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催眠
05
因為送沈楓去分局耽誤了幾分鍾,沈慕清幾乎是踩著上課鈴聲進的教室。
站在講台上,他掃了一眼下麵的學生。他的課從來都是座無虛席,當然今天也不例外,隻是,少了一個人,紀念沒有來,寧萌一個人坐在後排的位置玩手機。
“寧萌同學,下課找我一下。”
“啊?”正在刷八卦新聞的寧萌蒙了,她完全沒想到,一向清高得連點名都不屑的沈慕清竟然會因為她玩個手機就讓她“放學留校”。
忐忑地熬完了一節課,寧萌準備好了認錯的措辭湊到沈慕清麵前:“沈老師……”
沈慕清看了她一眼,並沒有馬上說什麽,而是慢條斯理地收拾了講桌上的書本往教室外走去。
寧萌見狀連忙跟上。
等出了教室,周圍沒什麽人時,沈慕清才問:“紀念今天怎麽沒來上課?”
原來不是因為她玩手機啊……寧萌在心裏狂笑三聲,但麵上還是一本正經:“紀念啊,她早上有點不太舒服。咦,她沒跟您請假嗎?您可是她的導師,不來上課還不請假,這太過分了!”
沈慕清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嘴角:“行了,我就問問,既然是不舒服,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寧萌繼續狗腿地道:“用不用我跟她說一聲,讓她好點了去找您認個錯?”
“不用了,你忙你的去吧。”
“好的沈老師,沈老師再見!”
寧萌正在心裏偷樂,沈慕清又說:“對了,下次我的課上不要再玩手機了,不然,我會有點不高興。”
寧萌還沒來得及綻放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她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沈老師。”
紀念的“大姨媽”一直是個比較凶狠的角色,她在**躺了半天,疼痛才稍微有所緩解。
寧萌回來時,她還沒下床。
寧萌把盒飯放在她桌上:“你今天沒跟沈老師請假吧?”
紀念愣了一下:“忘了。”
“大姐,她可是你的導師,這你都敢忘!”
“他發現了?”
“能不發現嗎?平時看著一副清高學者樣,從來都不點名,沒想到誰去上課誰不去人家都在心裏記著呢,到了期末再算總賬。”
紀念雖然對沈慕清不了解,但怎麽聽這都不像是他的為人:“不會那麽陰險吧?”
“怎麽不會?誰說長得帥的人不能陰險了?”寧萌把包裏的課本放下,對著鏡子整了整頭發,“你趕緊下來吃午飯,一會兒涼了。”
紀念從**探出頭:“要出門?”
“有個小警察約我。”
“相親對象?”
“呸!要真是相親,我一定狠狠宰他一頓,然後再把他的號碼拖入黑名單。”
“那你是犯事了?”
“我說姐姐,你能盼我點好嗎?”寧萌歎了口氣,“說什麽了解吳瓊出事當天的情況,有什麽好了解的?我都說了好多遍了!”
提起那天的事情,紀念心裏五味雜陳。
寧萌看她不再說話,有點後悔提這事:“都過去了,那警察也說了,就是例行公事,走個程序。”
“嗯。”紀念重重地躺回**。
那天的事,對她而言就是一片空白,但是後來聽寧萌說起,她也不禁唏噓。她到鬼門關走了一遭,而那個和她擦身而過的女孩,卻再也沒能回來。
寧萌走後,紀念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直到傍晚時分才再度醒來。
桌上那份炒麵已經涼透,她隻好拿到宿管阿姨那兒去熱一下。
阿姨見是她,眉開眼笑地跟她搭話:“你那男朋友還挺帥的,怎麽之前好久沒見他來?”
阿姨不追星,隻知道徐誌宇帥,還不知道他是幹什麽的,既然如此,紀念也懶得多說:“嗯,他比較忙。”
“有出息的男人哪個不忙?哦對了,上次我就想謝謝他的,但他走得匆忙,也沒機會。”
紀念不解:“謝什麽?”
“他沒跟你說啊?就是他第一次送你的時候不是被我撞見了嗎?咱這女生宿舍一般是不許男生進入的,但當時情況特殊,我就讓他上去了,第二天他為了感謝我又托人送了好多東西來。後來我一直想謝謝他,但他再沒來過。”
紀念想到上次阿姨見到徐誌宇時的情形就知道徐誌宇不是第一次來,但是那句“原來是小紀啊”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阿姨之前並不知道徐誌宇是她的男朋友?
想到這裏,紀念問阿姨:“那您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嗎?”
阿姨笑了:“哪兒呀!當時他送你回來時你應該是喝多了,他攙著你往樓上走時被我發現的,就看到個背影,哪能猜到是誰。”
“那您怎麽沒叫住我們?”
“叫了啊,但他說就送你上去,馬上下來,當時宿舍大門還沒鎖,我得在樓下守著門,又想到正逢長假期間,宿舍樓裏也沒什麽人,就讓他上去了。好在這孩子還算守信用,幾分鍾就下來了。下來後我問他送的是誰,他說怕我罵你,對你影響不好,死活不肯說。”說著阿姨笑了,“你這男朋友還真有心。”
原來是這樣。
微波爐發出嘀嘀幾聲,紀念的炒麵已經熱好,阿姨拿出來遞給她:“小心燙啊。”
“謝謝阿姨。”
回到宿舍,紀念看了下時間,已經晚上六點鍾了,她趕緊扒拉幾口炒麵,然後收拾東西去了實驗室。
正是晚飯時間,實驗室的大格子間裏黑漆漆的一個人都沒有,隻有旁邊那間獨立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一道修長的身影從磨砂玻璃透射過來,模糊地映在外間的地板上。
紀念知道,那是沈慕清。
有一瞬間,一幀幀模糊的畫麵在她腦中胡亂地閃過,那種熟悉的感覺再度撲麵而來。曾幾何時,她也這樣觀察過他嗎?可是……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正在這時,實驗室的大門被人推開,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室的光明。
紀念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緩過來時,正看到幾個男生立在門前看著她——之前沈慕清給她介紹過他們,都是沈慕清的學生,她的師兄。
帶頭的一個叫劉峰的男生先回過神來:“你在啊?怎麽不開燈?”
