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後來,王遷和那男生打了很多次架。有時候是因為打球,有時候是因為路上擦肩而過,撞到肩膀。男生們打架需要理由嗎?需要嗎?不需要。青春是由荷爾蒙主掌的。

不需要理由也可以打個鼻青臉腫,何況王遷胸口放了一顆氣球,一擠便爆。通常,他都是挑思原不在那個男生身邊時挑釁。

打得多了。有一天,思原笑著走進教室,發作文本。她是語文課代表。這個頭發長得恰到好處,表情心不在焉的女孩,逐一發放本子。發到最後,王遷抬起頭,仰望著女孩突如其來的笑容,被震懾住了。

那笑容溫和而美,是霧靄背後的光,對少年心事裏所有的淒涼哀傷,無限洞悉。這女孩對他說,你們別再打架了,這樣不好。我知道你喜歡我。答應我,好不好?王遷。

中學畢業前的元旦,略微下了一些雪。那天雖然下了雪,卻不是很冷。走進門窗關閉的教室,王遷隻比平時多穿了一件毛線背心。他一直沉默,從思原說出他的名字以後。

那天全班熙熙攘攘擁擠一堂,當然了,明日各奔天涯,有人得到遠大前程,也會有人沉入潦倒困苦。但今宵,一切都還年輕,所以他們唱歌,唱當時最流行的情歌,誰紅模仿誰。譬如張學友,譬如張國榮。

王遷拉了一曲《梅花三弄》。他最討厭學習了,尤其討厭樂器。更加討厭樂器中的二胡,古舊老土,一點也不時髦,學的是小提琴也好啊。遺憾的是,他有一個愛慕中國傳統文化的風雅父親。所以,從小硬生生訓練他拜師,練琴。他從不表演。但今天,他渴望表演。縱然這種行為,沒有意義。思原在,思原和那個男孩躲在牆角,礙於同學和老師都在,隻是時不時偷偷牽一下手。

他隻想為那個女孩而拉,隻要她聽到過,足矣。他凝聚氣息,沉下心神,微微埋首,手指牽住二胡的弓,如泣如訴。熱鬧歸於寂靜,所有人專注傾聽,王遷沉浸在自己造出的聲音中。情緒攀至頂峰,他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時,刹那間,他抬起頭。

牆角已不見思原和她的男友。王遷愣了一下,終於笑了,眼淚已在眼睛裏蒸發。他繼續拉下去,運弦如風,曲高和寡,就像世上隻存在他一個人。終了,掌聲如雷。他沒能哭出,但打動了圍觀的其他師生。

當一個男孩的心,領會了某種東西以後。他就變遷了。

寒夜裏,他用一張報紙包好二胡帶回家,在報紙的副刊,他讀到一段文字,一段深深地為之折服的文字,就像玫瑰在時間裏唱起挽歌,夕陽的餘暉自臉上消失,冰川沉默於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