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父女歧路

中午的陽光穿過窗台斜照在病房裏,病**的萬德福一口吞下一個包子,滿足地看著高大霞,含糊不清地說:“總算又咱上你包的海麻線包子了。”

高大霞整理著床頭櫃上的雜物,說:“回大連以後就一直在忙,東一頭西一頭,今天正好在市場上看到有海麻線,就多買了點。”

“對哈,你都回來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不給你安排職務?”

高大霞輕歎了口氣:“等跟蘇聯人辦好接洽函的事,成立起市委,就能安排我的事了。”

“那啥時能辦好?不能幹等著呀。”萬德福焦急。

高大霞說:“這個事你就別操心了,有我和傅家莊就行了。”

“我不能不著急嘛!”萬德福坐直了身子,“你們熱火朝天幹革命,我躺在病**,啥事幹不了!”

高大霞看了眼萬德福打著石膏的綁腿:“你先養好病,事兒還不有的是。對了,守平說,等春妮下班了,他倆一塊來看看你。我可有言在先啊,你不準在他倆跟前甩臉色!”

萬德福沉著臉:“你怎麽還讓他倆走動?”

高大霞嗨了一聲:“看你這話說的,咱倆成不了,還不讓他倆成啊?”

“我還是那句話,小的得讓著老的。”萬德福語氣生硬。

高大霞笑了:“你多老我不管,反正我還年輕。”

“行,你年輕,我老,他們得讓著我!”萬德福大聲嚷嚷。

高大霞哭笑不得,伸手虛扇了萬德福一掌:“叫你萬毛驢子一點都沒錯,這種事兒有親爹跟親閨女搶的嗎?”

話音方落,房門推開,跑進來的萬春妮帶著哭腔撲來:“爸——”

萬春妮梨花帶雨哭著,撫摸著萬德福的殘腿,跟進來的高守平也抹起眼淚。

“沒事兒,我這不都能吃包子了嘛?死不了。”萬德福拍了拍女兒的手背,目光有意無意地從高大霞臉上掃過。

“怎麽受的傷?”萬春妮上下檢查著萬德福的石膏,滿眼的心疼。

“摔了一跤,沒事兒,躺幾天就好了。”萬德福語氣平靜,“守平,你事兒也挺多,來看一眼就行了,跟你姐走吧,春妮在這陪我就行。”

“萬叔兒,你要快點好起來,春妮一聽你受傷了,腿都嚇軟了。”高守平聲音哽咽。

“春妮孝順,就怕我有個三長兩短。”萬德福拉長了語調,“孝順”二字的咬字格外清晰。

“自己閨女,哪有不孝順親爹的?”高大霞剜了他一眼,“不過,春妮,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麽事自己得有個主意,不用聽別人的。”

高守平不解:“姐,你說什麽哪?”

萬春妮擦了擦眼角,茫然地看看萬德福,又看高大霞:“姐,我聽我爸的,我也聽你的。”

“老萬你聽聽,現在這輩兒都亂套了。”高大霞敲著桌子,“叫我姐,叫你爸,你自己再好好琢磨琢磨。守平,咱們走。”

高守平看了看萬春妮,臉上露出一絲難色:“姐,我剛來。”

“老萬剛才就困了,想睡覺。”高大霞瞪了眼萬德福,拉著高守平朝外走,萬春妮叮囑了萬德福幾句,也跟出來。

高大霞把萬春妮和高守平叫到走廊窗前,吩咐道:“你們倆好好處著就行,別人要是說什麽,不用理會。”

萬春妮點頭:“我知道。”

高守平說:“放心吧姐,我們的愛情堅如磐石,誰都不能把我倆分開。”

萬春妮羞澀:“你小點聲!”

高大霞說:“小聲幹什麽,年輕人談戀愛,就要紅紅火火,大大方方,要不然,等歲數大了,非後悔死不可。”

高守平笑了:“還是我姐開明。姐,我怎麽覺得你都沒談過戀愛?”

萬春妮瞪了眼高守平,被高大霞看見了:“沒事兒,守平說得對,我確實沒正經八百談過一次戀愛,現在歲數大了,後悔死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倆將來也後悔。”

萬春妮拉著高大霞的胳膊:“姐,你現在也不老,快找一個談還趕趟。”

高大霞笑著說:“我也想快,可惜快不起來,有時候也想,要不找個人嫁了得了,可又不甘心。”

萬春妮說:“姐,這種事情可千萬不能將就,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呀,太長了,非痛苦死不可。”

高大霞點頭:“對,我不將就。春妮、守平,你倆一定要好好的,別人說什麽都別聽,”對萬春妮說,“包括你爸。”

萬春妮怔愣:“你說我爸不同意?不可能。”

高守平也說:“對呀,根本就不可能,姐你別誣陷人家萬大哥,不對,萬大叔。”

高大霞笑起來,看著麵前兩個單純的年輕人,高大霞由衷地羨慕他們美好的愛情。想來自己活了一把歲數,革命的火焰倒是時刻照耀著她,可愛情的烈火卻從不曾在她身旁降臨,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命數吧。高大霞打定主意,無論萬德福如何阻撓,她一定要讓兩個年輕人擁有本就該屬於他們的幸福。

高大霞還是想簡單了,萬德福對兩個年輕人的事,堅持反對,哪怕是女兒萬春妮在自己麵前哭鼻子掉淚,萬德福還是硬著心腸表態:“你哭破大天也沒用,這個事,我說不行就不行!”

