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無名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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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植物散發出刺鼻的腐敗氣味,連水也被染成了黑色,一切都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一艘小船在籠罩著白霧的沼澤中緩緩行進,年輕的考古學家唐風和年輕的女地質學家林玉兩人緊張地注視著四周。“真是觸目驚心!想不到這裏竟然也受到大海嘯的衝擊,而且如此嚴重。”霧氣彌漫的沼澤地裏,傳來唐風甕聲甕氣的聲音。
“是啊!這裏應該遠離印度洋大海嘯的中心,而且已經過去了數年,想不到竟還是這副模樣,海岸邊的植物全部枯死了。”林玉捂著口鼻,說道。
死去的植物淤塞了大部分河道,腐朽的原木和樹枝扭曲糾纏在一起,他們麵前隻有一條渾濁的水道看起來還能通行。唐風小心翼翼地駕駛著船,盡量不讓船身碰到身旁腐朽殘敗的枯木枝杈,因為他很清楚,這些早已枯死的植物在沼澤中腐爛堆積,日積月累,毒瘴之氣充斥其間,皮膚若是被這些枯枝劃破,極易感染。“這就是可怕的黑泥炭沼澤吧?”唐風小聲問道。
“對,這就是讓人望而生畏的黑泥炭沼澤,雨林中的下水道,這下麵的黑泥經過千萬年積澱,有的地方厚達十多米,這裏的一切都在腐爛,我們一定要加倍小心!”學地質的林玉對這兒很是了解。
“這條水道應該就是科考隊前兩天走的吧?”唐風眺望著被霧氣籠罩的狹窄水道,問林玉。
半晌,卻沒有林玉的聲音,唐風回頭一看,林玉竟暗自抽泣起來。唐風知道林玉是在為自己的父親和科考隊擔憂,他又何嚐不想趕緊走出這片死亡沼澤,找到已經失蹤兩日的科考隊!但看林玉憂心的樣子,唐風隻好強打精神,安慰林玉:“他們有十多個人,而且還有軍隊保護,應該不會有事的,隻是通信暫時中斷,在這個鬼地方,通信中斷是常有的事!”
“但願如此!”林玉拭去淚水,強作鎮定。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黑沼澤重新陷入寂靜,靜得除了兩個人的心跳和小船輕輕分開水麵的聲音,再沒有一絲聲響。他們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完全靜止,沒有生命的世界。
“死地……真是一個死地!”林玉喃喃地說道。
唐風聽到“死地”這兩個字時,心裏猛地一顫。“死地?”唐風也喃喃自語,他首先想到的是水下,他望著灰黑色的水麵,看不見水下的世界,那裏會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正在向他們逼近?凶狠的鱷魚?還是……唐風隻覺眼前有些恍惚……
半個月前,這支由多國科學家組成的多學科科考隊在新加坡組建,之後便踏上了對這個無名荒島的考察探險之旅。這支科考隊除了唐風和林玉,還包括林玉的父親——新加坡國立大學生物學家林家棟,唐風的同事加老師——金大曆史係教授、考古學家李楚材,唐風的好友——海洋科學專家孫魯,日本的火山學家加藤正夫和他的女兒——海洋科學專家加藤惠子,來自美國的氣象學家西德尼·謝爾頓,俄羅斯科學院的地質學家安德烈·布達耶夫,印尼的人類學家納尼克,還有當地向導阿裏,以及派來保護他們的六名印尼軍官與士兵,眾人一致推舉科考隊中年歲最長的日本火山學家加藤正夫為領隊。
科考隊從新加坡飛到古邦,又從古邦港乘船出發,經過一天一夜的航行,終於來到這個位於新幾內亞島西海岸邊緣的無人荒島。組建這支科考隊的初衷,是研究2004年印度洋大海嘯對這個荒島的影響,包括水文、氣象、地質、生物、人文等各方麵的影響。
科考隊沿著海岸線,對無名荒島考察了數天,並在黑沼澤外一處露出水麵的礁石上建立了一個小小的基地。眾人無不對這座無名荒島的破敗感到震驚,為進一步研究大海嘯對這座島嶼的影響,眾人一致商定,要深入荒島探查。但為了穩妥起見,科考隊決定讓唐風和林玉留守在島礁上的基地,並給他們留了一艘小船,其餘人則乘大船穿過黑泥炭沼澤,登島考察。
頭一天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但當天夜裏天氣就變了,狂風暴雨侵襲了荒島,到天明時,科考隊便與唐風、林玉失去了聯係。林玉為父親擔心,第二天就想上島,可第二天暴風雨更為猛烈,一場風暴襲擊了荒島,林玉隻得作罷。直到第三天清早,風停雨歇,在經曆了一個難熬的不眠之夜後,唐風和林玉這才駕船駛進了黑泥炭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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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林玉的驚叫將唐風的思緒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唐風就覺得小船劇烈晃動了一下,他趕忙扶住船舷,驚道:“那是什麽?”
