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世界唯一的真實

龍千秋學著孔不離的樣子斜睨著莫顏,遲疑了幾秒,孔不離終於還是鬆開了莫顏的手,仰起臉對上龍千秋漂亮得宛若天仙的小臉說:“秋千妹,帶我回家。”

“別吵!吵得頭痛死了!”陳力扇了孔不離一耳光,絲毫不覺得自己咆哮的聲音更加吵鬧。

眼見著他開始解自己的襯衫扣子,孔不離撲騰著順手扯過床頭的台燈,猛地朝壓在身上的禽獸砸過去。那台燈是青銅鍍金的,分量不輕,但也許是人在危急時刻會爆發出自身的潛能,本就力大的孔不離幾乎沒費太大力氣就將台燈狠狠地朝對方腦門上招呼了數下。

陳力被砸得眼冒金花,孔不離趕緊踹開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走廊上路過的侍者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驚覺不妙,趕緊衝向她走出的總統套房。**同樣衣衫不整的男子暴躁地揉著被砸的腦門,表情猙獰扭曲,侍者毫不猶豫地呼叫了保安。

孔不離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被那混蛋扇過的臉頰高高地腫起,碰一下都火辣辣的疼。襯衫扣子被扯掉了,T恤領口也被撕破了,瞄一眼身邊的櫥窗,才看到倒影中自己頭發也是亂糟糟的。

孔不離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不顧周遭的注目,沿著馬路走到了地鐵站。列車似乎是剛到站,冷氣四溢的地下出口湧出了一群群的人,密密麻麻湧動的身體擠到一起,像是卑微的讓人一捏就死的小螞蟻。

孔不離轉身,不想進入那個像是可以吞噬掉人靈魂的地鐵入口,表情呆滯地坐到了路邊的公交站。

跟爸爸說與同學一起玩,可這個樣子怎麽回家?

嘴角似乎有點裂掉了,用手一抹還有斑斑血跡。

手機震動,竟是莫顏發來的短信。

“在幹嗎?”

在幹嗎?是啊,她現在頂著這副鬼樣子呆坐在這裏幹嗎?可是她又能去哪裏呢?

摯友阿顏……

孔不離看著屏幕上的來信人,直到屏幕逐漸暗去才將手機放入口袋。城市的霓虹燈絢爛得太過囂張,加上大氣的汙染,天空竟透著一股詭異的紅色。

看不到星空……

孔不離又看向了手機,翻著屈指可數的幾個聯係人,在看到“秋千妹”的時候手指頓了頓,想起他那句溫柔的“孔不離,我喜歡你”,卻是怎麽也按不下去。

我在幹什麽啊……

突然,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似乎是許久沒收到她的回信,對方幹脆打來了電話。

孔不離看著屏幕上跳躍的“摯友阿顏”,調整了一下情緒,按下了通話鍵,“喂。”

很低沉無力的聲音,電話那邊的莫顏皺了皺眉心,“是我,莫顏。”

“嗯。”

“……發生什麽事了嗎?”

發生什麽事?難道要告訴他,當日他的阻止是對的,她終於因為欺騙別人家人而遭到報應,差點被強暴嗎?這種事情,尤其還是麵對那麽在乎的莫顏,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於是她停頓了兩秒,“沒事啊……”

“……你在哪裏?”

“我真的沒事……”

似乎是預料到她想掛電話的動作,莫顏趕緊不容置疑地又問了一遍:“你在哪裏?”

公車正好到站,隨著車上機械的報站女聲,車站立即湧滿了下車的人。孔不離不想被追問,於是手忙腳亂地關了手機。

身邊的人來了又去,孔不離呆坐在原地,似乎沒有力氣離開或者是思考其他的事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陰影籠罩在她身上,孔不離緩緩抬起頭,就看到氣喘籲籲的莫顏站在自己麵前,璀璨的燈光倒映在他如水的瞳孔裏,折射出異樣柔和的光彩。

一看到孔不離的慘狀,莫顏馬上蹲到她麵前,握住她微微顫抖的雙手,“發生什麽事了?”

咬了咬嘴唇,孔不離低頭不語。

又是這樣!不論遇到什麽事情,她總是對自己保持沉默,難道自己看起來真的那麽靠不住嗎?

努力舒展著眉間的褶皺,莫顏小心地扶起孔不離,俯身仔細看了兩眼她高高腫起的臉頰,眼睛一閃,掩飾著心疼說:“走,跟我回家。”

一拉,對方卻紋絲不動。

“怎麽了?”

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回答。孔不離怎麽可能這個樣子去莫家,想到莫英和鄭筠嘲笑的嘴臉,當下她竟連莫顏的手都想推開。

察覺到她的抗拒,得不到任何回音的莫顏忍不住窩火起來,“你難道想這個樣子回家給孔叔叔看到嗎?不跟我回家,你還能去哪裏?”

橘紅的夜空像是隱藏著某種蓄勢待發的戰意,殺氣騰騰的,讓人的情緒無法隱藏。

孔不離眼睫一跳,心下一酸,是啊,她還能去哪裏呢?