萬春妮抽泣著:“大霞姐都說了,這件事我可以不聽你的!”

“她那是要犧牲自己的幸福,成全你和守平!”萬德福敲著床頭。

“你不用騙我,大霞姐根本就沒找著她的幸福,怎麽就成全我和守平了?守平她嫂子在飯桌上說的那些不著四六的話,就你自己當真!”

萬德福吼道:“那本來就是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萬春妮哭聲音更大了。

李雲光的傷勢已然穩定下來,可以勉強下地行走了。對於近期連續遭遇的幾場襲擊,他和傅家慶幸都感到壓抑、無助,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一再發起進攻,而他們對於敵人的了解仍然十分有限。那個代號“大姨”的國民黨特務,有如鬼魅一般,至今穿行在大連街頭,很可能隨時製作出意想不到的危險,想到這一層,傅家莊感到一陣不寒而栗:“我老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出拳的時候,要麽是慢半拍,要麽又總覺得是打在棉花上……”

李雲光點頭:“這就是大姨不一般的地方吧。這個人無處不在,我們就很被動。不過,隻要我們動起來,大姨就得出招,一出招,自然也就容易露出馬腳。”李雲光寬慰道。

傅家莊回過神來,點了點頭:“對,草蛇灰線,伏脈千裏。”

高守平扶著李雲光坐下,李雲光從抽屜裏拿出一張報紙,遞給傅家莊,一張占據了大半個版麵的《白毛女》海報躍入眼簾。海報上,身穿素衣的喜兒張開雙臂望向遠方,迎接著鮮紅碩大的紅太陽,上麵還有一行醒目的宣傳語: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

李雲光說:“組織上這次從膠東挑選了一批文藝骨幹到大連,組建東北青年文工團,就是要發動大連群眾,宣傳革命道理。”

傅家莊眼睛一亮:“太好了,有了文工團,咱們發動群眾、動員群眾的工作就可以事半功倍了,《白毛女》一演,肯定轟動。”

高守平激動地拿過報紙看著:“這個劇我在膠東根據地學習的時候看過,當時看得大家熱血沸騰,恨不能馬上就把天下所有的惡霸地主、漢奸走狗都消滅光,讓全中國的勞苦大眾都過上幸福的日子!”

李雲光滿意地笑道:“看來,傅家莊同誌提議由你和你姐負責文工團的保衛工作,是找對人了。”

高守平流露出興奮的神色:“邊工作邊看戲,這也太幸福了吧。”

傅家莊卻毫無喜色:“別光顧著高興,文工團的保衛工作可不好幹,台上鑼鼓喧天,咱們可不能走神。現在各種勢力攪雜,個個都是狼子野心。以前是我們在暗處,敵人在明處,現在反過來了,我們在明處,敵人在暗處,萬萬不可大意。”

高守平收斂了笑意,鄭重地拍了拍胸膛:“隻要我們瞪大眼睛,豎起耳朵,保證萬無一失。”

“你倆回去再跟高大霞研究一下,文工團的事,就拜托諸位了!”李雲光指了下高守平手裏的報紙,“拿回家給你姐看看,她也好早點進入工作狀態。”

高大霞一看到《白毛女》的海報,就興奮地說:“這個劇我知道,是講白毛仙姑的事。”

高守平糾正:“人家不叫白毛仙姑,叫《白毛女》,歌劇。”

高大霞一本正經地點頭:“革劇,就是革、命、劇,你當姐不知道啊。”

高守平又糾正:“瞎說,這個劇是唱著演的,所以叫歌劇。”

見高大霞尷尬,傅家莊忙說:“你姐說的也沒錯,窮人跟地主做鬥爭,翻身做主得解放的劇,當然也是革命劇,蘇聯就有不少這樣的劇,這些劇包括舞台劇,也包括電影,比如紀錄影片《全殲德寇於莫斯科城下》,到現在我都記得裏麵的主題曲《莫斯科保衛者之歌》,”傅家莊清清嗓子,用俄語唱起來,“我們向敵人猛力進攻,戰士大跨步往前衝,我們身背後就是首都,莫斯科比一切都貴重……”

劉曼麗鼓掌:“傅大哥,你唱得太好了,帶勁兒!”