“我也剛來,正打算開。”
幾位師兄這才魚貫而入。
劉師兄又問:“吃飯了嗎?”
“吃了。”紀念點點頭,來到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
上學期的時候,沈慕清和軍方的研究所合作了一個單兵設備項目,其中高速數據交換芯片設計是難點,複雜程度高於CPU,不過有沈慕清在,項目進展還算順利。紀念全程參與了這個項目,雖然出事之後忘記了許多事,但是對項目的情況卻還都記得。眼下最關鍵的技術難點已經基本攻克,最大的問題是時間不夠,她需要畫好圖紙立刻送出流片。她急著出院,急著回來上課,其實有一部分也是為了這事。
忙了很久,直到身後開始有桌椅響動的聲音,她才抬起頭來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點鍾了,幾個師兄都在收拾東西打算回宿舍。
劉師兄看紀念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問了一句:“這麽晚了還不回去?”
紀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她說話:“嗯,過一會兒就走。”
“女孩子晚上回宿舍要當心。”
“好,謝謝。”
其他幾個師兄注意到兩人的互動,開始不懷好意地互遞眼神,幾個人推推搡搡地剛出了門,就聽有人開起劉師兄的玩笑:“你這師兄對師妹夠關心的啊!”
“瞎說什麽呢?”
“以前她沒失憶時也沒見你這麽殷勤,你該不會是看上咱們唯一的師妹了吧?!她可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
“你們無不無聊?”
“還不承認?不是喜歡是什麽?”
“我是覺得她挺可憐的,什麽人都不記得了,那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嗎?關心幾句怎麽了?你們這些俗人!”
幾人的笑鬧聲漸漸遠去,紀念坐在電腦前看著屏保發呆。出事以來,有誰還替她想過,她已然成孤家寡人了。
紀念深深地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也打算收拾東西離開,一回頭卻看到沈慕清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她嚇了一跳:“沈老師?”
沈慕清掃了她一眼,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她是聽了他的話換上了長褲,隻是她今天又穿了一件一字領的白色毛衣,毛衣領鬆鬆垮垮的,隨著她的動作露出了一側的肩膀,還有鎖骨處一個波浪形的文身——這是他以前沒見過的,因為平時會被一般款式的衣服遮蓋住,即便露出來,不仔細看也會誤以為是一條傷疤。隻是此刻,在白熾燈光的照射下,在瑩白皮膚的映襯下,那個小小的文身顯得尤為醒目。
這些年,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紀念率先打破沉默:“您找我有事?”
他抬手看了眼時間,十點一刻。
“生病了就多穿點。”
紀念看著他:“您好像對我穿什麽很在意?”
沈慕清不無意外地瞥了她一眼,語氣依舊冷冷清清:“善意的提醒而已。”
紀念突然想到這幾天對他產生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有一隻手在她的心上時不時地撓兩下,讓她癢又難耐。
腦子一熱,她突然就說:“女人每個月都會生場病,沒什麽要緊的。”
沈慕清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勾了勾嘴角說:“你說的這種病更需要保暖,回去加件衣服。”說完他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紀念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腦子裏竟然冒出個想衝過去擁抱他的想法。
但這個想法一出現,立刻就被她扼殺在搖籃之中,而她自己也為這個突然冒出的羞恥念頭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已經出了門的沈慕清突然又回過頭來,紀念抬頭看他,覺得他似乎有話要說。
兩人對視了片刻,他卻隻是說:“關燈,鎖門,快點。”
“哦。”紀念回過神來,順手關了房裏的燈。
此時實驗樓裏已然呈現出一副人去樓空的模樣,兩人走在空****的走廊裏,腳步聲都有回音。
紀念沒話找話:“您每天都要在學校待到這麽晚嗎?那女朋友怎麽辦?”
沈慕清詫異地瞥了她一眼:“有你這麽明目張膽地打探‘老板’的隱私的嗎?”
她訕笑:“您也可以理解為‘關心’,類似於您對我的‘善意的提醒’。”
沈慕清回過頭看向走廊深處,過了片刻說:“沒有。”
“嗯?”紀念微微一愣,但很快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是他沒有女朋友,這麽想著,她心裏竟然有點高興。
實驗樓外是一條長長的林蔭小道,像許多校園裏的林蔭小道一樣,路燈昏黃,人跡罕至。和沈慕清並排走在小道中央,紀念看著被路燈拉長的兩個身影,發現她的頭頂還不到他的肩膀,這身高差被路燈這麽一放大,就像一個大人領著一個孩子。
“禮尚往來,我是不是也該‘關心’你一下?”不等紀念開口,沈慕清問,“你們現在怎麽樣?”
紀念明白,他說的“你們”應該是指她和徐誌宇。
提到徐誌宇,她有點無奈:“我已經不記得他是誰了,所以……可想而知。”
沈慕清了然地點頭:“我昨天見到他了,在學校。”
“他去找您的嗎?”
“是偶遇,不過他確實有事——他希望由學校出麵通知你的家人你受傷失憶的事情,並且建議你休學。”
這倒是讓紀念有點意外,因為徐誌宇完全沒有跟她提過這件事。
沈慕清問:“這事要跟你媽說一聲嗎?”
聽他此時的問話,她潛意識裏覺得他們過去或許很熟悉,可是寧萌也說過,他對她與對一般學生無異,而她對他也像普通學生對“老板”一樣,有幾分懼怕。
想到這些,她幹脆直截了當地問他:“您好像對我和我家裏的情況很熟悉?”
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後,他隻是說:“我是你老師。”
聽到這個回答,紀念有點失落:“哦。不用通知我媽了,我也沒什麽事,不想打擾她。”
身邊的人緩緩停下腳步,紀念不明所以地回過頭。橘黃色的燈光從他頭頂一瀉而下,為他高大頎長的身影鑲上了一圈金邊,而白日裏那張凜冽又英俊的臉此時陷在斑駁的燈光下,一半是明一半是暗,不過依舊可以看得出,他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紀念的心漸漸沉了下去,等著他開口說些什麽。
過了許久,他說:“不管你現在怎麽想,但我希望你知道你不是什麽孤家寡人,你有朋友,有家人,有同學,還有……我。”
他的聲音平靜如今晚的風,但卻有著某種力量,讓她感受到了一絲生的希望。
原來他都聽到了,幾個師兄的玩笑話,他和她一樣,都聽到了。
出事以來,紀念第一次發自肺腑地想要感謝他,感謝他沒有自以為是地同情她,也感謝他讓她蒼白的記憶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謝謝您,沈老師。”
“不要說敬語,叫我沈慕清。”
笑意爬上紀念的嘴角,她問:“您的學生有敢於直呼您大名的嗎?”