正當莫顏想再次握住孔不離的手,拉她離開時,麵前的人卻被輕輕一帶,輕易地就藏到了一個頎長挺拔的身軀後,“你以為除了你,她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秋千妹……”聽到久違的聲音,孔不離下意識就抓緊了來人的衣角。或許潛意識裏,她一直都在期盼他的出現吧。

龍千秋被孔不離屢教不改的稱呼弄得一趔趄,狠瞪了她一眼,抓起她的手轉身就走,卻沒想到莫顏抓住了孔不離的另一隻手。

“不離……”

龍千秋學著孔不離的樣子斜睨著莫顏。遲疑了幾秒,孔不離終於還是鬆開了莫顏的手,仰臉對上龍千秋那張漂亮得宛若天仙的小臉,說:“秋千妹,帶我回家。”

被孔不離選擇他的驚喜衝昏了頭,龍千秋當下也沒介意她再次爆出禁忌的稱呼,很自然地拉過她,頭也不回地往一邊走去。

莫顏呆呆地立在原地,被抽空的手心沒有一絲溫度。那顫抖的微弱的求救,終於還是完全舍棄了他的救贖。霓虹燈的光彩在他身上閃爍不定,斑斕奪目的歡快更顯得他眼底的哀傷是那麽黯淡。

你終於不需要我了嗎……

吃飯不香,打遊戲很煩,聽音樂也嘈雜,看書更是沒心情,在**翻滾了數次後,龍千秋終於還是揉著滿頭細軟的黃發一躍而起。

那個死女人竟然那麽開心地去裝別人的女朋友,到底有沒有考慮過他的心情啊!

於是頂著一張憤怒的小臉,某人氣哼哼地就衝向了腦海中反複出現的酒店。剛到酒店大廳,龍千秋就看到一個罵罵咧咧的男人被警察從樓下帶出,那人一直說著“隻是親一下卻被砸去了半條命”,但在衣衫不整的事實麵前,這話顯然很沒說服力。警察也在反複強調:“請回警局做筆錄,另外你還要賠償酒店那個砸壞的台燈。”

龍千秋心下一凜,抓過一邊報警的侍者問發生了什麽事。侍者見他器宇不凡,以為是酒店的客戶,於是磕磕巴巴地說了下事情的經過。他剛形容了一下受害女生的樣子,龍千秋便像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他沿途四處張望,好不容易才發現了被莫顏拉住的孔不離。看到兩人相握的手,龍千秋胸口那股無名火迅速躥了上來,於是就發生了上麵的那一幕。

出租車上,孔不離坐在一邊不說話,龍千秋偷偷瞄了她幾次,也不知從何說起,於是也保持著沉默,隻是一點一點收緊握住她的手,讓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她身邊。

孔不離沒想到龍在天和榮曼都在家。她和龍千秋剛一進客廳,兩人的視線就唰地掃了過來。龍在天那句“臭小子,你——”在看到她的慘狀後卡在嗓子眼,愣是沒吼出來。

對視了一眼,榮曼很快地牽過孔不離,露出親切的笑容說:“怎麽弄的這麽髒,趕緊洗洗吧。”

直到洗完熱水澡,換上幹淨的衣服,領著她回到房間,榮曼都沒有多問,隻是說:“你龍叔叔剛才已經給你爸爸打過電話了,說你幫千秋補習,今天就不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一切都會過去的!”

孔不離感激地道了謝,想起今天驚險的一幕,內心怎麽也平靜不下來。她看著自己的手心,那裏還在無法抑製地顫抖,她背靠著床沿坐在地板上,抱緊膝蓋,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更安全似的。

“抬起頭來。”

不知何時,龍千秋光腳坐到了她身邊,深色的木地板將他的大腳映襯得更加白皙。

想起自己在遇險時不斷呼喊他的名字,孔不離再遲鈍也知道那代表了什麽。好像總是讓他看到自己最慘的一麵呢……

“什麽時候這麽害羞了?”龍千秋挑眉,故意打趣地說。他將藥品放在一邊,抬起麵前一直低頭沉默的人的下巴,卻意外地沒有看到那雙一直氣勢淩人地直視他的眼睛,現在那雙眼簾低垂著,遮住了一向都桀驁清澈的視線,讓人抓不準她在想什麽。

龍千秋一手托著孔不離的下巴,一手輕輕地給她腫起的臉頰抹藥,怕弄疼了她,還特意哄小孩一樣輕輕地吹著氣。嘴角裂開了,棉簽抹了幾次都沒法把藥抹勻,於是他更加湊近,專注地盯著那處傷口,暗暗地詛咒著那個被警察帶走的禽獸。

溫熱的呼吸撲到孔不離臉上,帶點清香和甜味,精致的小臉不斷地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似乎兩人都沒因為這曖昧的距離而感到尷尬。

感受著臉頰上指尖的溫柔,孔不離盯著眼前不斷晃動的淺黃頭發,那裏有一撮翹了起來,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秋千妹,你說的那句話還算數嗎?”

歎了口氣,龍千秋不經意地小皺了一下眉頭,終於還是徹底放棄了糾正對方叫法的想法,“什麽話?”

