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籠中百靈

“籠中鳥,籠中鳥,何時出來誰知道?”少年吟唱著歌謠,看著窗前金絲籠中的百靈鳥,落寞的臉上勾出一抹微笑。自他出生開始,便一直被鎖在這天岩城中,而年初在窗邊救下的百靈鳥,成了他單調生活的唯一寄托。盡管百靈鳥的翅膀還裹著繃帶,卻仍舊興奮地上躥下跳,眼中滿是少年的模樣。

“阿健少爺!”陣陣溫柔的呼喚傳入耳畔,少年緩緩回頭,卻見一個麵容清秀的侍女走了過來。

“清子姐,快過來!”阿健不停向清子招手,一臉興奮地喊著:“你看,它好了!”

清子俯下身子看著上躥下跳的百靈鳥,瀑布般的長發與雪一般的麵龐描繪出世間少有的絕景:“嗯,的確精神多了,說不定今天就可以拆繃帶了。”

“嗯!”少年使勁點了點頭,一臉微笑地看著百靈鳥:“聽見了嗎?你的傷好了,馬上就可以出去了!”

清子看著麵前興奮的少年,心頭忽地一酸,清波般的雙眸泛起一陣漣漪:“阿健少爺,老爺吩咐您過去呢。”

“是嗎?”清子的話伴著窗外的北風,凝結了阿健的笑容。阿健默默起身離去,與清子擦肩而過之際,清子銀牙緊咬,竟是從背後緊緊摟住了阿健。

“清子姐,你這是?”阿健回過頭,落寞的雙眼閃出一絲驚異。

“阿健少爺,我們明天一起去外麵散步吧!”

“太棒了!”阿健一臉興奮地看著清子,可眼中旋即添了一絲擔憂:“會不會被父親罵啊?”

“不會的!”清子笑著搖搖頭,指了指籠中的百靈:“我們偷偷出去,把它放飛!”

“愛死你了!清子姐!”阿健緊緊抱住清子,而清子則緩緩撫摸阿健的頭,使勁壓抑著欲哭的淚水。

“好了,快去吧,別讓老爺等著急了。”

“嗯!”阿健使勁點了點頭,一臉興奮地離開了臥房。清子聞聽阿健的腳步聲遠去,再也壓抑不住悲傷,決堤的淚水漸漸將她拖入到昨夜燭火照不到的角落。

“大人終於下決心了嗎?”一襲白衣的陰陽師冷眼看著麵前神情凝重的城主。

“嗯,不能放任那幫流寇和陰陽師相互勾結!”城主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真的不能另想它法?”

陰陽師搖了搖頭:“若不用此術,隻怕我們根本不是城外陰陽師大軍的對手!還請城主三思。”

城主久久沉默,終是歎了口氣:“罷了!阿健既是我兒,當知身不由己,就有勞先生了。”

“不行,決不能讓阿健少爺送死!”清子揩了揩眼淚,看著籠中的百靈,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要帶他逃出去!”

“這是鳥籠?”擂台上,阿倍清野環顧四周,眼見這樹海藤蔓遮蔽了周圍的一切。

“這下子你可飛不了了。”神英環顧這密不透風的鳥籠,多年的實戰經驗指引著她四處尋找突破口。”

“那可不一定!”阿倍拈出一張符紙,掐指念咒之後,將符紙向天上一扔,可這印有“火”字的符紙緩緩飄落,未見半點火星。

“什麽情況?”阿倍眉頭緊皺,撿起地上的符紙繼續掐指念咒,可仍舊是沒有半點反應。

“你行不行啊?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神英看著來回折騰的阿倍一臉無語。

阿倍換了一張符咒,繼續掐指念咒,可仍舊不見符紙有任何反應:“難道說這個鳥籠裏沒法使用陰陽術?”

“沒錯!在這死之籠中,可用不了陰陽術哦!” 百靈歪頭一笑,隨即騰空而起。與此同時,身後的樹牆凹出一個低矮的洞穴。她盤坐在樹洞之中,雙手合十,周身散發出詭異的綠光:“不好意思,腎虛大哥哥,接下來讓阿健陪你們玩吧!”

“阿倍,這丫頭什麽意思?”神英看著愁眉緊鎖的阿倍,心下一陣疑惑。

“啊!我應該和你說過吧,要發動陰陽術需用利用言靈符咒與萬物訂立契約,而這個小鬼用結界暫時隔斷了擂台與萬物之間的聯係,所以擂台上的人暫時用不了陰陽術了。”

“還好問題不大!”神英緊握手中橫刀,目光漸漸集中在百靈身上。

“問題不大?”阿倍沉思片刻,猛然領會到這話中的嘲諷:“什麽叫問題不大?我的陰陽術還是很有用的啊!”

“有用有用。”神英敷衍著他,歎了口氣:“阿倍,是不是幹掉那個丫頭,結界也就破了?”

“沒錯,那個小鬼是陣眼。隻要幹掉她,這個結界就破了!”言語間,阿倍嘴角揚起一絲得意:“隻要這陣破了,就算那傻大個兒是禦天守,憑借本大爺的陰陽術足夠教他做人!”

