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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央去了城市的江邊。寬闊的江麵橫著漁網和烏黑的小舟,風吹**漾。還未開發的時代,保留著天然美景。幾千米之外,就是小城市最繁華的地段。

幾個騎著自行車的男孩,來到了江邊。

他們小心翼翼地避免弄髒白球鞋,卷起襯衫袖子和深藍色褲子,握住撐杆,留一個同伴在 岸邊舉起黑色的照相機。他們在擺拍。

拿照相機的男孩戴著手表,日光反射過來,李央擋住自己的眼睛。

“來,一起照。”斜挎照相機的男孩伸手,李央抓住了那隻手。距離很近,她看見照相機的牌子叫奧林巴斯,這比江河家的鳳凰牌洋氣太多。

城市玩攝影的少年抓住女孩的手,氣定神閑,全無羞澀。他們說說笑笑,談論當下最新的電影,萊昂納多和海洋之心。

那個下午的陽光熾熱,整個江麵明亮無比。在光芒中,李央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塊田,積了千堆雪,日出就全部瓦解。她暈頭轉向,如同做白日夢一般,雙腳邁出,跟著迷人的男孩脫離了群體。

找不到女主角,江河的表演被砍掉。他找遍了整個小鎮,不見李央的蹤影。他多麽想告訴李央,你不能再逃課了。

在經濟不發達的城鎮,考不上大學的女孩子,大多數去了沿海城市,在服裝廠令人眩暈的白熾燈下,眯起眼睛裁剪衣服。或者留在當地飛快地嫁人生子,看家做飯,垂垂老去。

這樣的青春,毫無意義,隻有剩餘價值。他知道李央的家境,他們家麵對麵做了十幾年鄰居,門口種下的小樹都已參天。校慶結束後是會考,過了會考就能拿到一紙高中畢業證。李央出現在食堂旁邊,她拎著涼鞋,在水龍頭前嘩嘩地洗幹淨雙腳。

江河最後問李央:“考不上大學你怎麽辦?”

這個問題李央也問過黑石。

“那就開個照相館!你當我的模特。”黑石漫不經心地摟住李央。這是截然不同的人生,江河無法匹敵。

從小玩攝影的男孩,發表過攝影作品,還得過獎,更把李央印在了報紙副刊上。家有富餘的錢,黑石要去中國屈指可數的大城市。

輾轉在火車上,李央緊緊抓住黑石的手臂,欣賞車窗外的郊野湖泊、樹林和山巒,以及鐵路沿線新興的工業城市的高樓大廈,像睜著眼睛做了個驚奇的夢。

沒有多久,1998年的盛夏帶著隱約的狂躁來臨,氣候反常,人們坐立不安。電視和廣播裏字正腔圓的播報新聞,長江流域多地的水位越過了警戒線。

誰也沒想到,洪水來得那麽凶狠,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