“……你說喜歡我的話。”

“……”停下手上的動作,對上對方驟然閃爍的眼神,龍千秋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心情突然緊張起來。

“我覺得,我有一點喜歡你……所以,你那話還算數嗎?”孔不離咬咬唇,緩慢地吐露了內心的悸動。

像是流轉的光華,精致的笑靨在宛若瓷器的臉上驟然綻放,某人緩緩靠近,徹底放棄了怎麽也運用不好的小棉簽,輕輕貼上了覬覦已久的柔軟雙唇,火熱的舌尖在裂開的唇角一滑,這樣就可以輕鬆消毒了!

“你說算數就算數。”

門外,一向親和秀美的榮曼露出大尾巴狼一樣的奸笑,擂了旁邊比自己還秀氣的男人一拳,賊聲賊氣地說:“看吧,我就說我們兒子看上孔家女兒了!”

摸了摸下巴,某秀氣男難能可貴地對孽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還算稍許繼承了我的基因,看人還是比較準的!”

“看來我們得跟泰然好好商量商量了!”

“這個笨蛋兒子總算做了件不讓人操心的事!”

孔不離是被一陣鳥鳴吵醒的。

有多久沒聽到過這種聲音了?

很久以前,在她還是第一千金的時候,住的房子和庭院都大得驚人,到處都安安靜靜的,仿佛連蟲鳴花開的聲音都聽得見,幾乎每天都是被窗台上嘰嘰喳喳的小鳥喚醒的。後來孔家破產了,她和父親孔泰然整天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住的地方又窄又擠,終年不見陽光,旁邊施工車輛和鄰居叫罵的聲音不絕於耳,雖然後來住到老太婆那棟條件比較好的房子,卻也因為生計,整日起早貪黑、奔波勞碌,根本就沒有時間和心情靜下來好好聽聽滌**靈魂的鳥鳴。

這個聲音好像在預告著沒有憂慮的,歡快又幸福的一天。

她似乎是睡了太久,被陽光刺到的眼睛半晌睜不開,有什麽一直在視野裏撲騰。孔不離揉揉眼,才發現那是在窗邊蹦跳著的小鳥影子。在小鳥身後,有一整片湛藍無垠的藍天,像是從未受過傷害一樣,完美璀璨地存在著。

她緩緩坐起身,昨晚換下的衣服已經洗幹淨,整整齊齊地疊在了床頭,拿起後還可以聞到一股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房間旁邊就有淋浴室,孔不離摸摸胡亂翹起的頭發,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蓮蓬頭。

洗過的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遮住了一向銳利的眉眼,長長的鬢角貼在還未徹底消腫的臉側,整張臉在濃密頭發的包圍中,窺不到全貌,更顯得沒精打采、陰氣森森。順手拿過一邊的剪刀,孔不離全神貫注地剪起了頭發,以至於敲門聲響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進來。”

房門起初隻開了一條縫,孔不離隻覺得外邊有顆亮晶晶的黑色球狀物兩邊晃動了一下,片刻後一顆腦袋便探了進來。對上孔不離波瀾不驚的視線,腦袋的主人愣了一下,隨後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直起身子,腦袋瞬間上升到了一個需要孔不離仰視的高度。

將門完全推開,一身亮麗色彩的龍千秋明媚得將朝陽都比了下去。像為了遮掩什麽似的,他戴著一頂風格十分簡約的棒球帽,帽簷壓得極低。左右掃視兩眼後,龍千秋才微微抬高了一點帽簷,別別扭扭地看向了孔不離,清咳兩聲說:“昨晚睡得好嗎?”

孔不離瞥了他一眼,說了聲“還好”,又拿起剪刀開始修剪發梢。

龍千秋原本以為,經過了昨晚互相確定心意後,孔不離會稍微有點不一樣……至少也會露出一點點小女孩的嬌羞,現在看來,完全是他多想了。想到自己激動了一晚上沒睡好,很早就醒來,一個人翻來覆去地傻樂,在她門外一直徘徊到剛才才下定決心敲門,龍千秋瞬間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你在幹嗎?”糾結了片刻,神經大條的龍千秋很快就恢複了常態,擠到孔不離旁邊坐下。他時不時地瞟兩眼她還有點紅腫的側臉,猶豫著要不要給她揉一揉,一時間倒也忘記了維持距離,說話的熱氣都撲到了孔不離耳邊。

推了推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的龍千秋,孔不離對著鏡子比劃了兩下劉海,“剪頭發。”

“自己怎麽剪啊?!”

“就這麽剪。”孔不離說著,淡定地落下一剪子。

幾縷略顯倔強的黑發落到手背上,龍千秋覺得有點癢,吹下去之後又有新的黑發落上來,“去理發店吧。”

“不用了,短發長得快,理發店很貴,不劃算。”

“我請你剪吧,我有皇城的會員卡……”皇城是T市最有名的理發中心,一向注重形象的龍千秋是那裏的常客。龍千秋眉飛色舞地邀請孔不離,畢竟他們已經是情侶了,男朋友請女朋友理發也沒什麽,很多女孩子都問男生要東要西的,雖然曾經因為不熟悉,他對她的印象一直不好,但記憶中她那頭泛紅的短發和炫紅的耳釘所標誌的飛揚跋扈,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一種經典。想到也許等下可以把它染回來,龍千秋頓時有點小激動。可這點自發燃燒的小熱情卻被當事人悠悠轉過來的眼神凍得集體蒸發,於是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到後來說得越來越沒底氣,最後幹脆化成了一排省略號消失在空氣中。