沈慕清微微一愣,也笑了。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從來不訓斥學生,但他的學生卻個個怕慘了他,誰還敢直接叫他的名字?可也不是沒有不怕死的,有個人高興的時候叫一聲“沈老師”,不高興的時候就“沈慕清”來“沈慕清”去。但是也隻有那麽一個,是不是後無來者不確定,卻是目前為止他眾多學生中唯一的一個。
眼看著就到紀念的宿舍樓下了,紀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天徐誌宇走後,她無意中發現那本《三個火槍手》的扉頁上字跡潦草地寫著一個英文名字“Mitchel Shen”。當時她立刻就冒出個猜測,這或許不是她的書,於是她問了寧萌認不認識一個叫Mitchel的人,果然,寧萌說沈慕清的英文名字就叫Mitchel。她當時就想著要找機會還給他,畢竟有借有還有來有往,這樣才好。
眼下沈慕清正好送她到了宿舍樓下,她說:“您稍等我一下,我上去拿樣東西就下來。”然後不等沈慕清回話,就跑上了樓。
紀念進門時,寧萌正在敷麵膜,見她回來,口齒不清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紀念含混地應了一聲,去書櫃上找那本英文原版書,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找什麽呢?”
“你看到一本書了嗎?原來放在櫃子上,就是……”紀念正想描述一下,就看到寧萌的麵膜碗下墊著的就是自己要找的那本書。
她二話不說抽出書來,又馬不停蹄地出了門。
“哎我說你幹什麽去?”見紀念頭也不回地下了樓,寧萌撇了撇嘴,“不就是二手書攤上淘的一本書嗎?突然寶貝得跟什麽似的。”
她一邊嘀咕一邊去收掛在窗子外麵的內衣,正看到紀念出了樓門,而在樓下等她的竟然是……沈老師?!
沈老師怎麽跑到女生宿舍來了?難道是送紀念回來的?本來天色太晚,男老師順路送女學生回宿舍也沒什麽,但是沈慕清是誰啊?他是那種不近女色到讓人懷疑他性取向的人,怎麽可能給大家這種製造話題的機會?
寧萌八卦的腦仁正在飛速地運轉,卻被一聲刺破夜空的喟歎聲打亂了思緒。
“哎呀我去!什麽東西啊黏了吧唧的掉我頭上了!鳥糞嗎?”
這聲音寧萌認得,正是來自樓下宿舍的那個東北女生。
寧萌突然想到什麽,連忙去摸下巴上的麵膜,果然掉了一塊,嘖嘖,麵膜調稀了。
06
沈慕清朝樓上看了一眼:“你們女生宿舍倒是挺熱鬧。”
“是吵吧?”
沈慕清看向她手裏的書:“給我的?”
“嗯,還您的書。”
他不明所以地接過來:“我的書?”
紀念微微一愣:“不是嗎?我看到這書的扉頁上寫著您的英文名字,猜這可能是我之前跟您借的。”
沈慕清翻到扉頁,是他的英文名字沒錯,但可惜,不是他的筆跡。
他又隨手翻了一下,一張照片從書裏掉了出來。
紀念顯然不知道書裏還夾著照片,正想去撿,沈慕清已經彎腰撿了起來。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臉上原本掛著的一點笑容立刻就悄無聲息地不見了。他把那張照片遞給紀念,是徐誌宇的簽名照。
這時候怎麽會跑出來徐誌宇的簽名照?紀念有點尷尬:“可能是以前順手塞進去的。”
沈慕清似乎並不在意:“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嗯,謝謝您送我回來。”
沈慕清剛要離開,又想起有事忘了囑咐,轉身對紀念說:“對了,項目周期雖然有點緊張,但是還在可控範圍內,最近不要再熬到這麽晚,每天早點回宿舍。”
然而他的一番好意卻被紀念當場拒絕:“我喜歡在實驗室待著。”
主要是喜歡有他在的地方。
沈慕清不知道要怎麽說,說學校裏最近不太平又怕她聯想到吳瓊那事,隻好說:“你早點睡,還有希望長長個。”
這個理由讓紀念毫無防備,她不自覺地挺了挺胸。
沈慕清似乎笑了笑:“我先走了。”
告別了沈慕清,紀念往宿舍走,一進樓門就有一個大大的穿衣鏡,路過時她特意看了一眼。她很矮嗎?也就比他沈慕清矮個20厘米而已吧。
回到自家小區,沈慕清剛停好車子,就見一輛警車停在了他家單元門口,沈楓懶洋洋地從車上下來。
沈慕清閃了閃車燈,沈楓眯著眼回頭,看到是他的車,咧嘴朝他招了招手:“你快點啊,我困死了!”
沈慕清下車鎖車門,不緊不慢地走到他麵前:“又這麽晚。”
沈楓頹然地搖頭:“查了一晚上通話記錄、來往短信,還有QQ、微信……然而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沈慕清了然地點頭:“那屍檢結果出來了嗎?”
“哪那麽快,要等半個月,也是服了!”
這麽說調查工作剛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哥倆一前一後地進了家門,沈楓突然說:“對了哥,那個受傷的女孩是你的學生吧?”
“嗯,怎麽了?”
“你改天找個理由把她請到咱家來坐坐唄?”
沈慕清微微皺眉:“幹什麽?”
“調查案子啊。”
“她恐怕幫不上什麽忙,她失憶了。”
“這事我聽說了,也就是因為她失憶了,所以才想著把她請到家裏來,以一種柔和的方式,在聊天中喚醒她的記憶,不然我早就直接去學校請她協助辦案了。”
沈慕清覺得這事不太靠譜,搖了搖頭。
沈楓奉上笑臉:“你放心,我就隻是問問,她要真的什麽也想不起來,我也就死心了。求你了哥,咱可是親兄弟啊!”
