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何用

失去小尋的言羽失魂落魄，萬念俱灰，似乎已經找不到活在這個世間的意義。

他為什麽活著？

是為捉妖，為蒼生，為天下太平嗎？

可是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力守護，又談何守護天下呢？

縱然真正換得一個太平盛世，卻無法攜手愛人去看這盛世的河山，豈不是最大的悲哀？

應龍非常清楚言羽心裏的痛苦和矛盾。

“或許我不配做你的父親，也不配給你講什麽人生道理，畢竟是我曾經拋棄了你，才讓你一步步走到今天。如果那時我將你撫養成人，也許現在又是另一番結局。”應龍對言羽懺悔道。

“往事已經過去，現在也未必不是最好的結局。”言羽平靜地說。

他對應龍恨不起來。除卻血脈相連，他們太相像，都是深情入骨的男人，都願為自己心愛的女人付出一切。

言羽理解自己的生父。

“我想與你聊聊這些年我們各自的故事，你願意嗎？”應龍語氣裏有種懇求的味道。

言羽點點頭。

從在蒼山學藝講起，到打開《山海經》，放出妖怪，下山捉妖遇到神玥，再到後來降服各路妖獸，得知最親近的二師兄竟要置自己於死地……言羽說了很多。

應龍說起自己在黃帝麾下，與旱魃之間的愛恨糾葛，與言羽母親的相識相戀。他還講起自己對亡妻深深的思戀，字字泣血。

剛剛失去小尋的言羽，在那一刻突然有了與父親心靈相通的聯結。他們都嚐過這世間最真摯的情感與最深刻的失去，然後傾盡一生，去懷念一個離去的人，去憑吊一段無法忘懷的往昔。

“言羽，你看看這個天下，有些曾是你們一同並肩走過的山川河流，有些曾是見證你們相識定情的一草一木，你願意它們被摧毀嗎？你忍心看到這方土地支離破碎嗎？”應龍問道。

言羽知道，父親是希望他盡快走出頹廢，繼續為守護天下蒼生做些什麽。

應龍繼續說道，“你母親死後，我也經曆過萬念俱灰的日子。但當我重新回到黃帝麾下，去開山治水，我又重新活過來了。我知道這個人間需要我們，還有更多人需要我們。也許因為宿命，我們注定會失去一些人，注定無力保護一些人，但不可否認，我們有能力去保護這世上的另外一些人。這是一種大愛。你親曆了別離，但你可以盡己所能，不讓更多的人經曆這樣的苦難，不讓這個滿目瘡痍的山海永無寧日。”

言羽若有所思。

“我第一眼看到小尋，就覺得她身上有你母親的影子。她們都是那樣美麗，也那樣善良，為愛義無反顧。她用自己的性命讓你活著，不是為了讓你自暴自棄，陷入自責的無邊深淵。她是為了讓你改變這哀鴻遍野、豺狼橫行的世道。而她也會化作山溪細雨，在你看不到的近旁，永遠陪伴在你的左右。”應龍眼角濕潤。

言羽回想起小尋臨終前的一幕幕，不由得淚如雨下。

“生我何用！”言羽仰天長嘯。

應龍望著自己的兒子，欣慰地笑了。

他知道，言羽已經舍棄了小我的執念和苦痛，站在更高遠的地方，俯瞰這眾生百相。

“我想請你幫我喚醒體內的妖性。我要戰勝相柳和寒淵，為這個天下做點什麽。”言羽語氣堅定地對應龍說。

“你生來就是為了拯救黎民百姓。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宿命。”

應龍用盡最後的法力，喚醒了言羽體內蟄伏的妖氣。

原本毫無武功的言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當即獲得了無窮的力量與法術，外形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不再似從前那般羸弱，而是與他的父親應龍一樣，變成一條白龍，卻更年輕，也更銳利。

他明白了世間山河的重要，明白了自己誕生與存在的意義。他更明白，小尋就在他身旁，他其實並不孤單。

而應龍，也耗盡了最後的生命，倒在言羽麵前。

一將功成萬骨枯。

是他們，是無數人的犧牲，成就了言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