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單戀一枝花

上課鈴打響之前,二(四)班的同學都聚集到了操場上。

期中考過後是體育全能測試,這是明升高中的特例。

由於器材太多,同學們都幫著老師往外抬器具。這個時候,女生都無限嬌弱,男生在這個時候得以充分展示自己的男子氣概。

可有些人偏偏就不給人家展示的機會。

搬仰臥起坐的薄海綿墊時,如果說兩人拿一張是擔心抱在身上把衣服弄髒了的話,那三人拿一張則是徹頭徹尾的做作,但做作的人卻不少。顧知墨晃過男生的幫助壘著五張薄墊一口氣搬到了擱放點。之後又提兩大袋跳繩,拖著一大網排球,還幫好幾個男生拖跳高要用的超大厚墊……

夏哲宇懶洋洋的靠在一邊,餘光卻時不時的掃過忙上忙下的顧知墨,嘴角又飄出兩聲不屑的冷笑,“嘁,女金剛。”

女金剛不複盛名,在立定跳遠中,嬌弱女生們普遍跳著一米五一米六更甚者一米一一米二,好點的跳一米七時,女金剛伸伸胳膊踢踢腿,輕盈的身姿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一米九五。

所有人沸騰了。

之後的短跑跳高跳繩投籃顛球等等的項目,女金剛都以優秀通過。

老師頻頻驚歎不已。

啟優珣張大嘴巴,傻愣愣的鼓掌,再次感歎:“真的好聰明啊!”

夏哲宇偏過頭,麵無表情,“女怪物!”

還剩下最後一項八百米長跑時,顧知墨停了下來,她走到五十迷短跑的跑道邊,漫不經心的瞅著起跑線上的四個男生。

被全能王看著,四個男生心裏都打起了鼓,抖擻著精神恨不得等下起跑時劃出火箭的軌跡。尤其是啟優珣,厚重的鏡片後一向死氣沉沉的眼神開始飄忽,攥攥手心,竟都是緊張的汗水!

被那麽聰明的她看著,突然覺得無地自容……

老師一聲令下,五好學生啟優珣很快就甩開了身旁的男生,頎長的身子像隻豹子一樣馳騁在風中。顧知墨看著他迎風搖擺的九分褲褲腿,嘴角忍不住又開始上揚。

“不過如此”,夏哲宇開始活動腕關節,心裏一陣冷笑,“隻要我想,輕易就可以跑最快!”

短跑要測兩遍,然後取其中好的成績為最終成績。回到起跑點,啟優珣九分褲管迎風招展,顧知墨朝他揮揮手,我們的地獄男爵又開始鄙視起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再次起跑時,啟優珣再次甩開了左右的男生,比別人都要長上一截的腿快得讓人產生旋風般的感覺。可惜男爵似乎永遠隻有被嘲笑的命運,剛衝過終點,隻見啟優珣一個傾斜,連轉折也沒有,幹淨利落的前撲到了地上,五體投地不留縫隙。

四周靜默兩秒,然後爆發出地動山搖的笑聲,連計時的體育老師都忍俊不禁。

啟優珣聽見刺耳的嘲笑聲,緋紅從頭頂一直蔓延,甚至連指尖都開始微微泛紅。

額頭擦破了,眼鏡卻奇跡的沒有摔出去,手掌和胳膊肘都開始滲血,膝蓋一陣木麻,看來也是凶多吉少。撐了兩下沒撐起來,啟優珣疼得開始冒汗。

“你還好嗎?”

眼前出現了一隻皓白的手掌,修長的手指勾勒出溫柔的線條。啟優珣埋下頭,即使聽到那麽幸災樂禍的嘲笑,他都沒覺得有這刻這麽丟臉,恨不得就這樣死去。

“你跑的是最快的,沒什麽好丟臉的。”耳邊滑過輕如呢喃的聲音,啟優珣緩緩抬起頭,顧知墨的笑顏像被夕陽暈染了一般的溫柔美麗,以致於很多年後,當啟優珣站在萬人敬仰的位置上時,仍是無法忘懷那刻的耀眼星芒。

扶起啟優珣,顧知墨婉拒了停止笑聲上前幫忙的男生,她隻有長跑沒測,可剛開始測試的男生還有很多項目沒有進行。

“站得起來嗎?”

