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被另一個自己擠出(Push out of oneself)

1.我不是樂水純

“一切就如你在夢境裏看到的那樣。樂水純死後,棱銘割腕自殺了,噬夢精靈夜蓮對他們下了詛咒然後自殺,淹死在‘通靈池’裏。而夜翔,吞下夜蓮的‘願金球’,許願他和夜蓮轉世能變成人,也就是這一世的藍子揚和藍子純。”

從那個夢境裏清醒過來後,精靈夜羽神情鄭重地向我解釋道。而此時的我,除了訝異和震驚,再也沒有其他感受。

呆呆地看著前方的某一點,腦子空茫空白,仍舊停在那個夢境中,電影般回放著一切——紛揚飄落著粉色花瓣的櫻花林,琴房裏抱著素描簿低聲哭泣的樂水純,在女生尖叫聲中炫目登場的少年棱銘,以及有著妖媚笑容的噬夢精靈夜翔、夜蓮……

這一切,美得就像一場夢。它真的發生過嗎?就在我的上一世?

“怎麽可能?”良久,我才有了一點反應,扯了扯嘴角想嘲笑他的說辭,卻發現根本笑不出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麽回答我——既然夜蓮的‘願金球’被夜翔吞掉了,在轉世後藍子純又怎麽會有‘願金球’呢?既然你前麵說‘願金球’相當於精靈的心髒,為什麽‘願金球’被我吞掉後,藍子純反而沒有死掉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藍子純這一世轉世成人,沒有‘願金球’卻有了人類的心髒,當然可以活下去了!而‘願金球’被許願者吞下實現願望後,也會自動離開那人的身體。如果要將願望破解,隻有再次找到‘願金球’並吃下。上一世,夜翔吞下了夜蓮的‘願金球’,許願他和妹妹能轉世成人,願望實現後,夜蓮的‘願金球’就離開了夜翔的身體,結果陰差陽錯地被你吞進了肚子。所以我說,‘願金球’被你吃掉可惜了,因為無法實現願望,所以它不可能從你的體內出來。”他聳著肩解釋道,“不過,有一點我感到很奇怪——你前世的夢境被夜翔吞噬,理應不會再轉世的,可你現在居然還活著,這真是奇怪。”

他托著下巴慢慢在我的手掌心裏坐了下來,陷入深思:“不可能的,不可能會有啊。”他的眉鎖起,不可思議地搖頭,“被噬夢精靈吞噬掉夢境的人,靈魂會永遠困在夢境裏無法出來。所以,隻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你的存在。”

我瞪大眼睛:“什麽?”

“那個原因就是,”他突然抬起頭來,在昏暗的空間裏,綠色瞳仁盈盈發著亮光,目光銳利如兩把刀直直刺進我的心髒,“你不是樂水純!”

“什麽?”我更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樂水純那我是誰?棱銘是炎的上一世,她因為喜歡樂水純才追尋在我身邊守護著我,如果我不是的話……等等!“樂水純”,“棱銘”?這兩個名字……忽然我腦子白光一閃——

“米拉菲,走開,從我的身體裏走開!我已經等得太久了。求求你,走開!求求你,走開吧,把棱銘還給我,好不好?”

“你是誰?棱銘是誰?我不認識你啊。為什麽你有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我是樂水純。求求你,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我將近段時間做的噩夢說出來,夜羽終於眉頭舒展,恍然大悟道:“這樣的話就可以理解了,你的確不是樂水純。”他從我的手掌心裏站起來,綠色的瞳仁一眨一眨地盯著我,“樂水純上一世的夢境被夜翔吞噬,原本沒有這一世,可是因為夜蓮的詛咒——她詛咒轉世後的樂水純會在十六歲時變成魚!所以,當你沒有變成人魚之前,你是米拉菲,可當你變成人魚之後,樂水純因為詛咒從被困的夢境裏出來了。”

“我不理解。”我拚命搖頭,腦子亂糟糟的就像被人強行塞進去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頭緒,“什麽叫變成人魚之前是米拉菲?難道我成為人魚之後,就不是我了嗎?!”