“阿倍,小心!”神英突然的話語打斷了阿倍的意**,阿倍回過神,但見阿健胸前的龍紋紅光大放,周身燃起熊熊火焰,恍如火神下凡一般。

“陰陽術?這怎麽可能?”阿倍看著麵前這一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是說擂台上的人都用不了陰陽術嗎?”

阿倍沉思片刻,眼見阿健胸前的龍紋閃閃發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之前那傻大個不是吸收了你的火龍嗎?估計這火就是那條火龍的。”

“原來如此。”神英點了點頭。

“不過還是很奇怪。”阿倍一臉疑惑地看著阿健:“既然對麵的大塊頭是禦天守,那他的戰術應該是吸收我的陰陽術來進攻,可用結界封住我的力量,他不也利用不了了嗎?”

“這有什麽奇怪的?你用不了陰陽術就是個廢物,而他還可以用體術幹掉你,還是有利的。”

“原來如此!”阿倍緩緩點頭,卻總覺得神英的話怪怪的。

神英看著對麵牆中盤坐的百靈,眉頭微微一皺。眼下那丫頭盤坐的地方離地麵至少兩丈高,若是用毒針,隻怕射程不夠。可要是近身的話,隻怕跳不了這麽高。這可怎麽辦?

“失算了!早知道有這鳥籠,帶這個木鳶翼幹嘛?”阿倍歎了口氣,剛要脫下木鳶翼,卻被神英一聲大喝阻止了。

“等等!”

“怎麽了?”阿倍一臉疑惑地看著神英。

“有了!”神英看著身穿木鳶翼的阿倍,嘴角揚起一絲壞笑:“阿倍,借你一樣東西用用。”

“什麽東西?”

“你的身體!”

“什麽?”神英的話恍若電流一般刺激著阿倍的神經,阿倍的麵頰微微泛紅:“這麽刺激嗎?”

與此同時,觀眾席傳出聲聲抱怨,眼前的擂台被高大的楊樹圍了個密不透風,裏麵發生了什麽事情根本就不得而知。

“青木大人?裏麵究竟什麽情況?”白衣神官一臉焦急地看著青木老人,拱手作揖道:“大人,在下鬥膽建議大人上報修改規則,不然台上選手若是利用陰陽術封閉擂台,進而行作弊之事,隻怕不好判罰!”

“這倒是沒必要。”青木老人咬破手指,在白衣神官的眉間劃出一道狹長的直線:“能看清了嗎?”

白衣神官一臉吃驚地點了點頭,眼前漸漸映出擂台上的戰況。

“這不過是陰陽術中的結界,卻也是陰陽師重要的作戰手段,倘若因此禁用,隻怕對擅長結界的陰陽師有失公允。”

“這?”白衣神官聞聽此言立時無話,拱手說道:“大人說的是。”

青木老人拍了拍神官的肩膀:“放心,正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我才從陰陽寮趕過來的。”

“大人受累。”白衣神官再度行禮,繼續盯著擂台。

這時,一陣莫名的寒意逼近青木老人,他順勢回頭,除了圍觀的人群並未發現其他異樣:“奇怪,是錯覺嗎?”

而角落裏的一棵歪脖樹上,通體透明的雲雀漸漸顯露出雪白的身姿,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擂台,四周的葉子在它周身散發出的寒氣之下漸漸染上了冰霜。

“怎麽會這樣?”

此刻,菅原道真看著草榻上奄奄一息的杏子麵色凝重。杏子的呼吸格外沉重,白皙的小臉紅得發燙,纖細的脖頸圍了一圈烏黑的爛瘡。這爛瘡摻雜著血汙,活物一般上下起伏,好似腐爛的沼澤。

“父親,杏子怎麽樣?”淳茂見菅原道真久久沉默,心頭一緊。昨日下午杏子還平安無事,今天竟已重病至此,這實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道真搖了搖頭,抬頭看著杏子的母親:“能詳細說說杏子發病的情況嗎?”

“回大人,昨天吃過晚飯之後,這孩子說頭有些暈,就去休息了。等我收衣服回來,這孩子就暈過去了!我們趕緊找了郎中,可郎中隻開了幾副去熱的藥,便讓孩子休息,誰知道今天竟然。”說到這裏,杏子的母親竟哭了起來,她跪倒在道真的麵前不住地磕頭:“求求大人救救這孩子吧!”

“杏子是我的學生,我一定會盡全力救她!” 道真趕忙扶起杏子的母親,接著問道:“那她脖子上的爛瘡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杏子的母親揩了揩眼淚:“昨天晚上杏子暈過去之後,我就發現她的脖子上生了爛瘡,不過當時爛瘡隻有指甲大小,誰能想到短短一個晚上的功夫,這爛瘡就圍滿脖頸了。”

“念過金剛經了嗎?”淳茂一臉急切地問道。

杏子的母親使勁點了點頭:“念過了,但沒用啊!”

“你們在說什麽呢?”二人的對話令道真一頭霧水:“這病和念金剛經有什麽關係?”

淳茂一臉吃驚地看著父親:“父親難道不知道?”

“知道什麽?”