高大霞不屑:“帶什麽勁兒,嘰哩哇啦的,一句都聽不懂。”

傅家莊忙說:“俄語歌唱習慣了,這樣,我用咱們的話唱唱……”

高大霞一擺手:“別唱了,再唱也是蘇聯的歌。”

劉曼麗推了高大霞一把:“傅大哥,別聽他的,你唱你的,我愛聽。”

高大霞瞪了眼傅家莊,傅家莊噤聲,高大霞指著上麵的宣傳語問:“這寫的什麽?”

高守平一字一板念道:“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

高大霞輕聲重複著:“舊社會把人逼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說得真好,現在我都想看了。”

劉曼麗說:“我也想看。”

高守平說:“嫂子,到時候我和我姐,還有傅大哥去執行任務,我請你看。”

劉曼麗一驚:“啊?你們也上台唱?”

高守平苦笑:“唱什麽呀,我們是要保護文工團,讓他們順順利利完成演出任務。”

劉曼麗放下心來:“我說嘛,就高大霞那個破鑼嗓,一唱不得把聽戲的都給嚇跑了?”

高大霞不滿:“不損我兩句你就吃不下飯。等我完成這次任務,好好唱給你聽聽。”

劉曼麗忙說:“你饒了我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高大霞臉一繃:“我還不稀唱了,給錢也不唱。”

劉曼麗說:“你姐就這樣式,越不讓幹越逞能。她要真能唱戲掙錢,還用包海麻線包子?”

高大霞一拍桌子:“這能我還逞定啦,我現在就唱給你聽!”清了清嗓子,剛要唱,被高守平攔下:“姐,你不聽傅哥給你分配任務了?”

高大霞泄氣,對傅家莊說:“說吧。”

麻蘇蘇說起東北青年文工團提前來大連的事,有一肚子抱怨:“聰明一世的大姨竟然中了共產黨的圈套,以為是明天來,誰知道人家已經偷摸到了。”麻蘇蘇從抽屜裏拿出報紙,“估計是怕我們半路截殺吧,這共產黨也太小心了。你看看,連報紙海報都出來了,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麻蘇蘇接下來的話,方若愚全然沒有聽進去,他的目光被報紙上《白毛女》的海報牢牢抓住了,眼底閃過一絲落魄。

“小方,你怎麽了?”麻蘇蘇察覺到方若愚的異樣,“一張海報,讓你的臉都變色了,不至於嚇成這樣吧?”

方若愚收斂了心神,幹咳兩聲:“我是睹物思情。”

麻蘇蘇問:“你睹到了什麽?又思出了什麽?”

“說來就話長。”方若愚語氣低沉,“八年前,我在南京街頭看了一場演出,是《鬆花江上》,當時看得我**澎湃,恨不得立刻衝上前線和小鬼子刀對刀,槍對槍。趁著這股子熱氣兒,我向戴局長請戰,當時他還是軍特處的處長,我說我要上東北和日本人決一死戰。不想,刀沒對上刀,槍沒對上槍,戴局長把我派到大連潛伏起來了。”

麻蘇蘇釋然:“這是戴局長對你的保護和厚愛,怕你真去了戰場丟了性命。”

方若愚看著報紙:“記得唱《鬆花江上》的,也是這麽一些年輕人,真是血氣方剛呀。”

麻蘇蘇的臉色忽變:“小方,你說的話有立場問題,《鬆花江上》唱的是我們中國人對小鬼子的仇恨,這《白毛女》唱的是什麽?是對黨國的不滿。”

方若愚掩飾道:“我就這麽隨口一說,大姐上綱上線了。”

麻蘇蘇的神色毫無緩和,目光落在方若愚手裏的報紙上,冷聲說道:“看來,唱歌跳舞的確能蠱惑人心,連我們老姨夫都有失去理智的時候。所以說,這個文工團不能留,尤其這個白毛女,沒有她,這出大戲就沒法兒唱,我們要製造一起爆炸行動,第一個死的人,就應該是這個姑娘!”

方若愚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險些沒拿穩手裏的報紙。

宏濟大舞台門前的海報,跟報紙上一樣,傅家莊帶著高大霞和高守平進了劇場,見演員們正在舞台上排練,一見舞台上的喜兒,高大霞就叫起來:“白毛仙姑!”

高守平提醒高大霞小點聲,三個人找了個位置坐下,剛看了一會兒,一個穿著黃世仁戲裝的中年男人過來,自我介紹他是文工團的團長,叫邢可凡,“李雲光副政委來過電話了,歡迎三位首長親自來指導我們工作。”邢團長說著,熱情地伸出手來。

傅家莊握住邢團長軟綿綿的手,上下打量著他:“你演的是地主?”