“就快要不是了!”他歎息,“現在,你是樂水純,樂水純是你,你們是一個人。隨著時間的推延,你體內的‘樂水純’會逐漸從夢境裏釋放出來,變得越來越強大,強大到控製你的思想和意識。也就是說,過去的你和現在的你,你們兩種思想在爭奪一個軀體!詛咒的時間是十六歲,所以在你十六歲生日那天,樂水純就會徹底占領你的身體!”

“騙人!”我怔住,全身血液齊齊倒湧,耳膜也嗡嗡響著,“你的意思是,我精神分裂,有兩個不同的自己,我很可能會被樂水純擠出去,以後就沒有自己了嗎?”

夜羽沉吟半晌,眼神憐憫地看著我:“從表麵上看,是這樣的,但也不完全是。精神分裂是因一個人的人格分裂而成,但你和樂水純卻是完整的兩個個體啊——前世和今世。”

簡單的幾句話猶如五雷轟頂!

原以為失去雙腿變成人魚已經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事,可是居然……居然……樂水純變得越來越強大的話,我就會漸漸地弱下去,直到消失。再也不能看到炎英俊帥氣的臉,也不能被他淺咖啡色的溫柔眼眸看著!

等等——

十六歲那天會變成樂水純?!

“她不行。我想過了,那個約定不行!”

“她行。因為我已經喜歡上了她,所以她行!還是,你希望以悲慘的方式解決這件事?!相信我,那麽做的話,你會後悔的!”

……

“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一開始你就做出正確的選擇,也不會讓事情發展成現在的局麵!你做錯了,是你做錯了,為什麽要犧牲別人的幸福來彌補你犯下的錯?!”

……

“炎,為什麽你一直都戴著麵具隱瞞自己的身份呢?為什麽不在八歲那年就跟我做朋友?如果那天我沒在電梯裏遇見你,你是不是一直都會這樣默默地守護著我,而不出現呢?”

“沒什麽,隻是在等一個時機。”

“在等一個時機?那個時機是什麽時候?”

“你的十六歲生日。”

“為什麽要等到十六歲生日?難道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

……

“轟——”

原來……原來楚炎和藍子揚早就知道我會在十六歲生日那天消失!所以楚炎才想等到我消失後跟樂水純相遇,所以在那之前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想跟我的生命有牽連,他怕我跟他的關係熟絡後會不忍心對不對?所以他寧願選擇把我當陌生人,在樂水純接管我的身體之前,他負責保護我,在樂水純徹底占領我的身體後,他們就可以繼續相愛。

怪不得他一直說欠我,是想在我消失以前做出補償吧?原來在楚炎眼裏,我不過是個暫時保管樂水純身體的工具!他對我那麽溫柔,都是因為樂水純,帶我去教堂,其實也是……是為了補償我吧?

“我要消失了。”我聲音顫抖,肩膀顫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夜羽,我要消失了,對不對?”喉嚨忽然哽住,像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扼住。比起讓我即將消失的事實,更讓我痛徹心肺的是楚炎的利用!他喜歡過我嗎?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有嗎?

“沒關係,隻要炎幸福的話,怎樣都沒關係!即使是消失自己。”眼淚湧出眼眶,我抬手用力抹掉,拚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來,“真的沒關係。”

“唉,可憐的拉菲,隻要在十六歲生日那天恢複人形,打破變成人魚的詛咒,這樣消失的就是……”忽然夜羽打住了話頭,兩隻長長尖尖的耳朵豎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跳到了石板上,鑽進藍子揚的口袋裏。與此同時,我聽到從隔壁山洞傳來的腳步聲。

看來,那幾個家夥已經為我找到買主了!

