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1 羅馬,夢想的開始地
十年之後,羅馬。
引導之神赫爾墨斯用他的神杖驅散了冬天的烏雲,春之女神玻爾塞富涅伸出雙手溫柔的擁抱著這座永恒之城。濃鬱如美酒的午後陽光,帶著微醺的色澤,映照在綿延悠長的台伯河上,似乎在無聲述說著曾經的的光輝歲月。灰色的鴿群被教堂鍾樓裏突然敲響的鍾聲驚得四下飛散,咕咕低叫地抗議著這突如其來的滋擾。
盡管不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候,但城裏的交通狀況還是和往常一樣糟糕,被堵塞在汽車長龍中的羅馬人有時也會不耐煩的摁幾下喇叭,無奈地看著帥氣的摩托車手從身旁呼嘯而過,靈活地閃入了隔壁的小巷。
遍布曆史痕跡的古老建築和充滿活力的現代風情交織重疊在一起,讓人有種不小心走入了時空迷宮的錯覺,正如同波提切利筆下的《春》那般充滿了明快的色彩,繁蕪之下卻又透著一種優雅和輕盈。
此時,在那一眼望不到頭的車龍中,一位東方女孩正坐在出租車內焦急地看著手表,不時還探出頭留意一下前麵的動靜。她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副淺紫色的墨鏡差不多占據了她小臉上的一半地盤,也掩去了她臉上風塵仆仆的倦意。烏黑順滑的長發被隨意的挽了起來,斜插在發絲中的一支紫檀木簪為她勾勒出了幾分淡淡的古典風韻,一副複古的長耳環更是將她細白的肌膚襯得璨燦晶透。
“請問這還要等多久才能走?”女孩說得倒是一口地道的意大利文。
年輕的司機以意大利人特有的誇張方式聳了聳肩,用低沉的嗓門回答道,“哦,這恐怕隻有上帝才知道!”
“糟了,和卡米拉約好了三點在學校見麵,現在已經兩點四十了……”女孩自言自語地念叨著,又朝車窗外瞟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Via Ripetta?對了,我的學校就是在這條街上!司機,我就在這裏下了!”
“這裏下?可是你還帶著這麽多行李……”司機好心的提醒著她。
“這些行李隻是小意思。”女孩邊說邊下了車,接著從後背箱裏拖出行李箱兩隻,大背包一個,手提電腦一件,免稅袋若幹……
“真的……沒關係嗎?反正這車也不知堵到什麽時候,幹脆我幫你拿吧。”身為意大利人的年輕司機自然也天生具有這個民族的浪漫情懷,想對這個看起來纖細瘦弱的小女孩伸出援手。
“真的沒關係!Ciao!”還沒等最後一個字說完,女孩已經拖著一大堆東西飛快跑到了馬路對麵。
司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嘴角輕微抽搐著----Mamma mia!這個女孩到底是什麽人呐……帶著這麽多東西居然還可以跑得比兔子都快……
在Ripetta大街的另一端,矗立著一棟始建於文藝複興時期的古老建築。盡管牆麵精致的花紋和細膩的雕刻已經顯得有些斑駁,天使雕像的麵部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但仍然不失它的優雅和高貴。曆史的痕跡凝固在每一個細節之中,在陽光下泛著迷人的色調,仿佛要將人引領進一場浪漫虛幻的中世紀之夢。
在陽光下同樣閃耀著迷人光澤的,還有那行優美流暢的意大利文--ACCADEMIA DI BELLE ARTI di ROMA(羅馬國立美術學院)。
“哦!總算到了!”那個女孩也拖著行李氣喘籲籲的趕到了這裏,看起來這所學院就是她的目的地。女孩摘下了墨鏡,抬頭看到那行意大利文時頓時鬆了一口氣。
“離三點還有兩分鍾,還好沒遲到。”她心懷僥幸地看了看手表,又朝四周東張西望了幾下,仿佛在尋找著什麽人。直到時針準確無誤地指向三點,她聽到身後有人喊了她的中文名字。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紅發女孩正滿麵笑容地朝她走來。
“卡米拉!”女孩也驚喜地朝著對方揮著手,嘩,真人果然比照片更漂亮呢!這位美女是她在羅馬美術學院bbs上認識的同班同學。來自瑞典的卡米拉是個典型的北歐美女,卻沒有北歐人典型的冷淡沉默的個性,她那熱情奔放的性格或許更多來自於她那西班牙血統的父親。
“總算看到活的你了!”卡米拉先給了她一個歡迎的擁抱,不由分說地在她臉上叭叭就是兩口。
“卡米拉……”麵對美女主動送上的香吻,她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之前和卡米拉的聯係都是通過網絡,最多也是來個視頻。所以她一時還沒從網絡到現實中的這個狀態中調整過來。
“哈哈,這樣你都會臉紅,真可愛啊。”卡米拉攬住了她的肩膀,“你的反應就和靜香一模一樣!”