“鱷魚或是蜥蜴什麽的!誰知道呢!在這裏我們可能遭遇任何你想象不到的東西!”林玉望著前方依舊不肯散去的白霧,若有所思。
唐風也驚恐地瞪大眼睛向四周望去,他已經辨不出方向,分不清時間,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侏羅紀,那可怕的生物很快就會穿過白霧,出現在他們麵前。但是並沒有恐龍,也沒有史前怪物,他們的小船刺破白霧,來到一片茂密的綠色高大植物前。
“這是什麽?”唐風仰頭望著比自己個頭還高的高大植物。
從小跟父親野外考察的林玉認出了這高大植物:“這是露兜樹蘆葦,想不到這裏能有這麽高大的露兜樹,足有三米高。”
“這足以證明這座荒島人跡罕至!”唐風看看露兜樹旁,發現那渾濁的水道似乎已經到了盡頭,“看來我們已經穿過了可怕的黑泥炭沼澤!”
過了半分鍾,唐風沒聽見林玉的聲音,回頭看了看林玉,剛要開口,林玉突然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指了指被白霧籠罩的前方。唐風望著濃濃的白霧,心中一驚,那裏會有什麽?小船沒有停下來,憑借慣性繼續向前滑去,“嘭——”一聲沉悶的聲響,前麵有東西。唐風的心懸了起來:“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上!”
“是……是科考隊的船。”林玉的聲音有些顫抖。
透過白霧,唐風也辨認出來,他們的小船撞到了一艘大船的船尾,正是科考隊的那艘大船。唐風和林玉站起身,怔怔地望著白霧中的大船,船上看不見人影,也沒有聲響,唐風疑惑地看看林玉,林玉也用疑懼的眼神看著他,兩個人一時竟茫然無措……
過了好一會兒,唐風鼓起勇氣,邁步登上大船的船尾,林玉也跟了上來。這艘船曾是他倆熟悉的,而此刻兩個人躡手躡腳,仿佛進入了一個令他們感到膽怯的神秘所在。一種奇怪的感覺迅速傳遍唐風全身,這是哪裏?還是那艘熟悉的科考隊的船嗎?船上的一切都是他們曾經熟悉的景象,看不出一絲異常,唯一的不同就是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唐風的目光又落在船舷外那灰黑的水麵上,他真想看透這渾濁的水麵,但那裏除了渾濁的黑沼澤,什麽也沒有。
唐風很快搜遍了全船,最終失望地回到船艙,皺著眉對林玉說道:“一個人都沒看見。”
“但是他們的東西大都在這裏!”林玉指了指船艙裏的物品。
唐風粗粗查看了一遍:“嗯,電腦和一些儀器設備都留在了這裏,看來他們應該沒有走遠,就在附近!”
唐風的話讓林玉又燃起了希望:“那我們趕緊上島去找他們吧!”
“可……可這個荒島這麽大,我們……”
唐風有些猶豫,可他還沒說完,林玉已經率先跳上了岸:“陸地,終於可以踩在堅實的地麵上了!”
“小心!”唐風生怕那潮濕的地麵下是可怕的陷阱。
“你放心,我們已經走出黑泥炭沼澤了。不過,前方是更可怕的雨林!”林玉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更可怕的雨林?”唐風回味著林玉的話,林玉已經走在了前麵,唐風忙追上去,“這荒島說小不小,方圓至少幾十裏,咱們往哪裏走呢?”
“別管那麽多了,你看這裏,有父親留下來的記號!”林玉忽然在前方一棵高大棕櫚樹的樹幹上,看到一個清晰的刀刻三角形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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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走到棕櫚樹下,用手輕輕摩挲樹幹上那清晰的三角形符號,這是林玉父親林家棟留下的。根據林玉和父親的約定,三角形符號代表他們一切正常。“這說明科考隊至少到這裏都還平安無事!”唐風寬慰林玉道。
林玉俯身查看地麵:“下了兩天的暴雨,地麵泥濘,已經辨不清他們的蹤跡,父親他們應該是前天經過這裏的,之後就再沒回來。”
唐風站在棕櫚樹下,向前望去是黑暗幽閉的綠色雨林,向後望去是可怕的黑泥炭沼澤,自己似乎已經身處絕地,是繼續向前,還是……他看著林玉美麗卻布滿愁容的臉龐,心裏清楚林玉一定會繼續向前,自己也別無選擇!
