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記憶永恒
一行人朝著洞口飛奔而去，但是洞口坍塌的速度卻更快。
白令護著琴葉，免得她被掉落的石塊砸中，他眯著眼睛向前方看去，前麵的洞口的光芒越來越小。
看來，坍塌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快一點……
這樣想著，白令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打算。
“你在發什麽呆？！”千姬在旁邊怒聲吼道，抬手用術法轟碎了他們頭上的石塊。
而淳茂正在前麵控製青龍，以借此希望速度可以更快一點。
白令看著他們二人，忽然就笑了起來。
琴葉好像預感到了什麽，不由得抓住他的衣角，詢問道：“白令，你要做什麽？！”
然而，白令隻是微笑著看著她。
“琴葉，其實你總說我是你的救贖，其實，你才是我的曙光，也許你不知道吧，你在我的心中是那樣美好。”白令說著，摸了摸琴葉的發梢：“我又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你的青睞。”
琴葉隻是喃喃的說道：“不，不要。”
“我已經做了那麽多錯事了，就讓我為你做最後一件事吧。”說完，他用力一根一根掰開了琴葉抓住他衣角的手指。
臉上明明是帶著笑容，卻無比苦澀。
這廂，千姬也預感到了什麽。
她同樣說道：“白令，收起你的想法，你這麽做並不能夠贖罪，反而讓琴葉為你傷心難過，她已經這樣愧疚了，你還想讓她傷心嗎！”
可是下一秒，白令還是跳了下去，同時，手中捏了個術法。
一時間，疾風四起，同樣會術法的千姬知道，那是神風咒。
可是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犧牲自己，利用神風咒來幫助他們逃脫。
千姬晃神之間，琴葉一聲悲喊：“不！……不要！白令，白令，你回來！我求求你回來！”
說著，便朝青龍尾部跑了過去。
“琴葉！”千姬連忙喊道：“你要做什麽？！”
可是琴葉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依然不管不顧地尾部跑過去。
“千姬，阻止她！她也想要跳下去，瘋了瘋了，一個個都不要命了嗎！！”淳茂怒吼道。
千姬聞言，立刻轉身，向琴葉那邊跑去。
她學過術法，到底是要比琴葉快一點，可就是在她快要抓住琴葉的時候，她忽然縱身一跳。
千姬大駭，連忙喚道：“琴葉，不要！！”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琴葉已經跳了下去，逆著風，奔向她的翩翩白衣郎，明明風很大，明明知道跳下去會死，但是她卻是快樂的。
風很大，她甚至沒有辦法去到白令身邊。
琴葉扭頭，用口型跟千姬說了兩個字：幫我。
千姬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做什麽感想。
倒是淳茂操控青龍的同時，抽了隻手，為琴葉掐了個術法，將她送到了白令的身邊。
也是因為這個操作，青龍的身體一陣劇烈的晃動。
淳茂鬢間漸漸生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珠，他咬著牙，不敢再分神。
“千姬，坐好！我們馬上出去了！”
千鈞一發之際，青龍終於在山洞快要坍塌之際，裹挾著二人終於衝了出來，同時之間，轟的一聲巨響，山洞徹底坍塌，琴葉和白令永遠都留在了那裏。
淳茂喘了一口氣，卻是一點都不敢放鬆。
他餘光瞥著周圍的環境，卻在叢林之間發現了一角黑色的衣裳，如果沒錯的話，那人應該就是白令說的黑衣人。
淳茂冷冷的說道：“原來還真是你們這些陰險的蟲子在搗鬼，既然如此，那就把命留下來吧！”
說完，便一個急衝，像黑衣人的藏身之地衝了過去。
同時，還不忘甩給了千姬一個防身的法器。
千姬隻是默默的將法器套在了手上，她看著那篇廢墟，腦子裏真是亂得很。
忽然之間，她在自己的懷裏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那是琴葉的記事本，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放在了她的懷裏。
打開，是琴葉熟悉的字體。
“沒有想到白令會把我從青原神社裏帶出來，千姬一定會嚇一跳吧？哈哈，其實我是想要告訴她的，隻是白令說是最好不要，因為他是妖，我是人，如果千姬知道了，一定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我想想也是，世人大多數都是這樣，覺得妖族是異於我們人族的，懷有不軌之心，不肯接納他們，都是我覺得妖也像人一樣啊，有好人，也有壞人。所以，如果千姬知道了的話，希望你，千萬千萬不要責怪我，啊，還有白令！”
“最近白令真的是越來越奇怪了，他說妖族總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大限，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聽了真的覺得很好笑，我病了這麽年都沒有死，他一個可以活很多很多的妖怎麽會死呢，真的是太傻了。”
