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奇特留言

2012年中國·北京

錢寧慧覺得有些不對勁。

剛開始的時候,她說不上這不對勁具體是什麽,隻是模模糊糊地有所感應。

比如說她租的房子在雙榆樹,乘公共汽車前往紫竹院附近的辦公室大概半個多小時。因為公司規定遲到一次要罰款一百,她每次擠公共汽車都驍勇異常,哪怕被死死壓在車門上幾乎從三維變成兩維都在所不惜。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麽,在人流湧向公共汽車的時候,錢寧慧都會猶豫不決,好幾次被人流拋到外圍,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塞滿乘客的公共汽車關上車門,開走了。

連續遲到了好幾次,加上工作的時候總是走神,大大小小的差錯不斷,老板的臉越來越黑,也把錢寧慧叫去談了幾次話,問她是不是最近有什麽心事。其實錢寧慧自己也很奇怪,明明沒有任何幹擾,她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填錯支票,寫錯快遞單,最嚴重的一次是訂錯了機票,害得老板出差的時候無法登機,站在機場用手機把她足足罵了十分鍾。

“再這樣下去,你做滿這個月就不用來了。”最後,老板不耐煩地拋下這句話,把錢寧慧趕出了總裁辦公室。

最後這句話讓錢寧慧十分沮喪。她的學校不好專業也冷門,好不容易在北京找到了這個文員的職位,如果真的丟了飯碗,恐怕新工作還沒找到,下個月的房租就交不起了。想到這裏,她忽然感到有些生無可戀。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麵。收到老板炒魷魚威脅的當天晚上,錢寧慧靠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知不覺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睡夢中,她似乎聽到外麵有什麽響動,就從沙發上站起,走到大門口打開了防盜門。

錢寧慧租的是位於雙榆樹的青年公寓,每一層樓都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是十多間門對門的單人宿舍。可是這一次錢寧慧打開房門,卻發現門外的走廊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個溶洞。

真的是一個溶洞。錢寧慧走出房門,確認自己的判斷沒錯,就連濕悶的空氣和手邊鍾乳石的質感都分毫不差。她回頭望向自己的房間門,卻發現那裏隻有兩根一人多高的石筍,石筍後是一個溶洞內常見的小小凹陷。伸手推了推,石壁巋然不動,顯然並沒有公寓門隱藏在裏麵。

錢寧慧開始害怕起來,不由自主地沿著溶洞往前走去,心裏卻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走出這個迷宮般的溶洞——無論怎樣加快腳步、標記路線,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而且她還知道,在這溶洞裏還有其他人,他們和她一樣,也在不停地尋找出路。可是他們找不到,隻能不停地哭泣、叫喊,奔跑,最終虛弱地沿著洞穴一直爬、一直爬……一直爬到自己死去的時候……

就像她現在一樣。

那麽,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好吧……

“嘀嘀——嘀嘀——”正當她使勁握著一根石筍往洞內斜坡上攀爬時,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將錢寧慧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的一刹那,她猛地發現自己不是站在溶洞內,也不是躺在沙發上,而是站在廚房裏,手裏還緊緊地握著煤氣開關!

鼻端傳來濃濃的煤氣味道,錢寧慧驚恐之下一把關上煤氣開關,手忙腳亂地推開了窗戶。帶著涼意的晚風吹拂到臉上,讓錢寧慧微微鬆了一口氣——幸虧那鈴聲響得及時,才沒有釀成大禍。

可是,自己怎麽會站在廚房裏?難道是——夢遊?錢寧慧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不敢再在屋子裏呆下去,匆匆忙忙逃到了大街上。

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樓下賣燒烤的小攤前仍舊聚集了一堆食客。錢寧慧漫無目的地轉了轉,忽然想起方才救了自己性命的手機鈴聲,趕緊掏出手機查看,果然看到有兩個號碼一樣、時間隻相隔了幾秒鍾的未接來電,顯然撥打者急於與自己聯係。可是對方顯示出來的號碼卻不在自己的地址簿內,長長的一串數字讓錢寧慧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國際來電。

莫非,是孟家遠?想起這個唯一可能給自己撥打國際長途的家夥,錢寧慧猜測他是來跟自己通報在英國的學習生活情況什麽的,當下也就懶得付出高昂的手機話費回撥過去了。

估計煤氣味道散得差不多,錢寧慧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她登錄了很久沒上的MSN,果然看見孟家遠給自己的一串留言:

皮卡丘(2012年9月3日):我已經到了,報個平安!等下次回來再請你吃飯。對了,才發現你送給我的禮物不是傘(散)就是lonely什麽的,真不吉利,如果你不是存心的下次就另外送我禮物吧。

皮卡丘(2012年9月9日):這些天過得怎麽樣?