“嗯……”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係鞋帶。”

兩根鞋帶從啟優珣船一樣的鞋中垂出,經過鞋底的踐踏和碾轉,髒兮兮的扭曲在一邊。

啟優珣臉一紅,彎下身子就想係鞋帶,結果牽得傷口又是一陣疼痛。

“就這麽拖著吧,給你一個教訓。”顧知墨說著又扶起了啟優珣。

搭上顧知墨的肩膀時,啟優珣心律不齊到有點暈眩,一時竟忘記了疼痛。

“顧知墨不會真的喜歡地獄男爵吧?”

“誰知道啊!看著她對男爵那麽關切的樣子好虐心哦!”

“才女就是才女,欣賞人的角度不是我們俗人所能企及的……”

“你們有沒有看到,男爵剛才那個樣子,扭捏又害羞的,一向隻對題海感興趣的他不會動了凡心吧?”

“難說喲……”

“好寒啊……”

看著相攜離去的兩人,夏哲宇突然覺得異常刺眼。冷哼一聲,夏哲宇走到起跑線前,看著跑道邊滿滿嬌弱倩影中獨獨不見的金剛身影,夏哲宇突然不想跑了。

顧知墨回來時正好趕上最後一隊女生的八百米測試,氣喘籲籲還未緩口氣,顧知墨便踏上了征途。顧知墨平時就經常鍛煉,所以當別的女生跑到一半就幾乎虛脫時,顧知墨還在悠閑自若的跑著。

清風徐來,顧知墨的額角滑下一滴汗珠,終點在望,顧知墨一口氣衝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啟優珣的黴運,顧知墨在臨近終點的時候,一個圍觀的女生跟人打鬧被突然推搡了出來,一下就把衝刺的顧知墨撞倒在地。

腳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被推的女生趕緊湊上前來,一臉慌張無措,“對不起!你沒事吧?”

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頰滑落,顧知墨淡笑著擺擺手,蒼白著臉迅速站了起來,搖搖擺擺的跑完了最後的路程。雖然被中途打斷了一下,但顧知墨的長跑成績還是比較可觀。收拾器材時,積極大力的女金剛顧知墨卻不見了蹤影。

沒有人對此產生異議,畢竟剛開始搬器材時,顧知墨可是幹活最多的一個呢!

夏哲宇斜睨著繞開眾人,靜靜的一跛一跛走遠的顧知墨,再次偷懶轉身走開。

顧知墨的學習成績十分優異,但是對待學習的態度卻是萬分散漫。

這點,與她同桌的啟優珣比誰都清楚。

顧知墨一般都是踏著上課鈴聲進教室,而啟優珣是那種爭分奪秒學習的書呆子型資優生,所以盡管兩人住對麵,上學的時候還是各走各路。

所以,頭天放學時也沒有一起回家的啟優珣並沒有發現顧知墨的腳踝受傷了。

顧知墨用比平常還要懶散緩慢一倍的步伐緩緩來到學校。二(四)班的教室在五樓,顧知墨輕悠悠的歎了口氣,撫著扶梯開始一步一步的登階梯。距離上課不到五分鍾的時間,預備鈴早在顧知墨到來的前一刻響過了,此時的樓梯連個人影也看不見。顧知墨悠然的又緩了兩下步子,反正沒有人看見她的窘狀,幹脆怎麽舒服怎麽走吧。

樓梯下夏哲宇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著緩慢登梯的顧知墨,腳步竟也不受控製的輕緩下來。明升教學樓的每個樓梯拐角都會有一個很大的天窗,從窗口射入的陽光仿若給悠然的顧知墨鍍上了一層金邊。沒怎麽打理的短發長出了很多新的發根,在陽光下參差不齊的格外明顯,絨發柔軟倒也另有一番特色。夏哲宇看著她頭頂上上那層細細絨絨的柔光,莫名覺得有點可愛。

也許是瞅著天窗外的藍天太過入神,顧知墨一腳踩空,竟直挺挺的朝後仰去。心一沉,顧知墨崩潰的閉上了眼睛,完了完了,這次死定了!

