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棋高一招

第八章 棋高一招

這意味著,她有了依靠,她有了擠身太子府的依靠。若是她生了一個男孩,她會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子乾風繼承皇位。她會有兩種選擇,要麽除掉她,那就再沒有人知道她不堪的過去。要麽,繼續為她在太子府潛伏,那樣她和她的孩子就如同行走在懸崖邊緣,隨時可能粉身碎骨。

她早該預想到,會有這麽一天。若是白綺晴選擇了前者,她大可假借太子之手,現在時機未到,她會不會因此害了雲揚。白綺晴在傳來的信中沒有提到此事,青羅是從府中丫鬟口中得知,這樣看來,她多半還未做選擇。

青羅已扶她回了側房,臉色並沒有好轉。太醫趕到為她搭脈,一臉的喜悅。

“恭喜側王妃,您有喜了。”

她並不驚訝,她的月汛兩個多月遲遲未到,心中也就有了分曉。同是即將為人母,若是白綺晴為自保而出賣她,她不怪她。她看著青羅的手一抖,給她沏的茶盡數灑在地板上。

“有勞太醫了,青羅。”

青羅聽到阡嫿叫自己的名字,才回過神,從左手邊的抽屜裏取了些銀兩,放在太醫的手裏。

“多謝側王妃。”笑著施了個禮。

阡嫿扯出一個與她難看的臉色不和諧的笑。青羅送太醫出門,她的細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既然你來了,娘親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等青羅回來見她又沉沉地睡下了,隻能闔上門,讓她休息。從她這次回來,一直很累的樣子,原來是有孕在身。

少陵下來早朝就直奔著側房走過來。青羅叫住他:“王爺,王妃她在休息。”

“還在休息?”雲揚的語氣中帶著疑惑和關切。

“王爺,王妃有喜了。”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雲揚不可置信地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王妃有喜了。”

雲揚這下鬆開了她的肩膀,笑出了聲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齒。他大步邁出去,要推開門,又折回來。要讓她好好休息才是。

“去,給王妃買些上好的補品,不不,安排別人去買,等她醒了,問問想吃什麽。”

“對了,召集府裏的下人,本王要行賞。”

他輕輕閉著眼,向著太陽,眼角因為笑的緣故淺淺的紋。青羅沒說什麽,她剛剛送太醫的時候,問他為何阡嫿的臉色那麽不好,又來看起來很疲倦。太醫雖沒有明說,但她還是聽懂了。她喝過太多的湯藥,體質陰寒,再加上連日的奔波,這一胎,需要小心嗬護才是。

等她睜開眼睛,天色已經昏黃。他就坐在床邊,好像目光未曾從她的身上移開過。

“醒了?”他握住她的手,臉上藏不住的喜悅。

“我們有孩子了。”他柔聲道。

“恩。”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自己回答的這一個字,那麽重,憋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扶她半坐起,攬在壞裏。

“取個什麽名字好呢?不對,要取兩個,一個男孩的,一個女孩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胸腔微微震動,他是笑著的。

她該怎麽告訴他,現在的處境呢?她什麽都不能說。她不知白綺晴的選擇是什麽,她若與自己為敵,會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她能做得,隻能靜觀其變。

這樣等也不是辦法,要怎樣才能萬全呢?她開著窗戶,看外麵梅花開得正好,屋簷下的燈籠格外紅豔,後日就是新年了,她都差點忘記了。

身份,有什麽能證明白綺晴的身份?罪臣之女,發配的軍妓。那她的後背,一定會有烙印。她那樣謹慎,怕是早就刺了別的圖案掩蓋。幾日來,反複的想,似乎沒有什麽能證明她的身份。對了,她聽聞當時白綺晴家中最小的妹妹因為不滿十歲僥幸被釋放,任其自生自滅了,她一定認得出她,然而現在尋找她,無疑於大海撈針。那她就隻能賭一場了。

“青羅, 替我去太子府給白綺晴送份賀禮吧。好生挑選著,要讓她和孩子都喜歡。”青羅大概懂了她的意思,賀禮要絕對無害,最好是帶個太醫去,這樣可以證明賀禮安全,為免她以此反擊,落人口實。隻是她不明白,在這樣的關口,為什麽要去送賀禮呢?