兩個人走進了巨大的雨林,在這幽閉壓抑的空間內,視線所及,都是綠色,深深的綠色。越往雨林深處進發,唐風越是感到胸悶,無邊無際的綠色和潮濕腐爛的空氣,把他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好在每隔三十餘米,他們就會在樹幹上發現那個三角形的標記,這是他們在這幽閉空間內唯一的希望和指引。
唐風和林玉在雨林中走了兩個多小時,前方已經看不出道路的模樣,腳下的路愈加泥濘難行。一直走在前麵的林玉終於停下了腳步,她扶著一棵高大的桉樹,喘著粗氣,失望地向四周張望。當林玉的目光與唐風相對時,唐風從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懼和絕望。
“三角形標記沒了……突然就沒了……沒了……”林玉失魂落魄,不停喃喃自語。
唐風這才發現離上一個三角形標記已經走出五十多米了,那個給他們信心和指引的標記就這麽消失了。唐風急走幾步,向周圍探了探,密密的雨林根本沒有路徑,就像一張大網把他們罩在了這裏。
唐風走到林玉身旁,扶住林玉的肩膀:“別氣餒,上一個三角形標記說明科考隊一切都正常,如果他們在這短短的五十米內出了事,那麽一定……一定會留下什麽痕跡的。”
林玉抬頭看了看唐風,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對!就算有台風,就算有風暴,也一定會有什麽蛛絲馬跡留下來!”
林玉說完,強打精神,開始仔細搜尋剛才他們走過來的這短短五十多米,兩雙眼睛死死盯著身邊的每一棵樹木、腳下的每一寸淤泥。當倆人往回搜尋了三十餘米時,唐風忽然發現腳旁的雜草中有些異樣,他俯下身,仔細查看,撥開雜草,草叢中現出一個黃色小皮袋子,唐風眼前一亮,忙拾起這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東西。這個黃色的皮袋子極小,完全可以握在掌中,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皮袋子,四顆鋥亮的銅管出現在唐風麵前。
“子彈?”林玉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唐風身後,看見皮袋子裏的東西驚道。
“子彈!”唐風回頭看看林玉,又盯著那四顆外形有些奇特的子彈點了點頭,“嗯,是子彈,可是這子彈外形有些奇特。”
“是啊!我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子彈!我自幼就跟父親去深山老林裏考察,也見過子彈,但這幾顆外形很是奇特。”
“科考隊中有誰帶槍了嗎?”唐風忽然想到了什麽,反問林玉。
林玉略一沉吟,搖了搖頭:“這次科考隊有印尼軍人負責安全,所以誰都不允許帶槍,科考隊員隻允許攜帶匕首防身,難道……難道這幾顆子彈是印尼軍人的?”
見多識廣的唐風使勁搖了搖頭:“不,這種子彈絕不是軍隊製式槍用的子彈,不可能是印尼軍人使用的子彈。”
“那……那就可怕了!”林玉不敢想下去。
“你是擔心除了科考隊,這裏還有其他人?”
“這子彈如果不屬於印尼軍人,那麽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這裏還有別人,二是科考隊裏有人瞞著大家攜帶了槍支,不論是哪種情況,都是可怕的!”林玉憂心忡忡地說。
“科考隊裏有人私自攜帶了槍支?”聽到這句話,唐風的後背不禁升起了一陣涼氣,與這裏潮濕悶熱的空氣混合在一起,讓他難受至極。唐風慢慢地站起身,再一次觀察這裏的環境,當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剛才發現奇怪子彈的草叢時,唐風發現就在不遠處的草叢中,有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突兀地出現在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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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盯著那黑色的岩石,不禁奇怪:“周圍都是茂密的雨林,這裏為什麽會有一塊巨石?”說著,唐風走到了巨石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黑色玄武岩吧?”
“嗯,看來你最近地質學知識大有長進啊,這種黑色岩石就是玄武岩,不過從這塊巨石的位置看,顯然它原來並不屬於這裏。”林玉進一步判斷道。
“那這麽大的玄武岩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似乎不像是最近搬運過來的!”