但預想中的冰冷和疼痛並沒有到來。

夏哲宇在顧知墨栽下來時鬼使神差的迎了上去,於是顧知墨很幸運的隔絕了冷硬的地板,砸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淡淡的發香縈繞鼻端,在顧知墨貼近胸口的時候,夏哲宇腦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女金剛怎麽這麽輕?

似乎是找到了好奇點,接下來的疑問竟然如潮水般氣勢洶洶的湧了出來。

她的肩膀怎麽這麽窄小?

她的胳膊怎麽這麽細?

她的個子怎麽這麽矮?

她的身子竟然如此單薄?!

緩緩站直身子,顧知墨扭頭看到了身後即使低一個台階也比她高出一截的夏哲宇。他茫然又詫異的看著自己,好看的眉梢起了一個小小的褶皺。

“謝謝。”顧知墨淡淡的笑了笑,像平常和他撞在教室門口一樣,微微的側過身,示意他先行。

但夏哲宇沒有像平常一樣頭也不回的走開,反而上前一步跟她站在同一台階上低頭看著她說:“你腳受傷了。”

換做班上的任何一個女孩遭遇骨灰級校草夏哲宇的如此凝視,都逃不了小鹿亂撞,但很遺憾顧知墨對此毫無感覺,“沒事。”

“要上課了。”

“你走吧。”

“我背你。”

“不用了。”

“快點。”

“……”

顧知墨看著蹲下去夏哲宇,想不明白這個跟自己不太熟甚至有點小過節的男生為什麽今天如此熱心。

“遲到會被囉嗦,很煩。”見顧知墨沒動,夏哲宇又強調了一遍。

其實如果遲到的話,班主任應該不會說她什麽吧,畢竟是炙手可熱的年級第一名,但如果對象是他……顧知墨瞅了瞅固執的背對著她的夏哲宇,輕歎了口氣,緩緩的趴在了他溫熱的背上。

果然很輕。夏哲宇輕快的邁動長腿,不一會兒就到了五樓。顧知墨讓他放下自己,道了謝後示意他先行,夏哲宇點點頭率先進了教室。

在顧知墨踏進教室時,上課鈴響了。

“你的腳怎麽了?”啟優珣難得抬起了沉浸在題海裏的視線。

“扭了一下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夏哲宇想不明白為什麽剛剛會脫口而出背她的話,那種好管閑事的熱心來得有點反常。他不動聲色的瞄向顧知墨,上課沒多久她又開始望著窗外發呆了,真奇怪總是上課走神的她為什麽學習成績還那兒好。老師明明發現了她在走神也不予製止,優等生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夏哲宇想著又閉上了朦朧的睡眼。

因為二(四)班經常換動座位,所以衛生值日的人員分配按學號來安排。學號是按入學成績編排的,夏哲宇沒有參加入學考試,學號便成了二(四)班墊底的人物,而新來的轉校生顧知墨的學號自然在他的下麵。衛生值日是兩人一組,本來單數的二(四)班因為顧知墨的加入而和諧的變成了雙數,而總是並入上一組一起值日而每次幾乎什麽都沒幹的夏哲宇理所當然的和顧知墨搭檔成了新的一組。

他們這一組也比較幸運,值日的日子正好是星期五,星期五是不用上晚自習的。不像平時下午一放學就開始抓緊時間打掃衛生,因為出去吃飯的同學很快就會回來上晚自習,有時動作慢了甚至還吃不上晚飯。

顧知墨極力強調自己的腳沒事,好不容易說服走了啟優珣。將凳子一個一個的翻到課桌上,微塵在空氣中無聲輕舞,夕陽泛紅的餘暉灑在最後一排睡著的男生身上,安然綿靜仿若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顧知墨挪動腳步又到另一邊輕聲翻起了凳子。

夏哲宇睜開眼時就看到了這麽一個畫麵:教室不知什麽時候空了,一張張的凳子四腳朝天的仰在桌麵上,重重的凳角之中一個單薄的身影輕輕掃著地板的紙屑,在血紅的殘陽中靜謐得悄無聲息。

顧知墨抬起頭時,發現夏哲宇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自己麵前,他狹長的桃花眼暈著一層淡淡的迷霧,嫣紅的薄唇輕抿,顯然沒有完全睡醒,整個人美好得像從畫中走出來似的。