阡嫿拿起案上的毛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遞給青羅:“把這個放在賀禮的盒子裏。”

青羅接過來,就出門買賀禮了,姑娘這麽做,自有她的道理,這樣想著,就沒有多問。

青羅去買了些上好的蜜餞和奶酥,還有幾匹亮色的錦緞。

青羅辦事,阡嫿放心,沒有細細查看,就坐下,望著窗外。

“姑娘,是否帶著太醫前去?”

“不必了,我們帶過去的,她怎麽信得過,讓她自己查。”她沒有側過臉,依然望著窗外。

青羅和幾個丫鬟帶著賀禮去了太子府。她在賭,賭白綺晴她怕,她怕她找到到了她的小妹,她握著她的把柄。

這幾日,白日似乎長了,她沒吃什麽東西,看什麽都不想吃,想著肚子裏的小東西,就逼著自己吃幾口。

今日雲揚的早朝下的晚些,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回府。早朝散了,皇椅上的人揚聲道:“魏王留下。”

“隨朕去沁心殿。”沁心殿與大殿隔得並不遠,過兩個宮門就到了。

“坐。”

雲揚坐在他右手邊的椅子上,對麵人的臉上是鮮有的慈祥。

“朕想過了年就讓你和右丞相的二千金完婚。”

“父皇,阡嫿她懷著身孕,我怎麽能過了年娶右丞相的千金?”

“這也是你皇祖母的意思。”他恢複了往日不容反駁的威嚴。

“父皇從來不會顧及我的感受。十三年前是,現在也是。”雲揚從椅子上起來,站直身體。帶著悲哀和失望看著對麵的人。

“今天索性說清楚,我不僅現在不會娶,以後也不會。父皇要如何處置,悉聽尊便。”說完,毋自離開了沁心殿。

穆遠靖坐在那裏,被雲揚那一句“十三年”蟄到了,他欠這個孩子的,他的心裏隻有天下霸業,隻有後宮安寧,他欠了他的。罷了,隨他一回吧,沒有必要讓他更狠他。

雲揚回到府中,遠遠見阡嫿,站在窗前,她又瘦了,衣服穿在身上鬆鬆垮垮的,像掛在身上。

“魏王府的人來送賀禮了,在外麵侯著。”白綺晴雖為最末的才人,由於太子對她寵愛有加,府裏的下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的。現在又懷了太子的孩子,連那兩個寶林都讓她三分。

“請她們進來吧。”她心裏一沉,來給她送賀禮嗎?

“這是我們王妃給您的賀禮,還請笑納。”青羅說著,帶著幾分恭謹,瞄了一眼她今日穿的寬鬆衣服。

“還請替我謝過你們側王妃。”她抿著嘴,笑答到。

“還請您請太醫仔細驗過,奴婢平時粗心大意的,這樣回去了怎麽和我家王妃交待啊?”

“去把太醫請過來。”她吩咐身邊的婢女,莫阡嫿辦事,真是滴水不漏啊!自己曾秘密打探她的身世,卻一直沒有結果。她把自己安插在太子府究竟意欲何為?若她是為魏王鋪路,那事成之後,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太醫來了。”

“太醫且仔細瞧瞧。”白綺晴伸手指了指青羅眼前的東西。

“是。”

“並無異樣。”太醫認真地嗅過、驗過之後回道。

“如此便可回去複命了吧。”

“奴婢等告退了。”

“去送送貴客。”

送走了青羅後,她怎麽也無法靜下心來。莫阡嫿已經知道了她有孕的消息,還特意命人送來了賀禮,怎麽想都想不通。她不是不記得她的救命恩情,隻是她想活下去,她想操控自己的人生,更何況她有了孩子,太子的孩子,她要為孩子的未來考慮,不能讓這個孩子像自己一樣,受盡苦楚。

上麵的小盒子露出白色的一角,她打開盒子,會是什麽東西?

