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森永高中三年二組Ⅰ》(11)

血色折翼下的北極星

1

入場式結束之後,運動員要留下來聽取比賽相關注意事項,我因為暫時沒什麽事,便獨自一人向教室走去。

走到教學樓下麵的花壇時,我遠遠地便看見一個人影坐在花壇旁邊的長凳上,於裏捧著一本書,在靜靜地看著。

那是一個天神一樣的存在,是一個隻是坐存那罩便會散發出跟常人完全不一樣的氣場的少年。他存在的地方,光線仿佛被打上了柔焦,就連空氣都會流轉出不一樣的透明質感。花壇中不知名的花朵在他身後搖曳生姿,有早落的梧桐樹葉從他的頭頂上飄卜,凋落在他的書本上。他揀起那片樹葉,輕輕一笑,夾進書頁裏,這個微笑跟平常很不一樣,沒有了平常那種近乎完美的溫暖,卻帶著些許讓人無法忽略的憂傷。

是明澤羽……

曾經在玻璃琴房裏彈鋼琴鼓勵我回學校上學的明澤羽;在我被欺負時,在我的手心寫下電話號碼,對我說有事隨時可以給他打電話的明澤羽;

當我把手機借給他時,欣喜地對我說著“謝謝”的明澤羽……我的心曾經一度因為他而柔軟成一片,可是……他心中在意的終究還是別人。

我又想起他彈奏著鋼琴等待歲皙妍電話時的不安,拉著歲皙妍離開時眉目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霸道,還有站在教室門口等待羅皙妍下課時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靜默的堅持……

之前他對我的溫柔,也許是我誤會了,他對每個人都很溫柔……心裏悶悶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無聲地噬咬著心裏最柔軟的部位。

我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眼睛不要停駐在他那個方向,然後轉身打算從他的身邊繞過去。

“元彩希?”

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那個宛若雲朵般柔軟,又如泉水般透明的聲音。我的腳步頓時僵在那裏,一步也無法移動。

“你今天很漂亮。”

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那個聲音卻已經朝我靠近,並且來到我的麵前。我抬起頭,看見一張如天神一般絕美的臉,還有我一直憧憬著的溫柔笑容,那笑容裏帶著淡淡的憂傷,不經意地撞進我的心裏,於是剛才心中的所有難受都因為他笑容裏的憂傷而瞬間煙消雲散了,並且很沒出息地開始擔心起他來。

他是怎麽了嗎?

為什麽會露出這樣憂傷的表情?難道跟羅皙妍有關?

我囁嚅著開口:“謝……謝謝!”

然後小聲地叫著他的名字:“明澤羽……”後麵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其實我想問:明澤羽,你還好嗎?為什麽從羅皙妍老師回來之後,你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了呢?還是說,你隻是吝嗇於把笑容給我了呢?你喜歡著羅皙妍老師是嗎?如果喜歡羅皙妍老師這件事讓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憂傷越來越多,那麽喜歡著你的我看不到那樣的笑容又該怎麽辦呢?

問不出口……

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沒辦法說出口。

明澤羽似乎猜到了我的意思,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你現在準備去哪裏?回教室嗎?”

我本來是要回教室的,可是看到他的臉,看到他久違的笑容,不知道怎麽的,竟然一點都不想回教室了。於是我張口答道:“不是回教室啦,是想去秘密基地裏看漫畫……上次我把漫畫忘在那裏,也該拿回來了。”

“真是巧,我也正準備去練琴。”明澤羽朝我做了個“請”的姿勢,優雅地微笑著說:“我們一起吧。”

來到玻璃琴房時,剛好是正午時分,雖說是秋天,日光卻很強烈,在燦爛陽光中,玻璃琴房仿佛璀璨的水晶鑲嵌在茵茵綠樹中。

琴房外牆的玻璃用了很特殊的材質,冬天保暖,夏天則很涼快,現在這種天氣,走進去更是讓人覺得很愜意。

明澤羽的白色鋼琴還靜靜地立在花架之間,花架上擺著常綠植物,有碧綠的藤蔓纏繞在上麵,美麗得仿佛身臨仙境。

我坐在最旁邊的花架旁,拿起上次放在這裏的漫畫書翻看了幾頁,卻根本不知道漫畫上講的是什麽,整個腦袋裏裝著的全是坐在鋼琴前,靜靜彈著鋼琴的明澤羽。

他現在彈的這首曲子我聽過,是Renodia的那首《眼淚》。

這是一首很神奇的曲子,明明是有聲音的東西,卻給人一種十分寧靜的感覺,那種寧靜,如同曲終人散後的演唱會現場,剛才的喧囂在記憶中仿佛一場幻覺,留下的隻是無邊的空洞的寂寞……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穿過他身旁的花架,在他的身上投射下一片斑駁的光影,他在那樣仿佛破碎的陽光暗影中,閉著眼睛,手指在鋼琴上舞動,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的世界也許正在經曆一場喧囂過後的別離,透明的空氣中流轉的全是無聲的眼淚,可是那場別離和眼淚都跟別人無關……我愣愣地看著他絕美的側臉,仿佛他隻是輕輕地一皺眉,我便能夠跟隨著他淚流滿麵。

心裏的眼淚快要流成一條憂傷的小溪,我實在無法忍受這種令人幾乎窒息的憂傷,默默地放下漫畫書,在安靜的《眼淚》中慢慢走出琴房。

琴聲還在身後繼續,他仿佛根本就沒有留意到我的離開,暖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一直走到小樹林的盡頭,我才終於忍不住蹲在一棵樹下,哭出聲來。

明澤羽,你到底是怎麽了?

為什麽會彈奏出那樣悲傷的曲子?

