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我不能白白地出賣色相

《玉簪記》的正式演出暫定在了十一月,那時候的素秋涼意剛好能跟戲的意境吻合。而且對演員來講,氣溫也恰好合適,不會太熱,也不會太冷。

經過前段時間緊鑼密鼓的排練,許導決定先拿一折《琴挑》出來做一次正式的彩排。一切調度都與正式演出一樣,試試演出效果如何。

青橙跟了這一陣,已經漸漸對昆曲產生了些興趣。再加上畢竟也有自己的勞動付出,所以她是很期待的。

彩排的前一天,青橙的室友施英英突然聯係了她:“木木,在幹嗎呢?我臨時回來一趟,找你看帥哥去。”

青橙道:“你不是不愛看小字輩嗎?”

施英英“哎呀”了一聲:“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對他‘一見傾心’。我後來還特地去網上找出了他以前的那些演出看,我現在對他可欣賞了,他真的很有我顧老板二十年前的風采!”

“行吧……好了,我這會兒忙死了,先不聊了英英,不過明天晚上我們剛好要彩排,七點,你要不過來?”

“真的啊,太好了。”

“我回頭發你地址。”

彩排那天,青橙跟施英英同學在園子不遠處的地鐵站口順利會師。一見到人,青橙就問:“你吃飯了嗎?離開場還早,我先帶你去吃東西吧?”

“我減肥,晚上不吃。你呢?”

青橙是跟著演員們一起吃的——三點多就吃了,因為演員們表演之前不能飽腹,所以吃得比較早。

“吃過了。那我直接帶你去吧。”

施英英突然嚴肅地看著青橙,說:“親愛的,你昨晚跟我說,這次演出所在的園林是你家的。那會兒把我嚇得不輕,想著見麵一定要跟你再確認一遍:你真的是傳說中的富家千金嗎?三年多啊,你也隱藏得太深了吧?”

“什麽千金,我最多一百斤。之前我不是刻意要隱藏,隻是你們沒發現,我也就沒說。”

施英英興奮極了:“我隻是實在太驚訝了好嗎?想想以前,我這水稻承包戶地主家的傻姑娘還老在你麵前炫富。你可真是夠……含蓄的。”

青橙誠摯無比地握住了施英英同誌的雙手說:“水稻承包戶,那可是衣食父母啊,炫耀是應該的。”

兩人笑鬧了幾句,總算是到了園子外麵。

門口的保安認識青橙,自然沒有攔她們。但青橙沒有直接帶施英英去如今改成後台用的屋子,因為眼下那裏正是最忙碌的時候。

“等下戲後,我再帶你去見蘇老師他們,現在,我先帶你去熟悉下環境,到時候,你就跟我們工作人員站一起。”

兩人走在通往後園的小徑上,四周隱在暗處的音響正播放著古意盎然的曲子。

“這是……古箏?”施英英對中國傳統的樂器可謂一竅不通。

“是古琴。”青橙糾正。

“有什麽區別?”施英英又問。

“長得不一樣,聲音也不一樣。”青橙言簡意賅道。當然,對於施英英來講,說了等於沒說。

不過施英英完全不糾結,接著問:“那你知道這首曲子是啥不?”

“《良宵引》。”

“厲害了。果然是咱班琴棋書畫都行的代表。”施英英心悅誠服。

一曲終了,又來一首新曲。施英英衝她一挑眉,意思很明顯——又要考她。

青橙一聽就聽出來了:“《秋宵步月》。”

“我服了,我服了。”施英英笑著說。

“橙橙。”許導迎麵快步走來。

“哦,二叔。”青橙跟二叔介紹道,“這就是我之前跟你說到過的同學,她叫施英英。”

“你好。”許導說著還很老派地伸出了手。

施英英趕緊回握了下:“叔叔您好!”

“開場前也沒事了,青橙你帶同學好好玩。我先去補兩口飯。”

青橙忙道:“好,您去吃吧。”

施英英目送許導消失在轉角,頹喪地喃喃:“房子是你家的,導演是你叔叔……我不平衡了,我隻能嫁給我四十一枝花的顧老板才能心理平衡了。”

青橙好笑道:“你那顧老板不是娃都能打醬油了嗎?”

“也對,不能破壞別人家庭。”施英英忽然想到什麽,合手一拍說,“蘇老板呢?還沒名花有主吧?那我努力讓蘇老板娶我,哈哈。”

青橙覺得人各有誌:“……那你加油吧。”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整座園子都籠罩在清麗明朗的月色之中。

入夜後,整座院子竟然真有了一絲絲秋的感覺。風過處,葉葉摩挲,瑟瑟聲起,這也是許導一定要選在秋季開演實景園林版的原因,就為了應和潘必正那句:落葉驚殘夢。

青橙跟施英英坐在園中被圈成觀眾席的一方區域。

戲,終於開場了——

“閑居靜侶偶相招,小飲初酣琴欲調。”

有了琴,潘必正與陳妙常的情就顯得格外風雅。

陳:君方盛年,何故彈此無妻之曲?

潘:小生實未有妻。

陳:也不幹我事。

潘:敢求仙姑,麵交一曲如何?

劇情就在這一來一往的琴曲中緩緩推進。天上雲淡星稀,園中人景雙清。

劇中人轉場,觀眾們的眼睛也跟著從亭子換到小橋,從小橋換到廊下。

園林版因為時間的限製,砍掉了很多原劇的情節,但勝在意境。園林夜色加上合理的燈光調度,使觀眾仿佛就在園中窺視了一場古代青年男女的愛戀。這與看舞台的版本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一折戲時間不長,戲落幕,掌聲響起!有工作人員的,也有柏州昆劇團過來觀看效果的領導的,陸植當天也在。

施英英一邊鼓掌一邊扭頭看青橙,語氣激動:“一直沒能有機會身臨其境地看一出實景版,今天總算是得償所願了,戲太美了……”

青橙雖然已經看過很多遍《玉簪記》的排練,但每次看完,都會生出一些新的感慨來,戲裏的那份情思綿長,柳眷花羞,很讓人動容。

“是啊,很美。”

青橙見台上下來的男主角似乎往她這邊望了一眼,不過轉眼就轉開頭去跟童安之說話了。

他應該不是特意看她吧,隻是剛好往這邊望過來罷了?

