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報恩機會找上門

下午,任軒昂的辦公室再次迎來訪客。來訪者的年紀跟一大早的江慶國差不多,50歲至60歲之間,但形象上截然不同。如果說江慶國是布衣,那麽這位老者簡直就是皇帝。老者一身低調的名牌,氣度不凡,典型的成功企業家風範。這讓任軒昂想到了他昨晚的那個夢,夢裏的算命瞎子說他今天會遇見貴人。眼前的老者是不是他的貴人他不知道,但這人一定很貴,送上門的買賣也一定不便宜。

任軒昂不是見人下菜碟的人,在他眼中眼前的企業家跟江慶國相比起來,他反而更加喜歡江慶國,不為別的,隻為自己的父親的形象更加貼近江慶國。他模式化地起身自我介紹,跟對方握手,請對方坐下,讓助理倒茶。

老者單槍匹馬,不符合有錢人出門有秘書保鏢等隨從的慣常,任軒昂豐富的想象力馬上往老者妻子或家人牽扯進不光彩刑事案件的醜聞方向運轉。

老者掏出名片,任軒昂雙手接過,低頭去看。老者名叫柯懷古,是鬆江市知名房地產企業海圖地產的第二大股東,比他設想的來頭還要大。看到海圖地產,任軒昂的腦中又浮現出那個詞——貴人。

“任律師,開門見山,我今天來找你並不是代表海圖地產,也不是為了委托你做法律顧問或者上庭辯護,”柯懷古喝了一口助理送來的茶水,平易近人得像是鄰居大伯,語速緩慢,態度誠懇,娓娓道來,“今天,我僅代表我個人,以邱恒摯友的身份來找你,懇請你出於個人道義幫個忙。”

聽到柯懷古提到邱恒這個名字,任軒昂緊繃的麵部線條柔、軟放鬆下來。柯懷古口中的摯友邱恒就是任軒昂生命中的貴人。

如果沒有邱恒的資助,出身農村的任軒昂小學畢業後就得跟著父親和幾個伯父叔叔務農,很可能至今仍在家鄉的一畝三分地中揮汗如雨,娶個跟他一樣沒文化的村婦,早早結婚,培養著種地的接、班人後代,一代代重複循環,過著今天的他隻消想想就後怕到隱隱顫栗的生活。

盡管任軒昂隻是慈善家邱恒資助的近百個失學兒童的其中之一,隻是那百分之一,但他從小接受的家庭和學校教育就是知恩圖報,滴水之恩還當湧泉相報,何況是從初中到高中的全部學費,大學的部分學費這樣的湧泉之恩?盡管他任軒昂能夠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除了邱恒的資助之外,他自己也付出了巨大的辛苦和汗水,但如果沒有邱恒,他的辛苦和汗水就隻能揮灑在田間而不是校園。他對邱恒這個遠在天邊般,高高在上的恩人懷有百分百的敬意和回報之心。

一年前,已經在業內小有名氣的任軒昂曾經試著聯係過邱恒,想要當麵致謝,但卻得知邱恒病重,躺在醫院的I、C、U,不久便離世。任軒昂無比心痛,這位從未謀麵的恩人成了他是永遠無法企及的彼岸,想要麵對麵表達真摯感激的願望成了永遠的奢望。也許在邱恒看來,多資助他這一個孩子隻是舉手之勞,他這些年的學費也就是土豪的一件奢侈品,可是對他而言,邱恒的舉手之勞改變了他的一生。任軒昂常感歎,都說知識改變命運,但他的命運可以說是由邱恒改變的,邱恒的資助是及時雨,如果沒有這場雨,他會在知識貧瘠的土地上幹涸枯竭,沒有知識的灌入浸潤,他便隻能如父輩一樣,循環往複地延續、複製、粘貼單調的人生。

本以為報恩無望,任軒昂怎麽也想不到,在邱恒過世後的一年,邱恒的摯友柯懷古會主動找上自己,尋求自己的幫助。任軒昂已經打定主意,隻要是跟邱恒有關的事,自己絕對責無旁貸。