為什麽要在我麵前流露出這樣讓我想哭的憂傷來?

到底為什麽?

你很悲傷嗎?為什麽呢?羅皙妍不是在你身邊嗎?

……

也許是我的哭聲太難聽,樹林裏棲息的鳥兒紛紛撲棱著翅膀離開了,耳邊靜得仿佛能夠聽到落葉的“沙沙”聲。就在這種靜逸中,一隻手突然放在了我的頭頂上。

“你是第一個被我的琴聲弄哭的人。”

2

柔軟又透明的聲音裏帶著淡淡的憂傷,靜靜地流淌在空氣中,就像剛才的鋼琴曲。

我抬起頭,透過滿眼的迷蒙看見明澤羽正站在我的麵前,朝我微微笑著。

他……是出來找我的嗎?

“讓你也難過了……”明澤羽在那樣的笑容裏,靜靜地垂下眼簾,“對不起。”

說完,他慢慢轉身,似乎是要離開了。

這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他,他的微笑,他的憂傷,他的溫柔,他的安靜……他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縈繞在白霧中的迷夢,染著不分明的月光,幻化成琴聲中令人淚流不止的悲傷訴說。

“明澤羽……”

我站起身來,出聲叫住他,眼淚還停留在睫毛上,看起來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不要走,我……可以講故事給你聽嗎?”

“講故事?”明澤羽轉過頭看我,臉上帶著些許的奇怪,但是隨即涵養很好地微笑著點了點頭,“好啊。”

明澤羽,也許這一刻你會覺得我有一點莫名其妙,但是,此時你的表情已經讓我無法安心,無法看著你一個人寂寞地走掉。

也許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全部地了解你,了解你心中的不開心,了解你藏起的不為人知的憂傷……但是我想,最起碼……最起碼讓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是快樂的……喜歡著你的我,現在心中隻有一個最微小也最重大的願望,那就是——我想讓你快樂起來。你懂嗎?明澤羽……“話說有一隻企鵝,他的家離北極熊家特別遠,要是靠走的話,得走20年才能到。有一天,企鵝在家裏待著特別無聊,準備去找北極熊玩,於是他出門了,可是路程走了一半,發現自己家的煤氣忘記關,這就已經走了10年了,可是煤氣還是得關啊,於是企鵝又走回家去關煤氣……”

我拉著明澤羽坐在樹林裏的長凳上,很開心地講著我聽了之後笑了好幾天的冷笑話故事,一邊講還一邊揀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企鵝走路笨笨的樣子。

“關了煤氣以後,企鵝再次出發去找北極熊,等於他花了40年才到了北極熊家……然後企鵝就敲門說:‘北極熊北極熊,企鵝找你玩來了!’結果北極熊開門以後你猜他說什麽?”

講到這裏我轉頭神秘兮兮地問明澤羽。

“說什麽?”明澤羽好脾氣地問我。

“那個北極熊說‘我不跟你玩’,哈哈哈哈……”

揭曉答案之後,我自己先笑得前仰後合,明澤羽卻愣愣地看著我,半天才勉強笑了一下:“很好笑。”

他那明顯是不好笑的表情嘛,我撇了撇嘴巴,塗掉地上的塗鴉,再接再厲:“第二天北極熊想通了,又決定和企鵝一起玩了,便去追企鵝。幸好企鵝才剛走出北極熊家的院子。他們倆一起站在冰塊上玩,企鵝一根一根地把身上的毛拔光了,一陣風吹來,他對北極熊說:‘好冷’。北極熊聽了,也把身上的毛一根根拔光,轉頭對企鵝說:‘果然好冷’。哈哈哈……”

我再一次自己笑得花枝亂顫,一轉頭,明澤羽正定定地看著我,琥珀一般的眼眸似月光下的天鵝湖水,柔波流轉,閃著剔透的光。這樣聖潔的光芒,好像把整片樹林中的景致都柔化了。

斑駁的樹影在我臉上跳躍,不自覺地,我的臉紅了起來,連忙轉過頭繼續講故事。心跳得很快,連握住樹枝在地上塗鴉的手也不禁有些微微顫抖。

“企鵝回到家之後,有一天,他很好奇地問奶奶……”

“你知道為什麽企鵝隻有胸前的一片是白的嗎?”

“因為它們的手很短,每次洗澡的時候隻能洗到胸前這一塊……哈哈……”

……

我抑製著狂跳的心髒不停地講著,雖然這些笑話都很冷,也許在明澤羽聽來一點都不好笑,甚至會覺得我很傻……可是,我真的好想讓他重新快樂起來,不想再看到他憂傷的樣子。我想像抹去地上的塗鴉一樣抹去他眸中陰鬱的憂傷,我想……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

“不要再講了……”如水晶一般清透的聲音,尾音中帶著一絲不易被覺察的顫抖。

我的心猛地一跳,卻不敢回頭,被握住的手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沁涼溫度,不自覺地就鬆開了撿來塗鴉的樹枝。

啪。很輕的一聲響,在我的心中激起了重重的回音。

“不要再講了,彩希。”明澤羽第一次這樣親昵地不帶姓氏地喊我的名字,一貫柔和的聲線中似乎夾雜了某些激動的情緒。

我驚訝地回過頭,卻來不及看清他的表情就被一股力量帶著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很開心。謝謝你,彩希,我現在很開心。”

明澤羽的聲音在我的耳邊仿佛樹林中偶爾經過的風,帶著靜謐平和的氣息婉轉呢喃。

在時間都仿若停止一般的靜默中,我清晰地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砰。砰。

一聲一聲。

與我的心跳聲一起。

在這一刻,默契地合奏。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隻飛鳥從樹枝上驚起,打破了這曖昧靜謐的畫麵,我才猛地清醒過來,從明澤羽的懷裏慌張地站起身,紅著臉對他說了聲“再見”,然後飛快地向教室跑去。

走到教室門口時,竟然意外地看到了尹正赫。他正皺著眉頭靠在欄杆上,銀色的發絲在正午的微風中輕輕飛揚。

我從教室的窗戶向內看去,發現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李言攸和聖辰悠都不在。那尹正赫站在這裏幹什麽?看風景嗎?還是……正猜測著,尹正赫回過頭來,一看到我立刻十分生氣地衝過來,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頭:“你去哪裏了?剛才不是說你要先回教室嗎?”