沈慕清瞥他一眼:“真的不會為難她?”
“哪能啊!”
沈慕清猶豫了一下說:“那我試試吧。”
“得嘞,您真是我親哥!”
第二天上午,沈慕清一早去外校參加了一位博士生的畢業答辯,快中午時才趕回實驗室。正是午飯時間,實驗室裏人很少,路過學生辦公區時,他看到紀念還在位置上。
“沈老師好。”有路過的學生跟他打招呼。
紀念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回過頭來,正對上他的目光。
他見狀,走了過去:“還不去吃飯?”
“這仿真結果好像有點問題。”
沈慕清站在她身後,彎腰伸手拿起她桌上的鼠標,來回推動檢查她的模型。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顯示器上的那個模型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離她已經那麽近了,近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還有那種特有的皂香味。
紀念的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味道也很熟悉,她甚至有點記起來自己在第一次聞到這味道時的那種悸動。但是這感覺又那麽久遠,久遠得讓現在的她心裏多了一絲時光荏苒的落寞。
好奇怪的感覺。
“是有些問題,把這個走線的尺寸調整成工作波長的四分之一試試。”
沈慕清突然開口,紀念立刻收斂心神,可慌亂中一回頭,她的額頭不小心觸碰到了他的嘴唇,意料外的柔軟,意料中的清涼,讓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沈慕清顯然也感覺到了,他立刻直起身來不再說話。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此時,實驗室裏另外兩個學生也打算去吃午飯了,臨走前跟沈慕清打招呼。沈慕清點頭回應,等人都走了,才繼續對紀念說:“我那裏有些資料,裏麵有提到這類天線,你可以參考一下,我建議還是從場分析入手。”
“好的。”
“那我下午……”說到這裏,沈慕清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了沈楓拜托他的事情,於是問道,“你中午沒事吧?”
紀念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那幾本書我放家裏了,下午我有事來不了學校,你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跟我回去拿。”
紀念一聽要去沈慕清家,鬼使神差地就答應了下來。
葉沛瑜問小兒子:“你哥剛才在電話裏怎麽說的?”
“讓我們等他回來吃飯。”
他們正說著話,就聽到密碼門開啟的聲音,是沈慕清。
葉沛瑜因為他一直避而不談交女朋友的事情正在跟他冷戰,聽他進門也不怎麽熱絡。
沈慕清並沒有留意到母親的小情緒,對身後的紀念說:“不用換鞋了,直接進來吧。”
紀念掃了一眼幹幹淨淨的實木地板,有點不好意思:“還是換吧。”
聽到女孩子的聲音,葉沛瑜立刻來了精神,往門口玄關處一看,正見沈慕清身後跟著個模樣不錯的小姑娘,頓時眉開眼笑:“不用換了不用換了,早上都沒掃地。”
紀念嚇了一跳,但一看說話之人長相和沈慕清有七八分相似,也就猜到應該是沈慕清的母親。
她禮貌地打招呼:“阿姨好。”
“快進來,還沒吃飯吧?正好一起。”
“不用,我拿點東西就走。”
沈楓從紀念進門就一直觀察著她,完全看不出失憶的模樣啊。紀念換好了鞋往裏走,正對上沈楓探究的目光,又是一愣。
沈慕清見狀,立刻介紹說:“這是我弟,沈楓,這是我母親。正好你不是也沒吃午飯嗎?一起吧,不用客氣。”
葉沛瑜不等紀念回話,就一把拉住她的手:“來來來,坐阿姨旁邊。”
這些年紀念一直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她什麽都不怕,就怕別人對她太熱情,而此時的沈母就讓她有些無措。
“姑娘啊,你叫什麽名字呀?”
“紀念。”
“喲,你父母真有心,給你起了個這麽好聽的名字。”
沈慕清正要上樓換衣服,但看到母親的過分熱情和紀念的不知所措,突然有點擔心,他回頭給沈楓使了個眼色,沈楓立刻回了個“OK”的手勢。
沈楓說:“媽,人家一小姑娘,您這樣太嚇人了。”
“我哪樣了?”葉沛瑜瞪了沈楓一眼,轉臉又笑著問紀念,“渴不渴啊?阿姨給你倒杯水哦。”
紀念幹笑著說了聲“謝謝”。
葉沛瑜替她倒了杯水,回來又問:“紀念呀,你今年幾歲了?”
“23歲。”
“23歲啊,年紀小不少呢。”
紀念有點摸不清狀況,不知道沈母為什麽對她的事情這麽感興趣。她正不知怎麽應對,身後傳來兩聲咳嗽聲,紀念像看救星一樣回頭去看沈慕清,他已經換了身休閑的毛衣、長褲從二樓下來。
“她是我的學生。”
這一句話仿佛澆滅了葉沛瑜心中所有的小火苗。
“學生?你怎麽不早說?”
他走到紀念身邊坐下:“您也沒給我機會說。”
葉沛瑜又看了紀念一眼,有點惋惜:“難怪這麽小。”
過了片刻,她看了一眼對麵的沈楓,又來了精神:“紀念,你覺得警察這職業怎麽樣?”
正在喝湯看熱鬧的沈楓見戰火燒到了自己這頭,差點嗆著,狂咳了幾聲後,搶在紀念回答之前說:“不怎麽樣!真不怎麽樣!工資低加班多,有今天沒明天,說的就是我們!”
“呸呸呸!什麽‘有今天沒明天’!”
“我的意思是說,這行業風險大。”說著他看向紀念,語重心長地道,“真的。”
紀念這才看出點門道,不禁勾了勾嘴角:“我信。”
為了不讓老人家再“替她操心”,她幹脆對葉沛瑜說:“阿姨,我有男朋友了。”
說話間,她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沈慕清,沈慕清隻是垂著眼夾菜,仿佛沒有聽到。
雖然早知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但紀念還是有點小小的失望。
當然,同樣失望的還有葉沛瑜:“有了?哦,我就說嘛,你這麽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不會沒有男朋友。嗬嗬,嗬嗬,吃飯吃飯。”
沈楓見時機成熟,便引入正題:“紀念,聽說你們學校前段時間出事了,你也受了傷?”