邢團長笑著點頭:“對,黃世仁,劇團裏人手不夠,一個人得頂好幾個人用。”

傅家莊朝台上丟了個眼神:“喜兒演得不錯。”

邢團長順著傅家莊的目光看去:“她叫袁飛燕,悟性好,人聰明,又漂亮,是我們文工團的台柱子。”

高大霞認真地說:“觀眾會喜歡這部戲的。”

“謝謝首長鼓勵。”邢團長對高大霞頭致謝,“我們知道還有距離,不少地方還需要打磨提高。”

傅家莊愚:“不光要提高演出的水平,還要提高大家的政治覺悟,要明白演出對發動群眾和宣傳革命道理的重要意義。”

邢團長一擊掌:“首長說得太對了,這些都是我們團年輕人缺乏的教育,業務學習的時候,我經常給他們講抗戰英雄的故事,讓他們把這些故事記在腦子裏,轉化成演出的動力,隻有這樣,像《白毛女》這樣的革命歌劇,才能演出精氣神來。”

傅家莊說:“不光要演出革命英雄主義,革命的浪漫主義也不能少。”

邢團長驚訝:“哎呀呀,沒想到首長這麽懂藝術。”

傅家莊笑笑:“看得多了……”

高大霞看到舞台上的表演停下來了,對邢團長說:“還沒看夠哪,怎麽不演了?就這麽點?”

高守平說:“人家是排練,不是正式演出。”

傅家莊讓邢團長去忙,他帶著高大霞和高守平到了二樓,俯視著全場,擔心地說:“這要是呼啦啦湧進來好幾百號人,單憑我們幾個人,就是個個都三頭六臂也看管不過來。”

高大霞說:“要不,我們找蘇聯紅軍幫幫忙?”

傅家莊搖了搖頭:“還沒有正式接洽上,他們不可能管這個事。”

邢團長帶著大家又排練了一會兒,老覺著喜兒不在狀態,特別是白毛女身上的硬氣,總也出不出,袁飛燕說她也苦惱這一點,邢團長看到二樓在忙乎的傅家莊,指給袁飛燕看:“那可是真正的大英雄,在東北抗聯打過日本鬼子,他身上就有那股子硬氣!”

袁飛燕興奮,讓邢團長趕緊帶她去見見傅家莊。其他團員也紛紛要聽傅家莊講講英雄故事,邢團長索性去請傅家莊給大家做個英模報告,傅家莊推辭不過,答應了。

掌聲中,邢團長把傅家莊請上了台,帶頭鼓掌道:“咱們團的青年演員,大多沒有經過戰爭洗禮,今天,就請首長給我們講講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打擊敵人的英雄事跡,大家歡迎!”

傅家莊難為情地擺了擺手:“我哪有什麽英雄事跡,再說,麵對你們這麽多見多識廣的文藝人,我豈敢班門弄斧。”

高守平忍不住說:“傅特派員,你就別客氣了,你不光在戰場上跟小鬼子拚過刺刀,還去過蘇聯,這哪是一般英雄。”

“首長留過蘇?”袁飛燕驚訝地問。

“豈止留過,傅特派員還在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過哪!”高守平滿臉的得意,仿佛自己也成了留蘇歸來的戰鬥英雄了。

“守平,你別跟著起哄。”傅家莊喊住高守平。

邢團長卻高興地拍起巴掌:“守平同誌的提議很好,大家都想聽是不是?”

袁飛燕帶頭高喊:“是!”眾人紛紛應和。

傅家莊神色肅然:“我自己,真是沒有什麽好說的,盛情難卻,我就說說我們抗聯真正的大英雄楊靖宇、趙尚誌、趙一曼同誌的故事吧。”

方若愚特地來到宏濟大舞台,在門口夾在人群中端詳了半天《白毛女》的海報,趁著門衛老鮑不注意,溜進了劇場,從側門門縫裏看到台上宣讀的傅家莊,方若愚有些不安,他又看向觀眾席裏的演職人員,發現袁飛燕正在認真聆聽著傅家莊的演講,方若愚的眼圈泛紅。

“今天,就先講這些了。”傅家莊清了清發幹的嗓子,朝邢團長點頭示意,“我就不耽誤大家排練了。”

邢團長也被傅家莊的故事感染了,起身動容地說:“同誌們,剛才首長給我們上了一堂生動、感人,催人奮進的政治課,既有革命理論,又有革命實踐。我們一定要拿出百倍、千倍、萬倍的努力,演好《白毛女》,用我們的實際行動告慰革命先輩,用我們成功的演出,喚醒更多的勞苦大眾覺悟起來,投身到革命戰爭的洪流之中去!”

袁飛燕帶頭鼓起掌來,一位中年女人端來一杯水,遞給傅家莊:“首長辛苦,快喝點水。”

傅家莊接了過來:“謝謝。”

邢團長介紹道:“這是我們的道具組組長,金青金大姐。”

金青眼神裏滿是崇拜:“首長,你講得太好了,沒想到年紀輕輕,不但參加過抗聯,還留過蘇,太了不起了!我們要向你學習呀!”