皮卡丘(2012年9月10日):在嗎?有話要跟你說。

皮卡丘(2012年9月13日):上來了就叫我。

留言到此結束,看不出孟家遠究竟要說什麽。錢寧慧隨便回了一句“我來了,在嗎”,心裏卻想他要真有什麽急事前幾天就給自己打電話了,也犯不著在MSN上吞吞吐吐。

想起孟家遠時不時的曖昧言語,錢寧慧有些心煩。那個家夥雖然和她很早就熟識,卻絕不是她心中喜歡的那種人,她也沒心思和他糾纏。因此錢寧慧很快就退出了MSN,沒有意識到她犯下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2012年 英國

加百列穿過雷丁市肯尼迪河上的拱橋,摁響了一戶人家的門鈴。

門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中國男青年狐疑地盯著加百列,用英語打著招呼:“Hello……”

“你好。”加百列用純正的中文回應,“請問孟家遠是住在這裏嗎?”

“是的,他暫時寄宿在我這裏。”孟家遠的留學生師兄點了點頭,“你是他的朋友嗎?”

“算是吧。”加百列沒有否認,“請問我可以和他談談嗎?”

“他不在。”留學生師兄打量著加百列,用一種不同尋常的懷疑口吻問,“我可以看看你的證件嗎?”

“我叫加百列·羅薩雷斯。”加百列將自己的西班牙護照遞給對方,適時地解開對方的疑團,“當然,我的親生父母是中國人,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長庚。”

“長庚。”留學生將護照還給加百列,猶豫了一下,“請進來說話。”

“謝謝。”加百列走進這套學生公寓,在淩亂的底樓客廳裏坐下來,“孟家遠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

“我對你說實話吧。”留學生師兄生硬地回答,“孟家遠失蹤了,我們已經報了警。”

“失蹤了?”加百列有些吃驚。

“失蹤了,或者自殺了。”留學生師兄有些煩躁地走來走去,拖鞋踩得木地板嗒嗒亂響,“警察吩咐我要注意一切異動,所以我才想問問你是否有什麽線索。”

“為什麽會認為他自殺?”雖然談話對象心情不佳,顯然寄宿者的離奇失蹤讓他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加百列看向他的眼神卻十分沉靜,“不著急,慢慢說。”

這種沉靜的目光有一種奇異的力量,讓留學生師兄煩躁的情緒得到了一絲安撫。他停下腳步一屁股陷到沙發裏,抓了抓頭發:“其實我也沒必要洗清嫌疑什麽的,孟家遠來了不到半個月,就有很多人不止一次看到他試圖自殺。一次是在閣樓窗台上,他坐在那裏晃來晃去把救火車都招了來,還有一次是我帶他去河邊的購物中心,才一轉身他就從橋上跳進了河裏。”

“對此他怎麽解釋?”加百列淡淡地問。

“他每次都說是不小心,不小心爬上了窗台,不小心掉下了拱橋——可是他媽的誰會相信!”留學生師兄再度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怒氣衝衝地說,“前天他說還要去倫敦玩一次,結果這一去就他媽的沒了音信!我聯係不上他,又怕他出事,這才報了警!”

“我可以看看他的房間嗎?”知道再也問不出其他情況,加百列站了起來。

“可以……”留學生師兄原本想要拒絕,卻在麵對加百列篤定的眼神時退縮了。他有些疑惑自己為什麽對這個陌生來客如此言聽計從,卻想不出所以然,隻好領著加百列往樓上走去,口中絮絮叨叨地說著:“其實警察已經來看過了,沒有找到什麽線索……”

“警察帶走了什麽東西嗎?”

“沒有,隻是拍了一些照片。”

“那就好。”加百列走進孟家遠的房間,發現這裏的陳設簡單得就像是一間青年旅館,幾乎一眼就可以把室內的情況全部掃遍。他走到空空如也的電腦桌前拉了一下抽屜,又掀開了**的枕頭,果然在床角發現了一本被稱為post-it的淡黃色粘貼型便簽紙。

隨手翻了一下這本便簽,加百列看到的都是孟家遠隨手記錄的英國電話和郵編,並沒有什麽有用的東西。然而當他將便簽本翻過來,卻發現底頁歪歪扭扭地寫著一個編號:GR 1945.9-27.1。

加百列偷偷地將這頁便簽撕了下來。

從學生公寓出來,加百列揉了揉額頭,見時間還早,便坐火車到達了倫敦滑鐵盧車站。他沒有走出火車站,直接轉乘地鐵,二十分鍾後來到倫敦南區一棟住宅前。住宅門口的小花園裏盛開著各色的薔薇,紅色的磚牆上清晰地顯示著“1821”這個表示建造年份的數字,驕傲地昭示這座房子古老的曆史。

給加百列開門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穿著一件灰藍色GAP短袖T恤,露出的粗壯手臂幾乎有加百列的兩倍粗。