紀念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去看沈慕清,見沈慕清沒什麽反應,她才點了點頭。
沈楓繼續說:“是這樣的,其實我現在正在負責這個案子,聽我們同事說他們之前找過你,你當時說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是的。”
“醫生不是說你這失憶是暫時性的嗎?還沒恢複啊?”
“沒有。”
“我聽說熟悉的環境對這種暫時性的失憶恢複記憶很有幫助,畢竟學校也是你熟悉的地方,看到一些熟悉的環境,你就沒想起點什麽?”
她又看了沈慕清一眼,頓了一下說:“沒有。”
或許熟悉的環境的確有助於恢複記憶,但是她無法解釋也不能告訴別人,這麽多天以來,她隻對沈慕清感到熟悉,隻有見到他時會有那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所以她想靠近他、了解他,從而去了解自己的過去。對其他人,甚至是對寧萌和徐誌宇,她都沒有那種早就認識的熟悉感。
沈楓有點急了:“我說你老看他幹什麽?你再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或者,你願不願意配合我們做個催眠?”
紀念微微挑眉:“催眠?”
沈慕清突然打斷他們:“好了,吃飯吧。”
沈楓見哥哥這樣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問了,隻好作罷。
飯後,紀念陪著葉沛瑜收拾餐桌。
沈楓悄悄問沈慕清:“剛才為什麽不讓我繼續說了?”
“我同意帶人回來讓你問問情況,沒同意你帶她去做什麽催眠。”
“我就隨口一說嘛,再說人家還沒說不同意,你急什麽?”
沈慕清抬眼看著弟弟:“人是我帶來的,我不管她同不同意,反正我不同意。”
“行行行,這個以後再說。哦對了,剛才紀念說她有男朋友時媽那絕望的神情你看到了嗎?你別說,我都心疼了。所以啊,您這大帥哥科學家,還是別那麽挑了,找個差不離的帶回家來安撫安撫老太太也算盡孝了。”
沈慕清不接招:“盡孝不分長幼,你能你先來。”
“嘿嘿,其實我覺得孝順不孝順也不能用結婚早晚來衡量啊,古人那什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早過時了。”
沈慕清勾起嘴角:“你能這麽想,我還是挺欣慰的。”
“那必須的,咱倆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這時候紀念起身走了過來:“沈老師,我下午還有課。”
沈慕清點點頭,起身拎起那個裝滿了書的帆布袋子:“這幾本書挺重的,我跟你一起回學校。”
紀念有點意外:“您不是說下午有事嗎?”
“剛才來電話說取消了。”
“哦。”紀念匆匆跟上沈慕清,還不忘回頭跟葉沛瑜和沈楓道別,“阿姨再見,沈警官再見。”
葉沛瑜對著兩人離開的方向長籲短歎惋惜不已,而更鬱悶的那個人卻是沈楓。
他無比懊惱,他就不該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失憶的人身上。
他煩躁地掏出一支煙點上,邊抽邊在腦中捋著所有可能和案情有關的人……腦子裏突然蹦出了另一個人的名字,當時在場的、活的、有記憶的人就隻有她一個了!
這麽想著,他翻出手機,找出了寧萌的電話。
寧萌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睡得正香,手機突然狂震了起來,把她嚇得夠嗆。
她一看來電號碼,又是那個警察。
她就想不明白了,現在人民警察的隊伍裏怎麽會有這麽軸的人!現場的情形她都跟他說多少遍了,怎麽反過來倒過去還要問呢?
這人該不會是故意的吧?她真的有點生氣了。
07
寧萌拿起手機走出閱覽室,沒好氣地接通電話:“我說警察叔叔,您還有完沒完?”
沈楓不由得一愣,這小丫頭火氣夠大啊,誰招惹她了?
“寧萌同學,我是想對上次……”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你也知道上次啊?還有上上次、上上上次、上上上上次,我能說的都說了,你再煩我,小心我告你騷擾。”
沈楓一聽,火氣也躥了起來:“怎麽說話呢?我說你是不是被人甩了火氣沒地方撒啊?”
“嗬,不好意思,那個能降得住本姑娘的男人還沒出生呢!”
“喲,口味夠重啊,看不出你喜歡隔輩戀啊!”
“我說你一人民警察嘴巴怎麽這麽賤呢?”
“我這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遇著什麽樣的貨就隻能說什麽話!”
寧萌氣得牙癢癢,深吸一口氣說:“你來,有本事你來!”
“好啊,我這就來!地址!”
“D大圖書館二樓社科閱覽室,能進得來你就來,誰怕誰!”
沈楓長這麽大哪受過這樣的氣,一路上把警車開得像警匪片裏一樣,直奔D大圖書館而去。
進館時沒有通行證,他幹脆從通道閘機上翻了過去。這一舉動立刻招來了圖書館的保安。
沈楓亮出證件,廢話不多說一句,推開保安,直奔樓梯間,動作一氣嗬成、氣勢逼人,讓兩個保安不禁懷疑,難道又發生人命關天的大事了?
一路小跑上了二樓,老遠就聽到有人在吵架,沈楓有點懷疑,這是圖書館嗎?
他走近一看,原來是寧萌和一個眼鏡男吵起來了。
沈楓樂了,這丫頭該不會是正處於每個月的那幾天吧,怎麽見誰都吵?
他端著手臂,靠在門上看好戲。
聽了一會兒他大概聽明白了,原來是寧萌出去跟他打電話的工夫,座位被那眼鏡男占了。
該!
沈楓好整以暇地點上一支煙,坐在大門附近的女生聞到煙味不滿地扇了扇,但回頭看到他的臉就沒那麽不滿了。
沈楓完全沒注意到這些,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寧萌和那眼鏡男身上。
眼鏡男說:“我注意你好久了,占著位置要麽睡大覺要麽出去打電話,你不學習,別妨礙別人學習啊!”
寧萌也不客氣:“你那麽愛學習,你倒是早點起啊!我早上六點起來就是為了給你占位的?憑什麽呀?你當人人皆你媽啊?”
