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一戲老鍾

第31回一戲老鍾

小孩兒韓金鏞本意是要給一直善待自己的鍾芸,爭取一個一同習武的名額的。沒想到,自己的外公王義順非但沒有應允,反而被重重的申斥、斥責了一番。

這讓韓金鏞摸不到頭腦。

回頭再看,鍾芸已經站起身,她身子搖三搖、晃三晃,看似即將跌倒。

“姐姐……”韓金鏞不知該說些什麽,他低聲的喊道。

“也罷,我的金鏞弟弟,王老爺的想法,不是你我小孩兒能夠決定的!”鍾芸眼裏噙滿了淚花兒,她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好使自己不輕易跌倒,怔怔的說,“你還是聽怹的話吧!不單你要聽,我也要聽!”

韓金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我學武的事情,除非老人家自己再提,否則,咱誰也不許說!”鍾芸伸出胳膊,拍了拍韓金鏞的肩膀,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祖父鍾先生,這才慢悠悠的說道。

說罷這話,她就進了屋。

“唉,孩子,你這又是何必呢?”鍾先生搖搖頭,也走進了學房。

韓金鏞倒是不解。他不知鍾先生這話,是說給鍾芸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一路小跑回家,走進柴房,就把剛剛發生的這經曆,跟自己的母親韓王氏說了。

母親倒是不急,她聽完了小金鏞的話,臉上帶笑:“孩子,你姥爺是個強脾氣,他認準的死禮兒,誰也說不懂。他這是重男輕女,認為男女有別,他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教女娃子習武,沒法子下手呢!”

“當真如此?”韓金鏞問道。

“不信,你看,如果將來文武學堂能來個女師傅,讓鍾芸拜師,你看你姥爺還會不會阻攔!”韓王氏說道。

且說,日落日出,這新的一天就來了。

韓金鏞卯時起床,梳洗幹淨,把自己的小褂掖在褲子裏,用束腰的繩子紮緊。一雙小便鞋,擦得幹幹淨淨,上麵一絲塵土也沒有。

卻說,小孩兒背好書包,走出家門,一路小跑奔向文物學堂。

到學堂門口的時候,他卻被趙德輝攔住了。

“怎麽了?趙家哥哥?”韓金鏞問道。

“等會兒!院子裏正在準備儀式呢!”趙德輝帶著自己的幾個表兄弟,站在韓金鏞麵前。

趙德輝本就比韓金鏞大上兩歲,他這幾個表兄弟,平日裏營養充足,餐食果腹,子也長得強強壯壯。幾個人站在韓金鏞麵前,就如同一麵山牆似的。

“怎麽?準備什麽意識?”韓金鏞問道。

“你的拜師儀式啊!”趙德輝耀武揚威,“從今天起,你就也要開始學武了!不過,這要有個規矩。得講個大小!”

“什麽規矩?怎麽個大小?”韓金鏞問。

“我們先拜的王老俠,你後拜的,按理說,你得管我們喊師哥!”趙德輝說倒。

“不對!”韓金鏞小腦瓜搖晃的像撥浪鼓一樣,“那怎麽行?我是‘大刀張老爺’的記名徒弟。這麽算,你們幾個喊怹老人家什麽啊?”

“舅……舅姥爺啊!‘大刀張老爺’張源,怹是我們的舅姥爺!”趙德輝說道。

“對啊,這麽說,你們幾個可不是我的師哥!相反,你們卻要喊我師叔呢!”韓金鏞說道,“畢竟,你們的舅姥爺,是我的師傅!”

“你,小毛孩!”趙德輝聽了韓金鏞的話,突然感覺無力反駁,無奈何,他隻能搖搖頭,和幾個表兄弟商量了一下後,說道,“咱也別論輩分了,幹脆論本事吧!我們學了些日子的拳腳了,現在就跟你比本事,那是我們幾個欺負你!這樣,咱私下定個約會,一個月後,比試拳腳,誰贏了,誰就是師哥,怎麽樣?”

“這還差不多!”小孩兒韓金鏞橫打鼻梁,“‘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你們要跟我比歲數,那是你們欺負我年紀小,你們要是跟我比能耐,這才平衡!好咱就說定了,也別一個月之後了。我估計一個月之後,我能耐也才剛入門。咱多耽擱幾天,兩個月後,秋分當天,咱正式比賽,到時候,科目任你選,我自來應對,怎麽樣?”