“對,不是最近搬運到這裏來的!”林玉後退兩步,又仔細看了看這塊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現在不是我們研究這塊石頭的時候,我們爬上去看看!”
“爬上去?”唐風有些猶豫,不明白林玉什麽意思。
巨型玄武岩的周邊都是密不透風的高大棕櫚樹,唐風後退兩步,衝上了岩石,回身又將林玉拉了上來。當兩個人站在岩石頂端的時候,驚奇地發現在岩石後的雨林中,隱隱又現出一條小徑。
“你怎麽知道岩石後麵會有路?”唐風略顯興奮地問。
林玉卻沒有心思回答唐風的問題,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直覺!”
“直覺?看來你的直覺很準,你還有什麽直覺?”
“不好的感覺!”
“不好的感覺?”唐風在疑惑中跳下了岩石,林玉也跟著跳下來。
林玉回頭又一次仔細查看這突兀的岩石:“如果父親他們是從這裏繼續向雨林深處前進的話,他一定會在岩石上留下記號的,卻沒有……”
唐風也注意到這黑色的玄武岩上並沒有任何人為的痕跡,但是除了這裏,科考隊又能去哪裏呢?他對林玉說:“我想科考隊一定是從這裏走了,我們再往前探探,說不定那個標記很快就會出現的!”
林玉沒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於是兩個人沿著眼前這條若隱若現的小徑繼續前進。這條小徑要比剛才的道路窄得多,很多地方完全湮沒在唐風不認識的綠色植物中。唐風和林玉艱難地又向前走出了百餘米,那個三角形標記卻再也沒有出現!
潮濕悶熱的雨林讓人迅速消耗掉體內的水分,林玉扶住一棵大樹,大口喘息著。她已經精疲力竭,潮濕、悶熱、絕望、對父親的擔憂,對雨林的恐懼、一起向柔弱的林玉襲來。唐風站在林玉身旁,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此時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他仰起頭,望著頭頂密不透風的樹冠,此時,天已大亮,赤道熾烈的陽光炙烤著這片未知世界,卻無法穿透雨林的頂端,灑下一點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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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在樹下站久了,便有了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他使勁晃了晃腦袋,又向前走出幾步。前方的一棵桉樹樹幹上,一個三角形符號又出現了,隻是這次在三角形符號上多了一個深深的“X”,唐風猛地睜大了眼睛,探出有些顫抖的右手,輕輕摩挲樹幹上的奇怪符號,終於,唐風大聲喊出了聲:“林玉,你快來看!”
林玉跌跌撞撞地跑過來,當她看到樹幹上的標記時,身子微微一晃,失去了平衡,唐風忙去攙扶林玉。許久,林玉才依偎在唐風的肩膀上,斷斷續續地說道:“父親……他們……他們一定出事了……我和……父親有……有過約定……三角標記上出現一個叉……叉,就……就代表他們遭遇了……危險,以……以父親的性格和行事方式,不到危急時刻他是不……不會留下這個標記的……”
“可是……”唐風詫異地向周圍望去,四周依舊是密密的雨林,“可是這裏沒有任何異常啊!”
林玉強行使自己振作起來:“不,一定出了問題。”
說著,林玉盯著樹幹上的標記仔細觀察,唐風在四周尋找科考隊可能留下來的遺跡,卻什麽都沒有發現。這時,林玉卻有了新的發現:“唐風,你看出這個標記和之前的有什麽不同嗎?”
唐風對林玉的問題感到奇怪:“多了一個叉啊!”
“不!不僅僅是多了一個叉!”林玉很堅定地說道。
“哦?你還發現了什麽?”
“你仔細看,這個三角形標記是用匕首或小刀之類的東西刻在樹幹上的,而且是一刀刻完的。”說到這兒,林玉停了下來,看著唐風。
唐風仔細辨認:“是啊,都是一刀刻完的,這個標記也是一刀刻完的。”
“你再仔細看看,這個標記一刀刻成三角形的順序與之前的不同!”
在林玉的提示下,唐風這才辨認出來,眼前這個三角形標記除了那個刺眼的“X”外,三角形的刻畫順序也不同,之前的三角形標記都是順時針刻畫,而這個三角形標記是逆時針刻畫的。“可這又能說明什麽?”唐風並沒有覺察出其中的含義。
“父親是個做事極其認真有規律的人,他養成的習慣不會輕易改變,這個標記的刻畫順序相反隻能有兩種解釋,一種是有人故意為之,冒充父親留下標記,但這種可能性很小;另一種解釋就是父親他們在前麵遭遇了危險,回撤途中,慌不擇路,匆忙之間,父親在這棵樹上留下了標記,因為是匆忙之間,而且是在回撤途中,所以留下了這樣一個刻畫順序相反的標記。”林玉推測道。
“為什麽第一種可能性很小呢?”