“靜香?”她對這個名字有點陌生。
“哦,她是個日本女孩,也是我們繪畫班的同學。之前的那個韓國女孩昨天忽然和我說要另找住處,正好靜香也在找房子,所以就想等你來了再商量。”
“既然是同班同學就沒問題啊,你做決定就好了。”她無所謂地笑了笑,說起來她和卡米拉的相識也是因為在bbs上看到了對方的尋合租貼。在國外,很多留學生都會在外麵合租房子,這樣大家可以分攤房租,減小一些經濟壓力。
卡米拉比她提前來了一個星期,早就把這裏打點好了,倒是替她節省了不少精力。
“那可不行,你是我的合租人,我一定要尊重你的意見。”卡米拉邊說邊幫她拉過了一個行李箱,“等你報道完了我就帶你去公寓,靜香也在那裏等著。對了,別忘了申請S.S.N. 的醫療衛生保險服務,這可是我們每個留學生的權利。”
“嗯,謝謝你,卡米拉。”她道了謝之後抬頭望了望明澈的藍天,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個男孩明媚的笑臉,心裏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溫泉般暖意融融。那個男孩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縈繞……如此清晰……
“流夏,我們到時就約在羅馬見麵好不好?”
“嗯,那你在羅馬等著我!”
現在,她終於站在了羅馬的土地上。
意大利,她回來了。
托托,她-----回來了。
在合租的公寓裏,流夏和那位叫做林靜香的日本同學見了麵。雖然靜香的年紀不大,容貌也隻能算是清秀而已,但舉手投足之間卻有著同齡人少見的優雅端莊,得體的談吐更是彰顯出她良好的家教。最讓流夏驚訝的是,她竟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在交談中,流夏才知道原來靜香所在的林家竟然是日本的華族,也就是所謂的貴族世家。該家族相承了中國的朱子理學,並在日本廣為傳之,因此家族裏的成員中文水準都非常之高。
“奇怪,那靜香你為什麽來意大利學美術?”流夏索性用中文和她聊了起來。
“因為……我從小就很喜歡畫畫。”靜香的聲音聽起來溫柔綿軟,讓人不由想起了甜糯的京都和果子。
流夏留意到對方似乎還有所隱瞞,但既然人家不願意多說,她也不便多問。
“喂,我說你們是不是欺負我不懂中文?能不能用我聽得懂的語言交談?”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的卡米拉忍不住提出了抗議。
流夏衝著靜香眨了眨眼,用意大利文說道,“那看起來以後我們可以用中文說各種秘密,甚至還可以說卡米拉……”
“好吧好吧,那我以後也學中文好了……”卡米拉打斷了她的話,扮了一個誇張的鬼臉。
“學中文沒什麽不好啊,這可是世界上應用人數最多的語言。”流夏麵不改色地補充道。
靜香抿著嘴,淺褐色的眼眸裏滿是淡淡的笑意。
“明天就是開學的日子,既然我們三個都湊齊了,不如今晚一起去喝酒輕鬆一下?我知道有一個新開的pub很不錯。”卡米拉興衝衝地提出了晚上的娛樂節目。
“好啊。”出乎流夏的意料,靜香居然先一口答應了。
“流夏你呢?”卡米拉笑咪咪地看著她。
“我也沒問題。”流夏笑了笑,順手指了指桌子上的兩張報紙問道,“這報紙我能借用一下嗎?”