那口氣好像等待了很久的丈夫,在責怪晚歸的妻子……這個想法一出,我又忍不住在心裏唾棄自己:啊,呸呸,這是什麽比喻呀,他哪有一點像個丈夫的樣子,根本就是債主在等待欠債人回家。

“你……找我有什麽事?”我抬頭看他。

他雖然像個債主,口氣也十分不友善,但是這些絲毫不會影響他的帥氣,而且他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加囂張了。銀發被風吹得略微有些淩亂,顯得很不羈,眉毛上挑著擺出一副十分不耐煩的樣子,寶藍色的眸子裏卻有一些螢火蟲一樣的微光在閃,似乎看到我還是有一些開心的,隻不過為了掩飾著根本就為數不多的開心,而故意擺出更臭的臉。

他一如既往地雙手插在口袋裏,跟我說話的時候就像是高一等的尊貴生物在跟自己的寵物說話:“我……報了五項全能!”

哦,這件事啊,我知道啊。江原崎交報名表那天我就知道了,他幹嗎還要特地跑來告訴我一遍?

“我知道這件事。”我奇怪地看著他,口氣中微微有些不爽,“為什麽那天我請求你參加,你都不理我,後來又報名了呢?”

“這個……不用你管。”他活像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是他寶藍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別扭神色卻出賣了他,“我有其他的事情跟你說。”

這個家夥為什麽總是一副怒氣衝衝,好像天下所有人都欠他錢的樣子?他難道就不能學明澤羽一樣,偶爾也溫柔一點……這麽想著,腦海中卻出現了剛才在樹林中,明澤羽靜靜地把我擁入懷中的一幕。

咳咳……我的臉頓時紅了起來。

為了掩飾我立刻將注意力轉回與尹正赫的對話上來,但聲音中不知不覺有了一絲無力:“什麽事?”

“你這是什麽態度?”沒想到我無力的聲音再次惹到了尹正赫,他又是一巴掌拍在我的頭上,氣呼呼地瞪我,“我在說話,認真一點聽。”

“好……”我揉著被打疼的頭,努力站直身體,以免再挨打。

尹正赫這才稍微滿意一點,瞪了我一眼,可是還沒說話,臉就有些先紅了:“明天……比賽完,我要見你。”

然後在我還處在呆滯狀態中,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飛快地離開了。

3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景聖希打來的電話,說是上午有他的遊泳比賽,讓我早點去學校“見證主角光耀全場的一刻”。

我跟路上遇到的韓亞依一起來到我們三年二組的看台位置,遠遠地就看到江原崎正坐在雷遙娜三人組虎視眈眈的目光中無奈地溫書。唉,模擬考試就快到了,還真是為難他,連運動會這種全校學生的“假日”都要被逼迫著學習。

斑斑戴著個大墨鏡像個大腕一樣蹲坐在江原崎的旁邊,它的主人景聖希不知道去哪裏了。

呼,這個四次元的家夥,比賽就要開始了,他跑去哪裏了?難道是為他的“四秒美學”做準備去了?我有些無聊地坐在看台上邊翻看著隨身帶來的漫畫書邊想著。

直到廣播裏播報:“請參加男子200米自由泳比賽的運動員到遊泳館集合。”我才猛地從漫畫書中抬起頭來,問旁邊的韓亞依:“亞依,比賽快開始了,景聖希怎麽還沒來?”

韓亞依看了眼旁邊的斑斑,斑斑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又趴下了。

“會不會是直接去遊泳館集合了?”

“景聖希把斑斑放在這裏的時候說要帶斑斑一起比賽。”班長在一旁幽幽地說,他身邊的雷遙娜和兩個跟班小妹已經不知道去哪了。

“可是都這時候了他還沒來啊,要不我們帶著斑斑去找找吧。”我說著,抱起斑斑,和韓亞依、江原崎一起在校園裏找起來。

找了很多地方,還是找不到景聖希的蹤影。這個四次元的家夥,不是一大早打來電話說要成為今天的主角嗎,怎麽臨到比賽卻玩起了失蹤?真不知道他那個跟常人大腦完全不同的腦袋裏又在玩什麽花樣?

“彩希,怎麽會找不到景聖希呢?你說會不會是特優班的人為了不讓我們贏得比賽故意搞的鬼?景聖希會不會有事啊?”韓亞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猜測。

“呃……應該不會吧。”特優班的人雖然傲慢,但是耍陰謀詭計倒是不像他們的做法,更何況……想想景聖希那個從不按理出牌的行事風格,特優班的人能在他身上搞什麽鬼?

這時候,廣播裏再次播報,男子200米自由泳比賽還有十分鍾就要開始了。

“怎麽辦?”我也開始著急起來。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如果到了規定時間還不進場的話,會被視為自動棄權的。我們班本來參加比賽的運動員就不多,自動棄權的話就更難贏過特優班了。

“不要著急。”江原崎看著急得團團轉的我和韓亞依,突然開口說,“我來代替景聖希參加比賽。”

什麽?