“因為如果有人故意留下標記,引誘我們向前,那麽就沒必要再在三角形標記上畫個叉。而且這個標記還有一個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之前的標記都出現在道路右手邊的樹木上,並且位置偏向於我們走過來的方向;而這個標記出現在小徑左手邊的樹木上,且位置偏向於我們走過來的相反方向。所以,我推測父親一定是在前麵遭遇了危險,回撤之中,匆忙在這棵樹上留下了這個奇怪的標記。”林玉進一步推斷道。
“那麽也就是說,前麵正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等著我們?”唐風想到這兒,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這是他倆現在唯一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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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風走在前麵,每一步都讓他感到異常沉重,他看看頭頂,高大的雨林愈發濃密,剛才還能零星透進來的光亮,這會兒竟完全消失了。天似乎暗了下來,已經消散的白霧不知從哪裏又升騰起來,緩緩包圍了他們,唐風緊緊地拉住了林玉的手。
也不知走了多遠,唐風和林玉一直沒有再發現任何標記,也沒有發現科考隊留下來的蛛絲馬跡,直到唐風感覺他們似乎來到了一片開闊的區域。他對林玉說:“周圍的樹木沒有剛才那麽茂密了。”
“這像是一片開闊的平地。”林玉猜測道。
“雨林中的平地?”唐風嘴裏喃喃念叨著,仔細觀察著周圍,霧氣越來越濃,頭頂雖然透進了一些光亮,但天是陰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雨了,“這裏的天氣真是詭異!”
唐風話音剛落,忽然覺得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心裏一驚,忙向地上看去,是一個背包,那熟悉的樣式、軍黃的顏色……唐風一眼便認出了這是自己好友孫魯的背包,背包的拉鏈敞開著,裏麵的物品散落了一地。當唐風的目光落在一柄地質錘上時,發現殷紅的血跡已經變得黏稠,一條長長的血跡觸目驚心,唐風一陣反胃,林玉則幹嘔不止,順著黏稠的血跡看去,一具麵目猙獰的屍體出現在他們麵前。
“孫魯?!”唐風顧不得屍體滿身血汙,急走幾步,撲倒在孫魯身上。但不論他如何撕心裂肺地叫喊,都已經無濟於事。
唐風瞪著通紅的雙眼,卻沒有淚水流出來。被雨水浸泡,又在這潮濕的雨林中,孫魯的麵容已經開始浮腫,眼睛幾乎就要掉出眼眶,但更讓唐風感到渾身戰栗的是孫魯身上的傷口,那既不是槍傷,也不是利刃所傷,而是一個巨大的血洞!內髒包裹著黏稠的血漿散落出來,唐風甚至看到了……看到了斷裂的白色骨頭,這是他此生見過最恐怖的景象!
林玉不敢再看孫魯的屍體,她扭過頭去,跌跌撞撞地走出幾步,卻一腳踩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定睛一看,又是一具恐怖的屍體,這具屍體比孫魯的屍體更為恐怖血腥,除了身上和孫魯一樣有一個巨大的血洞,頭部竟然也塌陷下去,麵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死者原來的相貌。林玉再也無法忍受空氣中彌漫的潮濕、腐敗、血腥的氣味,她靠在一棵粗樹幹上,放聲尖叫起來……
唐風聽見林玉的尖叫,輕輕放下孫魯的遺體,走到林玉身旁,隻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更為恐怖的屍體,唐風便嘔出了早上吃下去的那幾塊餅幹,這是他肚子裏僅有的一點食物。
從裝束和身邊遺留的一些物品看,這人應該是科考隊中的一員,但唐風也無法辨認出這是誰。不過從死者頭上殘存的一些灰黃色頭發和皮膚看,這人應該是一個西方人。西方人?唐風的腦中迅速閃過美國氣象學家西德尼·謝爾頓和俄羅斯地質學家安德烈·布達耶夫,相對於西德尼健碩的身材,唐風懷疑這具身材略顯瘦削的屍體應該屬於布達耶夫。
林玉終於叫累了,癱倒在樹下,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這片空地,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看到什麽恐怖的畫麵。父親?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已經失去了繼續查看下去的勇氣。唐風極力使自己保持鎮靜,他不忍再讓林玉看到如此血腥的景象,隻得自己繼續查看,他已經分不清手心是汗水還是雨水,使勁將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又牢牢抓住了匕首。
7
唐風小心翼翼地查看了這片林中空地,空地上一片狼藉,他又發現了兩具同樣血腥恐怖的屍體,無一例外死者身上都有巨大的血洞,體內的血液幾乎流幹。唐風從兩人身上的軍服辨認出,這是兩名負責保護科考隊員的印尼士兵。
深深的恐懼包圍著唐風,促使他本能地去尋找這兩個印尼士兵的槍。兩具屍體旁並沒有槍,唐風一回頭,發現在一頂已經倒塌的帳篷裏,五支美製M16突擊步槍正直直地交叉立在那兒,唐風眼前一亮,趕忙抽出一支,彈匣內的子彈一顆不少。
手中握著槍,唐風稍稍平複了狂跳不止的心髒,走回到林玉身旁,沉重地說道:“又發現了兩具印尼士兵的屍體,和孫魯的情況類似!”