戲結束後,許導跟劇團的領導們湊一起說話,演員們則去後台卸妝。

青橙幫著工作人員收拾了一番場地後,施英英就迫不及待地催她了:“木木,帶我去見蘇老板吧。我去要簽名,還要合影!”

青橙覺得蘇珀平時待人總是一副若即若離的樣子,自己根本把不準他的脾氣,也就不好打包票:“我可以帶你去,不過,蘇珀願不願意我就不能保證了。”

施英英連連點頭,先見了再說。

兩人一路轉廊過橋,終於到了後台休息室。

當施英英終於近距離見到蘇珀時,眼睛就像被萬能膠黏住了似的,可以說,視頻中的蘇珀與現實中一比,還是遜色了的。

“你好……我是你……”以能說會道出名的施姑娘一時間竟沒了平時的伶牙俐齒。

青橙原本不打算多說,這時候實在忍不住,幫忙開了口:“蘇老師,她是我同學,叫施英英……很喜歡你。”剛喜歡你,不過已經想讓你娶她了,所以說“很喜歡”也沒毛病。

蘇珀已經卸了頭套,也脫了外衫,穿著內襯的白衫,依舊不乏玉樹臨風,他依然是一副溫吞水的樣子,朝施英英招呼了一聲:“你好。”

“你好你好!”施英英看了一眼青橙,示意她繼續幫忙說。

青橙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隻能繼續幫忙說道:“蘇老板,我同學想求一個您的簽名,如果可以的話,想再跟您合個影。”有求於人,她的態度十分恭敬。

她說著,那頭施英英已經很乖覺地掏出了包裏的本子和筆。

蘇珀見青橙一直微垂著眼睛,也不看他,他幾不可聞地笑了下,接過本子和筆簽上了名字,還笑著跟施英英說:“謝謝喜歡。”

施英英當下熱血上頭,無比誠摯地說:“我會一直粉你的!”

青橙突然想到以前施同學對新劇新人都言必稱妖豔賤貨的樣子,不禁失笑。

“你笑什麽?”蘇珀問她。

青橙忍了笑,挺認真道:“替你高興。”

換完衣服的童安之從隔壁房間過來,莞爾道:“聽到你們說的話了,青橙帶朋友來了?”

施英英馬上問好:“童老板,你好!你今天的演出太棒、太美了。”

童安之說:“聽得出來,不是假話。謝謝了。”

蘇珀站起身,對施英英說:“等我去換身衣服卸了妝再跟你拍,可以嗎?”

“當然當然,您先忙,我等您。”

蘇珀剛走到裏間門口,又轉頭看向青橙說:“許小姐,我能跟你單獨聊兩句嗎?”

青橙有種不好的預感,心存忐忑地走到他身邊,還刻意保持了非常安全的距離:“什麽?”

蘇珀見她離自己恨不得有十萬八千裏,於是上前了一步,才低聲道了一句:“我不能白白地出賣色相。”

“……蘇老板您真幽默。”

蘇老板低笑了下,說:“我是認真的。”

認真的?難不成還得給錢不成?不明就裏的青橙差點就要去摸手機轉賬了。

“仔細想想,我好像也不缺什麽。”蘇珀又說。

青橙放下了掏手機的手。

蘇珀道:“那先欠著吧,等我想到再找你說。”

青橙心想:欠著的風險可太大了,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她張口欲言了兩次,最終無奈道:“行吧。”自己為了好友差不多算是兩肋插刀了。

施英英同學一邊抓住童安之幫她簽名,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青橙跟蘇珀站在一起的畫麵,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莫名覺得很和諧。

木木竟然已經跟蘇老板關係這麽好了?

童安之簽完,把本子遞還給她。她接過簽名本的同時,小聲問了句:“童老板,青橙跟蘇老板關係很好嗎?他們嘀嘀咕咕聊什麽呢,不能說出來大家一起聽嗎?”

童安之聳了下肩:“情趣吧。”

“……”施英英見童安之是帶著戲謔說的,也就沒有大驚小怪地多問,隻當他們劇組氣氛好了,不由得羨慕更甚。

蘇珀這天快到家的時候看到小區外麵那家小清新的花店還開著,不自覺地停了車,下車去了花店。

等進到店裏,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要買什麽。他這輩子除了少年時送過梁女士康乃馨之外,就沒買過別的花了。

但既然進來了,總不好空手出去。他看來看去,還是角落裏那些海芋最為順眼,就跟老板指了下說:“給我拿十枝。”

蘇珀到家,梁女士也剛從拉丁舞蹈班回來,看到兒子抱著一束花回來,澡都不急著洗了,新奇又期待地問:“女生送的?”

“不是。”

“難道是送我的?”梁女士依舊很欣喜。

“不是。”蘇珀快要不忍心了。

最後還是直接說:“我覺得好看所以買了。”

梁女士看著兒子,跟看怪物似的。最後擺擺手,說:“你喜歡就好。哎,真是越大越難懂了。”說著捧著衣服去了浴室。

蘇珀完全不受影響地去找了個玻璃罐子,把花隨手一插,總覺得哪裏差點兒。

他尋思著,改天應該去買個好看的花瓶,才配得上這麽好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