2.“嗯,會”的遊戲

原來我的買主是楚炎!他為了以防萬一,在拉菲草戒指裏安裝了微型跟蹤儀,所以當他醒來後沒有見到我,就很快追了來。生命垂危的藍子揚被送去了醫院,幸好那家夥生命力頑強,白賺了我一罐子眼淚後終於蘇醒過來,身體並無大礙。

隻有我,正在一天天地消失著!體內的樂水純越來越強大了——在我睡覺時、閉眼時、哪怕是安靜地想心事時,都會突然出現擾亂我的思維。甚至有兩次當我跟炎說話時,都不知不覺用了樂水純的口氣和語調!她越來越充滿我的大腦,主導我的意識,而體內的米拉菲正在逐漸地縮小。也許會在連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不再是自己了。

當然,楚炎和藍子揚都發現了我的異常!他們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藍子揚憂傷且沉默,我知道他很難過,他是真心喜歡我的。我很後悔為什麽我喜歡的不是他,可是後悔之餘卻是慶幸——幸好我沒有喜歡他,否則,在我喜歡他之後變成樂水純,對他而言是更大的傷害!

所以,在我消失之前,我拒絕見他。我不想讓他傷心難過,更不想看到傷心難過的他。

至於楚炎,他總是淡淡的,一如既往地對我好。即使天在他麵前塌下來,我想他都能保持著處變不驚的態度。他現在應該很開心吧?應該每天都在期待樂水純的出現吧?也許出於對我的愧疚,他開始早出晚歸,盡量減少與我見麵的次數。

我那麽喜歡他,即使知道他隻是在利用我保管樂水純的軀殼,還是無法控製地喜歡他,每天睜開眼睛就想見到他。

“把棱銘還給我。”

“他不是棱銘,他是楚炎,到底要我解釋多少遍你才能理解!”

“不,他就是棱銘,我喜歡的棱銘。求求你,把他還給我。”

“那我也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的夢裏離開,從我的生活裏離開!我喜歡炎,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你能為他做到的我都可以,我喜歡他一點也不比你少!為什麽要趕我走,為什麽要讓我把他還給你?”

“因為棱銘需要我。”

“他不是棱銘。”

“他是,他是!他仍然記得我,他會喜歡你保護你,都是因為我!為什麽你不能成全我們?上一世我們相愛得那麽痛苦,求求你,把他還給我。求求你,求求你!”

“從我的夢裏離開,求求你!”我尖叫著從夢中醒來,腦門、後背和脖頸全是冷汗,心髒還在胸口“怦咚怦咚”地劇烈跳動。

今天是八月二十六日,是我的十六歲生日,也就是說,我即將在今天消失!

失魂落魄地從**爬起來,我擦掉額頭上的汗珠,想起一個星期前在山洞裏夜羽說的那些話,心一點一點變得沉重。

不要!不要消失!我掙紮著想爭取更多的時間停留,想陪在炎身邊,聽他說話看他笑,哪怕隻是感覺他的呼吸,都會心滿意足。可為什麽炎每天都匆匆出門,將我一個人丟在草地上曬太陽?為什麽不陪著我,讓我在世界上的最後一點時光裏,都充斥著他的身影?

洗漱完畢,我失魂落魄地換掉睡衣,坐到鏡子前——

“啊?”

梳子從我的手中跌落,我愣愣地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得完全沒有血色!

鏡子裏,我穿著自己最討厭的粉色蕾絲裙,梳著繁複的公主頭,頭上還紮著和裙子一個色係的蝴蝶結。額前的劉海彎成弧月形,用粉色草莓夾子夾住——這樣的裝扮是我從未有過的,而在那個關於前世的夢境裏,甜美的樂水純在和棱銘約會時,最喜歡打扮成這個樣子。

瘋狂地將頭發弄亂,瘋狂地換下身上的衣服,瘋狂地將梳妝台上的東西掃落在地,我朝鏡子砸過去一本書,然後是一個杯子,然後是一個發夾,然後是各種各樣的東西, “走開!”我無助地叫喊,“走開,求你了,走開!”忽然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引起我更為恐懼的尖叫。

“啊——”

然後肩膀一緊,我的身體被攬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我。”炎低啞的聲音響起,“拉菲,拉菲,你怎麽了?”