“今天我們值日,為了感謝你上午的幫助,今天的衛生就交給我吧。”

顧知墨的話音剛落,夏哲宇一聲不響的就離開了。顧知墨笑了笑,又開始慢慢掃起了紙屑。

一個黑影摹地籠罩了過來。

顧知墨再次抬起頭,赫然發現離開的夏哲宇又回來了,他麵前放著一桶剛盛滿的水,未待顧知墨開口,夏哲宇便洗幹淨拖把開始拖顧知墨掃淨渣子的地板。顧知墨愣了愣,低頭繼續掃未盡的垃圾。

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靜靜的打掃完了整間教室。

夏哲宇揉揉彎得發酸的腰,在家都沒做過這種事情,最近的行為實在是太反常了。放下了桌上的凳子,見顧知墨沒有離開的意思,夏哲宇終於開口說:“你不走嗎?”

顧知墨搖搖頭,“餘樂樂有事走了,讓我幫她做一下黑板報。”

餘樂樂是二(四)班的文娛委員,一直負責一個星期一換的黑板報,剛才她接了個電話便苦苦哀求顧知墨幫她負責一下這期的黑板報。顧知墨想想回去也沒什麽事做,便應了下來。餘樂樂高興得歡呼了好幾聲,把黑板報的設計冊子交給顧知墨便跑了出去。

熟睡中的夏哲宇對此一無所知。

“你先走吧。”

顧知墨朝夏哲宇揮揮手,認真選起了黑板報的框架。

“要我幫忙嗎?”夏哲宇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向懶散慣了的自己竟然想要幫她做這麽麻煩的事情!

同樣嚇了一跳的還有顧知墨,早就聽說夏哲宇打掃衛生是從來不動手的主,本來也沒想過要他幫忙,可他竟然主動包攬了大部分的衛生工作,而且現在還主動提出幫她設計黑板報!

也許自己對他某些事情還真有點誤會呢。

顧知墨看著眼前謫仙般的少年,推過冊子指著難以抉擇的兩個黑板報版式說:“你看哪個樣子好看?”

淡淡的發香再次縈繞鼻端,心中異樣的感覺漸次擴大。夏哲宇平複了一下胸口的奔突,幹淨修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左邊的版式說:“這個。”

“這個嗎……我知道了,你走吧。”顧知墨說完,也不管夏哲宇的反應,踏上椅子開始勾勒起了黑板報。

這個女人幹嗎一直一直的叫自己走開?!夏哲宇不悅的皺了皺眉頭,讓他有點絕望的是,自己在她一直一直嫌棄的同時,竟然絲毫沒有挪動一下離開的腳步!

見鬼了!

血紅的夕陽一點一點的變淡,橘紅的顏色灑在顧知墨單薄的身上,讓夏哲宇莫名有一種古代女子溫婉多情的恍惚感,一時看得竟然有點發癡。

顧知墨不小心身子歪了一下,夏哲宇竟也跟著心一抖。

“你怎麽還沒走?”

夏哲宇決定不去計較這又一次的“驅逐”,拿起粉筆站到另一邊勾勒起了線條。

顧知墨看了他兩眼沒再說話,兩人一時又陷入了夕陽暖色的靜謐中。

版式勾勒完整的時候,顧知墨開始畫右上角的插畫,夏哲宇坐著看了一會,指著左下角的一塊空白處說:“這裏要做什麽?”

顧知墨看了一眼,說:“那裏沒什麽要求,隨便寫點什麽就可以了。”

夏哲宇聞言,看了幾眼站在椅子上被暖紅夕陽渲染一身的顧知墨,略顯淡漠的氣質在這樣柔和的色調中散發著一種飄渺的溫柔,寧靜美好得宛若夢境。

拿起一支紅色的粉筆,夏哲宇站到了那塊空白的地方。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你喜歡詩經嗎?”顧知墨忙完了右邊,看到了夏哲宇書寫的《桃夭》,沒想到他的字竟然寫得龍飛鳳舞。

打量了一下眼前在夕陽中跳躍的文字,夏哲宇並不看顧知墨,“這隻是在盜版書攤上隨便看來的。”