大家正在寒暄,袁飛燕擠上來,不由分說遞過了日記本和鋼筆:“首長,給我簽個字吧。”

傅家莊一愣,對袁飛燕笑了笑:“不用了吧。”

“不行,必須簽。”袁飛燕脖子一梗,一副不罷休的神色,“我這個日記本上,已經有九十九位抗日英雄給我簽過名字了,加上您,正好是一百位。今天,我堅決不能放過您!”

“袁飛燕,你怎麽說話哪!”邢團長喝斥。

“沒關係,她這是幽默。”傅家莊笑著接過日記本,幾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寫得不好,別見笑。”

袁飛燕接過日記本看了看,一字一頓地念道:“傅、家、莊。嗯,字確實一般,不如我。”

小姑娘的快言快語讓傅家莊尷尬起來,邢團長張嘴又要教訓袁飛燕,卻被傅家莊攔住:“喜兒同誌說的是真話,我接受批評。”

袁飛燕像是有些生氣,眼底閃著狡黠的光:“傅家莊同誌,我的名字叫袁、飛、燕!”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傅家莊身上,方若愚悄悄混入後台,隔著厚厚的帷幕,可以清晰地看見袁飛燕了。她和傅家莊聊得很投機,不時開心地笑起來。

傅家莊做報告的時候,高大霞就出去了,多年前雖然來宏濟大舞台看過幾回戲,可對這裏的布局還是談不上有多熟悉,現在自己要負責這裏的工作了,高大霞的使命感陡增,她穿過走廊來到舞台旁側,好奇地打量著假山道具,沒留神腳下,一下子絆倒在假山上,發出一聲巨響。響聲驚動了方若愚,他一回頭,看見是高大霞,立即腦袋一大。

響聲也驚動了舞台上的人,眾人圍攏過來,方若愚慌忙躲到了另一堆假山後,看見眾人七手八腳搬開道具,露出了狼狽的高大霞。

“沒事兒,都是假的,飄輕飄輕,砸不壞。”高大霞自嘲地起身,發覺麵前站著的袁飛燕,眼睛倏地一亮,“你演的喜兒真好,唱得也好,嗓門兒真脆生,趕上百靈鳥啦。”

“謝謝大姐。”袁飛燕連忙上前攙住高大霞,“快坐下,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

“不用不用。”高大霞擺著手,細細打量起袁飛燕的臉蛋來,眼底流露出一絲困惑的神色,“喜兒,你叫什麽名?”

“姐,她叫袁飛燕。”高守平答道。

“飛燕,這名兒這麽耳熟……”高大霞琢磨著。

袁飛燕說:“姐是想起趙飛燕了吧?”

高大霞恍然:“對對對,趙飛燕,我看過趙飛燕的皮影兒戲,怪不得耳熟哪。趙飛燕,你忙你的,我沒事……”

袁飛燕尷尬:“我姓袁。”

高大霞忙說:“袁好,別姓方就行。”

袁飛燕疑惑:“姓方怎麽了?”

高大霞揮了下手:“有個壞蛋,他姓方。”說完,熟稔地牽起袁飛燕的雙手:“飛燕,你家是哪的?”

“山東蓬萊。”袁飛燕說。

高大霞興奮起來:“我老家也是蓬萊。”她湊近瞧著袁飛燕的眉宇,“我瞅著飛燕姑娘,眉眼還真像一個人。你在大連有沒有什麽親戚?”

袁飛燕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傅家莊過來:“大霞,咱們別耽誤人家排練了,過兩天就要正式演出了,我們走吧。”

邢團長湊上前來:“我送送三位首長吧。”

眾人相送之際,帷幕後頭的方若愚匆匆閃身離開。

“三位首長明天上午再來吧,有彩排。”邢團長說道。

“踩排?踩什麽?”高大霞怔愣著。

邢團長忍住笑,解釋道:“彩排就是先試著演一遍,看看有沒有需要再改進的地方,你們可以帶著親朋好友來看看,就算幫我們壓場子了。”

“太好了!”高大霞眼睛一亮,“明天看了,等正式演的時候,還能再看一遍。”

“姐,你怎麽光想著看戲?”高守平嗔怪道。

邢團長把三個人走到前廳,身後傳來一聲斷喝:“唉,你幹什麽的?”