“炎,”我臉色蒼白,失魂落魄地抱緊了他,“炎,今天不要出去了,好嗎?我好害怕。在你離開的時候,我隨時會消失的……嗚嗚……”

“……”

“求求你,”我語無倫次,手緊緊地揪住了他的衣服,揪出很大的褶皺,“我不要你很多時間,就今天一天!你還記得嗎?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陪著我,隻要今天陪著我。”

楚炎的聲音幹澀嘶啞,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一樣:“今天不行,我要辦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後會有很多時間。”

“炎,求求你,隻要今天,以後都不煩你。”我抓緊了他的衣服,哀求他,“求你,就今天,好不好?”

“拉菲……”

“這是‘米拉菲’對‘楚炎’的最後一次請求!”喉嚨困難地吞咽了一下,我的手慢慢鬆開,身體抵著他的身體無力地滑落在地,“留下來陪我,哪怕隻有一天。以後再也不會任性要求你,不會逼你說喜歡我,不會逼你寫情書,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就這一次。”我就快要消失了啊,再也沒有米拉菲了,不會有了。

“……”

“就這一次。”我的聲音變低,抱著他的腿坐在地上,近乎絕望地說道,“就這一次,最後一次。”聲音完全低下去,沙啞得幾乎聽不見,隻有喉嚨一下一下地抽噎。

“對不起……”楚炎蹲下身來,抬起我的下頜,拭去我眼角的淚,“我會趕在你生日結束以前回來!辦完這件事後,我陪你過生日,可以每天說喜歡你,每天給你寫情書,每天做你想讓我做的事……可是這件事很重要,這次真的不行。”

“什麽事情那麽重要——”

我眼睛通紅地看著他:“炎,如果我就此消失了……答應我,你仍舊會很開心很幸福地生活。”

“我說了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他似乎被我逼急了,嗓門很大地吼我,“你不會消失的,米拉菲,我說你不會消失。”

我被他的吼聲嚇倒,緊緊抱著他右腿的手鬆開,無力地垂在地上。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的光芒都被掐滅了,我低下頭:“那你走吧。”

頭忽然爆裂地痛,一個柔柔的笑聲響在耳邊,忽遠忽近:“嗬嗬,棱銘喜歡打籃球嗎?”笑聲恍恍惚惚,聲音甜美,“如果明天跟三班的比賽你能投五十個球,我會獎勵你的!”

然後眼前飛快地掠過微笑的樂水純,和站在陽光下氣宇軒昂的棱銘。畫麵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漸漸地像電影膠片一般被烙進了腦海深處。

而我和炎的邂逅被擠了出去,忘記了是在哪裏見到炎,忘記了是怎樣認識炎。

“拉菲,拉菲,拉菲!”一雙手拚命搖晃著我的雙肩,伴隨著楚炎焦急的聲音,我茫然的視線漸漸有了焦點。

“你相信我。”他的眼眶慢慢變紅,臉上全是慌亂無措的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他顫抖著指尖拭去我眼角的淚,聲音越來越低,“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還有很多事要和你做,你怎麽會消失呢?你不會消失的!”

“可是……”

“相信我!”他表情堅毅,“相信我!”

眼淚幹涸在眼角,我睜大了眼睛,瞪著楚炎近在咫尺的臉,記憶卻在急速地替換。我深吸口氣,拚命掙紮著想記住楚炎的模樣:“好,我相信你,可是在走之前,我想玩一個遊戲。”

他喉嚨一哽:“好。”

“還記得嗎?以前我們玩過‘嗯,是的’的遊戲。現在,這個遊戲叫‘嗯,會’。”扯了扯嘴角,我努力綻放出一個微笑,“遊戲規則是,我每問一個問題,炎都要回答我‘嗯,會’。”

見他點頭,我問出第一個問題:“如果有一天‘米拉菲’消失了,炎還會記得她嗎?”

