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善人
周三是檢察院將皇嘉酒店殺人案件退回偵查機關重新偵查的日子。俞清淺特意電話通知任軒昂,他們已經在監控中查到了劉飛雁男友的身份,果然就像是任軒昂說的,他是以自己的真實身份登記入住的。此人名叫薛宏才,30歲,是個身高170,體重50公斤的精瘦男人,樣貌清秀,身材長相對於男扮女裝來說也是得天獨厚,除此之外還因為追求羅美倩期間自學化妝和美甲技術,掌握了這套殺人嫁禍詭計所必備的技能,所以才會想出這樣一整套計劃。
至於說殺人動機,俞清淺也有初步的猜測:半年前薛宏才與羅美倩在夜精靈酒吧結識,當時羅美倩以為薛宏才是個有錢人,便與之交往。實際上,薛宏才隻是個小老板,開一家小規模的圖文社。交往了一個多月,薛宏才賬戶上的幾萬元存款所剩無幾,然後他就被甩了。恰好就在分手之際,薛宏才的父親被查出患上白血病,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可是薛宏才卻再也拿不出醫藥費,隻好把圖文社出兌,盡管這樣,也沒能挽救父親的生命。薛宏才父親才剛過世,薛宏才就去找羅美倩的麻煩,有一次在酒吧還鬧到有人報警,在派出所留下記錄。
周日傍晚,俞清淺給任軒昂發送微信,告知他警方已經正式拘捕薛宏才和劉飛雁,麵對警方的審訊,薛宏才的心理防線徹底瓦解,對殺人罪行供認不諱,劉飛雁為了爭取減刑也主動認罪並且提供證據。因為俞清淺聽過任軒昂的推理,對案件有比較深入的了解,所以之後案子移交檢察院後,她仍然是承辦檢察官,這一次,她要讓真正的凶手得到法律的製裁。
另外,周一早上俞清淺會親自去看守所辦理釋放江坤雄的手續,她詢問任軒昂要不要也到場,畢竟他是江坤雄的律師。任軒昂自然要去,就算此次前去見不到俞清淺,他也要親自去見一見江坤雄,囑咐幾句。
周一一大早,任軒昂載著邱允實出發前往看守所。途中,任軒昂說:“幸好這案子峰回路轉,不用鬧到上法庭,否則我還真的擔心那三個被你欺騙的人得知自己被騙,一怒之下反悔,不同意出庭作證。怎麽樣,你的如意算盤是不是落空了?”
“你以為這又是我的策略?我希望證人臨陣脫逃,讓你措手不及,打輸官司,從而遷怒於我這個搗蛋鬼,辭去監護人的工作?”邱允實一個勁兒搖頭,“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在大是大非麵前,我還是立場堅定的,不會拿刑事案件開玩笑。否則又怎麽會在得知案子有蹊蹺之後真心誠意地幫忙?”
“可你不能否認,穆雲丹、方雷和佟瀚文才識破你的謊言後,的確有可能拒絕出庭作證。總之你說謊就是不對,就算能夠達成目的,也是暫時的,始終是見不得光的下流手段。”任軒昂想要盡職盡責,試圖靠說教治一治邱允實的說謊癖,萬一有效呢?
邱允實白了任軒昂一眼,調侃說:“就是這下流手段幫你了你大忙,你不感謝我也就罷了,還否定我。”
“你幫的不是我,而是江坤雄父子。”任軒昂表麵上並不想領情道謝,否則好像是他讚同邱允實說謊一樣,這可是原則問題,不能模棱兩可。
邱允實轉頭朝向車窗,低沉地說:“但願我沒有白幫江坤雄這一場,經過這一次,這個世界上能少一個混混流氓,多一個劫後重生的孝順兒子。我的那些謊言,算是我對他美好的希冀吧。”
任軒昂瞥了一眼突然成熟的邱允實,“別把自己說的那麽偉大,你靠說謊換來的證詞根本不牢靠。”
“錯,牢靠得很,”邱允實轉回頭,認真地注視任軒昂,“哪怕我的謊言被他們三個識破了,他們也還會出庭作證。因為他們在我們的提點下已經知道了江坤雄極有可能是無辜的,過不了自己良心這一關。對佟瀚文來說,江坤雄真的有個不拋棄不放棄、為他奔走的殘疾老父親,佟瀚文出於對江慶國的同情也不會坐視不理;對方雷來說,他也的確迷信,懼怕羅美倩的鬼魂,不敢知情不報,拒絕上庭;至於說穆雲丹,她也的確渴望愛情。”
“穆雲丹渴望愛情跟識破你謊言後還願意出庭作證有什麽關聯?”任軒昂認同前麵的理由,但這最後一條,他完全理解不上去。
邱允實得意地揚起下巴,“你聽我把話說完啊,穆雲丹的確渴望愛情,而且她渴望的愛情對象就是我,所以不會因為我騙她而氣憤太久,而且隻有繼續參與案件,出庭作證才能繼續跟我產生交集。”
任軒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撇著嘴轉頭不屑地問:“誰給你的自信?”