幾個人回頭看去,一道黑影消失在走廊深處,門衛老鮑大喊著追去,傅家莊叫了一聲“有情況”,一馬當先衝了出去,高守平緊隨其後。高大霞感覺那個背影似曾相識,和邢團長也追了上去。

拐過廊角,黑影衝進了衛生間。傅家莊拉住高守平,掏槍進去。衛生間裏空空****,一列隔間大門緊閉。傅家莊小心地推開一個蹲坑的門,裏麵沒人,又推開下一個,還是沒人。剩下最裏麵的一個蹲坑了,裏麵傳出窸窸窣窣的響聲,所有的人都盯著門。傅家莊的槍口對準蹲坑門,示意後麵的人閃到一邊,屏住呼吸逼了上去。

裏麵,男人沉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傅家莊側身對著蹲坑,低聲喝道:“裏麵的人聽著,我手裏有槍,我數三個數,把兩手放在腦後,自己出來!”

喘息聲越來越重,傅家莊神色一冷,起腳踹開隔間門,裏麵傳出一聲驚叫,傅家莊舉槍頂住了男人的腦門。

所有人愣住了。裏同的人一身驚慌失措地高舉著雙手,褲子掉了下去,露著一條花褲衩。是扮演楊白勞的演員。

邢團長一愣,探頭一看,回頭喝斥門衛師傅:“淨瞎叫喚,你看看這是誰?”

老鮑湊上前來看了看,皺著眉頭搖了搖頭:“剛才不是他。”

窗戶“吱吜”響了一下,開了一條縫,傅家莊過去,一把推開窗戶,探頭望去。窗外是一條小巷,巷子裏,空空****。

高守平盯著老鮑:“大叔,你再想想,那個人長什麽樣?”

老鮑回憶著:“五十來歲吧,大高個,穿著黑衣裳,挺規整一個人。”

高大霞問:“是不是不胖不瘦?兩個眼有點耷拉?”

老鮑眼睛一亮:“對對對,有點耷拉!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身板溜直,臉挺黑,還有點招風耳!”聽聞師傅的描述越來越接近心中的答案,高大霞激動起來。

“太對啦!黑不溜秋!兩個耳朵直乎扇!”聽了高大霞的描述,老師傅也兩眼放光。

邢團長問:“是不是肚子還挺大?”

老鮑一拍手:“對!”

“對個屁,你說的那是豬八戒!”邢團長惱火。

老鮑指指高大霞:“這個小媳婦說的……是挺像嘛。”

傅家莊疑惑地看向高大霞:“你看著了?”

高大霞使勁點頭:“沒錯,就是他!”

傅家莊:“誰啊?”

高大霞:“方若愚唄!”

袁飛燕一驚。

三個人離開宏濟在舞台,高大霞還是認定那個人是方若愚,他對文工團一定有所企圖。傅家莊說:“這些年,老百姓被小鬼子欺壓得喘不過氣來,這突然光複了,自然要渲泄渲泄情緒,看看演出湊湊熱鬧,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高守平說:“方若愚好奇,扒門跳窗偷看彩排,也不是什麽過分的事兒。”

高大霞急了:“要是偷看個彩排,他還用跑?而且是一頭紮進廁所裏,你看他選的這個地方,一是心虛,二他就是個蒼蠅,哪臭往哪鑽!”

傅家莊說:“他這不是打怵和你碰麵嘛。”

高大霞火了:“刺鍋子,你屁股到底坐在哪邊?我看你連階級立場都沒有了!”

傅家莊笑了:“我革命這麽多年,你高大霞是第一個敢這麽說我的。”

“說你怎麽了?我看你就是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好賴不知香臭不分。”

傅家莊:“不是我香臭不分,是你神經過敏。”

高大霞瞅了眼夾在中間為難的高守平:“守平,你評評理,到底我們倆誰對。”

高守平不語,高大霞舉手要打他,被傅家莊攔住:“不管怎麽說,有一樣你的判斷沒有錯,特務肯定是盯上《白毛女》的首演了。”

三個人回到家,劉曼麗發現高大霞對傅家莊愛搭不理,勸傅家莊別跟她一般見識:“人家老萬,多好個人呀,革命的年頭不比她短,她不也對人家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傅家莊打著哈欠,說:“大霞是覺得守平和春妮不好辦。”

劉曼麗說:“那有什麽?虧她高大霞還信共產義,滿腦子裏裝得都是封建思想。你們組織應該出個頭,逼著高大霞和萬德福把婚結了,省得高大霞一天到晚還想三想四,耍弄人家萬德福。”

傅家莊說:“嫂子,我們組織提倡的是自由戀愛,不能拉郎配。”

劉曼麗說:“該拉還得拉,有時候,就這招管用。”

後麵的彩排,袁飛燕總是不在狀態,邢團長喊了好幾次重來,金青過來打圓場,演穆仁智的楊歡提議休息一會兒。

邢團長揮手一指所有人:“這都大半天了,一遍完整的都沒合上,你們還有臉休息?”

眾人沉默,金青輕聲說:“下午不是出了點叉頭嗎?”

邢團長過來,低聲問袁飛燕:“你一直都練得好好的,今天怎麽了?”