“當然可以。”卡米拉將報紙遞給了她。
接過報紙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體育版的一張大幅照片上,那是一個穿著羅馬隊隊服的年輕球員正狂喜的和隊友慶賀著進球,醒目的新聞標題更是帶著意大利式的誇張:昨夜,他挽救了羅馬!
“怎麽,被他迷住了嗎?”卡米拉打趣道,“托托現在可是意甲聯賽人氣最高的新星,再加上長得又帥氣,不知打動了多少意大利少女的芳心呢。”
“的確……是個帥哥。”她努力掩飾著臉上複雜的神情,將本來打算墊桌子的報紙小心放在了自己的抽屜裏。
已經----有多久了呢?
一直以來,她都在關注著他的一切,從U19到意丙,從意丙到意乙,從意乙到意甲。她通過一切途徑去了解他的信息,看著他一點一點成長為剛強勇敢的男子……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
這樣努力奮鬥著的他,給了她無限的夢和榜樣,賜予她力量去拚命實現那個年少時的約定。
我們一定要在羅馬見麵。
一定要。
“聽說托托還是單身呢,不過這些球星身邊美女如雲,他們的女朋友不是模特就是主持人,我們這些普通人連夠都夠不到。”卡米拉攤了攤手,“我們和他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個世界已經被人為的劃分為了許多不同的世界,每個世界都有每個世界的遊戲規則。彼此之間很少會有交集,即使有交集,多數也是以無奈結局收場。”默不作聲的靜香忽然在旁邊插了一句。
“說起來靜香你和我們也是不同世界的人呢。”卡米拉嘴角微揚,扯開了一抹戲謔的笑容。
“你們別拿我開玩笑了。”靜香的臉上飛快掠過了一絲無奈,“日本的等級觀念的確是根深蒂固,尤其是我們這種家族。所以隻有離開那裏,我才覺得稍微能鬆口氣。”
“可是---”流夏望著那張報紙低聲道,“就算真的有不同的世界,它們之間也不是完全隔絕的。我想隻要有心,就一定會找到那把能將兩個世界打通的鑰匙吧。”
“就像灰姑娘的水晶鞋?”卡米拉的這個比喻實在是恰到好處。
“嗯,差不多,或許我還是喜歡做夢吧……”她邊笑邊從包裏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剛一打開,裏麵就傳出了源源不斷的信息提示音。屏幕上清晰地出現了一行字:您有36條未讀信息。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一看那個號碼,她立刻抱著手機就衝到了門外,“老爸,息怒息怒!我已經到了羅馬,本來想安置好一切再和你匯報嘛……”
入夜的羅馬,比起白天更多了一種蠱惑人心的風情。經曆了千年風雨的鬥獸場矗立在漫天星空之下,不停變幻著繽紛的色彩,將光與影的無限魅力發揮到了極致。昏黃搖曳的燈光下,街頭的畫家懶洋洋地坐在角落裏,仿佛有沒有生意都無關他事。無論是在美輪美奐的萬神殿下,還是在披著迷人月色的方尖碑旁,都能見到一對對忘情擁吻的戀人們,空氣裏彌漫的愛情味道又為這迷離的夜增添了幾分浪漫氣息。
這就是羅馬的夜晚,猶如喬爾喬內最為擅長的風格,色彩柔和卻又具有豐富的明暗層次,充滿了藝術的理想美。
怪不得就連歌德也曾經沉醉於羅馬的夜色中,還深情寫下了自己的感慨:一輪明月普照羅馬城,若非親眼所見,真不知有多美。
當流夏她們來到那家pub時,裏麵已經坐了不少客人。pub的主人顯然是個綜合藝術的愛好者,在裝修的時候幹脆將巴洛克、新古典和現代之風全都揉合在了一起,不過這種混搭非但不突兀,反而融匯成了一種與眾不同的風格。
樂隊正在彈奏著意大利老牌歌手umberto tozzi的成名曲,歌聲在空氣中低低回響著,仿佛甘醇的美酒令人沉醉……
Ti amo, redis-moi ti amo,
Garde-moi, ti amo,
Même si je sais que je ne suis pas ton unique et que tu l'aimes aussi,
Que la vie est ainsi,
