除去韓娜。所謂的私生女就是我們想到的一招，這樣既能給你一個契機，又能延緩遺產的繼承。因為隻有在遺產還屬於你父親的情況下韓娜死亡，你才能繼承全部遺產。”
安璐這時也慢慢從巨變中冷靜下來，強作鎮定地扯了扯嘴角，“韓娜是自殺死的，關我什麽事？”
林靂忽然嘲諷地笑了起來，伸手拿出遙控器，摁下了按鈕，隻見電視上赫然出現了一組畫麵---一個年輕女人正在換瓶子裏的藥片，而當這女人回過頭時，安璐清楚地看到了那就是自己的臉！
一瞬間，她的心髒仿佛也停止了挑動，周圍的空氣像是被迅速抽離，令她無法呼吸。
“這個就是最好的證據。”他低下了頭，聲音溫柔地拂過她的耳邊，“而且我已經拷貝了一盤送到了公安局，估計他們很快就到了。小眉，你費盡心機，想不到最後全部財產還是會歸我所有吧。”
“不要！不是這樣的，我的命運不是這樣的！”她突然恐慌地叫喊起來，尖銳的聲音似乎一下子刺破了夜空。劉媽和林靂的笑容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眼前的一切讓她覺得無比恐懼，她仿佛見到了自己破碎的夢想和脫軌的命運……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隻是一場噩夢！
就在這時，所有的人和物好像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她茫然地睜大了眼睛，卻愕然見到那個叫做葉宴的少女正笑嘻嘻站在她的麵前。
“時間剛剛好。安璐，我來收取我想要的東西了。”葉宴俏皮地伸出了手。
安璐呆立了幾秒，忽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拉住了少女的衣袖，連聲懇求道，“我能不能回到原來的命運？或者再交換一次命運行不行？我願意用一切來換！一切！”
“命運可以重來，但機會隻有一次。我想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葉宴挑了挑眉，“走到這一步，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不行了嗎？”她頹然地癱倒在了地上，喃喃道，“那你要拿走我的什麽東西？”
“我要拿走的東西嗎？”葉宴笑著晃了晃自己的鏈子，“就是你內心深處的貪欲。”
她赫然抬頭，緊接著又猛的搖頭，“你想拿什麽就拿什麽！隻有你才能救我！我寧願要回自己原來的命運！我願意拿我的任何東西來交換！如果知道交換了命運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我怎麽也不會換的！”
葉宴的笑容裏隱隱帶著幾分冷漠，“已經太晚了。我之前可是告訴過你，不要輕易改變宿命的軌跡。因為，改變的方向是無法得知的，既有可能變得更好，也有可能變得更壞，如果不是你內心的貪欲作祟，楊誌就不會死，那麽你的結局也不會如此。”
“是，是我的錯。如果是楊眉，她一定會救自己的父親……”安璐頹然捂住了自己的臉，淚水從她的指縫裏流了下來，“可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韓娜如果生下孩子的話，那麽就算是原來的楊眉不也一樣過不了好日子嗎？我想要改變宿命軌跡也是逼不得以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韓娜的身體有病，她根本就很難懷孕，所以韓娜一輩子都沒有孩子，最後這些財產還是歸楊眉所有。是你自作聰明，現在也隻有自作自受。”
“可是楊眉嫁給林靂這樣的渣男，她的命運其實也是不幸福的吧？”安璐無法接受自己聽到的這一切，掙紮著辯駁著葉宴的話。
“你又錯了。在他們結婚前夕，楊眉經由楊誌介紹認識了他一位朋友的兒子，雙方一見鍾情，所以她最後並沒嫁給林靂。她還生了兩個兒子，生活幸福美滿，一直到九十五歲高齡才過世。這就是她的命運。原本，你也可以和她一樣的。”葉宴看了看已經驚呆的她，“其實命運的改變從很微小的地方就開始了，還記得你撞到你弟弟的事嗎？要不是他當時對你懷恨在心，也不會夥同其他人綁架楊誌了。”
“不……”安璐臉色慘白地剛說了一個字，胸口突然閃過一道紅光，又迅速落入了葉宴的鏈子裏。原來的那粒珊瑚已經歸於原位，像是吸足了鮮血和精魅，紅得格外邪惡。
“接下來，你隻能繼續去走完你的人生之路了，這就是你最後的宿命。不過放心，你不會被判處死刑，隻會被判處無期徒刑。”葉宴托著下巴眨了眨眼，“對了，就當是這次交易的特別贈送，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你的壽命和楊眉還是一樣的。”
聽到最後一句話，安璐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絕望驚懼的神色，九十五歲高齡……她那麽漫長的餘生都要在監獄裏度過？不！這個懲罰比一刀殺了她更可怕千倍百倍……為什麽要改變自己的命運！為什麽！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我也該走了。接下來……就足夠長的時間讓你反省。”葉宴淡淡笑了笑，輕輕地摸著那顆珊瑚珠子。
“等一下！”安璐突然苦笑起來，“那麽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會看到另外一個自己？為什麽我的弟弟認不出我，在他們眼裏我究竟是什麽？”
葉宴抿了抿唇，忽閃著那雙淺金色的眼睛，“對不起，我不能再回答你更多了。”
她的話音剛落，安璐周圍的一切就恢複了原狀，隻是房間裏已經多了幾個拿著手銬的警察，林靂和劉媽兩母子則驚慌失措地躲在一旁下，沉痛的表情下是怎樣也遮掩不住的得意。
安璐認命般地歎了一口氣，原來人生中的一切苦難，皆由心生。交換了命運，人生究竟是重新開始了，還是就此結束了？
此刻，在小巷深處的二手店裏，葉宴低下頭，看到自己鏈子上的珍珠發出了一陣奇特的亮光，不禁微微一笑。看來，第二位客人很快就要上門了。
你，抱怨過自己的命運嗎？
你，羨慕過別人的命運嗎？
你，曾想過要改變自己的宿命嗎？
(貪婪：失控的欲望，希望占有比所需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