袁飛燕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一天的彩排結束了,晚上袁飛燕找了理由請假出來,到了方若愚家,打量著屋子裏的陳設,袁飛燕輕聲歎息:“上次來這個家,我還在上女子高中。一轉眼,這麽些年了。”

方若愚看著袁飛燕,眼裏泛著淚光,袁飛燕拉住方若愚的雙手,故意逗他:“行了呀我的老爹爹,哭起來還沒完了,女大十八遍,你的姑娘是不是越變越好看了?”

方若愚哽咽著說:“我記得,把你從山東老家送到天津中西女子學校去念書,那是民國二十八年六月三日。一轉眼,六年多了,我再沒有這麽近距離地見過你。”

袁飛燕警覺:“什麽叫沒有近距離地見過?莫不是這六年當中,你遠遠見過我?”

方若愚自知失言,搖搖頭:“沒有,沒有,六年裏這是頭一回,頭一回。”

袁飛燕掏出那張印有《白毛女》演出的海報,鄭重地遞到方若愚麵前:“爸,你沒有看今天的報紙嗎?這上麵有我,我現在是東北青年文工團的演員,這是我們要演的歌劇《白毛女》,後天就正式演出。”說著,掏出了一張門票來,“爸,對不起了,我們在大連的首場演出一票難求,隻能委屈你明天去看正式彩排了。您放心,彩排和正式演出一樣,您一定要去看看你家姑娘演的喜兒!人家可是偉大的女一號!”

方若愚看了眼報紙,放到一旁:“燕兒,你什麽時候學起演戲來了?”

看到方若愚的冷淡反應,袁飛燕有一些失落:“爸,您好像一點都不高興。”

方若愚又問:“我問你什麽時候學的戲?”

袁飛燕說:“念書的時候,我就參加學校社團的演出了。畢業之後,跟同學一起到了北平一家戲曲團,後來去了延安魯藝,再後來就到了東北青年文工團。”

方若愚歎了口氣:“早知道要做戲子,就犯不著跑到天津去念那麽些年的書了。”

袁飛燕不可置信地盯視著方若愚:“爸,你這是**裸的歧視,我現在可是一名光榮的革命文藝戰士!”

方若愚不屑地搖了搖頭,袁飛燕忽地起身,鄭重說道:“方若愚同誌,你是不知道我們宣傳工作的力量有多大。毛主席都說了,我們的工作,是整個革命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的演出,是作為團結人民、教育人民、打擊敵人、消滅敵人的有力武器,是幫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敵人作鬥爭的法寶!”

方若愚將袁飛燕拉回沙發上,苦口婆心地說:“燕兒,這些不過是共產黨的說詞。你也是念過書的人,怎麽就這麽容易被他們利用啦?”

“爸,你這麽說是十分錯誤的。”袁飛燕反駁,“我知道你原來在日本人的警察部裏做事,那是因為生活所迫,我不說什麽。可現在日本人早就投降了,你不能再糊塗下去了。你一定要覺醒起來,和我一起,站在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立場上來!”

方若愚沉默了一會兒,轉移了話題,“燕兒,你媽走得早,爺爺奶奶也不在了,爸最惦記的人就是你,現在咱們父女相見,應該是老天爺最好的安排,我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早點成個家,有個好歸宿。”

袁飛燕也緩和了神色,柔聲說道:“我申請到東北青年文工團,就是因為你在大連,就是因為這裏已經解放了,咱們可以在這裏建起一個沒有炮火、沒有硝煙,一個隻屬於咱們父女倆的家呀。”

方若愚搖頭:“你想的太簡單了,大連的形勢很複雜,我們還是要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

袁飛燕愣了愣,疑惑地注視著方若愚:“爸,你是說大連還不安全?”

“能安全得了嗎?”方若愚伸手指著窗外,“原來這裏俄國人占著,後來日本人給搶了去,現在蘇聯人又來了,反正就是咱們中國人自己說了不算。”

“爸,你怎麽能拿蘇聯紅軍跟日本鬼子比呢?”袁飛燕滿臉吃驚,“蘇聯紅軍是暫時軍管大連,等天下太平了,就還給咱們了。”

“還給誰?”方若愚冷聲反問,“還給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照法理說,國民黨代表著國家,應該還給國民黨,可蘇聯是共產黨的老大哥。”

袁飛燕搶話道:“那肯定要給共產黨呀!”