“不去。”

“……嗯,看出來了。”

瞥了兩眼身邊突然安靜下來的男生,孔不離剪頭發的手頓了一下,想到什麽似的又解釋了一句:“我頭發長得快,順著剪短一點就行了,不用去理發店了,浪費。”

其實原因龍千秋也大抵猜到了一些,可是現在聽孔不離親口說出來,尤其還是向自己解釋,感覺還真是五味雜陳,有點開心又有點心酸。

龍千秋記得,當年的T市第一千金雖然也是一頭短發,可是那泛紅的色澤又自信又囂張,加上當時她有私人造型師,幾乎每天都是換著不同的造型上學,再配上她清冷的性格和淡漠的眼神,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擋我者死”的狂妄氣息。雖然惹人討厭,可是卻被無數人暗暗地崇拜和模仿。

又抬高了一點帽簷,龍千秋拿過孔不離手上的剪刀,說:“你真是慢死了,我幫你剪。”

龍千秋穿了件很亮的紅格子襯衫配白T,本來經典到普通的款式,配上他那張雌雄難辨的美豔小臉,頓時就**到不行。他剪得很認真,亮眼的紅格子襯衫不斷在孔不離眼前晃來晃去,時不時還蹭到鼻尖。孔不離微微垂下眼,就像被催眠一樣,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慢慢地湧了上來。

她很喜歡格子,小小的方塊糾結成不同的顏色疊加在一起,或絢爛或沉靜或純淨或睿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呢?好像是因為那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吧。他永遠都是那麽清新美好,和他在一起,即使在黑夜裏,隻要仰起臉還是可以聞到陽光溫暖的味道。

那時隻想著親近一點,再親近一點,他就像是自己在世界上唯一的光,好像稍不注意就會消失不見。

於是什麽都想跟他找到共同點,就像別人提到他就一定會想到她一樣,生命裏有什麽是可以連接在一起的,永遠不會分離的。

於是在他穿上那件紅格子襯衫時,她也穿上了一模一樣的襯衫。但在她滿心歡喜地跑向他的時候,他的臉色驟然大變,在旁人的揶揄中,一向斯文有禮的他竟然全然不顧形象,三兩下脫下了套在外麵的紅格子襯衫,邊朝她大喊著“走開”邊泄憤似的扔下了那件跟她一模一樣的襯衫。

她清楚地記得,那天沒有風,連樹上的花瓣都是沿直線軌道飄落的,可那件紅格子襯衫卻像被風一再一再地吹起,慢鏡頭一樣,過了好久好久才落到她的腳邊,蓋住了那雙被他提起過她就火速買下的帆布鞋。

那天很多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不是在等他回頭,她知道他不會回來找她。她一直覺得自己很聰明,她以為她明白他那些別扭下的小心意,她以為他永遠都不會拋棄自己,就像自己那麽依賴他一樣,可事實是,他根本不需要她,對他而言,她隻是一個累贅,一個甩不掉的麻煩……

其實,依賴的人隻有她自己而已……

她撿起襯衫,小小的方格子疊加在一起,看起來像一個個永遠也逃不出的牢籠。襯衫上還殘留著他身上清新的味道,可是有些東西已經不在了。

莫顏,從來都不是她的……

那天的心情怎樣,她已經不記得了,隻知道當時腦袋空空、身體空空,卻又有一種堅強和獨立在她的跋扈上破土而出。或許她該感謝那件被扔在腳邊的紅格子襯衫,至少讓她再也不會產生自作多情這種愚蠢又丟臉的東西。可是為什麽眼前這件完全不同的紅格子會讓她思緒翻飛呢?甚至想到昨晚她轉身背對他的刹那,他受傷又隱忍的表情……

視線緩緩上移,白T的領口露出精致的鎖骨和白皙的頸項,細細嫩嫩的,讓她都覺得有幾分性感。下巴線條很完美,尖尖的,顯得嘴唇更加豐盈飽滿、色澤鮮豔欲滴。這樣的絕色美人在昨天累得氣喘籲籲,隻為找到她;在看到她受傷後,沒有半絲猶豫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暖色燈光下的溫柔親吻,還有那句輕輕的顫抖的“我喜歡你,孔不離”……

“你在看什麽?”頭頂響起煩躁中夾雜著局促的聲音。

孔不離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盯著對方的嘴唇,因為沒有什麽邪念,所以她很坦然地上移了視線,對上了龍千秋那雙秋水瀲灩的眸子,晶瑩剔透,閃閃爍爍的。那張秀美的小臉上泛著可疑的紅暈,見她看過來,還害羞地躲閃了一下。孔不離嘴角一彎,“秋千妹,你真漂亮!”

龍千秋的表情立刻僵硬,最後破裂,美目一瞪,咬牙切齒地揮舞著剪刀:“不!準!叫!我!秋!千!妹!”

“你真的很漂亮啊!”

“不準說我漂亮!!不準!!!”

“可是……”

“不準說話!!!”

