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容易被打死

在沉沉的,灰蒙蒙的世界裏,計明隻身一人,渾渾噩噩。這裏沒有日月星辰,沒有時間的概念,隻是在他四周有一些熟悉的畫麵在運動,旋轉,改變。

四周的畫麵變幻的越來越快,快到計明無法看清,最終戛然而止,畫麵停在太玄宗山門之前。

他抬頭看著眼前高聳入雲的山峰,一步步走了上去,直至山頂,四周雲霧繚繞,恍若仙境,再低頭,卻見腳下萬丈深淵。

計明驟然驚醒。

環顧四周,房間裏空無一人,再看窗外,已經是暮色深深。

他睡了整整一天。

計明從**爬起,忽覺一陣惡臭,又覺得身上的衣物和皮膚緊緊粘連,掀開被子瞧了一眼,頓時驚了一跳。

一翻身從**站起來,看著**黑乎乎的一片,計明忍不住自問:“我現在晚上睡覺,出汗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嗎?”

由不得他不困惑,他生來比常人要稍胖一點,睡覺又喜歡蓋厚一點的棉被,所以出汗也是理所應當,但是像今天這種情況還是前所未有。

計明丈二摸不著頭腦,也沒有注意到從他醒來之後,脖頸上的小鼎光芒就變得愈發微弱,直至完全黯淡。

門外這時傳來敲門聲。

計明下意識側身抬頭,問道:“誰?”

門吱呀一聲開了,繼而上午的那名童子走進來,道:“閣下應該···”

四個字出了口,一句話沒有說完,他又連退兩步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間。

門外傳出童子的咳嗽聲,計明老臉一紅,心想:“現在老子出個汗都能把太玄宗仙人熏跑出去,前世再威風也沒現在這麽牛啊。”

他挺起胸膛向外走去。

院外童子一見計明出來,捂著鼻子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駭人的妖魔鬼怪,童子連退了七八步,一直退到籬笆院的牆邊,臉上的駭然之色無法掩飾,“閣下這是···上廁所,不脫褲子?”

計明臉一黑,咬著牙道:“你才上廁所不脫褲子,你全家都不脫褲子。而且你看看我這手,你上茅房才會弄得滿身都是!”

他揮了揮手掌,示意自己現在全身上下都是汙垢,不是童子所想的那樣。

童子麵色更加難看,聲音微顫,“閣下···連紙都不帶?”

計明嘴角抽搐,他知道自己現在身上惡臭異常,的確不像是簡簡單單地汗臭味,也難怪這童子會誤解,索性也不再解釋,抬頭問道:“這哪有洗澡的地兒?”

童子守在籬笆牆角,不肯上前一步,聞言道:“後山倒是有一泉活水,外門弟子平日洗澡就在那裏。但是依我看,閣下想洗去這一身···汙垢,隻怕不太適合去那。”

計明見童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欲言又止,不禁有些疑惑道:“我為什麽不能去?”

童子緩聲道:“那泉活水,是供這太玄峰上的外門諸弟子洗澡,其中有一些人,性子清淡,或許會看你身上汙垢密布,所以不願讓你進入。”

計明恍然,原來是有潔癖。

他嘿嘿一笑道:“這泉水既然能供給山上這麽多弟子洗澡,一定不小,我離他們遠一點就是了,你盡管帶我過去。”

童子搖頭道:“你不知道。這山上外門弟子數萬,性子清淡的人,大多都有內門弟子甚至一些長老撐腰,所以脾性暴躁。雖然說您也是受大人物引薦上山的,但其他弟子也不認識你,萬一你去了以後惹到了他們···”

計明笑道:“會怎麽樣,你直說!”

童子道:“容易被打死。”

計明的臉微微一僵,心想這童子長這麽大也不容易,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和別人這麽說話,居然也沒被打死。

他開口道:“你隻管帶我去,現在已經入夜,人應該也不多。”

童子欲言又止,但是看計明神色堅定,最後還是歎息一聲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兩人走到院外,順著山上的蜿蜒小路一路向東。

這些山路狹長而多分叉,蔥蔥鬱鬱的大樹就在小路兩邊林立,在深深的暮色裏十分幽靜,月光落在灰白色的岩石上清清冷冷,又迎麵幾縷微風。計明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抬頭看天,隻見萬裏無雲,明明是在山頂,風聲竟也不是很強烈,隻是剛巧到讓樹葉沙沙的程度,聽上去讓人覺得舒服。

在小路和林中穿行了二三裏,遠遠聽到一陣水聲,計明暗道:這應該就是那一口活泉,聽聲音還有人在那邊,難怪這童子不願意帶我過去,難道說這太玄宗的弟子晚上也從不休息?

兩人又轉過了兩個彎,到了小路盡頭,於是眼前豁然開朗。

這果然是一處活水,還能夠看到泉下不時湧起的波紋,泉水寬有百丈,長要更翻上一倍,麵積比計明想象得更大一些,泉水上方還蒸騰氤氳一些熱氣,想來泡進去一定十分舒適,讓計明更多幾分蠢蠢欲動。

此刻泉裏有十幾個年輕人,童子的目光在泉裏一掃,麵色便有點不自然,捂著鼻子到了計明身邊,低聲道:“改天再來吧,如果你實在想要洗一洗,打一些水在屋子裏也是一樣的。”

計明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在泉裏洗澡的弟子裏,一定有人不是善茬,所以會讓他變得這麽小心。

計明心底嘿嘿一笑,看來弱肉強食的規矩到了哪兒都一樣,太玄宗號稱仙人聖地,山下那些跪著的人想上山也無非是想求一個清靜無為的成仙之路,他們怕做夢也想不到,山上的這些人和他們沒什麽區別,隻是麵對山下百姓的時候才會表現出高人一等的傲氣,上了山以後,該裝孫子的一樣還是孫子。

他一拍童子的肩膀,在童子的華服上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手掌印,笑道:“沒事,我洗我的,離他們遠一點,不打擾他們。”

說著話,他轉身向泉水走去,一邊走一邊脫衣服,最後露出的肚皮,悄悄從衣服裏把令牌掏出來,一個魚躍跳進了河裏。

嘩啦——

濺起一個水花,計明開始在水裏撲騰。

泉水不算深,剛好沒過了肚皮,是洗澡最好的深度。

暮色已經更沉,隻有月光能照到人影,這也是計明覺得不會惹到事的緣故。

他和那些弟子的距離始終保持在幾十丈,不管身上的汙垢多黑,總不會浸到那邊,偏偏他身上的味道實在太濃,沒一會的功夫,遠處一個弟子高聲問:“什麽味道?”

計明正在水裏撲騰,蛙泳潛泳自由泳,幾個花式玩得不亦樂乎,一會的功夫,上半身的汙垢已經洗的幹幹淨淨,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他舒服地歎息一聲,自認為如果不是身材限製,叫一聲浪裏白條也不為過。

“什麽味道?”

遠處有人又高聲問道,這一次把計明從臆想裏驚醒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回應一聲,舉起手道:“哥們,是我!”

計明說了一聲是我,就看到遠方有一道身影疾速遊了過來,白皙的月光下,一切都十分明晰。

那人遊過來,計明心底正想著不妨再道一個歉,卻見那人神色俱厲,高高舉起手掌一個耳光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