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搞定合夥人

周二上午10點,任軒昂的辦公室再次迎來了一如昨天、甚至連單腳的襪子都沒換過的江慶國,以及改頭換麵、煥然一新的張杉。

看得出,張杉的改變讓一旁原本應該一心隻惦記兒子的江慶國都忍不住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外人身上,瞠目結舌。如果說昨天的張杉是個大學生,任軒昂覺得他的服裝風格和厚重劉海以及黑框眼鏡封印了他原本的俊朗姿容,那麽今天,張杉已經徹底破除了封印,甚至周身散發出金光耀眼的小宇宙,不囂張,但張揚,不具攻擊性,但拒人千裏。

與江慶國不同,任軒昂對張杉的改變一丁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是早有預料,他早就料到柯懷古口中的那個脾氣好、從不說一個髒字、表麵上看起來彬彬有禮、實際上病態怪癖、本質不壞的紈絝子弟會是這麽一副真實皮相。

任軒昂按部就班地跟江慶國簽訂了委托合同,正式成為江坤雄的辯護律師,並且承諾馬上會跟檢察院取得聯係,去看守所與江坤雄會麵。

江慶國簽好了合同,想說什麽又無從說起,隻好一再囑咐,再三感謝,說了一大堆沒營養的廢話。倒是今天的張杉一言不發,像是個看好戲的局外人,仿佛促成一樁好事的媒人一般,安靜坐在在一旁,雙臂環繞胸前,雙腿交疊,斜倚沙發,含笑看著兩個人達成合作關係。

江慶國走到門口,這才意識到張杉沒跟過來,回頭問:“張杉,走啊?”

張杉紋絲未動,麵對江慶國再沒了當初的晚輩客氣態度,反而像個陌生人,而且是職場精英一般的成熟幹練,稍顯冷漠地說:“江伯伯,你先走,我跟任律師還有些事要談。”

江慶國轉過身,“小雄的事?”

“不是,是我們之間的私事。我昨天下午剛剛應聘了任律師的私人助理,今天應該就是正式上崗的第一天。江伯伯,你放心,江坤雄的事情,我會一直跟進,我相信這位任律師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張杉含笑說話,卻透出一股“你我並不親近,請勿繼續交談”的冷意。

江慶國似乎也看得出這個張杉不簡單,如此快速變臉其中一定有貓膩,但是現在的他哪裏有功夫計較這些,他又看了一眼任軒昂,不知道第幾次重複那兩句“小熊這孩子的命運就交給你了”“我們父子會永遠感念你的再造之恩”,隨即離開。

辦公室裏隻剩下任軒昂和張杉二人,他們許久未出聲,一個忙於辦公桌上的文件,一個忙於擺弄手機。兩分鍾後,還是年輕的張杉先沉不住氣,打破沉靜,問:“怎麽?任大律師居然會為了我這麽個小角色不惜冒險打破自己的優秀記錄,接這麽一樁明顯吃力不討好,還可能讓你遭遇職業滑鐵盧的案子,我是該感到慶幸呢,還是該為你感到前途堪憂呢?”

任軒昂頭也不抬,淡淡地說:“如果你的如意算盤是我會因為打輸了官司,一蹶不振,遷怒於你這個介紹人,一氣之下辭去監護人的職位,就像你之前的那些監護人一樣偃旗息鼓,放你自由沉淪,那麽你恐怕會失望。”

張杉眉心微微縮緊,嘴上笑容不改,“哦?求失望。”

任軒昂眉峰一挑,淡淡地說:“求見識,讓我見識一下,你是如何能夠讓我在3天之內主動辭去監護人的職位。”

邱允實像是聽到了極為好笑的笑話,擺手說:“很遺憾,你通過了我的考核,暫時見識不到那麽精彩又有趣的事啦。”

任軒昂放下手中文件,準備按照程序按部就班地與檢察院和看守所取得聯係,在這之前,他還必須要跟他的報恩和監護對象達成一個有關稱呼和職位上的共識。

“我怎麽稱呼你?邱助理?不過事先聲明,我可是不會給你這個助理開一分錢工資。相反,你住在我家裏,吃我的,喝我的,每月要上交生活費和房租。”這一點是之前就跟柯懷古商議好的,邱允實並沒有反對的權限。

張杉聳肩,“我本來也沒想過白吃白喝,剝削你們中產階級,不過我每個月的收入被嚴格控製,隻有一萬元,你可得給我留點。對外你可以稱我是你的助理,不過稱呼上,你還是叫我名字吧,這樣我才能有更多的發揮餘地。我呢,就稱呼你為任律,可以吧?”