“可是，白令總是說，這都是因為他做了錯事，這是他應該受到的懲罰，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麽，每次詢問的時候，他總是笑著不說話，讓我有點生氣。可是我想，就算他做錯了事情，也應該是我和他一起受到懲罰啊，畢竟是我沒有教好他。”
“不知道白令從哪裏找到的藥，我已經很久沒有咳嗽了，真好，希望這個藥可以讓我活得更久一點，這樣我可以陪著他更久一點。”
記事本上點點滴滴記錄著琴葉的小心事，無論是她的喜怒哀樂，還是白令的小小舉動，她都有小心的記錄下來。
這時候，淳茂已經回來了。
千姬朝他看去，隻見他一攤手：“沒有追到，人影一閃而過，簡直快到不可思議，我不敢繼續搜尋下去，怕敵人來了個聲東擊西，那你可就危險了。”
千姬搖了搖頭，輕聲說：“沒關係。”
淳茂看著她，知道琴葉選擇和白令一起去死這件事情讓她心裏很震驚，同時也很難過，要不然也不會露出這一幅被拋棄的小貓樣。
想了想，他還是摟住了自己的妹妹，好生的安慰了一番。
在他懷裏，千姬低聲說道：“哥，我想要用陰陽術。”
“什麽？”淳茂沒聽清。
千姬又重新說了一遍，隻是話音剛落，就被淳茂打斷了。
“千姬，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你也是知道你的身體，雖然沒有什麽大病，但你從小體虛體弱，所以父親大人才會把你送到青原神社當巫女。今天你已經經曆了一場戰鬥，如果還動用陰陽術的話，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可是千姬卻抬頭看著他，眼神裏滿滿都是倔強。
“可是，如果我現在不趁著琴葉的魂魄還沒有散做陰陽術的話，那我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淳茂的臉色依然不為所動，因為比起任何事，他都覺得妹妹的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求求你了，哥哥。”千姬抓住了淳茂的衣角，輕輕的搖晃了一下。
從小到大，她這般跟淳茂撒嬌的時候，都會成功，這一次也不例外。
終於，淳茂的臉色緩和了很多。
他咳嗽了一聲，板起了一張臉：“那你自己把握，如果難受一定要盡快停下來，知道嗎？”
千姬連忙點了點頭。
淳茂收拾了一場，匆忙的給千姬布置了一個做陰陽術的場地，然後召喚出了青龍，守在一邊，萬一出了什麽意外，也好及時出手。
千姬花了好一會兒才做好了這個聚魂的陰陽術，做完之後，她整個人狠狠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住。
淳茂有心幫忙，缺什麽忙都幫不上，因為這種陰陽術不能被打擾，一旦被打擾，整個術法就會被迫中斷。
漸漸的，四周起了一陣陰冷的風。
那堆廢墟之上，滿滿聚集起兩個虛幻的身影。
千姬問：“琴葉，是你嗎！”
稍稍暗淡的那一個一陣翻湧，漸漸出現了琴葉的無關麵貌，隻是膝蓋之下是靈體的狀態，這也是鬼魂和人的最大區別。
“千姬？你這是？”
忽然，一個虛渺的聲音忽然出現。
聲音乍一聽，讓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用了陰陽術，聚集了你和白令的魂魄，我也不知道我這是……在幹什麽。”千姬越說，聲音越低。
廢墟之上，兩個靈體麵麵相覷的看了一會，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琴葉看著頹然的千姬，忽然福至心靈地脫口而出：“千姬，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救出我，所以才感到愧疚？”
千姬抬頭，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琴葉，如果我沒有請我哥哥來的話，那麽今天你是不是就不會死？”
琴葉想了想，安慰道：“可是你們做的這件事情，本身就是正確的呀。如果不是你們，白令可能會反更多的錯吧?所以，千萬不要感到愧疚。”
“你看我，我現在已經解脫了，再也再也不用擔心晚上會不會咳嗽，會不會打擾到你，對我來說，這種結局是最好的。”
“因為，我還有白令陪著我啊。”
說著，兩個靈體的手交匯在了一起，從遠處看去，就好像是牽手一般。
“我說過，無論他做了什麽，我都會和他在一起一起麵對，也許這也是一種成全吧。”
說完，琴葉的身體漸漸稀薄了起來，那是陰陽術的時間快到了。
這時候，一直沒有開口的白令忽然開口：“謝謝您，千姬大人，還有您的哥哥，我相信你們是很溫柔的人，所以一定要平安快樂。”
而琴葉同樣說：“謝謝你，千姬，請你一定不要再難過了，我真的，對於這個結果，感到很快樂。”
“再見，千姬。”
“再見，千姬大人。”
說完，兩道靈體像是薄霧遇見陽光那樣，迅速消散了。
同時，千姬身體狠狠地晃動了一下，栽倒在地，臉色也是蒼白無比。
