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東京澀穀區的八公口，這是世界上最擁堵的十字路口之一，位於這個路口的每一條人行道處於通行時間段內都有幾千人通過，來到這裏的每一名遊客都能切身體會到為什麽東京是地球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
剛跑出澀穀地鐵站的秦風和唐仁站在路邊，在他們麵前是車水馬龍的街道，洶湧的人潮包圍著他們。
“在人這麽多的地方收贖金？”唐仁的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這個奸殺犯的膽子真大。”
“不，聰明的綁匪往往會選在繁華的地方完成交易，因為在這樣的地方綁匪更容易混進人群裏逃脫抓捕。”秦風回道，他謹慎地望著人群，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對象。
他皺起眉頭，自語道：“可是，這個村田昭真的是為了錢嗎？”
秦風的想法跟野田昊一樣，一個可以比肩越獄之王的犯罪天才，偏偏在這個節點上為了錢去綁架居水堂密室殺人案的重要目擊者，如果要解釋說這是巧合，未免太牽強了。
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是村田昭留給他的那台手機。
秦風毫不猶豫地接起電話，不等對方說話，他開門見山地問道：“終極考驗是什麽？”
尖細的聲音沒有回答秦風的問題，而是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人，”秦風如實道，“很多人。”
“沒錯，全世界最繁忙的十字路口，我很想知道，每次信號燈亮起，有多少人經過十字路口。”
“所以……”秦風遲疑道，心底隱隱覺察到了什麽。
“所以……小風，老規矩，幫爸爸數數有多少人。”聽筒裏那個非人類的聲音說道。
這一瞬，秦風仿佛感到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被他緊鎖在心底的記憶蜂擁而至。
多年前那個炎熱的下午，爸爸遞來的棒棒糖，笑眯眯地道：“小風，老規矩，幫爸爸數清有多少人走進大門。”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秦風緊握著手機問，手背上的青筋凸現出來，他猛甩了幾下腦袋，似乎想擺脫什麽，一旁的唐仁眼神擔憂地看著他。
回答他的是一陣刺耳的笑聲，片刻後，電話那頭的人不疾不徐地道：“你是想知道我是誰呢，還是想知道小林在哪兒？”
秦風定住了，被激起的情緒平靜下來，理智告訴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出小林杏奈。
電話裏人止住笑，用冰冷的語氣道：“這是你最後的挑戰，隻有三次機會，三……”
秦風扭過頭看向車道對麵的信號燈，示意行人止步的紅燈正在倒數，紅色的數字正是“3”。
“二……”
紅燈裏的數字跳轉成“2”。
“一……開始！”
紅色的信號燈熄滅，綠燈亮起。
等在路口兩邊的黑壓壓的人群在這一刻踏上人行道，仿似洪水一般向對麵湧去。
秦風放下電話，他發現自己站在原地根本無法俯瞰整個路口，更無法清點人數，他焦急的四下裏尋找，看到身後就有一座花壇，石砌的花壇邊緣有半人多高。
他當即轉身跳上花壇，唐仁跟他來到花壇邊，仰起迷惘的臉問道：“哎，他到底讓我們做什麽啊？”
“數人。”秦風簡單地回答，他站到花壇上還是覺得不夠高。
此時，人行道上相向而行的人群已經交織在一起，一如兩股混亂的水流衝擊出漩渦。
“啊？”唐仁怔住了，他沒反應過來是要數什麽人。
“快，把我扛起來。”秦風一把拽住他，把他也拉上花壇，接著不由分說的往他肩上騎。
唐仁又“啊”了一聲，沒等他弄明白，肩膀上已經沉了下來。
“別廢話了，快點站起來！”秦風焦急地催促。
唐仁運上勁兒，緩緩站起身，秦風這才感覺視線好多了，整個街口盡收眼底。
“數什麽人啊？這麽變態的要求！”唐仁扛著他大聲質疑道。
“你別亂動。”秦風定下心神，正要開始數。
信號燈陡然變化，由綠變紅，道路兩邊的行人停下腳步，重新啟動的車流穿過路口。
秦風握了握拳頭，歎了一口氣——尋找可以俯視街口的地方耗費了太多時間，第一次嚐試失敗了。
附近的人們見花壇上有兩個人在玩疊羅漢，還以為是什麽街頭表演，好奇的聚過來觀看。
“我們要保持這個造型嗎？”唐仁咬著牙問。
坐在他肩上的秦風想也不想就回道：“對，別動！”
“還好我童子功過硬。”唐仁氣運丹田，強撐住肩上的重量。
衣兜裏的電話響了，秦風趕緊接聽。
“第一次失敗了，還有兩次機會，加油吧，馬上又要來了哦！”
話聲剛落，信號燈再次跳綠，移動的人山人海再次降臨在八公口的人行道上。
秦風凝起一口氣，盯住街口，眼睛接收到的動態畫麵瞬時傳入大腦，在他腦中構建起一個同樣的十字路口，隻是在這個路口上湧動的人流變慢了，所有意識全部潛入自己腦中的秦風能夠一絲不苟的清點緩慢行走的行人。
“389……412……不行，還要更快。”秦風對自己說。
在他腦中的人潮自動切分成許多團，他的視線隻在每一團上停留短短數秒即可得到團中的人數。
“456……583……”高速運轉的大腦猶如一台過載的計算機，熱汗從秦風周身的皮膚滲出來，打濕貼身的衣物。
更糟糕的是，隨著清點的人數增多，那些埋藏在潛意識深處的記憶也更加清晰。
“小風，老規矩，幫爸爸數清……”幼年時他也如這樣清點著來往於銀行門口的人群，一如此時的八公口街頭。
秦風微微甩頭，他額上的汗水在緊擰的眉頭和微顫著數數的嘴唇邊流淌而過。
在他身下，唐仁的臉頰上隆起兩塊堅實的咬肌。
“1831……2349……”
“多少人走進大門……”爸爸說完這句話，就走進了銀行。
“2513……2947……”
爸爸手腕上銀亮的手銬像夜色裏的警燈一樣刺眼。
“3256……3605……”
爸爸他在哪兒？電話裏的人是誰？
信號燈由綠轉紅，最後一個行人離開了人行道。
秦風大喘著氣，汗水從他的下巴上滴落下來，落在唐仁頭上。
“老秦，你是尿了還是哭了？”唐仁抬起頭問。
電話再次響起，秦風接起來。
聽筒裏沒有聲音，但秦風知道對麵的人在聽著。
“3789人。”秦風緊張地道。
聽筒裏一片寂寥，隻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突然，在對麵的街道上，幾個年輕人無視已經亮起的紅燈，跳上車來車往的人行道，毫不在意的往這邊走來。
秦風眯起眼，燃起怒火的眼睛盯著那幾個大搖大擺穿梭於車流中的小夥子。
那一瞬間，他是真切的感受到胸口有一團火在灼燒，不是因為那幾個不守規矩的行人讓他前功盡棄，而是憤怒於他們對規則的破壞，憤怒於他們破壞規則後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那一瞬間，他甚至想親手製造一點代價。
“錯了。”聽筒裏聲音冷酷地道。
秦風長長地吸入一口氣。
“這就是人性，法規是沒辦法控製人性的，”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看到了那把熊熊燃燒的怒火，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口氣裏像是帶有些失望。
“秦風，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準備收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