他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抱著我的雙臂也猛地收緊:“嗯,會。”

“如果有一天前世那個女孩出現了,代替了‘米拉菲’,炎雖然會接受她,但心裏仍然會有‘米拉菲’的位置嗎?”

“嗯,會。”

“如果你沒有上一世的記憶,其實你還是會找到‘米拉菲’,然後喜歡她,對嗎?”

“嗯,會。”

“炎,最後一個問題。”重重喘了一口氣,我搬出了心裏的最後一點期待,問道,“前世的女孩和今世的‘米拉菲’,如果你隻能選擇其中一個,你會選誰?”

我看見楚炎飛快地側頭過去,一滴晶瑩的淚珠在側頭的瞬間,從他的眼角砸落下來。他將臉撇向一邊,肩膀狠狠地顫抖:“嗯……”完全是胸腔裏發出的聲音,“會。”

我執拗地看著他:“選誰?”

他的肩膀顫抖得更為厲害:“嗯,會。”

“……選‘米拉菲’?你會選‘米拉菲’對不對?”

楚炎猛地將我抱緊,仿佛不知道該怎麽說,不知道該怎麽辦,隻是緊緊地抱住我。他的臉埋進我的脖頸,眼淚沿著我的脖子一路流淌,滾燙滾燙:“嗯,會. ……會……會……會,會……會選米拉菲。”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問出口的同時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髒,不斷翻攪著,攪著血液和肉體。而答案,更加劇了那鍾痛楚,痛得整個人都抽搐起來。

不管問什麽都是“嗯,會。”

因為如此,才可以自欺欺人地認為我是重要的,我是比樂水純更讓炎喜歡的。即便知道答案是謊言也沒關係,讓我在消失以前這樣欺騙著自己……不要拆穿,不要……

深深地吸口氣,再深深地吐出,我含著淚卻燦爛地微笑道:“你走吧,炎,我會……會努力等你回來。”

3.記憶被刷白替換

樂水純VS棱銘記憶片段一:

樹葉搖曳,陽光從樹縫裏篩下,形成千絲萬縷的金光。“Hell Show”學院寂靜的林蔭道上,手捧玫瑰花,臉色漲得通紅的樂水純,被夜翔從一棵樹後推了出去——

“那個……對不起,打擾一下!”

冷漠頎長的身影站住,棱銘疑惑地側過臉來。凹凸有致的側臉,在空氣裏塑造出傾城輪廓。

“剛才我一直走在你後麵,嗯,發現了這個……請問,它是……是你掉的嗎?”

“玫瑰?”

“嗯。”

“不是我的。”

等樂水純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到棱銘漸漸走遠的高帥背影,她微微地僵在原地,一顆心隨著棱銘的走遠越沉越深!

“對不起,打擾一下!”幾分鍾後,她勇敢地擋在棱銘麵前,“這把樹葉是我掉的,可是你剛剛經過時不小心踩壞了它,你……你要賠我!”

燦爛的金色光芒中,她的臉因為激動和羞澀紅撲撲的,像可愛的蘋果。棱銘看著她,慢慢地,臉上的訝異神色被笑容取代。

“好啊,”他聲音輕柔,“要怎樣賠你?”

“就罰你……罰你做我一個月的朋友!”

……

米拉菲VS楚炎記憶片段一:

少年的身體散發著奇異的花香,瞬時,整個電梯裏都是花香的味道。“Hell Show”學院通往二十三樓的電梯裏,米拉菲偷偷側臉,打量身邊的天使少年。

“嗨,嗨……你好!”

