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鐵證之下自稱無辜

“江伯伯,是這樣吧?”張杉講完,向一旁的江慶國確認。

江慶國一個勁兒點頭,“沒錯,之前我找了一個律師,律師去見過小雄,小雄就是這麽跟他講的。小雄說他沒殺人,可是那個律師卻勸他認罪。小雄很生氣,說是要換律師。唉,小雄的確不是什麽好孩子,初中就輟學,跟社會上一群小流氓一起,對我別說孝順了,不氣死我就算好的。我也想過放棄他,但是他畢竟是我的親骨肉,隻要我活著一天,我就不能放任不管啊。”

張杉見江慶國要跑題,趕緊拉回話題,對任軒昂說:“江伯伯跟我說過,江坤雄雖然不學無術,作惡多端,但是他從來都是敢作敢當,他說沒殺人,那就一定是沒殺人。”

任軒昂畢竟是律師,了解同行,既然之前聘請的律師勸江坤雄認罪,那就說明所有證據都對江坤雄不利。而案發現場在酒店房間,那麽最有力的證據就是酒店走廊的監控錄像,他明知故問:“酒店監控有沒有拍到在案發時間前後有其他人進入房間?”

張杉代替江慶國回答:“沒有,案發時間房間裏隻有死者和江坤雄,沒人出入過,就連江坤雄,隔壁住客和保安在門口發生衝突時都沒人進去過房間,羅美倩也從沒出來過。之前的律師也特意去確認過,監控錄像沒問題,沒有被篡改的痕跡,所以他才說這官司沒必要打,隻能是主動認罪,爭取一個好態度,爭取判個誤殺,畢竟當時江坤雄因為吸食大、麻處於恍惚亢奮狀態。”

“可是江坤雄本人不同意,他仍然堅稱他沒殺人?”任軒昂再次確認,“他就一丁點也不動搖?他難道不認為以他當時的狀況的確有可能誤殺嗎?”

張杉點頭,“是,江坤雄堅決否認這種可能,他說他盡管再怎麽混蛋,也是有底線的,他的底線就是不打女人,更加不殺女人,尤其是羅美倩,他說他喜歡羅美倩。”

“可是按照你剛剛說的,羅美倩是個專門在酒吧釣魚的女人,又多次挖苦拒絕江坤雄。”任軒昂不免動了跟那位同行一樣的心思。

江慶國急得喘著粗氣,想要出言辯駁,但是又因為過於著急激動,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張杉趕忙安撫江慶國,繼續做他的代言人,“沒錯,警方也是這麽認為,但是江坤雄還是否定,他說他很理解羅美倩,他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都是社會底層,同是天涯淪落人。江坤雄自己也不是多麽給別人麵子的人,到處碰壁也是家常便飯,要是因為被個女人拒絕挖苦幾句就殺人,那他要殺的人可就多了。”

任軒昂點頭,想要拒絕,但江慶國那種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狀態和表情又讓他想起了當年查詢高考成績時,一輩子務農、傾盡家財也要培養獨子出人頭地的老父親的樣子,一時間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其實,除了酒店監控,還有一個對江坤雄非常不利的證據。”張杉見任軒昂猶豫,看了一眼身邊的江慶國,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江慶國原本正緊張地等著任軒昂的定奪,聽張杉這個時候還要說不利證據,不免有些意外和慍怒,下意識用手肘杵了張杉一下。

張杉尷尬地笑笑,安撫江慶國,“江伯伯,這種事不能瞞的,早晚都要說。而且我聽說任律師是鬆江市刑辯律師中的佼佼者,自古高手都是對手難求,各行各業的翹楚都厭倦了一帆風順,都喜歡挑戰,喜歡創造奇跡,說不定我們的這案子就是任律師一直在等的挑戰和奇跡呢?”

任軒昂不禁被張杉這番話驚得一縮脖子,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這招可謂是以退為進,既然沒有有利的條件,就把不利條件轉化為有利條件。再聯想剛剛張杉對自己“強調”江坤雄的劣跡,任軒昂倒是搞不懂了,這個張杉到底是不是希望自己接手這個案子。莫非,他跟江坤雄父子之間還有什麽複雜的關係,導致他幫忙的目的不純?

“你先別跟我玩心理戰術,還有一個不利證據是什麽,願聞其詳。”先不論張杉身上的一點,任軒昂是真的好奇,他好奇這案子到底有多麽板上釘釘,最後又能否把這釘子從板上撬下來。

張杉嘴角閃過不易察覺的笑意,鄭重神色說:“羅美倩的死因是機械性窒息,她的脖頸上還留有凶手雙手扼頸的手印。關鍵就在於羅美倩脖子上的淤青痕跡顯示凶手右手拇指與食指之間的虎口部位有一道長約兩厘米的疤痕。”

“而江坤雄的右手就有這麽一道疤痕。”任軒昂接替張杉把話說完。

張杉無奈點頭,“是的。除了疤痕的證據,警方還在羅美倩的指甲裏找到了江坤雄的皮屑,江坤雄的胸前也有指甲抓撓留下的傷痕。因為證據確鑿,所以警方第一時間批捕,第一時間結案,移交檢察院。任律師,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如果說這案子有誰能打得贏,有誰能夠為江坤雄證明清白,這個人就是你!”

任軒昂玩味地看著張杉,“你也相信江坤雄一定是無辜的?”

