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蘇小鷗一出這個房門,眼淚就泉湧而出。
千萬別在這個時候碰見熟人。平日習慣要強的她,今天卻輸得這樣慘,這要是擱在兩年前,不,就一年前,蘇小鷗絕對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
蘇小鷗飛跑下樓。
她的大腦缺少應有的判斷和選擇能力,她不知道電梯在哪裏,她也不可能站在那裏有理智有耐心地等電梯,她現在需要的就是飛跑和狂奔,因為飛跑狂奔可以給她一個情緒上的緩衝。所以,蘇小鷗選擇了安全通道,一路狂奔下樓梯。沒想到人悖時,喝涼水也塞牙,在樓梯拐彎處一頭撞在人身上,這個人居然對她破口大罵:“跑什麽跑,趕著去投胎呀。”蘇小鷗狠狠瞪那人一眼,毫不客氣地回罵道:“你才趕去投胎呢。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讓你像螃蟹走路,橫行霸道的?”
“得得,我怕你。” 那人似乎不願多停留,也不想跟蘇小鷗糾纏,邊走邊說,頭也沒回。
蘇小鷗倒是一眼覺著這人麵熟,心裏說:“哼,有電梯不坐,爬樓,神經。”
上了大街,蘇小鷗不知要往哪裏去。正好這時有輛9路車停靠在路邊,她麻木地上了車。
在車上,她告訴自己必須停止流淚或哭泣,甚至停止思考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她不想失態,在公共場合飛眼淚。前些年流行一首歌,歌名叫《誰的眼淚在飛》,當時有許多女孩子學會了這首歌之後,也學會了在大街上,以及公眾場所毫無顧忌地飛眼淚,蘇小鷗痛恨這種行徑,她可不想做這樣的跟屁蟲。
她剛坐上一個靠司機背後的位置,電話響了。
蘇小鷗調試了一下嗓子,說:“喂,是我,蘇小鷗。”
電話是劉明打來的,他問:“蘇小鷗,你在哪?”
蘇小鷗說:“我在公共汽車上。”
劉明說:“你不是在加班嗎?怎麽走了也不關燈關電腦?這是明文規定要罰款的。”
蘇小鷗:“……”
劉明說:“你怎麽不說話?你一向不是很能狡辯的嗎?”
蘇小鷗說:“我今天不狡辯,行嗎?”
劉明說:“那行啊,明天去財務室交兩百元罰款吧。”
蘇小鷗說了一句:“放心吧,”就把電話掛了。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鷗回頭一看,車上的人都走光了,她問司機:“師傅,這到哪兒了?”
司機說:“終點站。下吧,就等你一個了。”
蘇小鷗看看四周環境,覺得不對,於是再往投幣箱丟了一枚硬幣,說:“我再坐回去行嗎?”
司機沒理她,小聲地罵了一句:“原來是個傻逼。”
不料這句話卻被蘇小鷗聽到了,不禁火冒三丈。
蘇小鷗說:“你剛才說什麽?”
司機說:“我沒說什麽。”
蘇小鷗說:“你說了,請你再重複一次。”
司機說:“我說了,我說你是個傻逼。你要怎麽樣?”
蘇小鷗壓抑著火氣,控製著發抖的身體,說:“好,你重複得好,這兒還有幾名乘客也都聽見了,我現在鄭重向你提出申明:你今天必須向我道歉。”
司機說:“道歉?怎麽道歉?我不會,你教我?”
蘇小鷗說:“好,那我就教你。”
蘇小鷗從手機裏調出公交公司總經理周左天的電話,撥過去,很快,對方有了回音:“喂,蘇記者呀?這麽晚了找我有事嗎?”