“……”

“我們,嗨,我們來打賭怎樣?如果在電梯到達二十三樓之前,沒有人進來電梯,就算我贏,如果有人進了電梯,就算你贏。”

“……”

“那個。贏的人可以從對方身上提走一個願望。如果你贏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達成你的願望,當然,如果是我贏的話,你也要幫我,怎麽樣?算了,如果你……”

“好。”

“咦?!你剛剛……你剛剛說‘好’?你答應我了是嗎?你……喂——等一下!剛剛……剛剛你答應了我,而且我贏了,那個……你……請你閉上眼睛!”

“……”

“請你……把眼睛閉上!因為我贏了,所以現在請你……請你把眼睛閉上!”

……

樂水純VS棱銘記憶片段二:

同樣是在“Hell Show”學院的電梯裏,棱銘走進電梯,帶來一陣花香氣息。已經順利接近棱銘,彼此成為朋友的樂水純突然揚起頭來,她目光純淨,笑容純淨,像毛茸茸的溫馨陽光——

“我一直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所以,有一個秘密很想跟你說。”

“什麽?”

“我……”她雙手抱在胸前,不自覺地抓緊了琴譜,“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從初中時代一直喜歡,這四年間,我對他的喜歡越來越多,不知道該怎麽辦?”

“告訴他吧。”

“如果他不喜歡我怎麽辦呢?”撩起眼瞼,樂水純偷偷觀察著棱銘的表情,“會不會生氣,不願意跟我做朋友?”

“是誰?”棱銘英俊的眉毛皺起來,隱約有股怒氣,將臉撇向一邊。

“其實……其實那個人你也認識的,你想見見他嗎?”

“……”

“那個人……現在就映在我的眼瞳中。”

……

米拉菲VS楚炎記憶片段二:

同樣是那條跳躍著千絲萬縷金光的林蔭道,楚炎手持一束火紅的玫瑰花倚在那裏。陽光從他的身後洶湧過來,金燦燦的,傾瀉得他一身都是光芒。

“米拉菲。”

“這個,是你掉的嗎?”

“呃?什麽?!”

他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這個。”

“不……不是……”

“那麽,請把你的腳移開。”

“呃?”

她呆呆地挪開腳,他彎腰拾起地上的幾片樹葉,眼眸澄淨地看:“這些樹葉是我掉的,真可惜,被你不小心踩壞了。所以你會賠償我的,對不對?”

“對不起,你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聽不懂?嗯?!”

“你會懂的。因為,這是我欠你的。”

樂水純VS棱銘記憶片段三:

棱銘披著一身陽光從籃球場跑下來。蜂蜜色的頭發輕輕揚起,絕美的臉龐在風中沉澱著晶瑩的色彩。他跑到樂水純麵前,低頭注視她,淺咖啡色的眼眸裏有幸福湧出來。

“看到我進球了嗎?”他笑得像個孩子,“如果我進了五十個球,你就要獎勵我。”

此時樂水純臉色駭人的蒼白,冷汗大顆大顆從額頭上冒出。她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一手緊緊抓著礦泉水,一手按住腎部:“對不起,我……”

“你沒有看比賽嗎?”

“……”

他的聲音裏微微生出一股著急:“樂水純,你說過我進了五十個球就會獎勵我,為什麽不看比賽?最近你經常消失,究竟去了哪裏?”

“沒什麽,嗯,這個,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一個月期限的最後一天對不對?”

“這些是你畫的?”

“嗯。”

“嘿,這瓶礦泉水是什麽口味的?”他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呃?口味?礦泉水都是一個味道,怎麽會……”

“三十天的朋友期限到了。樂水純,我們交往吧。”

“……”

“過來,換你吻我。”

……

米拉菲VS楚炎記憶片段三:

**,發著高燒的米拉菲全身裹著厚厚的被子,被楚炎緊緊地抱著。她的身體不住地發抖,臉色蒼白,嘴唇絳紫,他緊緊地抱住她,用勁了全身的力氣。

“我不睡……那你可以答應我……說喜歡我嗎?你說喜歡我……我就不睡……”

“……”

“說啊……”

“……”

“炎,藍子揚曾經跟我說過,我是你前世戀人的轉世,也許下輩子仍然是。可是我不知道,下一世的‘米拉菲’還記不記得這一世與你度過的時光。炎,如果‘她’忘了,把我寫給你的情書帶給‘她’好嗎?”