“柯先生客氣了,有什麽我能幫忙的,您盡管吩咐。”任軒昂難得如此客氣,而且是發自肺腑的客氣。

柯懷古對任軒昂態度的改變非常滿意,釋然微笑,說:“我剛剛也說了,我是以邱恒摯友的身份來找你幫忙,需要你幫忙的人和事自然也是與邱恒有關。唉,老邱一年前過世,留下了一個獨子。這個孩子也是老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啦。老邱臨終前一再拜托我幫他照看兒子,我自然是責無旁貸,除了日常的照看,老邱的股份全部都由這孩子繼承,也暫時由我代為監管。隻是,我的年紀越來越大,還要忙於工作,實在分、身乏術。”

“孩子的母親呢?”任軒昂問。

柯懷古的麵部肌肉僵了一下,馬上恢複,長長歎息,搖頭說:“早就不在了。”

任軒昂會意,邱恒沒有其他親人,所以他的獨生子也就沒了監護人,難道所謂的找自己幫忙,是想要讓自己介紹合適的監護人?不對呀,這方麵柯懷古比自己這個律師更有優勢吧?更何況對方是有錢人家的富二代,監護人也必定得是個能夠給孩子良好、跟從前相似生活和教育環境的富人才對吧?

柯懷古見任軒昂疑惑,幹脆一針見血地說:“我希望你來當這孩子的監護人。”

任軒昂冷不防被敲了一下頭般,半晌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以後滿腦子都隻有一個問題:為什麽是我?

“這個,”任軒昂難掩局促,“我還是單身,孩子應該有養父母的共同陪伴,在健全的家庭中成長……”

柯懷古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尷尬地咳嗽,打斷任軒昂的話,“不好意思,任律師,是我語焉不詳,讓你有所誤會。我所謂的監護人跟一般意義上、也就是法律定義的監護人不同,準確來說不該用監護這個詞,但是這孩子的情況特殊,用這個詞又最為恰當。我所尋找的監護人並不需要跟這孩子建立養父母養子女的關係,而且你們的年齡也不合適。我隻是想要找一個特殊意義上的監護人,盡可能地24小時陪伴、監督、管束那孩子的——夥伴。”

任軒昂徹底蒙圈,幾秒後才捕捉到剛剛柯懷古話中的“年齡”問題,好奇地問:“請問,邱老的獨生子,那孩子,今年幾歲了?”

柯懷古又是尷尬一笑,輕輕吐出幾個字:“20歲。”

任軒昂鬆了一口氣,怪不得說是特殊意義上的監護人,這個所謂的孩子早已經成年,又不是智力低下或患有精神疾病,哪裏需要法律意義上的監護人?可問題是,一個20歲的——大男孩,為什麽還需要24小時的陪伴、監督和管束?

還不等任軒昂組織語言,盡量客氣地把心中疑問抒發出來,柯懷古已經開始答疑解惑,“老邱的獨生子名叫邱允實,今年20歲,3年前高二那年便輟學,這幾年一直在外遊**,惹了不少禍,還有兩次差點吃官司蹲監獄,是個必須要24小時監護,否則就會惹出大、麻煩的——混世魔王。”

任軒昂又一次會意,怪不得柯懷古要找律師做這個邱允實的監護人,因為邱允實這個大少爺惹的禍可能讓他蹲監獄。找警、察監護的話,等於為難警、察同誌,讓人家去徇私枉法,再說警、察也不可能24小時帶著個潛在罪犯工作。找律師就不同了,律師,尤其是律所合夥人,權限比較大,雖說上庭等特殊情況下也沒法帶個跟班,但是自由度還是比警、察要大很多,而且還可以鐵齒鋼牙、舌燦蓮花地幫這個麻煩精、混世魔王擋煞,確實再合適不過。

但是,任軒昂捫心自問,報恩是報恩,帶著個混世魔王生活工作,將來有可能更加為難地為了報恩顛倒黑白,保護一個潛在犯罪分子,他是一萬個不願意。他在考慮,怎麽把自己不容撼動的原則和這個不願意委婉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