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

我說過,這一切都變得和我預計的不太一樣了。

那天,我們去捧展凱揚的場,他參加飆車隊的第一次活動。

比賽場地在很荒涼的郊外,十幾個中學的男生在陡峭的地方架著自行車騎來騎去。

展凱揚的爆炸頭發很紮眼,他說:“謝謝兩位美女來捧場,我感動得都要哭了。”

“勒祈諾。”夏朵雪用手指著遠處大喊一聲。這一聲讓我們都停止了說話,目光隨著她手指的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祈言在飆車隊隊長的帶領下走了過來,隊長說:“這是我前幾天在車行認識的朋友,車玩得不錯,今天叫過來比賽的。”

展凱揚鬱悶地說:“有沒有搞錯啊!”

祈言揚起一個巨大的笑臉來,對夏朵雪說:“美女,我們又見麵了。”

隊長指著夏朵雪問祈言:“你什麽時候認識黑幫老大的女兒了?”

展凱揚搶著說:“是我認識的好不好?隻不過她是第一次來車隊。”

“夏朵雪是黑幫老大的女兒?這是在拍電視劇嗎?”祈言問。

我們集體白了他一眼,夏爸爸是景安出了名的黑幫老大,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雖然我第一次聽說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

我見過夏爸爸一麵,夏爸爸的穿著打扮很像個暴發戶。夏朵雪的家裏擺滿了迎客鬆,夏爸爸養了好多條狼狗,每一條都是一副窮凶極惡的樣子。由此可見,夏朵雪家裏的安全警報係統非常完善。

我第一次去夏朵雪的家裏是兩年前的事。那時我剛認識她沒多久,她領著我離家出走,最後兜轉到她自己家。當時夏爸爸在打麻將,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他立刻遣散了他的牌友,拿了好吃的招待我。他說,敢和我女兒做朋友,還敢聽她的話離家出走的小孩真不容易啊!我使勁地往嘴裏塞飯,誰說我不怕啊,光是她家門口站的幾十個麵孔凶惡的打手就讓我的腿發軟。可是,當這些打手乖乖地衝夏朵雪喊“小姐好”時,我的腿一下就直了,這算不算狐假虎威?

吃飯的時候夏爸爸拚命地給我夾菜,拿可樂給夏朵雪喝,還幫她加冰塊。那時我想,黑幫老大也不過是個平凡的父親而已。

誰都不敢惹夏朵雪,雖然她似一朵水靈靈的開得正妖豔的花,卻沒有人敢真正追她。

隻有祈言這個不怕死的,還整天對夏朵雪暗送秋波,以為自己是情聖,等以後惹了一身麻煩就知道苦了。

祈言看看我,又看看夏朵雪,隨後目光陰沉地對展凱揚說:“別廢話,上場啦,我們戰場上見真章。”

祈言用隊長的車飆。整場比賽看得我心驚膽戰,我從沒見過祈言除賭博之外還有這樣認真的表情,他仿佛樂在其中。飆車的路段那麽陡,陡得仿佛隨時都會摔下來似的。聽說這次贏的人要代表車隊參加一個小型的比賽。

夏朵雪在一旁尖叫連連,仿佛要把周圍枯死的樹木叫活似的。

“拜托,小姐,你安靜點!”

“難道你不覺得祈諾又帥又有型嗎?”

我看了看祈言,他和祈諾一樣有著出色的外貌,一個快要十三歲的少年,身高一米七,黝黑的皮膚,精致的五官,臉上總掛著壞孩子的笑容,說不迷人怕是沒人信吧。

比賽結束了,祈言是第一名。展凱揚不爽地坐在地上喝汽水,我坐在凳子上,他靠著我的腿。祈言坐在我的正對麵,和夏朵雪一起。

我對展凱揚說:“你這姿勢像我家以前養的一隻小狗,它每次都趴在我的腳邊,可愛死了。”

展凱揚說:“怎麽會讓他得了第一呢?真是失誤啊!”

我拿著罐裝汽水半天打不開,最後隻得放在懷裏。祈言走過來,把我的罐裝汽水一把拿過去打開了遞給我。

“你的手不方便也不會說一下哦。”他說。

展凱揚和夏朵雪這才想起來我的手不方便這件事。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我在恢複了笑容之後,就一直試圖隻用左手做事,我慢慢地鍛煉我的左手,是想讓他們忽略我的右手殘廢了這件事。我不想讓他們更加悲傷。

夏朵雪的眼睛霎時蒙上了一層霧,她問:“小末,疼不疼啊?”

我搖頭:“不疼啊,該疼的早就疼完了。”

這個話題太憂傷了,我趁拿紙巾給展凱揚擦汗的時候轉移了話題。

“我每次去安倚居都看不到你和你哥,你們都忙什麽呢?”我對展凱揚說。

“他啊,不好好練字,天天打籃球呢,還整天教育我來教育我去的,煩也煩死了。”

在我和展凱揚聊天的過程中,祈言一句話也沒講,他好像很累,喝完了汽水,還把汽水罐捏成了一個扁扁的形狀。

展凱揚說:“沒想到考第一名的高材生車居然玩得這麽好。”

祈言望了望夕陽落下的地方,把汽水罐丟得老遠。

他說:“當他在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煩,但他不在的時候,你就會想念他的煩了。”

夏朵雪和展凱揚在一旁都不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隻有我知道,他是在說祈諾。

他和我一樣,常常看到他自己,就會想起在樹水鎮上的那個和他有一樣臉孔的人。

我們都一樣想念著他。

回家的時候,我們坐在77路公交車上,他拿出骰子放在手裏搖了搖,問:“選大選小?”

“大。”

開了之後果然是大,我得意地笑了。

突然,他又問:“那麽,我們呢?”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我真不適應他這樣突然的悲傷,他問的問題讓我覺得很疑惑,什麽叫“我們呢”?

於是我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他停了停,說:“我是問,你現在能不能準確地辨認出我和祈諾?哪怕是在黑夜裏。”

我想了想說:“應該可以吧。”

下車的時候他扶著我,說:“羅小末,在我的腿受傷的那段時間裏,天天都是你扶我下樓的,後來我每次下樓的時候,都會想起你。”

晚上的氣氛挺尷尬的,我把手抽回來插進口袋裏:“就像我每次說話,都會想到咬你的那條青竹蛇一樣。”

那是我錯認他們的第一次。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冥冥中上天已經做了決策,在我錯認的第一次就已經幫我下了永遠的定論,無從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