暴戾的小美人一發飆就有點沒度,連帶著手上的修剪幅度也變大,於是在一聲清脆的“哢嚓”後,世界突然恢複一片死寂。孔不離看著眼前飄下的一大縷頭發,不明白前一秒還在發飆的家夥,為什麽在下一秒就安靜得隻剩下呼吸。

兩聲掩飾性的清咳後,龍千秋胡亂撥了撥孔不離的頭發,笑著說:“剪好啦!真是完美!走吧,上課要遲到了!”

孔不離撥了撥被他揉亂的頭發,見他擋在鏡子麵前沒有讓開的意思,雖然覺得他幹扯著嘴角的笑容很僵硬,但也沒有多想,收拾了一下東西轉身就去開門。

“等等!”

孔不離未來得及轉身,就感覺一個東西扣到了腦袋上,剛想仰起臉,卻被龍千秋輕輕按了下去,“今天就這麽戴著吧,這帽子真適合你!”

龍千秋說完,便打開門率先溜了出去。挑挑眉毛,孔不離摘下帽子順手摸了摸劉海,很明顯右邊缺了一塊。嘴角抽搐了兩下,她重新戴上混合著洗發水香味的棒球帽,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也許,這個人才是最真實的。

別侮辱我家不離啦,她才不是公主,她是戰無不勝的魔女!故事的最後,王子終於打敗了公主,和魔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龍千秋一直是個很惹眼的家夥,尤其此刻他還是走在氣場淩厲的孔不離身邊。兩人一個朝氣蓬勃,一個冰冷徹骨,卻偏偏在舉手投足間透露著一股可疑的和諧。一般人看到孔不離沉默地皺起眉頭,都會內心不安地反思,是不是自己讓她不耐煩,還是會被她似笑非笑地嘲諷,可那個一直以一種溫柔到近乎曖昧的姿態站在她身邊的龍千秋,顯然神經大條到眾人都難以想象的程度,不僅無視了她的沉默,還在她皺眉冷對的時候“哈哈哈”地笑著去揉她的腦袋,更可怕的是,孔不離對此竟絲毫沒有橫眉怒對……

事情太詭異了。

話說回來,孔不離的那頂帽子是不是大了一點?當年一件衣服從不穿兩次的T市第一千金,終於也開始將就著穿戴不合適的衣帽了麽?如果從未擁有過也就罷了,偏偏之前她一直都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生活著,現在過上再正常不過的日子,反而讓人覺得……格外可憐。

但當事人顯然沒把眾人幸災樂禍的憐憫當回事。今天起了點風,逆行中,略大的棒球帽不斷地被風掀起。為了避免那缺了一塊的可笑劉海露出來,孔不離不厭其煩地拉下帽簷,以至於沒有看到一邊走過去的人。

風揚起襯衫一角,沉靜的藍格子配合著主人看不出情緒的幽深眼神,顯得靜謐無比。龍千秋在與孔不離說話的間隙瞥了一眼,朝陽中抱著筆記本的莫顏,眼神明明滅滅,斑駁的樹影錯落在他清爽的藍格子襯衫上,讓整個夏天都變成了倔強又隱忍的季節。那一瞬間,龍千秋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孔不離的影子,驀地覺得這人刺眼得很,剛想皺眉,卻看到對方同樣瞥過來的視線,一時間竟毫無預兆地勾了勾嘴角。

莫顏眯起眼,忙著趕路的孔不離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似乎是因為昨晚臉上受了傷,她今天戴了一頂帽子,帽簷拉得很低,讓他窺不清全貌。他想叫住她,卻看見她身邊形影不離地跟著個龍千秋。這家夥原來那麽討厭她,現在卻無處不在地圍在她身邊。也許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總可以在不知不覺中讓人心悅臣服地甘心跟隨。以前為什麽就沒有察覺到呢?他以為自己之所以允許她在自己身邊轉悠是因為米九,真正的原因卻顯然不是這樣。

為什麽以前就沒有想過,也許不是她在糾纏,而是自己想要她的追隨呢?

因為距離太近,所以反而看不清對方和自己的真心。

那現在他明白了,是說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了麽?

這種感覺很不好,莫顏皺了皺眉頭,剛想叫住孔不離,卻突然瞥見那頂從未見她戴過的不太合適的帽簷邊上,用紮眼的金線繡著一個飛揚的“龍”字。莫顏看向一直在她旁邊輕聲說著什麽,並時不時揉揉她小腦袋的龍千秋,陽光中他的紅格子襯衫亮得刺眼,紅色的光反射到他比校花還漂亮的白皙的臉上,讓他整個人就像是漫畫中踩著玫瑰花背景登場的王子。

太不合適了。

這種虛幻得像肥皂泡一樣的家夥,站在現實感強烈的孔不離身邊,實在是太不搭了!

孔不離不是公主,也不適合做公主,所以不需要王子,不需要僅僅是站在一起就能對比出她陰暗麵的王子!

可是那個笑容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在他想叫住孔不離的時候,那家夥會突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種沒有絲毫溫度的嘲諷和不屑,為什麽看起來這麽像孔不離?!