蘇小鷗說:“周總你好,我現在你公司的9路公交車上,與司機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我希望你的職工向我道歉,可是他說他不會,要我教他,我看還是請你教教他?”說完,蘇小鷗把電話遞給司機聽。
司機早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他回頭看著蘇小鷗,心想:這傻逼原來是個角色,早知道就不罵她傻逼了。
兩個夜間執勤的巡警一邊走一邊說著閑話。
巡警王良問:“劉波你的股票最近漲勢如何?聽說你賺了不少?”劉波說:“還行吧,你怎麽樣?”王良說:“別提了,就差跳樓了。”他十分沮喪,“我妹妹搭的幾萬塊也陷進去了。”劉波說:“那你好好安慰安慰你妹妹。”王良說:“我哪有心思安慰她呀?誰來安慰安慰我呀!”正說著,王良的電話響了,他趕緊走到路邊去接電話。電話正是他妹妹打來的,裏麵哭聲很大,王良看了劉波一眼,壓低聲音說:“別哭別哭,有話好好說……好好,下了班我就過來,你別著急啊。”王良掛了電話追上劉波,劉波問:“你妹妹的電話?她哭了吧?”王良知道劉波還惦記著自己的妹妹王莉,可是王莉已經有丈夫了,他不想讓劉波找著機會對他妹妹獻殷勤,說:“我們今晚還有幾條道沒走呢,走走走,別說了。”
兩人剛走到皇都賓館附近,就看到這裏停著許多漂亮的小車,有奔馳、有寶馬,還有國產紅旗。兩人都是愛車族,羨慕的眼光自然在這些車身上逗留很長時間。王良抽著煙,剩下的煙屁股被他彈到賓館門前的花壇裏去了,就在這時,忽聽花壇右側啪地一聲巨響,一個龐大的物件落在兩人身邊不遠處,起初兩人以為是哪個無良市民將垃圾袋亂扔亂丟,走近一看,才發現是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摔了下來,這下兩人嚇壞了,趕緊叫賓館保安和門衛。
門前亂了起來,王良趕緊叫劉波守著,自己給公安局刑警隊打電話報案。他剛才已經伸手探到了這個人的鼻口,發現她已經沒氣了。他知道,這種情況給110打電話沒有用,反而會弄亂現場,給破案工作帶來更多麻煩。這時,劉波的身邊圍滿了人。他說:“你們往後點兒。別破壞了現場。”看熱鬧的人還在往前擠,劉波向人們喊道:“別看了,看了這個你們人人都要倒黴的,尤其是炒股的人,別看。”其中的一個人伸出手指向大樓,他說:“我看見了,她是從8樓那個窗戶摔下來的。”王良剛打完電話走過來,衝著他招手:“來,你過來。從現在起你就別動,乖乖地等警察來問你話。”他的話一出,許多喜歡多嘴的人都不敢亂說話了。賓館的保衛科長老龐擠了進來。王良指著8樓的窗戶對他說,“你趕緊帶人在那個房間門口守住,不要私自帶人進去,等警察來。” 老龐說:“是,我這就帶人去。”他命令保安用編織帶將屍體圍了起來。一個保安還找來一床舊床單蓋在裸屍上麵。
市公安局刑警大隊的人很快就來了。隊長高昊認識王良,叫上他一起來到了賓館總台,電腦一查便得知死者名叫滕青青,住802房間。高昊和王良乘電梯一起來到了8樓。
802房間鎖著門,高昊讓樓層服務員打開門。
門一開,高昊便傻眼了,他一眼看見**躺著一個人,這人鼾聲如雷,睡得正香,看樣子喝了不少酒。這是一個**或打鬥過的現場,進門的地毯上有玻璃碎渣,名牌紅葡萄酒灑了一地,衣服鞋襪扔了一地。窗戶開著,窗台上的灰塵有明顯擦蹭痕跡。窗台下的鞋印為**睡者和死者的,初步印象可以確定酒後暴力傷人。
正當高昊要拿下這個不知死活的酒徒時,他再次驚得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他收起手銬,悄悄退到門外撥通了蒼原縣公安局長馬韌勁的手機,小聲向馬局長描述酒徒的長相,馬局長說什麽什麽,我不相信,他不是在醫院住院嗎,怎麽跑賓館去了?高昊說:“難道我會認錯他麽,我們在一起辦過幾次案。不會錯,是他。”馬局長說,“為了穩重起見,還是麻煩你在他身上搜一搜,最好給我一個準確答複。”高昊說,那好。你別掛電話。接著,高昊在酒徒身上搜出了警官證,身份證,還有持槍證。高昊說:“對,就是他!”