“請問是羅賓遜先生家嗎?”加百列微微笑了笑,讓他一貫清冷如霜的臉難得多了一絲生氣,“我是加百列·羅薩雷斯,來自西班牙的心理治療師。”

“我是羅賓遜先生的護工。”大個子點了點頭,“請進,羅賓遜先生一直在等你。”雖然他的行為很有禮貌,言辭也沒有任何不當之處,加百列還是從這個護工臉上看出了一絲懷疑和譏嘲,仿佛從鼻子裏哼哼著說,“我才不相信什麽見鬼的心理治療師,你們就是些隻會推銷安慰劑的騙子。老頭兒的錢就是這樣被你們騙走的。”

“對不起,我想和羅賓遜先生單獨相處一個晚上,這樣有利於他的治療。”加百列沒有理會護工的腹誹,淡淡地指著大門,“如果方便的話……

“埃裏克,麻煩明天早上再來吧。”就在大個子護工不滿地想要反駁時,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用擔心,護理費一個子兒也不會少你的。”

“好吧,別讓他弄髒了床單。”大個子埃裏克叮囑了加百列一句,卻顯然對這個瘦削蒼白的東方青年沒有任何信心,嘟嘟囔囔地開門走了。

加百列穿過走廊,走進客廳,終於明白護工最後的叮囑是什麽意思。隻見一個老得驚人的男人躺在沙發**,身上嚴嚴實實地蓋著毯子,隻有枯瘦得如同骷髏的臉露在外麵。白而稀疏的頭發散亂地耷拉在枕頭上,像是被水漚爛的抹布。

“高位截癱,伴隨多處器官衰竭。”老人自嘲地笑了,“我也覺得現在還不死,一定是上帝的惡作劇。”

“因為你還有心願沒有完成,羅賓遜先生。”加百列回答。

“說得不錯。”老人渾濁的眼睛打量著站在床前的年輕人,“你就是安赫爾收養的那個中國男孩?加百列,傳說中掌控人類精神和夢境的大天使,安赫爾居然給你取了個這麽囂張的名字……告訴我,你是不是第一次來給人實施安樂死?”他似乎覺得自己的玩笑很有趣,嗬嗬地笑了起來,胸腔裏發出風箱一樣空洞的聲響。

“我得到的任務僅僅是為您催眠,並製造滿足您心願的夢境。”加百列並沒有笑,一直用他獨有的置身事外的沉靜回答,“如果您同意,我們馬上就可以開始。”

“當然可以馬上開始,我的孩子。”老人似乎對加百列的反應很感興趣,絮絮叨叨地笑著,“我這輩子太長了,沒有什麽不曾見過,對死亡更是無所畏懼。所以你想怎樣就怎樣好了。”

“沒有什麽不曾見過?”加百列心中一動,從連帽茄克衫的口袋裏出孟家遠留下的那張便簽紙,“那您知道這是什麽嗎,羅賓遜先生?”

“不知道,不過或許我的潛意識知道。用你們的話說,我所記得的東西隻是冰山一角,而潛意識裏的記憶才是水下占比95%的冰山。”老人狡黠地笑了。

“92%。”加百列糾正。

“隨便多少。”老人毫不在意加百列科學家般的嚴謹,自顧絮絮叨叨,“我的潛意識是一個巨大的寶庫,如果你是一個合格的催眠師,你就會看到你想要的東西。”

“那我們就開始吧。”加百列點了點頭。

“需要來點音樂嗎?”老人調侃著,顯然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沒有太大信心。

“不用,您隻需要看著我的眼睛。”加百列的聲音平靜無波。

“可我都快瞎掉了……”老頭子還在開著玩笑,聲音卻在接觸到加百列漆黑的瞳仁後變得越來越微弱,直至完全靜默。他的眼睛緩緩閉上,呼吸也綿長而均勻,顯然已經陷入了沉睡之中。

加百列站在床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安靜的老人,緩緩開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很好。”**的老人翕動著嘴唇回答,“我的肺部不痛了,四肢也很靈活,我想我又活力四射了。”

“很好,那你現在的心願是什麽?”

“打德國鬼子!”老人毫不猶豫地回答,“消滅那幫納粹分子!”

這個回答讓加百列有些意外,不過他還是溫和地問:“那麽後來你達成心願了麽?”

“沒有……”老人的語氣,忽然有些猶豫。

“為什麽?”

“因為我病了……”老人更加遲疑地回答。

“你生了什麽病?”

“傷寒……也許是痢疾,也許不是……我不知道……”沉睡中的老人眼皮忽然跳動起來,顯示著他內心深處的悸動,“反正,我沒有去羅曼底,我活下來了,他們卻全都死了……”

“他們是誰?”