顧知墨和夏哲宇回家的方向一左一右,兩人在校門口就各奔東西了。

回到租的房子,顧知墨剛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對麵的門突然就開了。啟優珣提著個袋子站在門口,眼神四處飄忽不敢看顧知墨,踟躕了好幾秒才在顧知墨迷惑的眼光中將袋子塞到了她手中。

“我不知道哪個效果好,你……你全都試試吧!”說完,也不等顧知墨開口便折回房間關上了門。

顧知墨打開袋子一看,裏麵都是些什麽萬花油、跌打膏、活血散、化瘀貼等專門治療扭傷的的藥。

全都試試?這麽多藥即使是用到明年也用不完吧……

顧知墨笑笑,對已經關上的門說了聲“謝謝”。

第二天顧知墨照例如往常一樣在可以踏著上課鈴聲的時間起床,昨晚用了啟優珣送的活絡舒筋油,腳踝的紅腫消了不少。有條不紊的洗漱完畢,顧知墨喝完一杯牛奶背起了雙肩包。

打開門赫然發現一向早早就去了學校的啟優珣竟然垂著腦袋站在門口,聽到開門的聲音迅速的抬起頭來,卻又在對上她視線的時候又飛快的垂了下去。

顧知墨愣了一下,淡淡的笑又開始彌散在唇邊,每次麵對這個害羞得幾近笨手笨腳的男孩,她都忍不住的想笑。

“你在等我啊?”

聽到顧知墨的問話,啟優珣深藏在碩大碩厚鏡片後的臉嘩的就紅了,“你……你的腳好點了嗎?”

顧知墨很想幫啟優珣把掖著的衣領拉出來,可看到他靦腆得無所適從的模樣,她很快打消了這一念頭,“嗯,好多了,謝謝你。”

“不……不用謝,快點走吧,等下要遲到了。”

看著啟優珣笨拙的轉移話題,顧知墨很體貼的點了點頭。

啟優珣和夏哲宇差不多高,隻是黃鶴樓一樣疊加的上衣和寬大搖擺不太合身的“九分褲”讓他的身材看起來遜色很多。顧知墨看著他係得一絲不苟的鞋帶,嘴角不自覺又彎起了一個很圓滿的弧度,讓她略顯淡漠的臉顯得格外柔和,“鞋帶係得不錯哦。”

啟優珣動了兩下嘴唇,沒有說話,脖頸漸漸泛起的緋紅卻泄露了他的窘迫。

顧知墨笑了一會,決定不再戲弄他。

往前再拐一個彎就是明升高中了,這是通往學校的一條捷徑小道,清晨的陽光還沒來得及灑進來,行人三三兩兩的都是些趕著上班一閃而過的人。

“搶劫啊!抓賊啊!”

一聲高亢的尖叫打破了難得的寧靜。

顧知墨還未收回神遊的思緒,隻聽到身邊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啟優珣扔下書包和課本,拔腿就向從一邊小巷躥出的劫匪追了上去,不合身的衣物在奔跑中獵獵作響。

“抓……抓住他……抓住……”

一個孕婦從劫匪跑出的小巷中踉蹌走出,不知是剛才的那聲尖叫耗費了太多的體力,還是剛才和劫匪進行了激烈的拉扯,孕婦高高隆起的肚子一陣絞痛,不一會兒便蹲下身去冷汗涔涔麵色蒼白。

顧知墨見情況不對,趕緊走過去扶住孕婦,朝跑遠的啟優珣叫道:“啟優珣,不要追了!快點回來!”

差點就要抓住劫匪的啟優珣聽到顧知墨焦急的呼喚,不甘的停下了追逐的腳步,劫匪甩甩狂飆的冷汗,瞬間加快步伐消失得無影無蹤。折回時,發現顧知墨攙著的孕婦捂住肚子不住喊痛,他趕緊跑上前幫顧知墨扶住腳軟的孕婦,感覺到孕婦不住的顫抖時不禁慌了神。

“啟優珣,我來扶她,你趕緊到路口攔輛計程車!”盡管從沒遇到過這種危機的情況,可在天才醫師表哥的耳濡目染下,顧知墨倒也理智的尋找應對措施。

受到顧知墨冷靜的感染,啟優珣在為自己的慌亂慚愧的同時,趕緊跑到路口攔車,動作之迅猛甚至超越了剛才追劫匪。

顧知墨一邊安撫著失痛呻吟的孕婦,一邊和折回的啟優珣小心的將她扶到車上,出租司機一看情況緊急,趕緊踩下了油門。顧知墨連連道謝時,啟優珣卻緊張的叫了一聲。

“血……她流血了!”