邱允實聳聳肩,陰陽怪氣地說:“這張臉,這張嘴就是資本。哎呀某人啊,到現在還是不開竅,女人都是外貌協會的視覺動物,花言巧語的聽覺動物,要不然俞檢怎麽會青睞那個巧舌如簧的周震,對你這根木頭無感呢?”
任軒昂眉心一縮,用沉默結束對話。
看守所門口,俞清淺和江慶國一邊一個,把江慶國夾在中間,三人一起走出大門,朝向任軒昂和邱允實這邊快步走來。
還未等走到跟前,江慶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衝著任軒昂和邱允實大叫“救命恩人”“再造恩人”。沒等二人反應過來,江坤雄也突然矮了一截,跪在父親旁邊。父子倆聲淚俱下。
俞清淺歎了口氣,看了一眼門口停著的另一輛戒毒所的車,又看了看跪倒在地的父子倆,也不忍心催促。
邱允實今天又變回了曾經的張杉,親昵地稱呼江慶國為江叔叔。江坤雄雖然對這個自己曾經無意中拯救的前混混毫無印象,但是也對此深信不疑,畢竟如果不是有這層關係,誰會願意出錢出力解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任軒昂把江家父子扶起來,難得收起撲克臉,以長輩的姿態和口吻,言辭懇切、語重心長地對江坤雄說:“但願這次的教訓能給你上生動的一課,希望你能夠把握這次的轉機,改過自新。你比很多人幸運,還能擁有扭轉人生的機會。珍惜這份幸運吧。”
江坤雄涕淚橫流,不斷大聲重複:“我一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謝謝你,謝謝你們。等我戒毒成功出來了,我一定找一份正經工作,努力賺錢,孝順爸爸!”
任軒昂欣慰地點頭,江坤雄也有他生命中的貴人,他跟自己一樣,幸運地獲得了一份人生大獎,扭轉命運的機會。想到自己和邱允實是江坤雄的貴人,任軒昂又偷偷在邱允實身後盯著他的背影,盯著他化身張杉安慰和鼓勵張家父子,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複雜心情。
戒毒所的車載著江家父子離去,邱允實長長呼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與年齡不符,帶著成熟沉穩的欣慰,像是一個長輩看著誤入歧途的晚輩回歸正軌。一旁的俞清淺拍拍邱允實的肩,調侃道:“邱大善人,又做了好事一樁,又是做好事不留真名。”
邱允實一臉嫌棄,“什麽大善人?相比較這個稱呼,我還是更喜歡你以前叫我的——詐騙嫌疑人。”
任軒昂不解,什麽叫又做了好事一樁?難道這樣的用謊言換來的好事,邱允實以前也做過?
“對了俞檢,你跟周震發展得怎麽樣了?我算是紅娘吧,有沒有什麽好處?”邱允實笑嘻嘻地湊近俞清淺。
俞清淺臉頰微微泛紅,“我們,我們挺好的。不過你可不算什麽紅娘,要說紅娘,任律才是。”
任軒昂尷尬地幹笑了兩聲,算是默認紅娘這個身份。
“任律,明晚有空嗎?我跟周震想請你們吃飯,算是,算是感謝你們的引薦。”俞清淺難得露出小女人嬌羞的模樣和口吻,她狀態改變的突然,讓任軒昂有些招架不住。
“我們明晚有事,不好意思啦,改天吧。”邱允實偷偷衝任軒昂眨眼,意思是我替你婉拒你不想赴的約會,你得記著我的好啊。
任軒昂故作大方,並不領邱允實的情,好像是故意跟他作對,又好像是故意跟自己作對,痛快地說:“這小子又說謊了,明晚哪有什麽事?沒問題,時間地點定下來微信通知我們吧。”
回程途中,邱允實不住唉聲歎氣,任軒昂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夠了,君子成人之美,我可以放下,真心祝福他們,犯不著你替我傷春悲秋。”
邱允實更大聲歎氣,“唉,原來口是心非不是女人的專利啊。有些人說謊騙別人,有些人說謊騙自己,哪種更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