孔不離的臉沒有完全消腫,不想讓孔泰然看到她一身傷痕的樣子,龍千秋的父母顯然十分的善解人意,打電話給孔泰然說想留孔不離住幾天,幫龍千秋複習複習功課。大一的幫大三的複習功課,或許聽起來是件很扯的事情,可是從不會在匪夷所思上讓人失望的龍千秋很圓滿地彌補了這個漏洞。雖然英語口語很好,但龍千秋卻連英語四級都沒過,用他的話說,那就是:“簡簡單單的說話為什麽要扯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語法,越搞越複雜!”

正好孔泰然最近也很忙,無暇分心去照顧孔不離。盡管孔不離從未讓他操心過,但讓她呆在堪比“救命恩人”的龍家,他顯然更為放心。於是,孔不離幾乎沒什麽障礙地就準備借住到龍家。

下課後,靠在門口等孔不離的龍千秋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那張雌雄莫辨的小臉令人驚為天人,卻在眾人的頻繁關注中漸漸失了耐性,一股煞氣自他皺緊的眉間緩緩溢出,讓膽小一點的女生紛紛作鳥獸散。

離開校園的路上,兩人碰見了幾日未見的袁自強、汪大寶和吳新剛。見孔不離戴著龍千秋的棒球帽,三人對視一眼,很曖昧地笑了起來。誰都知道龍千秋愛這頂特別請大師設計的帽子愛得要死,把全世界唯一一頂繡有龍千秋標記的帽子戴在一個女生頭上,那意味不言而明。三人東扯西拉地哄鬧著讓龍千秋請客,搞得龍千秋滿臉通紅,隻得用凶巴巴的大吼來掩飾。孔不離不懂他們男生之間的暗語,安靜地站在一旁看龍千秋被推來搡去,在他周圍全世界好像都染上了快樂的顏色。

被揶揄得沒法,一向大方的龍千秋隻得說自己沒時間,隻能在學校超市請他們掃貨。三人大聲歡呼,要知道,像他們這種國際知名的院校,那超市也堪比一個購物商城。

表情有點不自然地走到孔不離麵前,忍不住抬手給她正了正那頂不太合適的棒球帽,龍千秋故作自然地說:“我陪他們買點東西,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好。”

孔不離剛應下,旁邊就響起那三人陰陽怪氣的模仿聲。

“要等我喲——”

“我很快就回來喲——”

“不準跟別的男生跑掉喲——”

“再囉嗦我就殺了你們!”

“哎喲,我們的秋千妹好凶凶哦!”

“好怕怕喲!”

“龍嫂子,你要保護我們啊!”

“還說!你們想死是吧!”

孔不離看著他們一群人打打鬧鬧地走遠,嘴角不覺勾起了一抹笑意,但這抹發自真心的淡淡笑意很快就被另一邊的人給衝刷得幹幹淨淨。

就在花壇的另一邊,鬱鬱蔥蔥的綠色背後,一個雍容華貴的身影一閃而過,要不是因為那熟悉的姿態,並明白那人絕對不會無故來這裏的心思,孔不離一定不會多管閑事地跟上去,也就根本不會出現接下來傳說中所謂的狗血事件。

孔不離猜得沒錯,來人果然是莫顏的媽媽——鄭筠。隻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鄭筠見麵的對象竟然是那個喜歡當正義少女,並借此顯示自己很善良的文欣悅。

隻見鄭筠慢條斯理地用一片小手絹擦著保養得極好的修長手指,視線落在一邊,一眼都沒看麵前緊張得手足無措的文欣悅說:“你就是文欣悅吧?”

“是的。”戰戰兢兢地回答。

“我聽小顏提過你。”

“真的?!”文欣悅眼中驟然綻放的光彩讓鄭筠眉心一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文欣悅立即恢複成平日裏的乖乖女形象,溫馴嫻靜地說:“莫顏他……他真的對您提起過我?”

鄭筠笑而不語。莫顏自然沒提過麵前這個看起來就很無害的女孩,她之所以知道文欣悅的存在,完全是因為她向莫顏頻繁地借書引起了她的注意,於是在莫顏不注意的時候檢查了一下還回來的書,果然發現了蹊蹺。在商場上,鄭筠見的各色人等多得是,這種表麵無害的角色實際上心機最深。如果不趁情勢還在在萌芽狀態時將之扼殺在搖籃裏,等到東窗事發那就是覆水難收了。這種角色還不如那些一開始就表現得十惡不赦的家夥,至少他們還比較坦誠,比如……孔不離。

事實上,莫顏在她麵前唯一提過的女孩就是孔不離。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有太多的共同的記憶和相同點。莫顏的抱怨、不屑、厭惡、排斥等等等等的負麵情緒幾乎全部都是因為孔不離。對比他在人前的斯文有禮、溫文爾雅,這些情緒更加真實地反應了孔不離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這種聯想讓鄭筠越發不悅起來,以至於再看向文欣悅那張又期待又緊張的臉,突然不想再這麽保持良好修養地和顏悅色下去。

“我們家阿顏很優秀,無論是學識、家世還是外貌。”

這種類似言情小說的母親將要把兒子寄托給女主的開頭,讓表現得格外乖巧的文欣悅欣喜萬分,難言羞澀地說:“是呢,莫顏是我見過的最優秀最斯文最有修養的男孩子!”