淳茂衝了上去，一把摟住了她：“千姬！你怎麽樣？”
“我沒事，哥哥。”千姬虛弱地說道。
可是又怎麽會沒事呢，淳茂看著她那蒼白地臉色不由得非常心疼。
“你先別說話，我帶你會青原神社。”說著，就要抱起她。
可是千姬卻擺了擺手，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她指了指那堆廢墟之上，說道：“那裏有東西，勞煩哥哥為我取來。”
淳茂見她一臉堅持，也是沒有辦法，隻好先扶著她做了下來，然後爬上了那堆廢墟。
廢墟之上，果然有東西，隻不過是兩個小小地光球。
他小心翼翼地托著它，將之遞到了千姬的麵前。
千姬接過以後，反而伸手捏碎它們。
淳茂好奇：“這是什麽？”
“他們兩個的記憶球。”千姬回答道。
淳茂又問：“每個人死後都有嗎？”
千姬低聲摁了一聲，隻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開口：“隻是……如果把今生的記憶留下來，就會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了來生。”
淳茂聽到這裏，大概也是明白了。
“所以，琴葉和白令說的贖罪，大概就是贖罪吧？”
說話間，琴葉和白令的記憶徐徐展開。
那時候，白令還不是白令，他隻是山野之間的一隻白狐。
體型不大，經常受到欺負，偏偏狡猾著稱的狐族裏出了他這麽一個憨憨的家夥，被人欺負了也隻是知道一昧的躲閃避讓。
而此時的琴葉，也堪堪才來到青原神社不久。
和千姬的萬千寵愛不同，身體不好的琴葉對於家裏人來說就是一個負擔，很是礙眼，於是這才把她丟到神社中當巫女。
琴葉每當難過的時候，就會往森林裏跑，終於有一天，她遇見同樣被欺負的白令。
她抱起了他，為他包紮傷口，甚至為他吐露心事。
漸漸的，白令也習慣了她的存在，甚至為了她，開始拚命修行，爭取早一點化作人形，好陪她去看那些向往的紅塵人世。
也不知道是他真的很幸運，還是真的特別有天賦，不過短短的幾年，還真的就讓他化作了人形。
他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倒在琴葉身邊時，臉上卻是帶著笑容的。
“太好了，琴葉，我終於可以陪在你身邊了。”
這句話說完以後，他就昏迷了過去。
醒來之後，已經時好久，而照顧他的琴葉明明很憔悴，卻顯得很快樂。
她說：“你醒啦，恭喜你終於化作了人形，以後再也不用擔心隻有短短十幾年的壽命了，可以長長久久的活著啦。”
“對了，我給你取了一個名字，叫白令，怎麽樣？”
說著，琴葉伸手，在白令的掌心寫下了這兩個字。
那一刻，少女的笑顏如花，饒是千姬淳茂隻是他們記憶的旁觀者都為之動容。
後來的事情，都變得水到渠成起來，兩個人都不嫌棄彼此的身份，慢慢就走到了一起。
白令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照顧琴葉真的照顧的很好，無微不至，體貼入微，這世間很多男孩子都無法做到的地步，但是他全部都做到了。
連淳茂都忍不住說：“千姬，如果你之後嫁人的話，我希望那個男子也能夠這樣珍愛你。”
後來，琴葉的病發作的越來越頻繁，她開始有意識地教導白令在人世生存的一些技巧，像為人處事啦，說話用語啦，等等之類。
一開始，白令什麽都不知道，直到他發現了琴葉的記事本，這才知道了她的打算。
兩個人爆發了第一次爭吵，說到最後兩個人都淚流滿麵。
淳茂看到這裏，忍不住咦了一聲。
千姬奇怪的看著他，仿佛在說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嗎？
淳茂指著白令的眼淚說：“我原來以為妖物的眼淚和我們人類的眼淚是不一樣的，結果才發現，我們並沒有什麽不同。”
千姬同樣歎了一口氣。
他們倆插科打諢了一下，這邊的記憶已經飛速的晃了過去了。
那邊，白令已經將自己洞府搬到了青原神社附近，開始時不時的偷溜進去，照顧琴葉。
而這時，琴葉的病也是越來越嚴重。
一次從神社離開，遇見瓢潑大雨，再到遇見黑衣人，白令最終還是走了最壞的路。
兩人記憶的最後，竟然的各自都飛奔著，拚命地想要抓住對方，明明四周滾石飛落，疾風肆意，但是兩個人地臉上卻偏偏帶著笑容。
最終，他們擁抱在了一起。
以這種方式，一起麵對了死亡。
從此，一片黑暗。
記憶球到這裏，已經破碎，化作光斑，消失在空氣中。
淳茂呼出一口氣，壓住心頭的惆悵，看向自己的妹妹，低聲詢問道：“我們走吧？”
千姬點了點頭，說道：“好的，哥哥。”
末了，她忽然開口道：“哥哥，你說，你和妖怪到底是什麽關係？我們一直以來，對妖族的態度都是奮起誅殺，因為妖族是邪惡的，心懷不軌之心。可是看了琴葉和白令的記憶以後，我有一點點分不清了。”
“妖，到底是好還是壞？”
淳茂想了想，歎了一口氣，既是欣慰又是惆悵，終於，自己的妹妹到了這個地步了麽。
他將千姬放了下來，讓她在廢墟麵前站好。
他說道：“這個問題你不要問我，自己去感受吧，千姬。”
四下寂靜，乃是一切事情了結過後的寂靜，隻有風聲，颯颯吹過。
過了良久，千姬說道：“哥哥，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