江原崎要代替景聖希參加遊泳比賽?雖然這是個辦法,可是報名的時候寫的是景聖希的名字,學校裏認識景聖希的人,呃……特別是女生不在少數,他要怎麽騙過那些檢查選手入場資格的學生會幹部和老師們呢?

“可是被發現的話,一樣會被取消資格的。”我說出自己的擔憂。

江原崎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遞給我,又看了斑斑一眼,認真地說:“事情總要試一下才知道可不可以。”

是啊,不試一試我們也會不甘心的。

於是我和韓亞依陪著江原崎來到選手更衣室,當他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我頓時有種錯入了時空的感覺。

那個更衣室一定是穿越時空的入口吧?不然為什麽大宅男江原崎進去之後,出來的卻是個無敵妖孽的美少年呢?

從來沒見過真正的人類可以長出一雙略帶點湖水綠清澈得讓人忍不住沉淪的眼眸,可能是不適應強光,那雙眼睛微微眯起了一點,帶著迷蒙的煙霧感。白瓷一般的皮膚配合著驚豔的五官,竟莫名地散發出一種百轉千回的妖嬈氣息。

他他他……不是人類吧?是哪個深山湖泊裏來的精靈王子吧?好吧,就算是人類,至少不是江原崎吧?至少不是……那個戴著大眼鏡窩在電腦麵前的萬年大宅男江原崎吧?

看到麵前的妖孽男生,我突然想起那次跟特優班打賭,江原崎被那個公主一樣的女生推搡之後眼鏡掉落在地上,我去扶他的時候,也看到了這樣一個家夥,當時我還以為是自己看漫畫看多了出現了幻覺,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元彩希同學……我不戴眼鏡很奇怪嗎?你不要這樣看我,說實話,不戴眼鏡,我自己也覺得很不自信。”妖孽男生靦腆地笑了一下,開口說話,我這才相信站在我麵前的妖孽美男就是江原崎。

但是他的話隨即讓我有些哭笑不得。摘了眼鏡不自信?拜托,您的近視果然夠厲害,難道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長相有多妖孽嗎?真的不知道這種長相每天遮在那種可以把整張臉都藏住的大眼鏡後麵有多糟蹋上帝的好意嗎?而且啊,你的眼鏡是魔法鏡吧?一個人戴著眼鏡和摘掉眼鏡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差別?

我一個人在那裏糾結不已,到最後都快哭了。

進場的時候竟然也是意外的順利。

江原崎看不太清前方的事物,一路都是微眯著眼睛,當那個負責檢查運動員身份的學生會女幹部要他出示學生證時,他眯著眼睛為難地看過去,那個女幹部立刻呆在了那裏,不隻那個女幹部,就連一旁看台上的女生也都是驚為天人的表情,一個個坐在那裏做西子捧心狀。

“怎麽了?怎麽了?”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江原崎左右看了看,回頭問我。

“別管啦,趁著這些人被你的魔力變成石頭,快走快走……”我慌忙將他推進場裏。

江原崎到最後也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被我一路推進了比賽場地。

接下來的比賽,我都抱著斑斑在一旁全程觀看,韓亞依突然想起要去拿什麽東西,提前離開了,於是她沒看到江原崎在泳池裏麵如同真正的水之精靈一般,帶著決勝意義的完美轉身贏得了勝利。

而這場比賽的真正主角景聖希,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奇怪!他到底去哪裏了?

比賽結束後,會場響起輕鬆的音樂聲,我抱著斑斑站在更衣室外麵等江原崎出來,旁邊有其他的參賽選手經過,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哎,男子五項全能比賽,你看了嗎?”

“我剛剛參加遊泳比賽,沒去看。怎麽,比完了嗎?很精彩嗎?”

“唉,你不去看真是可惜了。那個銀頭發的家夥真是好厲害,從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他打破了五項全能每一項比賽的紀錄,和金淳熙、李秀哲出的風頭不相上下。今年的選手怎麽都這麽強啊……”

“啊……聽你這麽說我好想看……”

……

那幾個人聊著天走遠了,我這才突然想起來,昨天在教室門口,尹正赫那句霸道又帶點別扭味道的話:“明天比賽完,我要見你。”

比賽完……五項全能已經比賽完了啊……我驚得差點跳起來,慌忙將斑斑塞到換好衣服從更衣室裏走出來的江原崎懷裏,然後在他詫異的目光中,飛快地朝五項全能的比賽場地跑。

從遊泳館到五項全能的比賽場地要經過學校的公告欄,新出的比賽結果那一欄上,清楚地寫著:男子五項全能,總分第一名,三年二組尹正赫。

他拿了第一,應該……嗯,應該心情不錯吧……發現我忘記了約定應該……嗯,應該也不會太生氣吧?

我在心裏暗自琢磨著,口袋裏的手機突然傳來振動聲,是未讀消息提醒,我連忙翻開來看,愕然地發現手機裏麵竟然有好幾條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而且口氣很差。

十點十五分:喂,快點到比賽場地來!

十點二十分:你如果敢說你忘記我昨天說的話了,你就死定了。

十點三十分:為什麽還不來?在路上生蛋嗎?

十點四十分:再不來,你就等著給自己收屍吧。

……

我一條一條翻看,沒看幾條,就已經冒了一身冷汗,終於翻到最後一條消息,時間是十一點零八分,是遊泳比賽快要結束的時間。

這一條信息很簡短,卻最讓我在意:不必來了。

不必來了?是什麽意思?

果然生氣了嗎?