“笨蛋。你會沒事的,我們隻有一世,我隻要這一世。我喜歡你。喜歡的,就是我抱著的米拉菲,不是上一世的你,也不是別的什麽人,就是你這個白癡別扭愛哭的米拉菲……”

“……”

“你醒來,睜開眼睛!我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拉菲,米拉菲。”

……

樂水純是米拉菲,棱銘是楚炎。

米拉菲是樂水純,楚炎是棱銘。

我的腦子仿佛變成了隻會機械運算的電腦,一隻鼠標“刷刷刷”將記憶全都擦成了白色,一點一點地添加原本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是樂水純還是米拉菲?

我愛的是棱銘還是楚炎?

不要……不要將我的記憶抹掉,不要!不要把我趕走,我要留在楚炎身邊啊,他不是棱銘,雖然他擁有前世的記憶,可他不是棱銘。

炎,我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你在哪裏?如果我消失了,拉菲草戒指能帶你找到我嗎?

4.想我五百二十步

“小拉菲,拉菲!小拉菲——”

我困在狹窄的黑暗之間,被一股力量吸引著不斷往黑暗的更深處墜落。這時,一個焦急的聲音穿過黑暗呼喚著我,我逐漸模糊的意識清醒過來,奮力掙紮,拚出所有的力氣往上爬。

“夜翔,怎麽會是你!”

一個弱弱的女聲響起,我翕動著嘴唇,卻發出樂水純的聲音。我掙紮著,那股強大的力量卻像一隻大掌,壓著我的頭往回擠,我倔強地和它抗衡,終於衝破黑暗看見藍子揚俊朗的麵孔。

他的臉色駭人的蒼白,雙手攥著我的肩膀,聲音顫抖地問道:“你剛才……剛才叫我什麽?你是誰?”

“藍子揚……救我……”我掙紮著擠出這句話又很快被壓回黑暗,聽見另一個自己在說,“夜翔,我是樂水純,你忘記我了嗎?我已經把夢境給了你,達成了我們最初的協議,所以我希望……希望你不要再涉足我的生活了!”

“你……你說你是樂水純?”藍子揚猛地瞪大了眼睛,連綿不絕地驚恐從他的眼底翻湧出來,“難道真如夜羽說的那樣,你已經……”

“我是樂水……不,我是米拉菲!”我掙紮著,憑借身體裏最後一股力氣將樂水純壓了下去,然後臉色蒼白氣喘籲籲地看著藍子揚,“不對,我是樂水純,夜翔,我……”

“走開,我是米拉菲!”我忽然揪住自己的頭發,瘋狂地搖著頭,想要將她從自己的體內甩出去,“走開走開,走開——”可是她已經進駐我的四肢百骸神經每一處,支配著我的思維,“為什麽是我走開?米拉菲,比起你,棱銘更需要的是我。”

“啊——”我捶打著自己的腦袋,“不是,不是!炎說喜歡我,不是上一世的你,不是——”忽然捶打腦袋的手被抓住,下一秒,我的身體掉進一個懷抱。

藍子揚哽咽的聲音響起:“你到底是誰?如果是樂水純,求求你,將米拉菲還給我!如果是小拉菲,你聽著——我說過我會找到‘願金球’,你等我……不準就這樣離開……我說過會從炎的手裏搶走你,聽見沒有!不準被身體裏的‘她’打敗,你等我,OK?等我!”

“藍子揚……”

“說,說你會等我!”