“我一個連的戰友……他們坐船去羅曼底,全都沒有回來……所以每個D-day,我都會給他們佩戴罌粟花,就像我的胸口也被機槍打出個血洞一樣……”

加百列知道羅賓遜口中的D-day就是二戰中的羅曼底登陸紀念日,而那一天英國有佩戴血紅色罌粟花的傳統。“你感到遺憾,對嗎?”他繼續問。

“不是遺憾,是羞恥,對,我感到羞恥。”老頭子痛苦地搖晃著他的腦袋,稀疏的白發在枕頭上磨來磨去,“所有人都覺得我是裝病,覺得我是一個懦夫。鄰居們瞧不起我,麗莎嫁給了別人,發放老兵補貼的公務員譏笑我……對了,還有那個可惡的護工埃裏克,他每天都在背後說我的壞話……”

“或許,這些隻是你的幻想……”

“不,不是幻想,是真的,所有人都鄙視我當年沒有上戰場,沒有和他們死在一起!”羅賓遜激動地喊著。

“羅曼底登陸是在1944年6月,你要回到那個時候嗎?”加百列問。

“要,我要洗刷自己的恥辱,證明羅賓遜不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的老人張大沒牙的嘴巴喊著,“殺呀,殺那些德國鬼子!”

加百列的目光閃爍,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了。但是在把老人送往1944年6月的夢境前,他再度拿起孟家遠留下的那張便簽紙,對著羅賓遜念了出來:“GR 1945.9-27.1,如果你能告訴我它是什麽,我就送你去諾曼底。”

“該死的!”老頭兒咒罵了一句,眼球卻開始快速地轉動。過了良久,就在加百列打算放棄的時候,老人的口中卻吐出了兩個英語單詞:“British Museum。”

大英博物館。

加百列的目光一凜,隨即重新平和下去。他俯下身,湊在老人耳邊輕聲說:“好了,你現在已經在前往諾曼底的船上了,船馬上就要靠岸,看見了嗎?”

“看見了,長官!”羅賓遜嚴肅地回答了一句,隨即連眼皮下的眼球都凝固起來,仿佛真的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遠方。接下來的一夜裏,他的口中不斷發出呼喝的聲音,甚至他早已失去知覺的手臂都不知不覺地抬了起來,作出一副扣動扳機的姿勢。

第二天一早,當護工埃裏克再度到來時,發現老頭子依舊在沉睡,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而那個東方麵孔的心理治療師,已經不知何時離開了。

兩天後,九十一歲的羅賓遜在睡夢中安詳地離開了人世。

加百列原本的計劃是天一亮就搭出租車前往大英博物館,然而強烈的頭疼讓他放棄了這個計劃,讓出租車司機將他送到了預定的旅館。

“先生,您不舒服嗎?”善於察言觀色的服務生殷勤地湊過來,“我們可以幫您預約醫生……”

“不用,謝謝。”加百列冷淡卻又堅定地搖了搖頭,徑直走進自己的房間,在門口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他打開旅行箱,從裏麵取出一個密閉的小玻璃瓶和一套一次性注射用具,隨即無力地靠著床沿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息。他的手顫抖得如此厲害,幾乎無法將玻璃瓶中的藥劑抽進注射器。等到終於將針管中淡藍色的藥劑從手臂靜脈注射進去,加百列連爬到**的力氣都沒有了,頭一歪就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到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加百列跳起來洗了把臉,感覺安赫爾配製的藥劑效果確實不錯。他讓旅館前台幫忙預約了一輛的士,匆匆地向位於羅素街的大英博物館駛去。

其實他並不確定能在大英博物館找到什麽,畢竟孟家遠可能隻是隨手記下了一件藏品的編號。不過作為對那個潛意識實驗反應強烈的被試者,孟家遠的異常舉動正好處於安赫爾教授的監控範圍內。這個理由已經足夠讓加百列去碰碰運氣了。

在一樓的展館裏略微轉了轉,加百列很快就掌握了博物館內展品的編號規律,並確定了孟家遠的記錄:編號為GR 1945.9-27.1的展品,位於27號墨西哥館瑪雅區。

那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玉製圓盤,銘牌上說明製作於公元600年左右,墨西哥尤卡坦半島出土。

根據博物館的介紹,中國和瑪雅是世界上僅有的兩個崇拜玉器的文明係統,二者都製造了數量驚人的玉製品,並相信玉器有通靈、辟邪等超自然的力量。可是孟家遠為什麽獨獨要將這件造型並不奇特的玉器編號抄錄下來呢?

大英博物館不禁止拍照,於是加百列取出手機,將這個玉盤的各個方位都拍下照片。在查看拍攝出的照片效果時,加百列猛地發現了什麽,抬頭盯住玻璃櫃中雕刻著繁複花紋的玉盤,怔怔地在展櫃前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