沈楓越聽越覺得有理,再說那眼鏡男,一個大男人占了女人的便宜還賣乖,他沈楓平生最瞧不起這種人。
眼鏡男見在占座問題上說不過寧萌,立刻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你這麽凶的女人。你是電子學院的吧?也難怪,都說你們院的女生和男人差不多,數量上沒幾個不說,一個個長得也不行,少了個吳瓊,還有個叫紀念的還看得過去,不過那也是有你這綠葉每天陪襯著。畢竟你長相平平,還凶得跟隻母老虎似的,也隻能當綠葉了,估計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寧萌本來穩操這場罵戰的勝券,但是她沒料到對方竟然這麽沒品,吵不過她就開始人身攻擊,最後竟然還詛咒她嫁不出去。
從本科到研究生,寧萌一直沒有找過男朋友,這話簡直是直戳她的軟肋。
旁邊有人哧哧竊笑,眼鏡男臉上掛不住,作勢就要動手。寧萌沒想到他會打女生,正要躲,卻覺得眼前一花,一個高個子男人突然出現,像拎小雞一樣扣住了眼鏡男伸出的拳頭。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搶了人家的座位不說,又是詛咒人家嫁不出去,又是要動拳頭!”
原本周圍看熱鬧的同學以為這一男一女絕對打不起來,也就在一旁觀戰,沒想到事態的發展遠超出他們的預期。
幾個女生在一旁小聲議論:“好帥啊!”
寧萌完全沒想到自己還有救兵,待看清來人時愣住了:“是你?”
沈楓皺眉:“你是不是就會跟我嚷嚷?這都被人家指著鼻子罵了也沒啥反應,真慫!”
這一次寧萌沒有生氣,反而樂了。
眼鏡男不滿地指著沈楓:“這位同學,我跟她吵架關你什麽事?”
“關我什麽事?”沈楓一把摟過寧萌的肩膀,“你說她嫁不出去就關我的事,我是她男朋友!”
沈楓隻是想替寧萌解圍,完全沒想到自己這一舉動卻讓寧萌那顆多年沒有悸動過的小心髒撲通撲通猛跳了幾下。
沈慕清的車子停在了實驗樓下,可是紀念卻沒有下車的意思。沈慕清猜她大概是有話要說,也坐著沒動。
“您好像不希望我去接受催眠?”
原來是為這事。
沈慕清不否認:“我是覺得沒什麽用。”
“既然沒什麽用,警察怎麽還在用?”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去試一試。”
沈慕清有點詫異她的堅持:“為什麽?”
“我想恢複記憶,所以不管有沒有用,都想去試一試。”
沈慕清微微皺眉:“你現在這樣也不影響你的生活,可以等記憶慢慢恢複,用得著這麽心急嗎?”
紀念低頭不語。其實她隻是不記得讀研這半年的事情而已,和寧萌及別的朋友的友情可以再培養,和徐誌宇的感情正好可以經曆考驗。總的來說,這次失憶對她似乎並沒什麽影響,可是她總覺得缺了點什麽,讓她不甘心這樣下去。
見紀念沒有說話,沈慕清又說:“據說一般被選擇失去的記憶都是讓你痛苦的記憶,既然是不太好的事情,想不起來也無所謂。”
紀念聞言笑了:“既然如此,我怎麽沒把我父親去世時的樣子一起給忘了?”
沈慕清不由得一怔:“你記得這事?”
紀念想了想:“一些片段……他趴在辦公桌上蒼白且毫無生氣的樣子,還有我母親歇斯底裏又哭又罵的情形,其他不記得了。”
車內再度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沈慕清又說:“那你有沒有想到另外一點——一個鮮活的年輕生命,又是你的同學,就那麽在你眼前從一個人變成一具屍體,想起這些事對你有什麽好處?”
沈慕清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不承認也不否認:“那你還去嗎?”
紀念想了想,卻說:“如果我不去,那吳瓊呢?您想過她嗎?我聽寧萌說她是自殺,可是現在警察這麽個查法,是不是她的死因有問題?如果我不幫忙,她很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車裏的空氣漸漸凝滯,沈慕清的聲音變得沒什麽溫度:“連寧萌都沒有提供什麽有用的線索,你當時又背對著天井,你覺得你能看到什麽?吳瓊的事情木已成舟,至於另一個受害者——你,我隻希望你盡快走出這件事的陰影,過正常的生活。”
其實還有一點擔憂他沒有說——萬一吳瓊真是他殺,而紀念又確實看到了什麽,那凶手不會擔心嗎?到時候她必然身處險境。
紀念看著沈慕清微微皺起的眉頭和抿成一線的下唇,那種熟悉的感覺再度撲麵而來,盤桓在心中的困惑蠢蠢欲動。
她注視著他,幾次的思想掙紮後,還是問出了一早就想問的問題:“如果不是我……我是說如果出事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他現在要去接受催眠,你還會這麽阻止他嗎?”
這一次,她沒有再用“您”,而是用了“你”。
沈慕清一時語塞。
如果換一個人,他會是什麽態度,還會擔心警方魯莽的詢問會刺激到他嗎?還會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阻止他去配合警方調查嗎?
答案是什麽,他很清楚。他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對,畢竟人都有自私的一麵。然而,他的這些想法,不一定要讓她知道。
他錯開目光:“你是我的學生,別人我管不著。”
紀念的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這麽護著她,她應該高興的,可是聽到這樣的理由,她的心裏卻有一絲莫名的失落。
沈慕清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走吧,你下午不是還有課嗎?”
沈慕清給紀念的書,足夠她看上兩個月,紀念把大部分都留在實驗室,隻帶兩本回宿舍看。
回宿舍的路上,她的手機響了。看到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她有點煩躁,直到鈴聲停止又第二次響起時她才接通。
“在幹什麽?”徐誌宇問。
“正要回宿舍。”
“又翹課?”
“沒有,還沒到上課時間。”
“本來想去看看你的,但我馬上要去外地拍戲了。”
“哦。”她隨口問道,“去哪兒?”
“橫店。”徐誌宇頓了頓說,“其他倒還好,我就是比較擔心你的身體。”
紀念不太習慣被人這麽關心,尤其這關心來自他。
“我挺好的。”
“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沒有,都挺好。”
“那……有沒有想起來一些以前的事?”