“好!就這麽說定了!”趙德輝點點頭,這才和自己的表兄弟遞了個眼神,放韓金鏞過去。

文武學堂的院子裏,淨土墊地,撒上了薄薄一層水,朝南的屋子門口,擺著一張方桌,兩把太師椅。大條案上,一尊達摩祖師的雕像立於中間,左側是關羽,右側是嶽飛。方桌上擺著的,則是“大刀張老爺”張源的牌位。

“來,孩子,你來了,跪下!”王義順見韓金鏞走進學堂,接過了他肩上背著的書包,這才開始拜師儀式。

“小孩兒!”鍾先生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哪裏?”

“我姓韓名金鏞,家住直隸天津西郊的青凝侯村!”

“此番學習國術,你要拜的是誰?”鍾先生又問。

“徒不言師諱,恕個罪說,此番習武,我本是‘大刀張老爺’張源的記名徒弟,奈何我師傅去世走的早,沒來的及給我傳藝。我的外公王義順,是我師傅的結拜兄弟,曾在我師傅身前答應,要替兄傳藝,教授給我拳腳武功。”

“好啦!你來看!”鍾先生一指方桌上的牌位,說道,“你認識這牌位是誰的麽?”

“正是我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的!”韓金鏞說道,“小孩兒我自是認識!”

“好!既然如此,拜師禮正式開始!”鍾先生說道,“既然不是正式拜師,隻是收你為記名的徒弟,那麽,不涉及到擺枝,也就不涉及引、保、代!”

“是!”韓金鏞正襟站直,不敢造次。

“給先賢上香,點燃九支香,插在香爐!”鍾先生說道。

“是!”韓金鏞畢恭畢敬的前去上香。

“跪下!”鍾先生表情嚴肅,他看著韓金鏞,說道,“接下來,由王義順主持拜師禮!”

韓金鏞聞聲而跪。

“向著達摩祖師,三叩首!”王義順說道,“達摩祖師中土麵壁九載,創立禪宗,模仿虎躍、龍遊、猿攀、鷹翔、貓穿、狗閃、雞立、兔滾、蛇纏等動物擅長之技,創立‘羅漢十八手’,研習成‘心意拳’‘羅漢棍’‘達摩易筋經’,天下武功出少林,達摩祖師是我國術的開創者,習武之人,均奉達摩為祖師爺!”

“是!”韓金鏞畢恭畢敬,叩首三次。

“向關羽關老爺,三叩首!”王義順說到,“後漢三國時期,關羽關雲長,與劉備劉玄德、張飛張藝謀桃園三結義,他們三人一心扶保漢室,關羽關雲長,他溫酒斬華雄、斬顏良誅文醜、千裏走單騎,他鎮守荊州、單刀赴會、刮骨療毒,公推為‘武聖人’,人稱‘關聖帝君’,占了一個‘義’字,我們習武之人,最終的就是一個‘義’字,從今日起,你入了武門,必須時刻把‘義’字放在心間!”

“是!”韓金鏞畢恭畢敬,再次叩首三次。

“向嶽飛嶽武穆,三叩首!”王義順說道,“嶽飛嶽鵬舉,抗金名將,民族英雄,位列南宋中興四將之首。他自北宋末年投軍,十餘年間,率嶽家軍同金軍大小數百戰,所向披靡。後又有完顏兀術毀盟攻宋,嶽飛揮師北伐,先收鄭州、洛陽,後於郾城、潁昌大敗金軍,進軍朱仙鎮。宋高宗、秦檜卻一意求和,十二道金牌下令退兵,這才慘死風波亭。宋孝宗為其平反,改葬於西湖畔棲霞嶺,追諡武穆,後追諡忠武鄂王。嶽飛嶽武穆,名作《滿江紅》,道曰:‘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我們習武之人,都要有嶽飛嶽武穆這般保家衛國、公忠智勇的精神!”

“是!”韓金鏞畢恭畢敬,叩首三次。

“接下來,向你師傅‘大刀張老爺’張源的牌位叩首三次,以慰在天之靈!”王義順說道。

“是!”