白紙上隻有兩個大字“囚犯”,矩形括在外麵。這是她的烙印。她一驚,紙順著指間滑下。旁邊的婢女上前來撿,被她一推,搶在前麵。

那婢女顯然是嚇到了,斜坐在地上沒有起身。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把那張紙皺成一團,緊緊握在手裏。背過身,道:“都下去吧。”

她到那些東西跟前,胳膊一掃,散了一地。她在提醒她把烙印掩蓋住,顯然她握住了更好的籌碼。她若是不安分守己,她寧可毀了她這顆棋。淚,已經畫了她的妝,她咬碎銀牙又能怎樣,是她妄想,妄想一世榮華。

“不舒服嗎?”雲揚的雙臂從身後環過她,她太瘦了,他都抱不滿。

“沒有。”

“今日早朝下得這樣晚。”

“今日大臣的奏章很多,所以久了些。”他想讓她心安,他騙了她。

王府裏也熱鬧起來,裏裏外外能換的都換了新的。日出日落,兩天過去。過了今晚,她就十九歲了。

自從她有了身孕,雲揚都獨自去正房睡,他怕自己睡著了,翻身壓到她。

王府的丫鬟都聚到前院看煙花,在房裏也聽得到她們清脆的笑聲。天空的煙花開得絢爛,一朵隕了,下一朵又開了,可惜它再美,也隻是一瞬。她嫌外麵火藥味太重了,隻是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兒,就回到床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喜歡熱鬧,越是熱鬧她就越感覺孤單。她現在隻想著讓這個孩子能平安出生,以後的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剛要躺下,雲揚從門外走進來。她倚坐在床上,看著他走過來。

雲揚走來,跪在地上,臉貼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問:“孩子,喜歡今天的煙花嗎?還是喜歡今天的月亮?”

阡嫿垂眸,見他一臉正經的笑容,答到:“他還那麽小,怎麽會聽懂你說話?”

“聽得懂的,因為他像她的娘親一樣聰明。”

她的纖手搭在他的頭上,撫著他的頭發,一下一下。

“不去休息嗎?”阡嫿的手沒有停下來,低聲問他。

“今晚我要留在這裏。”雲揚說著起身,撣撣膝蓋上的灰塵,坐在床邊。

“今晚要守歲,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他看著她,滿目深情。他更心疼她,她這樣瘦,隻有三個月的身孕,都能被看出來。

“不知道,熬不熬得過天亮。”阡嫿沒有斂起臉上的笑意,畢竟是過節啊,她總要顯得高興些。

“所謂守歲,就是我來守著,你睡啊。”雲揚向前挪了挪身子,扶她躺下。除了床前的兩根蠟燭,都剪滅了,是新年本該都點著,他知道她淺眠,怕她睡不好。

他躺得靠外些,生怕擠到她,外麵也漸漸靜了,除了窗前和門前的紅燈籠幽幽發著光,一切都和平時一樣。

她閉著眼,呼吸那麽淺,胸前的起伏都似幻影一般。他和她都披散著頭發,發絲纏繞在一起,他的手指撥了撥,依然沒有分開。

“這樣大概就是老人說的結發了。”他聽宮裏的奶娘說過,夫妻結發,會永結同心,白首攜老。

“任著它們吧。”阡嫿的聲音那麽綿軟,她說這話時仍閉著眼,他甚至以為她在說夢語。

她伸手拉他的胳膊,要他近些,他那麽高大的身形,靠在床邊不會舒服。

他守到了天亮,夜間去挑過幾次炭火,他怕火滅了,凍著她。不想一夜也沒那麽長,第二天起來,眼中多了幾根紅絲,他全不在意,這是他為夫的驕傲。

轉眼之間兩個月過去了,她在這段時間裏,害喜得厲害,勉強吃些酸東西壓著。白綺晴仍然飛鴿傳信,述說太子府近況,她另一方麵也派人打聽,證實了白綺晴所傳不假,這樣看來,她險勝了。

隻是她最近是心裏毛燥,總感覺有事發生。她決定去一躺城外的道觀,她向來不信這些東西,她是要去見白首軒,她從南尤帶出來的侍衛,這麽久沒有見了,不知他和手下的暗兵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