“近來平安京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說,若是生了重病,隻需默誦九十九遍金剛經,名為清明大師的僧人便會在當晚進入患者夢中醫病,很多人都被治好了。”

聽了淳茂的話,道真眉頭緊皺。若是往常,他一定會怒斥兒子淳茂胡言亂語,但最近的退鬼儀式卻給了他極大震撼,令他不得不懷疑這等怪異之事的真實性:“杏子病重至此,還是趕快查清病因為妙,至於念經的事暫且莫論。”

淳茂點了點頭,看著潰爛的傷口猜測道:“父親,這爛瘡不會是被什麽毒蟲咬的吧?”

道真搖了搖頭:“如果真是被毒蟲咬了,傷口斷不會感染得這麽快,隻怕這裏麵另有蹊蹺。”

“另有蹊蹺?”就在淳茂沉思之際,一聲急促的叫喊打斷了他的思緒。

“道真先生!淳茂先生!不得了啦!”話音未落,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闖進了杏子的家門。

“阿吉,出了什麽事?”道真轉頭看著氣喘籲籲的少年,眼中寫滿了焦急。

“不得了啦!正則他快不行了!”少年的話恍若一聲炸雷,驚得道真與淳茂麵麵相覷。急忙趕到隔壁之後,眼前的景象令二人格外震驚。

卻見正則臥病在床,神智不太清晰,而他脖子上的爛瘡竟與杏子分外相似。

“奇怪!莫不是傳染病?”淳茂眼見正則奄奄一息,眼中寫滿疑惑。

道真搖了搖頭:“這傳染病多是內家病症,從未聽聞爛瘡還有傳染一說。再者,如今患病之人皆出自機關堂,倘若此病真的傳染,那我們現在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照父親所言,如今隻有陰陽術才能解釋眼下的情況了。”

“陰陽術?對啊!怎麽把它給忘了?”道真眼前一亮:“淳茂,你趕快去機關堂叫人,把這幾個生病的學生都送到東廂房安置,囑咐外人不要靠近,我馬上去找平波先生!”

“明白了,父親。”淳茂點了點頭,隨即帶著阿吉離開了正則家。而道真乘著牛車趕到了賀茂平波的府邸,卻見大門緊閉,隻有一隻千紙鶴在他麵前飛舞。

“這是千紙鶴?”道真輕輕捏住千紙鶴的翅膀,霎時間,千紙鶴竟平展為一封書信。

“道真大人恕罪,昨日退鬼,元氣大傷,故今日於大江山調養。今日占卜得知大人有要事所托,故舉薦一人,可解大人危難。平波拜上。”

原來先生是調養去了啊,可這推薦的人在哪兒啊?道真一臉疑惑之際,麵前的信竟自行燃燒起來。火焰在虛空中熔鑄成道道符文。隨著一道白光晃過眼前,他已然出現在一座寺廟門前。

道真環顧四周,卻見這寺廟建於重山之間,四下樹林清幽,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山門前四尊高大威嚴的天王像分列兩側,似是在審視著進入寺廟的每一個人。而大殿與山門的通路兩旁則擺滿了形態各異的羅漢像。雲霧升騰間,整座寺廟恍如極樂淨土一般。

“這裏是哪裏?是平波先生送我來的吧,可他推薦的人在哪兒?”帶著諸多疑問,道真緩緩向大殿走去。與此同時,大殿門前突然出現一個白眉和尚。這白眉和尚大概七八十歲的模樣,一身米色僧袍加身。眼見道真走來,趕忙上前相迎:“蒙右大臣大人親臨,貧僧在此已等候多時,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敢問大師名諱?”

白眉和尚拱手行禮道:“貧僧法號清明,還請道真大人多多指教。”

聞聽此人名諱,道真頓時眼前一亮:“足下便是傳說中那個夢中治病的清明大師?”

“區區小事何足大人掛齒?”

道真還施一禮:“今日受平波先生引薦,有幸拜會大師,還請大師一定出山解難。”

清明大師沒有回話,而是取下手腕上的念珠,對之口誦咒訣。隻片刻功夫,便將手中念珠遞到了道真的麵前:“有勞大人將這手串戴在右手上。”

“哎?”道真一臉疑惑地接過手串,照清明大師的吩咐戴在了右腕。不消片刻,但見一團黑氣自道真掌心散出,竟是化作一條黑色小蛇遊弋於虛空雲霧之間。

“散!”清明大師隻一擺手,這小蛇頓時散作黑氣湮滅於雲霧之間。

“這是?”道真眼見此景大吃一驚。

“此物正是大人所患,若是不除,隻怕大人也會與那些少年一般身負爛瘡、重病臥床。”

道真眼見奇景,頓時心生敬仰,於是脫下手串歸還清明大師,再次拱手行禮:“還請大師一定隨我下山救人!”

“既受大人與平波先生所托,貧僧定當竭盡全力。”清明大師還禮之際大袖一揮,但見一道白光閃過,道真便與之回到了賀茂平波府邸門前。

“煩請大人引路!”

“好,清明大師請!”道真使勁揉了揉眼睛,顧不得瞬移帶來的暈眩,與清明大師一道坐上了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