“再接下來,向鍾先生,你的文科授業恩師,叩首三次!”

“是!”

“再接下來,我不才,將替兄傳藝,再向我叩首三次!”

“是!”韓金鏞又向自己的外公王義順叩首三次。

“跪著別動,接下來,聽一下我門習武的規矩!”王義順說道,“我門裏的規矩,總體說來是‘十不傳’,我說一句,你背一句,這些規矩,你要終生銘記於心!他日倘若違反,為師即便在千裏之外,也必將尋爾取爾之首級!”

“是!”

“入武門,不孝者不傳!不尊師者不傳!忘恩負義、見利忘義者不傳!德行不端、酗酒鬧事者不傳!為非作歹、好勇鬥狠、**人妻女者不傳!提閘放水、過河拆橋者不傳!不守藝者、不守信譽者不傳!無事生非、離間團結者不傳!心術不正、陰險狡詐者不傳!狂妄自大、意誌不堅者不傳!”王義順站在原地,一句一句的念道。

“是!”韓金鏞答道。

“行了,禮成了!從今天起,你正式入門,開始習武學習國術。我從今日起,便要替兄傳藝!”王義順說道。

“外公,我有一事不解?”韓金鏞不敢站起,依舊跪在原地問道。

“孩子,你且來問!”王義順說道。

“何為國術?我們習武之人,修習的不是武術麽?緣何又有國術一說?”韓金鏞問道。

“國術即是武術,武術即是國術。武術武術,重點在一個武字,武為‘止戈’。但如今,國運日漸衰敗,大清內憂外患,習武之人,當把‘武術’說暫且放在一旁,重修‘國術’,以使得個人延衍強盛,這‘國術’,實際上是令國家繁榮安定之術!”鍾先生說道。

“孩兒明白了!”小金鏞點了點頭。

韓金鏞從來沒想到,不過是個拜師學武,竟然有如此的講究,他沒想到,自己心目中尋常的舞刀弄棒,實際上背後竟有如此多的淵源。這一趟流程下來,他一陣陣的起雞皮疙瘩,一層層的往外冒冷汗,這才知道,這習武、練武之事,原來遠比讀書習文的儀式繁瑣的多。

在一旁遠遠望著這拜師儀式的鍾芸,自己也感到一陣陣的窘迫,她也沒想到,原來看似簡單的拜師儀式,竟然有如此多的講究。她自己也說不清,之前還有的練武的情節,究竟是真是假。她不知,自己一個女流之輩,尚在豆蔻年華,雙肩能不能擔負起令“國家繁榮安定”的國術的重擔。

“怎麽,看你這眼神,你也想要湊湊熱鬧,跟老韓家這小崽子一起練練武?”鍾芸身旁,一個聲音問道。

鍾芸回頭,發現小聲問話的,正是滿身不忿的趙德輝。趙德輝站在原地,雖說練了幾日拳腳,渾身有了一團飽滿的精神,但終究年齡尚小,缺了些英武之氣。

“噓!”鍾芸不願理睬這紈袴膏粱,她打了個噓聲,不再理睬。

卻聽得,背後,趙德輝又戚戚促促的說道:“終日講課,姓鍾的這老頭子,不是叫背書,就是讓描紅,背不熟就打,描不勻就抽,我們受了不少苦。可這老頭子唯獨不打你,不打老韓家這小崽子!”

“你說什麽呢!”鍾芸不敢大聲說話,她回頭,惡狠狠的瞪了趙德輝一眼。

“喲喲喲喲,怎地,你還瞪我!你瞪我,我也少不了一塊肉!”趙德輝幽幽說道,“別說我暗地裏傷人,我這先給你個警告!這幾天,我和我幾個表兄弟,著實有些無法忍受啦!我們幾個人,要整治一下你那姓鍾的老頭子!”

“你敢!”鍾芸聽不下去了,她漲紅了臉,回頭強硬的說道。

“嘿嘿!你且讓那鍾老頭子等著吧!”趙德輝滿臉堆著冷笑,說道。

“大刀張老爺”張源剛剛去世,怹老人家的威信不再,終究是壓不住青凝侯村的這趙姓人家了。隻是,大家誰也沒想到,率先發難的,竟然是趙家輩分最小的趙德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