馬局長一下子不作聲了。過了一陣,他嘶啞著聲音問:“那混蛋狗東西還在睡嗎?”高昊回答:“是。睡得跟死豬似的,像是喝了不少酒。”
“給我把他銬起來,帶到局裏去,連夜突擊審訊,我馬上就趕過來。”
夜幕籠罩著雞公嶺,在寂靜的山川林間,有一條矯健的身影疾行於盤山小道。他的背景是一片深沉的夜幕,天空與大地嵌成一體,身影所留下的履痕就像一支閃電般的箭矢,劃過天地之間的空隙,直達某個神秘的山洞口。他的目光深邃犀利,如閃電寒星,這與他多年來為生活與某種特殊職業的磨礪不無關聯,凜冽寒風,灼熱熏風,帶給他的不止是粗糙黝黑的膚色和堅韌不拔的體魄,還有一些深刻的內涵和徹悟的靈性。
他來到一個做有特殊標記的路口,這個路口下麵就是他要找的山洞。他像一隻夜行壁虎,攀住洞口的植物往下滑行。這個洞很深很深,他滑行了很久身子還不能到底,那些植物長有倒鉤,刺穿了他手上的皮膚,劃得他皮開肉綻,疼痛難忍。他的身體還是懸在半空,雙手還得緊緊拉住鉤藤,這時,懸在洞壁的一塊大石頭落了下來,同時還連帶著許多泥土,他要躲石頭防著它傷到身體,又要躲泥土防著迷眼睛,因為他明白,現在是他獨自在行動,沒有人幫他斷後,也沒有人在關鍵時刻救他。
他的身體還在跟隨著石頭一同滾下,沒完沒了,不知道位置究竟還有多高。
這時,耳邊風聲颼颼,似有一個人影向他撲了過來,黑暗中,這人眼睛像狼一樣發著綠光,頭發像鬃毛一樣張狂,對,是他,他就是龔傳寶。
關子亮突然大聲叫喊:“你這家夥害死了杜斌,害死了好多人,我要替杜斌報仇,我要幹掉你!”龔傳寶撲了過來,他想死死抱住關子亮的腰。關子亮心想這回不能讓他得手,要搶在他之前扣響扳機,擊斃他——可是,很不幸,他的手卻被鉤藤纏住了,一雙手都被死死纏住,無論他怎樣掙紮都無濟於事。
關子亮絕望已極,大叫一聲醒過來。
關子亮醉醺醺半天睜不開眼睛。
他想揉揉幹澀發脹的眼珠子,抬手這才發現自己被銬了起來。怪不得剛才做夢被鉤藤纏住了雙手,他媽的,是誰幹的這事?
關子亮懵懂地望著高昊,問:“哥們,你這什麽意思?”
高昊說:“什麽意思,你難道不清楚?”
關子亮說:“我清楚什麽呀?我這是在哪兒,我到底幹了什麽?哎,高昊,你能不能痛快告訴我?”
高昊說:“告訴你?這話外行了吧?你還是好好想想自己都幹了些什麽,回頭老老實實做筆錄吧!” 說著,高昊將麵罩給關子亮戴上,吩咐手下:“走,帶他回局裏。”平日關子亮他們把這東西戲稱作“套”,不管小頭大頭,套上就沒那麽舒服。關子亮沒想到今天他們給自己也戴上了這玩意兒,他在套裏笑了一聲,說:“我操,真他媽滑稽。”
市公安局審訊室大概二十平方米,因為強調隔音效果,裏麵的回音很重,關子亮坐下去心裏就想,恐怕拾音器會把雜音也錄下來。沒等他多想,高昊叫人開了兩個射燈對著他,他下意識閃了一下臉,可是沒用,他想:除了適應沒別的辦法。
高昊問他:“今晚十點到十二點,你在哪裏?”
關子亮說:“你們不是都看見了嗎,我就在皇都賓館802房間睡覺。”
“睡覺之前幹了啥?”
“睡覺之前……沒幹啥,喝了點酒。”
“在什麽地方喝酒,跟誰一起喝酒。”
“就在房間裏,自己跟自己喝。房間裏不是有很多酒嘛。”
“為什麽要一個人喝酒?”
“一個人喝酒怎麽啦?壯壯色膽,好跟女人調情,這樣行嗎?”
關子亮想起來了,好像當時和青青確實有調情來著。
“喝了酒之後你又幹了些什麽?”
“喝了酒之後我就睡死了。你以為我幹了什麽?幹強奸?告訴你,我喝酒之後從來不亂性。”
“那我問你,你是怎麽跟802房間女客人滕青青認識的。”
“我們是小學到初中的同學,青梅竹馬。”
“那你為什麽要殺害她,說。”
“什麽?殺害她?”關子亮大感意外,他衝動地站了起來,失態地大喊。“哥們,玩笑開大了吧?”
“坐下。交代你的犯罪事實。”
“不行,你們得告訴我,滕青青究竟怎麽啦?誰殺害了她,她到底死沒死?” 關子亮繼續高喊。
“你喊什麽呀?她死沒死這是你應該跟我們說的事兒。”高昊又加了一盞燈對著他。關子亮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你們這樣搞是什麽意思?我問你們,我為什麽要殺害青青,我的作案動機是什麽?”關子亮說。
高昊說:“我們就是想知道你的作案動機是什麽,說說吧,說說你的作案動機和作案經過。”
關子亮哭笑不得地說:“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們怎麽不問青紅皂白就往我頭上扣?你們也不問問我受得了受不了,我可跟你們說實話,我的神經是疲憊的,每一根都是繃緊的,可沒你們想象的那麽堅強。”
“這個混蛋!”馬韌勁通過監視器看得心裏煩躁,恨不得一拳擊破關子亮腦袋,看看裏麵究竟裝的什麽玩意兒。
“我看今天還是先把他關一晚,讓他徹底醒醒酒。”
馬局長的建議得到了采納,第一輪審訊暫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