你是沒見過他因為孔不離氣急敗壞的樣子!鄭筠冷笑一聲,看來孔不離真是她家的魔咒,怎樣都擺脫不了她的影子。

“當然你也很優秀,我覺得很出眾的男孩子才配得上你。”鄭筠又擦了擦手指,說這種不痛不癢的恭維話,對她來說簡直比呼吸還簡單。

文欣悅的心髒撲騰到了嗓子眼,激動得快要不能自已。

“但……”

一個轉折讓文欣悅的笑容瞬間卡住,直覺告訴她,下麵的話她還是不要聽為妙,卻又找不到中途逃跑的借口。

“我們阿顏不是很出眾的男孩子。”停頓了一下,鄭筠笑得很優雅,“他是獨一無二的天之驕子,不是普通的女孩可以配得上的。”

“伯……伯母,我和莫顏不是您想的那樣……”臉色蒼白,文欣悅沒想到劇情急轉直下,連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鄭筠瞥了她一眼,繼續欣賞著旁邊的小花說:“你要是當年轟動一時的T市第一千金也許還好說……”皺了皺眉,鄭筠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震驚,隨後惱怒。她狠狠折斷小花,修長的手指立時染上了花莖綠色的汁液。鄭筠嫌惡地將花扔到一邊,又開始擦手,“不!就算是第一千金也配不上我們家小顏!”

鄭筠說完就走,絲毫不理會乖巧女孩惹人憐愛的汪汪淚眼。

T市第一千金,文欣悅當然知道指的是誰。隻是鄭筠剛才也說了是曾經,孔不離隻是一個曾經啊,為什麽大家都這麽難以釋懷,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下呢?

“我勸你還是離阿顏遠點。”

說曹操曹操就到,文欣悅狠狠地瞪向不知何時出現的孔不離。她悠閑自若自以為是的語氣讓文欣悅不爽到極點,之前扮可憐擠出的淚水早已分毫不差地收了回去。發現對方戴著那頂龍千秋曾經碰都不讓她碰的棒球帽,她的憤怒徹底爆發了,“你以為你還是當年的第一千金嗎?你以為還可以像當年那樣無恥地利用權勢讓別人臣服嗎?莫顏根本沒把你當回事!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讓我離他遠點!”

孔不離了解鄭筠的為人,看似雍容高雅得不食人間煙火,實際上卻是殺人於無形的劊子手。莫氏那龐大的家業,要不是她在一邊出謀劃策,莫英也不可能經營得如此周全。甚至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莫英之所以對昔日好友孔泰然如此陷害,是不是也是因為鄭筠的煽風點火。其實剛才鄭筠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在她轉身的時候,孔不離看到了她殘忍得沒有一絲遮掩的眼神。這個自以為正義化身的女生,以為故作善良和柔弱,就可以像小說女主角一樣,最終獲得大家的認可,讓王子一直不離不棄。這種愚蠢的白日夢,孔不離想想都覺得惡心。

說善良的鄭筠越發不悅起來。

略微抬高一點帽簷,孔不離微揚起下巴,似笑非笑的淩厲眼神中,透露著一股不屑,“我是什麽東西我心裏清楚,你呢?你清楚自己是個什麽東西嗎?”

“在阿顏身邊轉悠兩三年,傻子也看得出你居心不良。能說說你有什麽配得上阿顏的嗎?資質平平,從未拿過特等獎學金,也沒見有過什麽特殊才能;甩個馬尾,故作善良,也沒見你有多漂亮;靠著助學金和打零工度日的你,用什麽身份站在阿顏身邊呢?”

孔不離句句戳中要害。這些正是文欣悅擔心的問題,所以即使跟莫顏相處了那麽久,她也不敢直接對他表達愛意……可是這些話從孔不離嘴裏說出來,對她就是一種侮辱,就是一種變相的嘲諷!

孔不離深知文欣悅對她的憎惡,也懶得裝好人給她語重心長地分析利害。鄭筠什麽事都能做出來,既然她出現在這裏,那表示她對此事已經開始關注,相關人等如果不識相地收手,她絕對有辦法讓對方生不如死!

但既然看見了,孔不離還是想提醒文欣悅一下。雖然自己不喜歡她的為人,但在其他人眼裏,她還是個不錯的人,再加上她這種貧困家庭出身的孩子念大學的確不容易,不應該就這樣賠上了自己的前途。

“什麽都不是的是你,識相點就別打阿顏的主意!”

也許是她說話的語氣太霸道,也許是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太不屑,又也許是她威脅的氣場太凶狠,總之,在孔不離說完這句話後,原本氣得雙唇發抖的文欣悅突然淚如泉湧,不能自已地哭起來,那梨花帶雨的樣子還真有點我見猶憐。

“孔不離,你為什麽這麽對我!我說我跟莫顏隻是普通的朋友,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威脅我!是!我是身份低微沒見過什麽世麵,但你有必要這麽侮辱我嗎?我沒偷沒搶,隻是不是有錢人罷了,這也有錯嗎?你至於把我說得這麽不堪嗎?好吧,莫顏是你的,都是你的,不會有人跟你搶,這樣你滿意了嗎?能求求你不要再欺負我了嗎?”

這種楚楚可憐的低弱咆哮是怎麽回事?這情緒和畫麵切換得也太快了吧?!孔不離不解地看著柔弱如風中細柳的文欣悅,注意到她時不時飄忽的眼神,瞬間就明白了……

她轉過身,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臉色鐵青的莫顏……

每次欺負人的場麵都被他逮個正著,這到底是什麽狗血巧合!