想到這裏,她問徐誌宇:“你是希望我想起點什麽,還是不希望?”
電話裏,徐誌宇明顯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兒他笑著說:“說什麽傻話,我當然希望你恢複記憶啊。”
“不擔心我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
又是片刻的沉默。
“你這話什麽意思?”
紀念無聲地歎氣:“沒什麽。”
“你今天是怎麽了?”
“有點累,先掛了。”
一路上,紀念都覺得自己蠢透了,竟然不知不覺中拿徐誌宇和沈慕清做對比。一個是她男友,一個是她老師。而且對於這種事情,實在很難說誰的想法是對的,誰又是真正為了她好。
她究竟是怎麽了?
08
宿舍裏,寧萌正在刷指甲油,見紀念進門,隨口問道:“怎麽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紀念放下書,疲憊地靠在椅子上。
“被人甩了?”寧萌追問。
“差不多吧。”
“啊?真的?徐大明星?”
紀念懶得多說,直接爬上了床。
寧萌窮追不舍:“有什麽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啊!”
紀念從床幃裏探出頭來,這才注意到她今天紅光滿麵,看上去心情不錯。
“撿錢了?”
寧萌抿嘴一笑:“我最近認識了一個人。”
“男人?”
“當然。而且以前沒覺著怎麽樣,今天發現他還挺帥的。”
“什麽人?怎麽沒聽你說過?”
寧萌低頭看指甲:“怎麽沒說啊?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警察。”
紀念無語:“就是你前兩天說的那個‘變態’?”
“我這不是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嗎?”
“好吧好吧。”紀念躺回**,“你繼續樂,我累了,得睡一會兒。”
“你不去上課了?”
紀念從床幃中伸出手擺了擺。
“那好吧,我去幫你簽個到。”
寧萌走後,紀念拿出手機,打開和徐誌宇聊天的短信界麵,分手的短信反反複複敲了好幾次,無論如何措辭,都覺得自己很過分。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答應他繼續做他的女朋友,哪怕是名義上的也不應該。如果那天他去醫院時她就提出分手,想必他也能夠諒解,那麽她對他也能保持最初那份尊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沒感覺”而愧疚,因為“關係綁架”而厭煩。
然而,這條短信終究沒有發出去,或許他們應該當麵談一談。
屍檢結果比沈楓預料的早了幾天出來,但是這結果一出,眾人的士氣反而更弱了。
沈慕清邊喝茶邊聽沈楓抱怨:“大家就一點保護現場的意識都沒有嗎?都是研究生了啊!這都不懂!再說,沒意識也會害怕吧?怎麽會有那麽多人去接觸屍體呢?”
沈楓歎氣:“這下好了,衣服上的指紋太多,沒辦法鎖定凶手的指紋,屍體的指甲裏倒是留有少量的纖維殘留,隻可惜也都是很常見的衣料上的,無從查起。”
“沒別的?她生前吃過什麽類似於有致幻作用的食物或者藥物沒有?”
“要是有那些東西就談不上一點發現都沒有了,倒是有點水楊酸類止痛藥的成分,我們從她舍友那裏了解到,那天她正‘大姨媽’,有點痛經,就從舍友那兒拿了止痛藥吃,情況也確實是這樣。”
“哦,那就是什麽都確定不了了?”
沈楓自嘲地冷笑:“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死者在生前應該沒有跟別人發生過肢體上的糾纏。這結果分明就是站在凶手那一邊啊!”
沈慕清微微皺眉:“你怎麽就這麽確定這個‘凶手’真的存在?”
“我的判斷不會錯。”
“那你們那兒的其他人怎麽說?”
“說什麽的都有,但大部分參與這案子的同事都跟我一個觀點——這不是簡單的自殺。不過還得講證據,單憑那箱零食和丟失的手機並不能證明就是他殺。現在更讓人鬱悶的是,死者家屬等著要結果,上麵也催著我們趕緊結案……前兩天景林花園出了樁凶殺案你知道吧?那樁案子也歸我管,所以現在這樁要是再查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就真的要按照自殺結案了,到時候還不知道怎麽跟死者家屬交代。”說到這兒,沈楓頓了頓,瞥了沈慕清一眼,試探地說,“不過還有一線希望……”
沈慕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打斷他:“我不同意。”
“為什麽啊哥?讓她接受催眠對她也沒什麽壞處。”沈楓好奇,“你在這件事上的堅持特別奇怪你知道嗎?”
沈慕清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怎麽想,我還是不同意。”
“那總得說個理由吧,不然我明天直接去找她。”
沈慕清無奈,隻好說出心中的顧慮:“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吳瓊真是被人殺害的,而紀念也剛好看到了什麽,你覺得凶手會放過紀念嗎?”
沈楓想了想問:“所以你覺得凶手還沒有對她動手是因為她失憶了?”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前提是真的有‘凶手’,而這個‘凶手’也剛好看到她看到了什麽。”
沈慕清的顧慮沒錯,如果紀念真的看到什麽對那凶手不利的事情,那麽她就危險了。但是即便如此,沈慕清的反應還是讓沈楓覺得不可理解。
“每個案子裏提供線索的人都會有這種顧慮,但是你至於那麽反應過度嗎?”
麵對弟弟的質疑,沈慕清無所謂地說:“這一次,我們的立場可能不太相同。”
“除此之外……”沈慕清還是那句話,“她還是我的學生。”
“那吳瓊還是你的學生呢,你就不怕她死不瞑目?”
“她們的確都是我的學生,可是一個已經死了,而另一個還活著。”
沈楓將信將疑地看著沈慕清:“真的隻是這點不同嗎?”
沈慕清看向窗外,不再回答。
沈楓冷哼一聲:“說來說去你就是質疑我們警方的辦案能力,認為我們沒辦法保護好她!”