任軒昂當然明白這個紈絝子弟所謂的發揮餘地是指什麽,不明確身份,他就可以自由發揮,對外偽裝成任何身份的人。為了避免這小子說謊鬧出問題,任軒昂打算先假意應承,之後見機行事,趁早發現他說謊的苗頭,把它扼殺在搖籃裏。

任軒昂點頭,走到張杉麵前,正式更正,準確地叫出了第一聲對張杉的稱呼,“邱允實,把你的手機給我。”

邱允實仍舊吊兒郎當地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裏,乖乖伸出手把手機交給對麵的任軒昂,“我懂,定位,放心,柯叔叔掌握我的經濟命脈,我一向不敢違抗衣食父母的命令,我個人可以24小時分分鍾跟你形影不離,你要是有什麽不方便,盡可以暫時打發我,靠微信上的定位掌握我的行蹤。我這隻猴子再怎麽無法無天,也逃不出您老人家的五指山。”

任軒昂接過手機,一麵操作一麵小聲嘀咕:“聒噪。”

午休前,任軒昂讓行政秘書搬來一張小辦公桌放在他辦公室裏距離自己辦公桌最遙遠的方位,這就算是邱允實這個私人助理的工位。他也把邱允實簡單引薦給了秘書、同僚以及陸靖。邱允實彬彬有禮,極富感染力,幾句大方幽默的開場白便引得律所中掌聲齊鳴。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歡這個新來的、不在律所編製內的私人助理,隻有一個人除外,陸靖。

陸靖把任軒昂拉進自己的辦公室,繃著一張臉,因為太過激動卸下平日麵具偽裝,不自覺透露鄉音,用一股散發著淳樸大碴子味道的東北口音問:“任軒昂,你當我瞎呀?這個邱允實不就是昨天那個張杉?”

任軒昂不想跟陸靖說太多,尤其是自己的家境背景,如何被資助求學的事,因此報恩什麽的也就不能提。可是任軒昂又是個不屑於說謊的人,他也懶得動腦筋編造什麽謊言打發陸靖。沒錯,他對陸靖是打發都懶得打發,他也不在乎陸靖會瞎猜,隨便他怎麽猜。可是眼下陸靖就在自己麵前,一副他不給解釋就不罷休的模樣,任軒昂又必須得說點什麽。

“我就是想要一個私人助理。”任軒昂決定化繁為簡,近乎耍賴似的給了這麽一句,他真是懶得再去組織別的什麽語言。

陸靖喘著粗氣,靠在老板椅上,單腿高頻顫抖,強壓怒火地問:“你在決定之前是不是該跟我這個合夥人商量一下?這裏是什麽地方,能夠隨隨便便就塞個無關人士進來?我們律師的專業在哪裏,嚴謹在哪裏?”

任軒昂耐著性子聽完陸靖居高臨下的教誨,深呼吸,從沙發上起身,站著麵對坐著的陸靖,眼皮微垂,沒什麽精神的樣子,懶洋洋地說:“私人助理,顧名思義,私人。律所的規章裏並沒有禁止合夥人聘請私人助理,他的工資也不走律所的賬。”

“任軒昂,你跟我講規章?”陸靖騰地起身,麵部肌肉快速抖動,先快速閃過一個無奈又忿然的假笑,兩隻手習慣性地做出每隻手伸出兩根手指的招牌動作,陰陽怪氣地說,“你不要忘了,靖軒律所為什麽叫靖軒,不叫軒靖!”

任軒昂望著陸靖的兩隻手,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表示“2”,右手伸出拇指和小指,表示“6”。他在頭腦中構想出自己隻對陸靖伸出一根中指的手勢,實際上卻是淡然一笑,“稍等一下。”

說完,任軒昂也不等陸靖回複什麽,轉身就走。丟下陸靖繼續擺著剛剛雙手的姿勢,一邊擔心外人聽見,努力壓低聲音,一麵又不吐不快,必須抒發心中憤懣,對著任軒昂的背影低聲叫:“任軒昂,你不要太過分!”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任軒昂第一眼便看到坐在自己位置上,把交疊的雙腳搭在自己辦公桌上的邱允實。他也不怒,邊走邊說:“擦幹淨桌子,去找陸靖。”

邱允實像是痛快接受命令的機器人,馬上起身,隻不過他自動忽略了第一條命令,起身便毫不遲疑地往門口走。

任軒昂自己用紙巾擦了桌子,坐下後看了看桌麵上的電子時鍾,猜想著邱允實會在幾分鍾後回來報道。既然自己懶得編造謊言,也不屑於做說謊這種沒品位的事,那麽還是把這種麻煩事交給擅長者去做吧。至於邱允實會跟陸靖說什麽,會不會因為逆反心理反而不說謊,實話實說把自己受資助報恩的事告訴陸靖,無所謂了,隨他去吧。

5分鍾,邱允實竟然跟陸靖兩人一路邊說邊笑,走回了任軒昂的辦公室,任軒昂沒看錯,陸靖這根老油條看邱允實的眼神中居然散發出慈父的光輝。

陸靖把邱允實送回他的小工位上,雙手扶住他的雙肩讓他坐下,像是對後輩給予厚望的長輩,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跟著任律師好好學習,我很看好你喔。”

邱允實又拿出了昨天張杉那套乖巧大學生的嘴臉,仰頭對著陸靖發表自己一定努力學習進步的宣言。

陸靖臨走時瞥了任軒昂一眼,眼神頗為複雜,分明有3分同情。這讓任軒昂的眉頭微微一緊。不管這5分鍾之內邱允實對陸靖說了什麽,反正陸靖是信了。任軒昂抑製住好奇,不去問邱允實和陸靖這5分鍾內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他懶得去跟陸靖打交道,也知道向邱允實求解,問也是白問,他現在必須把絕大部分心思放在工作上,懶得去理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