看著短信,我突然覺得好內疚,便加快腳步朝五項全能的比賽場地跑去,等跑到那裏時,隻見一片空****的場地上隻剩下幾個誌願者同學在打掃衛生。

尹正赫這個家夥果然是個沒耐心的人,多等一會兒都不行嗎?他說過比賽結束後要見我,又沒說比賽結束後多久……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點強詞奪理,但是,看到空****的比賽場地,心裏還真是有些不是滋味……4

一路悶悶地走回教室,路上隨處可見三五個聚在一起討論比賽的同學,學校裏充斥著一片熱烈的氣氛,而我卻覺得空落落的,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對尹正赫失約感到愧疚,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元彩希……你可以等一下嗎?”

剛走進教學樓,就聽到樓梯口有人叫我,我回過頭去,意外地看到羅皙妍正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看著我。

也許是為了配合運動會的氣氛,她今天也穿了一套紅色的運動裝,長發在背後紮了個簡單的馬尾,臉上脂粉未施,卻依然美麗動人。我不得不承認,她身上確實有著我無法與之相比的魅力。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小聲問:“有……有事嗎?羅老師。”

“澤羽……我和他的關係並不是學校裏流傳的那樣……”羅皙妍走到我麵前,溫柔地笑了笑,“希望你不要誤會,他對我,隻是依賴,對姐姐那樣的依賴。”

依賴?

對姐姐一樣的依賴?真的是這樣的嗎?

我愣愣地看著羅皙妍,有些不明白她特意叫住我說這些話的意思。學校裏近段時間確實有傳言說明澤羽在和羅皙妍交往,可是我並不想關注這些,甚至……有些刻意避免聽到這些……她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些呢?

“我很喜歡澤羽,但是是姐姐對弟弟的那一種喜歡……其實澤羽是個很孤獨的小孩,平時總是一個人,很少有人陪……我不希望他誤會什麽,更無法成為他真正的依賴……”羅皙妍的目光落到樓道口的窗外,那裏有一片片搖曳的樹影,像是觸動了她的心事。

“昨天我看到你們兩個在學校後麵的小樹林……你不要誤會,我隻是無意間路過那裏看到的……你大概不知道,澤羽並不是像他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的,他以前……他其實不會對每個人都親近,但是我看得出來,澤羽對你跟對別人不一樣,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所以,我希望在他需要的時候,你能夠成為他真正的依賴。”

在他需要的時候,成為他真正的依賴?這是什麽意思?

我更加不明白她的意思了:“羅老師,我有點聽不懂您的話……而且,明澤羽和你在一起,雖然我不知道他開不開心,但是他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我完全看不懂的人,你對他很重要……”

說到這裏,我忍不住想起了那些我一度不願想起的畫麵:玻璃琴房裏,我不小心摔壞了明澤羽的手機,他突然變冷漠的神情……教室門口,明澤羽徑自拉著羅皙妍離開,陌生又霸道的背影……羅皙妍為江原崎補習時,明澤羽在教室門外靜默等待的寂寞側影……這一切都是因為羅皙妍……

羅皙妍將目光移到我的臉上,笑容定住,換上認真的表情,問道:“你喜歡澤羽嗎?”

我喜歡明澤羽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猛然間愣住,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喜歡他嗎?當然是喜歡的。

明澤羽就像漫畫中我最喜歡的花沐學長,溫柔優雅,像天神一樣的存在,在我被欺負的時候給我最溫暖也是最有力的幫助,我甚至看著他的背影都會忍不住微笑,重新回學校讀書也是因為他的鼓勵……我怎麽會不喜歡他呢?

可是原本十分肯定的答案,為什麽在羅皙妍的麵前,我竟然會有些遲疑呢?

為什麽呢?

見我愣愣地不回答,羅皙妍突然幽幽歎了一口氣,說:“那麽……無論澤羽是什麽樣的人,或者以後你可能會發現他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樣……但是,我都希望你能夠成為他真正可以依賴的人。元彩希,這隻有你可以做到!”

留下這樣一句意義不明的話,羅皙妍最後看了我一眼,微笑了一下,然後走開了。

我腦中一片混亂地回到教室。

羅皙妍的話我沒有聽懂,但是她特意來對我說這樣一番話一定是發生什麽事了吧?聯想起昨天明澤羽那絕美憂傷的神情,還有他略有些失常的舉動……我的眼神不知不覺地暗淡下來。

成為明澤羽真正依賴的人……隻有我可以做到嗎?

“元彩希同學……”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教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溫和卻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隨著聲音一張放大的清秀麵孔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接著我的胳膊被捏住,力道很大,疼得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怎麽在這裏?少爺去哪裏了?他說過比賽完之後會去見你的。”

“咳咳……”我被問得頭暈暈的,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才看清來人是誰,“李……李言攸?”

如果是別人,我也許會比較平靜一點,但是沒想到對方竟然是李言攸。李言攸竟然也會露出這麽著急並且略帶怒意的表情?要知道作為一個管家,他一直是謙和禮貌的,甚至在觸碰別人的時候都會按照管家的規則帶上那副隨身不離的白手套,現在怎麽會就這樣直接衝過來抓住我的手?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我緊張地看著他。

李言攸終於放開了我的胳膊,大概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努力穩了穩情緒,但還是很著急的樣子。

“你在這裏,少爺在哪裏?”

“我……我沒見到他……因為景聖希不見了,江原崎不得不代替他比賽,所以我一直陪著江原崎,忘記了跟尹正赫的約定,等我趕去比賽場地的時候,已經沒有人了……尹正赫給我發信息說不用去了,我想他應該已經走了……”我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掏出手機給李言攸看。

李言攸皺著眉頭翻看著我手機上的信息,當他看到最後一條時,臉色突然變了,丟下手機,拔腿就往外麵跑。

怎麽了?這些信息有問題嗎?還是他從信息中看出尹正赫出了什麽問題?