沈慕清不否認:“這種時候還是不要盲目自信的好。”
沈楓聞言,立刻就來了火氣。他從警校畢業之後辦了那麽多案子,不能說每次都很完美,但也至少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肯定。想不到身為他的親哥,沈慕清卻在這時候潑他冷水。
“你是她老師,又不是她老公,這事我沒必要經過你的同意,我直接找她去!”說著沈楓便出了門。
房間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沈慕清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卻隻能看到光潔如鏡的玻璃窗上自己那張略顯蒼白的臉。
他無奈地笑了笑,他真的不希望她想起過往嗎?如果她真的永遠忘記過去,那麽有些事情就隻有他一個人記得了。
比如那年夏天她曾說過的:“我不喜歡這專業,但我爸他老人家喜歡,不過現在慶幸的是,你也喜歡。”
“沈慕清,幾個月之後,你可別不記得我。”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你說我要不要告訴他?”
那年夏天的不告而別之後,整整四年的天各一方,再見麵,他卻已經是她的老師。無論如何,他為此慶幸、為此擔憂、為此懊悔、為此感恩……然而,還沒等他做好再去愛她的準備,她卻又華麗轉身,將過去和有關他的一切忘得幹幹淨淨。
“紀念,究竟是我欠你的,還是你欠我的?”
到了紀念的宿舍樓下,沈楓卻沒出門時那麽堅決了。他左思右想,還是先給寧萌打了個電話。
寧萌本來都要睡了,聽說他來了,立刻興衝衝地衝下樓。
“警察叔叔,怎麽大晚上還來辦案?”
“警察叔叔辦案不分早晚好嗎?”沈楓說著朝樓上望了一眼,“紀念睡了嗎?”
寧萌有點不高興:“你不是來找我的啊?”
沈楓心裏還在做思想鬥爭。其實他終究是不敢硬跟沈慕清對著來的,再說沈慕清說的也在理,萬一那凶手真的聽說紀念要配合警方破案而狗急跳牆,到時候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沈慕清了。
想到這裏,沈楓歎了口氣說:“是找你。”
寧萌嘻嘻一笑:“找我什麽事?”
“沒事,就是來看看你。”
沈楓信口胡謅的一句話,倒讓寧萌有點不好意思。寧萌難得羞答答地朝他跟前靠了靠,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沈楓的情緒似乎不太好。
沈楓不置可否。
“有什麽我能幫你的嗎?”
沈楓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如果他不直接接觸紀念,而是通過寧萌傳話,會不會好一些呢?
他想了想說:“我想讓紀念做個催眠,有可能幫她恢複案發當時的記憶,但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那你去問問她唄?”
“問過了。”
“她沒同意?”寧萌了然地點了點頭,“我懂了,你是想讓我幫你勸勸她。”
沈楓又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鋌而走險了,於是說:“算了,回頭還是我自己跟她說吧,你早點休息。”
第二天,徐誌宇結束了為期一周的拍攝回到N市,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紀念。
出門之前他給紀念打了個電話,沒人接,他也沒當回事,等到了學校,再打給她時,發現她的手機竟然關機了。
徐誌宇有點鬱悶自己白跑了一趟,正猶豫要不要回去,就看到紀念的舍友寧萌晃晃悠悠地往宿舍這方向走來。
徐誌宇下了車迎過去:“嘿!”
“喲!這不是大明星嗎?”寧萌嘻嘻一笑,“找紀念啊?”
“嗯,她的手機關機了,你知不知道她去哪兒了?”
“她一早就出去了,也沒說去哪兒。”寧萌想了想說,“哦,可能去警局了。”
徐誌宇不由得一愣:“去警局幹什麽?”
“昨天我聽我那位警察朋友說想讓她去做個什麽催眠,就是可以幫助恢複記憶的。”
“為什麽要幫助她恢複記憶?”
“估計跟之前那案子有關吧。哦,我是說紀念可能去了警局,但不一定啊。”
“好,謝謝你。”徐誌宇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寧萌見他這沒精打采的樣子就笑了:“你倆沒提前約好啊?”
“是啊,我改天再來吧。”
這時寧萌朝他身後看了一眼:“看來不用改天了,說曹操曹操就到。”
紀念老遠就看到寧萌在和一個高個子男生說話,以為是她那位“變態”的警察朋友,走近了才看清原來是徐誌宇,她不禁有點意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到,第一時間就來看你。”
“如果忙,其實不用這麽著急來看我的。”
寧萌見自己就要成為超大瓦數的電燈泡,立刻告辭上了樓。
寧萌走後,徐誌宇問紀念:“你去哪兒了?”
“跟我們老師去隔壁研究所談合作,怎麽了?”
“沒去警局?”
“去警局幹什麽?”
“哦,剛才寧萌說的。對了,你的手機沒電了。”
紀念翻出手機來看,果然已經關機了。
“昨晚忘充電了,我都沒發現。”紀念想到自己還有話要對徐誌宇說,猶豫了一下問他,“你吃飯了嗎?”
“還沒,不過馬上又要趕回去,下午還有工作。”
徐誌宇笑了笑說:“也沒那麽著急,我等會兒再走。對了,剛才寧萌說有個警察想找你去做催眠,讓你配合他們破案,什麽案子啊?”
“還是前段時間我同學墜樓那事。”
“不是自殺嗎?”
紀念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沒那麽簡單吧。”
“那你同意了嗎?我是說催眠。”
“我還沒想好呢。”她說完,發現徐誌宇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於是又說,“我知道你肯定特別希望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
紀念話說到一半,被一陣來電鈴聲打斷,是徐誌宇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並沒有立刻接通:“公司那邊的電話,應該是催我回去的。”
紀念說:“那你快回去吧。”
徐誌宇點了點頭,難得這一次一點都不留戀地離開了D大。
車子駛出D大時,徐誌宇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還是經紀人的電話,他把車子停到一邊接通電話。
“下午談合約你別忘了。”
他疲憊地撫了一下臉:“幫我取消吧。”
“怎麽了?病了?”對方猶豫了一下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跟人家說改個時間,你看什麽時候方便。不過下一次可不能再爽約了啊。”
他深深吸了口氣:“幫我把最近的工作都往後延吧,我有點累,想休息一段時間。”
“什麽情況啊誌宇?現在可不是你休息的時候!”
“回頭我跟公司解釋。”
“你這是怎麽了?沒事吧?誌宇?誌宇?”
徐誌宇沒有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伏在方向盤上,想到紀念對他的冷漠,他實在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