原來孕婦的羊水不知道什麽時候破了,褲子內側都染上了一層觸目驚心的紅色。在顧知墨的催促下,善良的司機再次加大油門,甚至一連闖了好幾個紅燈。

孕婦痛得嘴唇都咬出了血,顧知墨畢竟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一貫的淡定竟也出現了裂痕,安撫孕婦的手不禁也隨著孕婦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一截細白的手臂伸到了孕婦的嘴邊,啟優珣竟慢慢的鎮定了下來,“痛就咬我吧,你的嘴唇都流血了……”

也許疼得實在是太厲害了,孕婦來不及多想便開口咬住了啟優珣的手臂。沒一會不知是孕婦唇邊的血,還是啟優珣手臂的血便慢慢的滴落下來。顧知墨看不清啟優珣鏡片後的表情,隻見他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但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鎮靜。

終於到達了醫院,早就等候在門口的醫生護士迅速的將孕婦抬上了移動病床。直到目送孕婦安然的進入搶救室,顧知墨和啟優珣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幫孕婦聯係了家人,顧知墨這才發現被啟優珣一直藏在身後的手臂,早已被鮮血暈染了袖子。顧知墨扯過他的手擼起袖子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那細白的手臂上,兩排深深的牙印不住的往外冒著深紅的**,而手臂的主人還跟沒事人似的,不住縮手想要掩蓋這一觸目驚心的事實。

“我……我沒事。”啟優珣往後縮的手被顧知墨拽得更緊了,感覺到手腕上那隻小手的力道和溫熱,啟優珣突然覺得血流得更凶了。

顧知墨沒有理會啟優珣的掙紮,跟路過的小護士說了一下情況,小護士立即便拿來了消毒藥水、紗布等包紮藥物。

清晨的陽光漸漸輝煌起來,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啟優珣鏡片後的眼睛閃了閃,越發覺得麵前這個低頭認真幫他處理傷口的淡漠女孩比輝煌的陽光還要耀眼,美麗得不可思議……

夏哲宇將視線從窗外慢慢的移到過道那邊空空的兩個座位上,整整一上午顧知墨和那個隻知道做題的呆子都沒有出現。

由於這次的缺勤事件,下午顧知墨和啟優珣便被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在他們一起離開教室時,四班的同學再次炸開了鍋。

“你說他們上午怎麽都沒來啊?”

“他們失蹤時不會真的在一起吧?”

“顧知墨不會真的和啟優珣在一起吧?”

“誰知道啊,我覺得顧知墨的眼神簡直比啟優珣還不好使誒……”

……

直到顧啟二人重新出現在教室門口,嘈雜的議論聲才漸漸平息,可竊竊私語和詭異的眼神卻比他們出門時更加肆無忌憚的聚集在兩人身上。偏偏當事人跟沒事人一樣,做題的照樣做題,神遊的依然神遊。

趴在桌上的夏哲宇皺了皺眉頭,換個方向繼續睡覺。

班主任叫他們到辦公室也隻是了解一下情況,畢竟這二人從未出現曠課早退的現象,尤其是啟優珣,就是生病發燒也沒有落下一節課。作為年級的一二名,就算他們真的是翹課,班主任可能也隻是象征性的教育一下。於是了解了真實的情況後,班主任不禁沒有生氣,還大大的表揚了他們一番。

幾日後,身體漸漸好轉的孕婦給校長寫了一封感謝信,以育德為主要宗旨的明升高中立即召開了一場針對顧知墨和啟優珣的表彰會,會上極力倡導要向這二人學習。

夏哲宇沒有參加大會,他睜著朦朧的睡眼懶洋洋的靠在窗台上,看著在操場的主席台上向頒獎的校長鞠躬的顧知墨和啟優珣,摹地有點寂寞。

轉身,落入眼際的是啟優珣被教輔資料堆得慘不忍睹的桌子和顧知墨放著兩本下節課要用的課本的桌子。長腿一頓,夏哲宇停在了顧知墨的桌前,緩緩坐下,眼前攤開的課本字跡雋秀,仿佛是不喜在書上亂畫似的,每一頁的注釋都極少,隻在關鍵處落下幾筆,而且還都是自己的理解。

夏哲宇打了個哈欠悠悠趴下,窗外的天空纖塵不染,仿若一塊精雕細琢的鑽石,藍得極致純粹,讓人覺得滄海一粟,煩躁風過無痕。

這……就是她眼中的世界麽?