我也開始慌了,趕緊跟著追了出去。

5

森永高中的優美風景在森永市算得上赫赫有名,若是平常,慢慢欣賞學校的風光也許會覺得很愜意,但是今天……我跟在李言攸後麵跑,頭一次覺得校園裏那些迂回曲折的小路和花壇有多麽礙事……李言攸是路癡,而我又根本不知道他想要去哪裏,更不知道他在以什麽為依據尋找,所以隻能跟著他亂跑。就在我們兩個像沒頭蒼蠅一樣跑了大半個學校的時候,終於在學校側門附近一個廢棄的倉庫邊上看到了尹正赫。

此時的尹正赫正背靠著牆站在倉庫門口,被一群拖著鐵棍的小混混團團圍住,已經無路可退。那些混混示威一樣地將鐵棍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呲啦”聲。尹正赫陰沉著臉,寶藍色的眸警惕地盯著周圍的小混混,而聖辰悠卻站在小混混那一邊,紅色的發在陽光下分外刺眼。他揚著唇,饒有興趣地看著尹正赫,眼角的那顆淚痣讓他的神情看上去帶著一絲憐憫。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平素總是跟在尹正赫身後的聖辰悠會站在尹正赫的對麵?而且那群小混混對他似乎也沒有敵意,難道……“少爺!”我來不及多想,李言攸已經驚呼一聲徑直朝尹正赫走了過去,我跟在他後麵,還沒等踏進那些混混的包圍圈,就見尹正赫瞪著我大吼一聲:“走開,這裏沒你的事。”

然後他又對匆忙趕到他身邊的李言攸和站在對麵悠然自得的聖辰悠說:“這種麻煩的事情,你們不用參與,帶她一起離開,這裏我會解決。”

李言攸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那群混混中的一個留著短寸金毛的男生突然冷笑了一下,舉起鐵棒朝尹正赫指了過去:“尹正赫,你少囂張!就算之前打架我們從沒有贏過你,也不代表你次次好運。我就不相信,你是鐵打的人,能贏過我們這麽多兄弟和這些鐵家夥。”

尹正赫沒理金毛男生的挑釁,目光直直地朝我瞪過來,帥氣的臉上滿是怒氣:“不是告訴你不用來了嗎?快點走,我不想看到你!”

“我……我……”我看著滿臉怒氣身處危險之中的尹正赫,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他,但是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著急之下,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說出了漫畫裏的女主角最常說的經典廢話台詞:“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這下子尹正赫更加生氣了,他憤憤地踢了下腳下的石子,朝我吼:“你這女人是白癡嗎?叫你走就走,怎麽那麽多廢話?”

這時,李言攸走到了尹正赫身前,對對麵神色微微有些變色的聖辰悠說:“辰悠,請你帶元彩希走。我和少爺會處理這裏。”

“李言攸你在胡說些什麽?”尹正赫顧不上再喝斥我,一個跨步走到李言攸麵前,寶藍色的眸中燃燒著熊熊的怒火,“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我叫你跟那家夥帶元彩希離開!”

“對不起,少爺,這種情況下,我作為你的管家,是絕對不可以離開你的,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李言攸一雙黑眸堅定地直視著尹正赫的藍眸,“你是我的主人,保護你是我的工作!”

“什麽主人?說什麽傻話!已經說過很多遍的話我再重複最後一遍——尹家的人怎麽看待你我不管,但你李言攸是我尹正赫最重要的朋友,不是什麽仆人!不想繼續惹我發火的話,就立刻閉嘴帶著元彩希走!”尹正赫憤怒地說完,一把推開李言攸,寶藍色的瞳眸中積蓄著危險的黑色風暴,似乎下一秒就將摧毀整個世界。

李言攸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失去了言語。

我僵立在原地,肩膀卻突然被一隻胳膊摟了過去,同時一個聽上去格外戲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嗬嗬,青蛙王子的小公主,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哦。”紅毛狐狸聖辰悠悠閑地將腦袋靠近我,語調裏有著前所未有的興奮,“你看,你的青蛙王子被這麽多人圍住了,就算是李言攸來了也是很難逃脫的哦。”

“而且你來了之後,他就更難逃脫了,知道為什麽嗎?”

他的指尖似不經意一般劃過我的脖頸,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一股冷意從腳底直竄上頭頂。

“嗬嗬。”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輕笑了兩聲,沒有繼續剛才的問題,而是將話題轉向了另一邊,“真可惜啊,如果是在平時,他們這麽多人對付正赫一個,勝算也不會很大,偏偏正赫剛剛參加完五項全能的比賽,五項全能可是最消耗體力的運動項目,所以他們今天贏的幾率就變成了百分之九十……嗯,做得很好。”

聖辰悠說著,轉向混混的方向鼓了兩下掌,又回過身來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在說什麽?

他到底是誰?

我震驚地看著聖辰悠,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就連他臉上那種狐狸一樣的笑容也覺得無比陌生。尹正赫跟他不是死黨嗎?他現在怎麽會看起來跟那群混混如此熟絡?

今天這種局麵會不會就是他……

看到我滿是懷疑的目光,聖辰悠擠了擠眼睛,朝我笑開了:“啊哈,還有一件事情哦。你知道正赫那家夥為什麽要去參加五項全能比賽嗎?哈哈……因為根據森永高中的校運會傳統,男女分別拿下五項全能者,將會獲得一項特權可以選擇校內任何一個人為自己做一件事,包括做他的……”

“聖辰悠,你給我閉嘴!還有,放開她!”