Ti amo c'est mon cri,
我愛你,再對我說一次“我愛你”
別離開我,我愛你
盡管我不是你的唯一,盡管你也愛著她
盡管生活就是如此
我愛你,我心在呼喊……
“流夏,靜香,我們就坐這裏。”卡米拉特地挑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從牆角蜿蜒伸出的巴洛克風格壁燈閃爍著昏暗迷朦的色彩,勾勒了出了優雅的複古情懷。
“這裏的感覺真是不錯。”靜香讚許地點了點頭,“熱鬧卻不嘈雜,氣氛恰到好處,擺設和裝飾也都非常有特色。”
“我的推薦沒錯吧,”卡米拉略帶得意地打量著周圍,“聽說之前還有名人來光顧呢。說不定今天也能碰到幾個。”
“這家pub的名字也挺別致,Amor,就是愛啊。”流夏隨手翻看著一本印著這家店LOGO的酒水單,忽然笑了起來,“你們把這個單詞倒過來讀讀。”
“ Amor ,r—o—m—a.”卡米拉像是發現新大陸般跳了起來,“哈,原來是羅馬!”
“很有趣的巧合呢。”靜香也抿了抿嘴。
“那就讓我們為充滿了愛的羅馬多喝一杯!”卡米拉的藍色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白皙的臉頰呈現出玫瑰色的光澤,“果然還是意大利好啊,要是我們在瑞典的話,不到20歲都要被趕出去。”
“不過這裏離市中心有些遠,”流夏似乎比她考慮得更多一些,“我們稍微喝一點就好,千萬別喝醉了。”
“流夏說得對,我們畢竟都是女孩子。”靜香笑了笑,轉過頭對著酒保說道,“我要一杯伏特加,不加冰。”
“誒……”流夏的額上出現了三道黑線,“靜香,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在說話?這可是烈酒啊。”
“靜香,有眼光!不過我們瑞典的伏特加味道更棒,將來你來瑞典我請你喝!”卡米拉興奮地拿起了酒水單,“我也要點一樣的!”
“放心吧流夏,我的酒量很好。”靜香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調皮神情,“好不容易擺脫那個牢籠,當然要放縱一下了。”
“喂,你們兩個……要是醉了我可不管。”流夏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衝著酒保招了招手,“給我來杯creme de banana。”
香蕉甜酒?聽到這個酒名,卡米拉和靜香同時很鄙視地說出了一個單詞:小孩子!
隨著夜色愈來愈深,pub裏進出的客人也越來越多了。卡米拉挑選的位置正好在角落裏,所以她們也沒有怎麽留意來往的人。
此時的流夏正一口一口抿著杯子裏的香蕉甜酒,用一種很幽怨的眼神盯著卡米拉。卡米拉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然後兩人的目光同時落在了不省人事的靜香身上。
“還說酒量好,喝半杯就醉了。”流夏想起剛才對方說她小孩子的情景,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你們東方人的酒量也太差了,我一個人喝一瓶都沒問題。”卡米拉站起身想推推靜香,結果自己腳下也有些不穩,身子搖晃了幾下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好了,你們兩個人,半斤八兩,都是吹牛最行。”流夏扶住了她,“你把外套穿上,我們也該回去了。”
“那……等我去上個洗手間再走。”卡米拉又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
“你還好吧,要不是我陪你去?”流夏倒有點擔心她。
“不用,你看著靜香。”她揮了揮手,朝著洗手間走去。
就在流夏打算替靜香披上毛衫的時候,忽然從洗手間的方向傳來了一聲玻璃杯碎裂的聲音,接著響起的,居然是卡米拉的一聲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