夏哲宇沒有想到他這無心的一次小憩竟然會引來事後的一場誤會。

那天上體育課,顧知墨中途休息時回教室拿錢買飲料,剛走到走廊便看到兩個鬼鬼祟祟的女生鑽進了四班教室。她疑惑的跟上去,在教室門口聽到了那兩人的嘀咕。

“去吧去吧,勇敢一點!”卷發女生不住的推直發女生。

直發女生兜兜轉轉磨蹭了好一會,卷發女生實在看不下去了,直接把她扯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示意她動作快點。

“你不是很喜歡夏哲宇嗎?喜歡他就要勇敢的說出來啊!”

“可是……可是這樣會不會太直接了?”

“現在倒追很正常好不好!再說他又沒有女朋友,那麽多人喜歡他,你就不怕他被人搶走嗎?”

“……”

顧知墨正奇怪她們幹嗎站在自己桌前時,就見直發女生咬咬嘴唇,激動又害羞的將一個東西塞到了她的課桌裏。回頭看見門口的顧知墨時,兩個女生都愣住了,但卷發女生很快就恢複了常態,拉過羞澀卻又故作鎮定的直發女生,快速的離開了現場。

顧知墨沒有多想,走到桌前拿出那個東西一看,竟是個粉紅色的信封。信封不厚,手指稍一觸摸便感覺得出來信紙被疊成了心型。

剛才聽到她們說夏哲宇,那這封信應該是給他的吧……想起剛才卷發女生說的那句“你就不怕他被人搶走嗎”,顧知墨啞然失笑,原本就不是自己的,又何來搶?女生都擺脫不了不切實際的王子幻想,尤其這個年紀的女生更是將這種幻想升華到了一個極致。長成夏哲宇那個勾魂樣子,再加上這家夥特別會打扮,也難怪這些女生趨之若鶩。

隻是……她們為什麽會把自己的位子當成夏哲宇的呢?

看錯了?

顧知墨搖搖頭,正想把信封塞到夏哲宇的課桌裏,當事人正好慢慢悠悠的踱進了教室,看他那閑散的樣子,應該是不打算上下麵的半節課了。

“給你。”

夏哲宇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粉紅信封竟是淡漠的顧知墨遞過來的,他收過太多這樣的信,不用看也知道那代表著什麽,隻是心情從來沒有此刻這般興奮,那興奮中還夾雜著莫名其妙的期待,甚至還有罕見的……羞澀。

“給……我的?”

一看夏哲宇就是經常收到這種信件的主,可是他竟然如此吃驚和赧然,想不到他竟是個如此純情的家夥!顧知墨眼底染上笑意,點點頭將信封塞到了夏哲宇手上,“嗯,你的。”說完,便離開教室準備上下半節體育課。

夏哲宇盯著手中的粉色信封呆愣了半晌,內心湧動著一股說不出的激動和歡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的拆開了信封。

所以說人不能太自戀。

當夏哲宇懷著激動忐忑的心情拆開信封時,立即就被那一筆一劃方方正正的字體雷到了。他看過顧知墨的字跡,一如她的人那樣懶懶散散的,但湊合在一起就是說不出的好看。這個矮胖的形狀,一眼就看出這不是她的字體。但心有不甘,夏哲宇直直的將眼光掃到落款處,那是一個沒聽過也沒見過的名字。

這種希望落空的感覺很不好受,夏哲宇像被淩空潑了一盆冷水,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二話不說便揉了信紙,糾結了兩下便趴到桌上夢周公去也。

