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甘左嚴第二天就盯上了丁山。從位於風塵裏街區的麗春院開始,他一路跟隨這個浙江臨海的布商來到了鐵獅子胡同。在此之前,他看見丁山扛著一匹布先去了澄清坊大街的方向,但那個叫千田薰的日本翻譯卻碰巧從會同館裏走了出來。甘左嚴於是隻得轉身買了一串糖葫蘆,他不想跟文縐縐的詩人有什麽交往。雖然已經剃光了胡子,但甘左嚴還是擔心千田薰或是丁山能認出他來。程青手下的一幫錦衣衛正在四處搜尋他,他們的手上都提著自己的一張畫像。
甘左嚴咬下一顆糖葫蘆的時候,聽見千田薰向丁山打聽去月壇應該怎麽走。丁山放下布匹,和他聊了幾句。
在鐵獅子胡同,甘左嚴看見丁山在一棵槐樹下站定。還沒等丁山敲門,一個弓著腰背的老頭就吱呀一聲打開門將他迎了進去,甘左嚴沒能看清那張開門的臉。
令甘左嚴困惑的是,那天在打鐵鋪裏,那兩個找王老鐵紋身的年輕人怎麽就把銅錢上直讀的萬曆通寶念成了旋讀的萬通曆寶?這個世界竟然有人如此不怕掉腦袋,皮癢得直接拿皇上的萬曆年號開玩笑?所以他又問了一句有關醫生的話題,但那兩個自稱是南方人的卻將醫生叫做了大夫,甘左嚴就此確定他們是瞎編的,因為南方人向來隻管醫生叫郎中。甘左嚴於是對狼頭紋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春小九說得沒錯,因為中山幸之助那天喝了不少酒,所以原本不易被人察覺的鴿子血紋身就會漸漸浮現出來。
那天,田小七跟鄭國仲一同去了議和使團下塌的會同館,那是他第一次穿上嶄新挺刮的飛魚服。手緩緩地按向腰間的繡春刀的時候,田小七想起了自己曾經當兵而且戰死的父親,所以他的步子邁得有點快。
中山幸之助他們都去了月壇,議和使團人員裏隻留下了一個千田薰。千田薰站在一棵櫻花樹下,身上還沾留著這個清晨的露水,他看上去像是一棵遠渡重洋的植物。
鄭國仲是過來向使團通報,皇上邀請他們參加幾天後的閱兵慶典。千田薰喜悅地手舞足蹈,他覺得在這新世紀的開啟年,皇上是得好好慶祝一番。他告訴鄭國仲,中山團長他們去月壇,是為了給日本島民的祖先祈福。他們這次之所以舍近求遠,選擇在福州上岸,就是聽說那裏的先民在出生時,身上都有一塊胎斑,而且左臉的顴骨處有一條骨縫,這全是日本族人的特征。千田薰還說,看來他們最早的祖先很有可能就是從福州那邊漂洋過海,然後去到日本島上蓬勃生發的。
田小七一直盯著千田薰,他覺得有點透不過氣,攥在手裏的刀柄被捏出了一團汗水。
千田薰卻隻顧看著低頭沉思的鄭國仲,他說郎中大人是不是有點不舒服?要不要進去喝口茶,我們可以多聊一會兒。
鄭國仲覺得千田薰似乎還有話要說。果然,他後來睜著迷懵的眼問田小七,這裏安全嗎?千田薰像是被福建之行給嚇壞了,說是在會同館的門口看見有人監視他,那人的身影甚至有點眼熟,他可能在月鎮裏見過。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千田薰接著說,田小七,那人是你戰友,我就擔心他是藏得更深的滿月教,他們存心想破壞我們的議和。
鄭國仲看著有點驚慌的千田薰,搖搖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