尹正赫沒等聖辰悠的話說完,便朝這邊惡狠狠地吼了過來。

聖辰悠鬆開了我的手臂,卻從後麵把我往尹正赫那個方向一推,揚起唇角兀自笑得開心,一對小虎牙在陽光裏一閃一閃。

“這麽有力氣的話,就自己過來看好你的女人!”聖辰悠毫不客氣地朝尹正赫吼了回去。

隨後,他悠閑地走到那個金毛混混麵前,純良無害地笑著說:“雖然你們現在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幹掉尹正赫,但是很可惜,幹掉他之前必須要先通過考試哦。眼下世道艱難,當混混也得有當混混的專業水準,比如說,在赤手空拳麵對手持武器的對手時,要先洞悉對方的攻擊力和攻擊方式……”

那個金毛混混一臉茫然地看著聖辰悠,聖辰悠湊到他身邊,朝他彎了彎唇角,輕笑道:“我來示範一下怎麽樣?”

接著,聖辰悠的眼神在頃刻間變得淩厲,閃電般地傾身上前,一個利落的飛踢,將金毛混混手上的鐵棍踢飛。那些混混終於反應過來,一窩蜂地朝他攻了過來,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幾個回旋踢……電光石火之間,第一波衝上來的混混已經捂著手滾了一地。

聖辰悠頂著一頭耀眼的紅發沐浴在陽光裏,如同威風凜凜的戰神一般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手下敗將,唇角爬起一絲殘酷而輕蔑的笑容,語氣卻像在閑談一般輕鬆:“呐,就像這樣——一鼓作氣,全部消滅!”

情勢一下子逆轉了。

剛才還悠閑自得的聖辰悠變得格外忙碌起來,又一波小混混掄著鐵棍叫嚷著衝了上去,他朝我們看了一眼,立刻與他們交戰到一起。

李言攸慌忙上前幫忙,一拳打在一個偷襲的混混臉上,回頭對尹正赫點點頭,說:“這裏交給我們。”

尹正赫皺著眉頭,握緊拳頭,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看到還站在那裏傻愣愣不知所措的我,便衝了過來,一把拉起我的手,飛快地朝外跑去。

我的手被尹正赫緊緊握在手裏,他拉著我一路飛奔,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我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我的雙腿和那隻被緊握的手上了。

這樣的情景……好熟悉……

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尹正赫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拉著我一路奔跑著。

來不及看清的景物被我們飛快地拋在身後。

耳邊隻剩下呼呼的風聲。

手心裏僅剩下彼此緊握的溫度……“尹……尹正赫……”不知跑了多久,我的雙腿快要支撐不住了,於是在他身後弱弱地叫了一聲,但是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猛然灌進來的風嗆得直流眼淚,“慢……慢一點……”

尹正赫終於覺察到我的異樣,腳步慢了下來,回頭瞪我一眼:“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偏偏出現,你是不及時星球的人嗎?”

我抬頭看著他那張因為生氣而略微泛紅的帥氣臉孔,原本就有些霸氣的眉擰成“川”字形,銀色的發絲在風中舞動,顯得有些淩亂。倒是一雙眸子,越是憤怒,那裏麵的藍色就越是深重,介於藍與黑之間的美麗寶藍色,一瞬間讓我的心漏跳了好幾拍。

“我……我是因為江原崎……要陪他比賽……景聖希不知道去哪裏了……所以才……”我一邊跑一邊向他解釋著,一句話沒說完就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再加上被那雙時不時就會讓我的心髒漏跳幾拍的寶藍色眸子注視,我更加語無倫次了。

“別說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尹正赫瞪了我一眼,示意我閉嘴,但是緊接著他的神情就變得更加緊張了。

怎麽回事?我費力地抬起頭,隻見迎麵一隊小混混提著鐵棒朝我們跑過來。

“在這邊!尹正赫在這邊!”

“該死!”尹正赫咒罵了一聲,也許是顧及我在身邊,沒跟那群混混正麵交鋒,拉著我轉頭就朝另一個方向跑。但是沒跑出多遠,就見一個刺蝟頭的少年帶著兩個跟班模樣的男生跩跩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竟然是上次和尹正赫進行過荒唐的“奴隸決鬥”的本承老大龍日一!

他身後那個金色稻草頭的男生和挑染白劉海的男生正是他的跟班“坦克二人組”。

怎麽偏偏在這種時候遇上他們?

難道這下真應了龍日一宣戰的那句“你死定了”嗎?

暈,龍老大,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難道看不出這是典型的被仇家追殺,而不是被情敵追殺嗎?

尹正赫皺著眉頭將我護在身後,掃了一眼那些越逼越近的混混,轉頭對龍日一說話時語氣竟然有一絲示弱:“是幾個混混尋仇。你如果要找我決鬥,哪天都可以,但是今天……我不想她受傷,所以能不能麻煩你讓個道?”

“哈哈哈,你要保護女人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龍日一很狂妄地笑了三聲,接著說,“但是我是不會讓道的。”

聽到這句話,尹正赫一下子握緊了我的手,我隻覺得手掌都快要被他捏碎了,疼得直冒冷汗卻又不敢出聲喊。

“等會兒我拖住他,你直接衝過去,不要管我,跑出去,不然不饒你!”他湊近我快速又小聲地說了一句,然後鬆開了我的手。

手掌脫離他掌心溫度的一瞬,我的心似乎也跟著一塊兒涼了。

仿佛不肯放棄那份溫暖一般,我伸手握住了他已經暗暗捏緊的拳:“不要!”

尹正赫回頭惱怒地瞪著我,剛想甩開我的手,龍日一和“坦克二人組”突然向兩側站了站,讓出一條道說:“要私奔就快點!我說不會讓道就不會讓道——那些提鐵棍的小魚小蝦,我龍日一一個都不會讓他們過去。”

我怔住了,來不及多想,尹正赫已經重新握起我的手向前跑去,經過龍日一身邊時,與他對視了一眼,丟下一句飽含著複雜感情的“謝謝”。

龍日一則抄起身旁的一根廢木棍,在已經跑過的我們身後酷酷地大喊:“說什麽‘謝謝’,尹正赫你聽著,我們倆還沒正式交手過,你可不能先掛了!”