隨後一整天夏哲宇都很煩躁,煩躁中還帶著點憋屈,讓他胸口悶悶得連覺也睡不著,看什麽都不順眼。尤其是看到顧知墨和書呆子啟優珣有說有笑的樣子,簡直恨不得掀了眼前的桌子,以致於當老師又讓分組討論時,他斜歪歪的靠在在顧知墨的桌邊,瞅向窗外藍盈盈的天空,連開口的欲望也沒有。

還好老師對神情渙散的夏哲宇見怪不怪,他要是在課堂上神采奕奕,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夏哲宇比誰都知道老師對他的認知,平時也是視若無睹,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麽,當看到老師越過他對顧知墨和啟優珣笑得如出一轍分毫不差時,本就煩躁的他不禁更加煩躁了。

這種暴動一直延續到放學回家。

“兒子寶貝回來啦!要不要吃點東西啊?媽媽煲了你最愛喝的金菇蓮子海鮮湯哦!”

“……”

“怎麽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啊?兒子寶貝有什麽不開心的可以跟媽媽說哦!”

“……”

“兒子寶貝!兒子寶貝?兒子……”

“嘭”的一聲,夏哲宇關上了房門。

“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好兒子,看看他是什麽態度!”沙發上夏博學放下古文書,一臉恨不得踹開房門揪出夏哲宇的樣子。

夏母宋詞把圍裙扔到夏父身上,叉著纖細的腰肢比夏博學還要大聲的吼回去:“夏博學,我們說好兒子寶貝由我來教育,我才不想他變成你這種隻會跟古物打交道的老古董!你休想插手!”

“宋詞”雖是個極其詩情畫意的名字,當初夏博學也是被這名字吸引才主動認識了宋詞,但事實卻是大相徑庭,宋詞是個與“唐詩宋詞”裏的“宋詞”八竿子搭不到一塊的時尚女人。

夏家是個有名的書香世家,夏博學也是個有名的書法家和曆史教授,偏偏他娶了個在時尚界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尚雜誌主編,婚後,家裏的執掌大權一律交給了——用宋詞的話說“交給了永遠走在潮流尖端的女人手上”。

夏博學被宋詞吼得不敢吭聲,隻得埋頭又跟默默不語的古文打起了交道。

“兒子~兒子寶貝~~兒子寶貝開開門啊~~~”

宋詞堅持不懈的趴在夏哲學的門上呼喚,果然不出幾分鍾,夏哲宇就被她的喋喋不休搞崩潰了,打開門就爆發了:“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這樣叫我!”

宋詞想摸摸與她極其相似的眉眼,卻被夏哲宇很厭煩的躲開。

“兒子寶貝今天的火氣怎麽這麽大啊?”

“……”

“來!跟媽媽說說,是誰惹我們的兒子寶貝不高興了?”

“……”

“啊!!!”宋詞捂住嘴巴故作驚詫,“難道我的兒子寶貝失戀了?!”

“嘭”的一聲,房門再次關上了。

夏博學聽到“失戀”,噌地就站了起來,卻又被宋詞瞪得不好發火,隻得幹巴巴的瞎擔憂,“失戀……小宇才高二啊!才十七歲啊!這個是早戀啊!早戀要不得啊!”

“什麽要不得的!高二又怎麽樣?十七歲談戀愛不是很正常麽!你的那個古書裏不盡是些十四五歲就結婚的小孩麽!”

“可那個是在古代啊……”

“古代又怎麽樣!古代就不是人啊!”

夏博學被堵得沒話說,隻得更為幹巴巴的看著夏哲宇緊閉的房門,希望這個從小就和自己不太對盤的兒子稍微有點像自己,不要那麽讓人惶恐的早戀。

耳邊傳來父母關於早戀的爭辯,夏哲宇充耳不聞,這兩個人幾乎兩三天就要劈裏啪啦的小吵一次,最後幾乎都沒什麽懸念的由夏母宋詞獲勝。

為什麽會這麽煩躁?

為什麽會覺得憋屈?

為什麽會如此失望?

是因為那信不是她寫的?

是因為她把別人寫的情書遞給了他?

還是因為那信不僅不是她寫的,而且她還把別人的情書好心的交給了他?

“難道我的兒子寶貝失戀了?!”

夏哲宇霍地從**翻了起來。

失戀……

這種感覺……的確很像失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