本來是因為看到一個很像鄭筠的人出現在附近,莫顏才決定走過來看看,沒想到卻看到曾經無比熟悉的“孔不離驅逐女生”的戲碼,隻不過這次“驅逐”的是他還算熟悉、印象不錯的努力型少女文欣悅。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憤怒。孔不離還會警告靠近他的女生,至少證明她還是在乎他的,隻是走過來剛好聽到孔不離“你又是什麽東西”的言辭,莫顏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高興什麽。

那話的確過了,不,應該是太侮辱人,太過分了!

莫顏拍了拍文欣悅的背。她哭得太厲害了,把他抱得太緊,他不可能當著剛才還傷害她的孔不離的麵狠狠地推開她,於是隻能一邊勸慰一邊觀察著孔不離的反應。但很顯然,孔不離根本不屑理他們這對“卿卿我我”的男女,就像曾經每一次,她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天空,好像什麽都沒有的那裏才是她值得關注的對象一樣。這種漠視讓莫顏相當難受,尤其在看到陽光下那頂帽子上金光閃閃的“龍”字,再聯想到前天晚上她跟著帽子的主人頭也不回一起離開的背影,莫顏突然一刻也忍不下去了!就像曾經的任何一次一樣,說出口的話跟他真實的心意完全背道而馳,“孔不離,你說得太過分了!”

“那又怎麽樣?”事不關己的語氣,銳利的眼神透著濃濃的不屑。

本來還懊惱著自己又說錯話的莫顏,看到她不可一世、無所謂的樣子,也懶得再追究到底是因為她欺負別人,還是因為看上去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本來還壓抑的怒火終於完全爆發了出來,“我不是你的,從來都不是你的,你沒資格去欺負我身邊任何女生!”

我不是你的。

從來都不是你的。

這些她早就知道了,在他扔掉格子襯衫的那天,她比任何人都看透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你沒資格去欺負我身邊任何女生!

隻是沒有看清楚這一點。

他已經足夠強大了,強大到不需要自己去幫忙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小麻煩了。隻是為了找到自己在他身邊的價值,所以她慣性地做了很多看似不必要的事情,看來現在終於惹惱了他……其實她有什麽資格幫他處理那些問題呢?隻要他願意,她又有什麽理由去阻止去抗議呢?

沒有。

完全沒有。

所以在他說出這句話時才會這樣啞口無言。

“這又是幹嗎?為什麽我一不在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找理由欺負你?”亮得刺眼的紅色以絕對的氣勢站到了孔不離身邊,並且很順手的拉下了她的帽簷,阻隔了她眼前那卿卿我我的畫麵和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的排斥。

“我們沒有欺負孔不離,是她……是她……”撲在莫顏懷裏的文欣悅抽空說了兩句,之後便用止不住的哭泣代替了千言萬語的控訴,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就像個飽受欺淩的小媳婦。

龍千秋瞟瞟理直氣壯的莫顏,又看看默不作聲的孔不離,“哦”了一聲便牽起孔不離的手,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笑著說:“走吧,曼姐做了很多好吃的等我們。”

文欣悅怎麽也算是龍千秋的熟人,她被孔不離欺負了,作為朋友怎麽著他也應該為自己說兩句,這種不聞不問的態度算怎麽回事!

偏偏神經大條的龍千秋不吃她那一套,一聽到她唯恐天下不亂的聲音便驟然皺起眉頭,一股駭人的煞氣瞬間集結,“幹嗎?!”

愣了愣,文欣悅沒想到龍千秋的反應這麽冷淡,當下蒼白著臉不敢說話。誰也沒想到,莫顏竟然開了口,“道歉。”

“什麽?”龍千秋大笑一聲,仿佛對方說了什麽搞笑的事情一樣。

莫顏低垂著眼瞼沒看孔不離,毫無起伏的聲線卻讓文欣悅激動得一陣顫抖,他在為她出頭!

“孔不離,我不管你的動機如何,傷害了人是事實,你要向文欣悅道歉。”

世界突然一片死寂。

正當龍千秋決定不管孔不離高不高興,他都要好好教訓莫顏的時候,孔不離突然輕笑了起來,那笑聲毫無負擔,明媚得就像身邊的陽光,“好啊,我道歉。對不起啊文欣悅,我不該多管閑事。”

明明是那麽輕鬆的語氣,卻聽得眾人一陣心寒,隻有莫顏知道,有什麽被他親手破壞掉了……

帽簷太低,在轉身離開前,大家隻看到孔不離微彎的嘴角。

龍千秋冷笑一聲,打量著莫顏和文欣悅,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梢,“真好,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嘲諷的語氣和不屑的眼神實在太像孔不離,莫顏推開懷裏的文欣悅,微微眯眼說:“就算你是王子,孔不離也不是公主!”

眉眼一彎,龍千秋抬起他那嬌媚如花的精致小臉,跑到孔不離身邊,一把攬過她說:“別侮辱我家不離啦,她才不是公主,她是戰無不勝的魔女!故事的最後,王子終於打敗了公主,和魔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