畫麵倒回之前那個廢棄的倉庫門前。

此時,這裏已是一片狼藉,鐵棍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那些先前還很囂張的混混們或是逃跑,或是幹脆躺在地上,已經爬不起來了。戰鬥已經接近尾聲。

麵容溫和清秀,經過了一場混戰,渾身上下還絲毫不亂的少年扶住另一個有著一頭淺紅色頭發的少年,溫和的目光中露出不解的神色:“我從來都不知道,你也可以這麽拚命。”

紅發少年麵容精致,笑起來一對小虎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笑著站穩身形,一個後掃,踢倒旁邊一個企圖爬起來偷襲的混混,目光中有著誰也讀不懂的堅定:“因為想要站在那個人身邊……再不拚命就要輸了啊。”

陽光從他的側麵照過來,映亮他的半邊臉,他眼角上的一顆淚痣隨著笑容若隱若現,如同情人滴落在臉上的淚滴,美不勝收。

盡管有龍日一和“坦克二人組”的阻擋,那些小混混還是以人數優勢追了上來。

第一次親眼目睹打群架的我看著不斷有人被鐵棍打倒,怪叫聲與呻吟聲交織一片的混亂場麵,隻覺得腦袋一陣一陣地發暈,忍不住抱著頭蹲了下來。

尹正赫他以前就是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嗎?

因為暈血所以從來都是速戰速決,絕對不讓對方流血就結束戰鬥的他,今天會這樣被動地防禦也是因為我吧?他臉上會被打傷,留下那樣的淤青也是因為我吧?

我為什麽沒有及時地去賽場見他呢?如果我去見了他,他說不定就不會遇到這些人,也就不會陷入現在這樣的困境中……說到底都是我的錯……

“你不是說,不想我孤單嗎?”

耳邊突然響起奴隸對決那天他對我說的話。

那天他臉上的那片泛著笑容的蒼白與今天如此相似。

都是因為孤單嗎?

因為孤單,才會不斷地跟人打架來排遣心中的寂寞;因為孤單,才會在飆車的時候用那種不要命的速度;因為孤單,才會在我麵前露出那種蒼白無助的笑容,說——“你不是說,不想我孤單嗎?”

是啊,我不是說過——“因為我不想你孤單”嗎?

可是現在,我除了害怕地蹲在他身後的鐵門邊,看著他孤單地對付著麵前的強敵,還要時不時地分神來保護我,什麽都做不了。

什麽都做不了……不!

我猛地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我的右邊衣袋裏突然傳來一陣猛烈的振動。

是手機。誰在這時候來電話?

我掏出手機,看了眼顯示屏,見上麵赫然顯示著“韓亞依”三個字,便慌忙接了起來。

“彩希!救救我……”

電話剛接通就聽裏麵傳來韓亞依的哭喊聲,我嚇了一跳,緊張地剛想問怎麽了,手突然被撞了一下,手機掉在地上,電池也被摔下來,滾出好遠。

救救我?

亞依在哭?

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正在這時,尹正赫衝了過來,抱住我的肩膀一把把我壓進他的懷裏。我猛地回過神來,顫抖著抬起頭,剛對他說出:“尹正赫……亞依她……”就見一根鐵棍重重地敲在尹正赫的肩膀上。

銀色的光芒一閃,狠狠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啊——”我嚇得尖叫起來。

尹正赫皺著眉頭回身一腳將剛才偷襲的小混混踹倒在地,再度轉向我時,寶藍色的眸中布滿了赤紅的血絲。

“你不能再待在這裏了。”他像在對我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當他把目光掃向一旁的生鏽鐵門時,眸中頓時閃過一道希望的光芒。

他上前一步,用力踹向鐵門鏽跡斑斑的掛鎖。幾腳之後,那鐵門上的掛鎖竟然奇跡般地斷開了。

尹正赫回身閃過鐵棍的攻擊,三拳兩腳放倒那幾個混混後,一把將我拽到了鐵門邊。

身後又有混混圍了上來,尹正赫卻全然不顧,銀色的發絲沾染著斑斑血跡在疾風中張揚飛舞,幽深的瞳眸凝視著我仿若再見便是隔世。

“現在,我命令你為我做一件事!”

我猛地抬起頭,仿佛覺察到了什麽一般,驚恐地對上他那雙在此刻看起來無比鎮定也無比決絕的眼眸。

隨後,我的身體像蝶一般飛起來,順著他手的力道,跌向那扇被他匆匆打開的鐵門裏。

咣——

鐵門重重地一聲關上。

隔著那一排掛滿鏽跡的鐵欄杆,我清楚地看到尹正赫在關上鐵門的那一刹那,被一根閃著猙獰光芒的鐵棍重重地擊中了背部。

他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幾滴鮮血從他的額頭上甩下來,滾燙滾燙地濺到我的眼睛上。

眼前的世界瞬間鮮紅一片。

再也看不分明,也不想再看分明——這個混亂的世界。

但,耳朵卻在這時清晰地聽到那個聲音——那個說著“你沒有錯,不許道歉”的霸道聲音;那個說著“我偏偏就是想帶著她”的狂傲聲音;那個說著“你不是說,不想我孤單嗎”的寂寞聲音;那個說著“明天比賽完……我要見你”的別扭聲音……我聽到了……那個仿佛使盡了所有力氣對我吼出的聲音——“去找明澤羽!”

——敬請期待《森永高中三年二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