張杉想也不想,堅定點頭,“我必須相信,因為江坤雄是我的恩人。我必須為他全力以赴。”

任軒昂無奈搖頭,看來張杉是隻求盡人事,最後聽天命,他隻管幫江慶國給江坤雄找律師打官司,不管最後案子如何了結,他隻求報恩和問心無愧。也許在張杉心裏,他並不希望自己接下這案子,反而希望江坤雄就此自生自滅,以一紙判決書為他曾經犯下的種種錯誤一同買單。

出於這樣的猜測,任軒昂苦口婆心地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不是在幫江坤雄,勸說他主動認罪爭取減刑才是幫他。”

張杉灑脫一笑,一改之前稍顯下風的氣場,揚著下巴淡淡地說:“所謂幫忙,自然要幫當事人達成他想要達成的目的,否則就是自說自話,自我感動。”

江慶國見任軒昂和張杉之間的關係似乎產生微妙的變化,擔心張杉這個年輕人說錯話惹得任軒昂不高興,趕忙表明態度,“任律師,我兒子是混,但他絕對不傻,他也知道情況對他非常不利,如果真的是他殺了人,他肯定會認的,現在他不認,就說明他真的沒殺人!任律師,求求你了,救救他吧,給他一次機會,他才25歲啊,未來還長啊!”

“也就是說,你們父子倆已經達成共識,這案子隻做無罪辯護?”任軒昂向江慶國尋求最終確認。

“是,我相信小雄,他沒有殺人,法庭必須還他一個清白。我們委托律師的前提就是,律師必須肯幫我們做無罪辯護!否則我也不用換律師啦。”江慶國毫無商量餘地。

任軒昂不想馬上草率拒絕,草率從來不是他的作風和習慣,就像很多案件都在經過他手之後找到了隱藏的突破口,最後柳暗花明一樣,說不定這案子也有這樣的突破口,隻是需要他拿出更多的耐心細致探尋。他叫來助理,讓他把江慶國帶來的文件複印一份,說是要再仔細翻閱資料,明天下午會電話通知江慶國是否接受委托。

江慶國有些失望,不想馬上起身離開,還想再為兒子爭取幾句。

任軒昂不忍對老人下逐客令,但也不想再跟江慶國做無謂的交談,正好他對張杉的立場和心理挺感興趣,便轉而問張杉:“對了,你總是說要報恩,不妨講講,一個混混是怎麽有恩與你的。”

張杉對這個問題有些意外,但馬上釋然地解釋:“兩年前,我高三,不學無術,整日逃課在網吧裏混日子,還結交了幾個狐朋狗友,以為自己夠義氣,為了狐朋狗友跟更高階的流氓結仇,結果被人出賣,把我一個人丟給了3個流氓。雙拳難敵六手,我被打得屁滾尿流,之前逞威風的裝酷架勢淪為雙手抱頭的不住求饒。正巧這個時候,江坤雄經過。”

任軒昂頭腦中呈現出當時的畫麵,他不禁去設想之後的走向,江坤雄這樣的混混,難道會挺身而出救人,然後對張杉耳提麵命不要走他的老路?

張杉突然自嘲地撓頭苦笑,“說來諷刺,讓路過的江坤雄停下腳步的不是他看不慣以多欺少,也不是他路見不平,他是聽到了我的求饒,想要過來一起教訓我這個不配出來混的劣等混混的。隻是他當時的言辭囂張,想要強行加入惹怒了圍毆我的那三個流氓,4個人一言不合就動手,最後演變成了江坤雄雙拳難敵六手,他被打得落花流水。”

任軒昂一腦門的問號,就這樣就算是有恩於張杉了?

張杉看出了任軒昂的質疑,擺手表示否定,繼續講述:“江坤雄盡管被打,但是卻一個求饒認輸的字都沒出口,一直咬牙忍著,所以最後,他比我傷得還厲害。3個流氓走後,他卻先於我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跟我說:你這樣金貴的乖寶寶還是回學校去吧,想要求饒去找老師父母,別再這裏丟人礙眼。說完,江坤雄也給了我一腳。後來,我就是被他這劃時代意義的一腳,給踢回了學校。”

任軒昂無奈地點頭,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恩情,是江坤雄用行動和挨打後的表現給張杉上了生動的一課,讓他知道自己缺少所謂的骨氣,根本不適合當古惑仔。

張杉講述完畢,任軒昂以周一要召開例會為由,隱晦地下了逐客令,要張杉和江慶國回去等他的電話。

例會後,陸靖跟任軒昂一起回到他的辦公室,問及早上兩個訪客的事。他一麵漫不經心地提問一麵自來熟地坐在任軒昂的辦公桌一腳,隨手拿起任軒昂桌上的擺件把玩。

任軒昂則是一麵低頭翻閱複印的案件資料一麵介紹情況。

聽任軒昂大致概括後,陸靖理所應當地說:“必須要說服江坤雄改變辯護方向啊。”

“對方很決絕,隻做無罪辯護,勸不了。”任軒昂的餘光掃見陸靖的舉動,嘴角下沉,努力壓抑反感,隻能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眼下的文件上。

陸靖拿出前輩的姿態,沉吟著說:“既然如此,你還是盡快給人家回複,以免耽誤人家找其他律師去做無用功。”

任軒昂剛想點頭,眼睛突然瞧見麵前資料中一張酒店監控的截圖,截圖的右下方標注的時間正是9月26日0點1分35秒,畫麵的背景是酒店的4樓走廊,409房門大敞,門口一個染著黃毛的小混混左手抓住一個男人的衣領,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指著男人的臉,兩人的兩邊分別是前去拉架的保安和經理,其中保安的兩隻手還按在了黃毛小混混抓住男人衣領的左手上。任軒昂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嘴角卻**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這案子,”任軒昂舒展眉心,一邊抽出一張紙巾,一邊抬頭微笑地注視陸靖,“我接了,無罪辯護。”

“啊?”驚異之餘,陸靖手中擺弄的黃水晶球應聲掉落在桌上,滾了幾圈,正好停在任軒昂的展開紙巾的手邊。

任軒昂用紙巾擦了擦被按上陸靖指印的水晶球,放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