“對不起,我……夜翔,我不會把棱銘讓給任何一個人……你走開,藍子揚,我就快要消失了!如果我消失了,請幫我照顧炎……”我視線朦朧,看著藍子揚通紅的眼睛,看著他攉著我的下頜,聲音激動地喊我,記憶也像水流一樣左右波動著。

“我隻是……嗯,喜歡看到你被騙的樣子。”

“……”

“不管被騙多少次,你都能很輕易地再次相信。這並不表示你笨,米拉菲,這不是笨,是因為你有一顆接納別人的心。在你眼中,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你相信他們不會欺騙你。盡管被騙了很多次,或者明知眼前的這次可能又是欺騙,可你還是選擇相信。你一點也不笨、不傻、不蠢,你是世界上最單純的女孩!”

可是很快,記憶就被另一段代替了。

“我叫夜翔,一個噬夢精靈。樂水純,你擁有全世界最幹淨純潔的夢——藍天白雲山穀溪流,還有因為喜歡一個人的心情,而滋生出的連綿花海……我很喜歡你的夢啊……可惜,你的腎病到了晚期,你就要死掉了,我也不得不離開你的夢境。”

“是誰,誰在搞惡作劇?”

“樂水純,我是來幫你的。如果你喜歡那個叫棱銘的男孩的話,不如我們來做一筆交易。”

“小拉菲,不要消失,不準消失……”他狠狠地攉住了我的下巴,手在抖,肩膀在抖,全身都在抖。他的眼眶紅紅的,眼淚懸在眼角,像是要落下,可是拚命忍住,“這一生,我做錯了三件事——遇見了你,遇見你然後喜歡上了你,喜歡上你後卻沒有追到你,當你投向別人的懷抱隻好折磨自己。”他顫抖著抱住了我,聲音像是裹著一層厚霧,從遙遠空洞的地方傳出,“小拉菲,不要讓我做錯第四件事。我以為隻要找到了‘願金球’,就可以拾起資格喜歡你,為什麽不給我這樣的機會……小拉菲,等我!不要這麽殘忍地對待我!”

“藍……子揚?”

我的手無助地張在半空,手指一根一根握緊,握得死緊,想抓住關於這個男孩的哪怕是零星的記憶,可是除了爆裂的頭痛外,什麽也沒有。

“我……是樂水純?”我睜大了眼睛,看著空中某一點,用力甩甩頭,“是米拉菲?”抱著我的那雙手猛地收緊。我被勒痛了,叫喊,“放開我,夜翔,你弄疼我了。”

不、不對!他不是夜翔!他的臉那麽熟悉,可是他是誰?是誰?

“不要放棄自己!”

他忽然抓過我的手,放在他胸口的位置:“記得嗎?在送你那顆水晶球的時候,我把我的心當作附贈品送給了你。你收下了水晶球,收下了我的心,不要放棄自己。”他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壓著哽咽帶著欲笑的嗬氣,到最後沒有笑出來,卻是更為壓抑的抽噎,“小拉菲,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雙腿,每天要跑五百二十步,這五百二十步之間,你要想我,我不貪心,可是你每天要想我五百二十步……”

一滴滾燙的淚從他的眼角溢出,砸在我的臉上,燙傷了我的心……我躺在池塘邊的草地上,全身沐浴著陽光,視線一陣清晰一陣迷離,合上眼睛之前,手指上的拉菲草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光芒流轉。

“炎。”

最後一個字從嘴裏吐出,我被一股力道壓進了永遠止境的黑暗裏。

“記得嗎?在送你那顆水晶球的時候,我把我的心當作附贈品送給了你。你收下了水晶球,收下了我的心,不要放棄自己。小拉菲,如果有一天你有了雙腿,每天要跑五百二十步,這五百二十步之間,你要想我,我不貪心,可是你每天要想我五百二十步。”

這一刻,一把大刷子將從前的記憶迅速地刷白,然後又有一支彩筆迅速添上新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