“這不就結了。”方若愚說“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罷,都想要大連,不知道背後較了多少勁,也不知道下一步誰能占上風。”

“這還用說?肯定是共產黨占上風!隻有共產黨才代表人民!”袁飛燕朗聲回答,聲音明亮。

“人民?”方若愚搖著頭苦笑,“曆朝曆代,哪件事人民說了算了。”

“不對,毛主席說過,群眾是真正的英雄,人民才是上帝,誰惹怒了人民,誰一定會垮台!”袁飛燕堅定地說道。

方若愚悠悠長歎了一口氣:“看來,你受共產黨的蠱惑還不淺呀。”

“爸,你在日本人的魔爪下喘息的時間太久了,對共產黨根本不了解。回頭我拿一些共產黨的書籍給你好好學習。”

方若愚欲言又止,無力地揮了揮手,“算了,不說政治上的事了,說說你們文工團吧。”

袁飛燕想到白天的事:“對了爸,你認識一個叫高大霞的人嗎?”

“她把你怎麽了?”方若愚警惕起來,急切地反問道。

方若愚心下一驚,表麵上仍是不動聲色:“沒有,我都不知道你來大連了。”

“那就奇怪了,高大霞偏說在劇院看到一個人是你。”

“她胡說八道。”方若愚斬釘截鐵地說。

袁飛燕看著著方若愚:“她為什麽這麽恨你?”

方若愚幹咳了兩聲,躲開了袁飛燕的目光:“就因為我過去給日本人當過差。”

“就為這件事?”袁飛燕半信半疑。

“還有一件事,說起來更可笑。”方若愚歎了口氣,“高大霞在哈爾濱的什麽旅館裏遇到一個國民黨特務,說模樣長得像我,非要一口咬定那個人就是我。”

“那到底是不是你?”袁飛燕追問。

“能是嗎?她就腦瓜子進水啦!”方若愚起身,“為這個事,他們調查過好幾回了,結果都是高大霞無中生有,可她還是咬著驢屎蛋不放,怎麽,她難為你了?”

“那倒沒有。”袁飛燕搖搖頭,“她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方若愚眼裏閃過一絲落魄:“幸虧當年讓你隨了你媽的姓。當時就是覺得我在關東州廳給日本人做事,不光彩。”

袁飛燕說:“爸,我知道你沒有和日本人同流合汙。”

“那不過就是份差事。何況,在關東州廳裏,我也算是有骨氣有良心的警察,暗地裏幫過的中國人不計其數。”方若愚幽幽歎了口氣,“如果我沒記錯,我好像還幫過高大霞他家。對了,當時搜到她們家的時候,有個女人,還有個半大小子。”

按照麻蘇蘇的要求,方若愚第二天上班前還是給她送來了炸藥,麻蘇蘇看著擺在桌上的兩個磚頭大小的紙包,臉色陰沉:“方先生,你這不是在唬弄我嗎?這麽大的東西怎麽往劇場裏帶?不是明睜眼露等著暴露嗎?”

“那我就沒辦法了,我能耐有限,隻能做這麽大。”方若愚不以為意。

麻蘇蘇臉色變得越發難看:“我老聽高大霞說,當年她在放火團的時候,做的炸藥都是肥皂盒大小,這都過去好幾年了,技術早該進步了,你倒好,給我鼓搗出個大磚頭。”

方若愚冷哼了一聲:“那你就找高大霞,讓她給你做。”

“你——”麻蘇蘇神色慍怒,少頃,還是壓下了怒火,低聲問道:“小方啊,你是怎麽了?一大早哪來這麽大的火氣?”

方若愚不語,提起公文包離開了洋行。

飯桌上,傅家莊看高大霞還拉著個臉,知道她還為昨天的事耿耿於懷,便勸道:“凡事都有度,你的心思不能都放在方若愚身上。”

“他就是狗特務,我的心思不往他身上放還往你身上放?”高大霞沒好氣地說。

高守平說:“姐,今天《白毛女》彩排,傅哥怕敵人搞破壞。”

高大霞不語,放下碗筷朝外走,走到門口,想起沒看見劉曼麗,回身問高守平:“嫂子怎麽還不來吃飯?”

從昨天得知要和傅家莊一起去看今天的彩排,劉曼麗就為穿什麽衣服去傷透了腦筋,眼看著要出發了,她總算選定了服裝,嫋嫋地從樓上下來,見到高守平便問:“守平,嫂子這身行吧?”

高守平看了一眼:“行,好看。”

劉曼麗說:“我這是頭一回跟傅大哥去看戲,得給他長點臉。”

“我和我姐也去,我再叫上春妮。”高守平話沒說完,就跑去了。

“跟你姐一樣,沒個眼力見!”劉曼麗朝著高守平的背影喊道。

宏濟大舞台前,人來車往,方若愚坐在劇場對麵的一個咖啡館窗前,觀望著劇場門口的動靜,手指不安地敲著桌麵,想到正式演出時這裏即將發生的爆炸,他的內心湧上一陣強烈的負罪感。

一輛出租車駛來,車上下來的,是傅家莊和高大霞,還有劉曼麗。

方若愚隱隱有些不滿,以傅家莊的經驗,他們應該想到國民黨特務會對這次的演出有所行動呀,可他們的安保工作,實在太薄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