“其他人呢?”林玉抱著雙膝,依偎在樹下,抬頭看著唐風,那眼神分明是既想從唐風口中得到科考隊的消息,又生怕從唐風嘴裏得到父親不好的消息。
唐風看著林玉,失望地搖了搖頭:“沒有發現其他人!”
“怎麽……怎麽會是這樣?”林玉說著抽泣起來。
“科考隊似乎曾在這裏宿營,卻在瞬間遭到了攻擊!”唐風推斷道。
“瞬間?”
“是的!危險是在瞬間降臨的。我檢查了這槍,彈匣內子彈一顆不少,五支突擊步槍完好無損地還架在一起,這說明什麽?”唐風停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這說明危險是突然降臨的,以至於這幾個訓練有素的印尼士兵都沒有來得及拿起他們的武器,更別說開槍射擊了!我在那頂帳篷裏還找到了他們攜帶的備用子彈,一顆不少,這進一步說明他們是在瞬間遭受了可怕的攻擊。”
“一共應該有六名印尼軍人啊!怎麽就五支槍?”
“嗯,我想這五支槍應該是士兵的,那個印尼軍官桑托索的配槍應該是手槍,我暫時還沒有找到他的手槍!”
“那我們撿到的小皮袋子裏的子彈……”
林玉的話讓唐風想起了那幾顆奇特的子彈,但是理智告訴他,空地上的這幾具屍體絕不是那種小子彈所傷。“那幾顆子彈確實奇怪,不過孫魯他們的死肯定不是那種子彈所為,他們一定是遭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或許是某種猛獸!”唐風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猛獸?!”林玉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這會是什麽猛獸,能瞬間出現在科考隊麵前,讓科考隊完全無力還擊?”
“現在還不好說!”唐風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總之,這可怕的地方,什麽怪物都可能出現!”
“怪物?”林玉強行支撐著,扶著樹幹站了起來,“我不信什麽怪物,科考隊其他人可能在遭受攻擊後四散奔逃,父親一定是朝來時的路逃去,匆忙之間留下了那個代表遭遇危險的標記。”
“也就是說他們應該還活著!”唐風說著向四周望去,白霧雖然不像剛才那麽強烈,但整個雨林依舊被霧氣籠罩著,寂靜無聲,讓人心悸不已。
“不!也許他們隻是死在了別處!”
林玉的話語透著悲觀絕望,讓唐風的心一沉:“我們現在……”唐風剛想說什麽,突然,從雨林深處傳來一陣詭異淒厲的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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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叫從雨林深處傳來,又像是從空中降臨,唐風從未聽過如此淒厲怪異的叫聲,他剛剛平複的心髒又開始狂跳不止。唐風不安地向四周望去,白霧還沒有完全散去,雨林裏,每一棵樹後都像是隱藏著一雙眼睛,那是什麽?或者是在頭頂?唐風猛地抬起頭向頭頂的樹冠張望,陰沉沉的天壓在頭頂,烏雲裏麵或是樹冠上麵似乎也有無數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們……
“這是什麽聲音?”林玉從地上站了起來,驚恐地向周圍張望。
“那個怪物!”唐風說著,將匕首遞給了林玉,“拿著這個!”
林玉緊緊地把匕首舉在胸前,而唐風則手持M16突擊步槍死死地盯著周圍,但是那個怪異的叫聲卻沒有再傳來。
唐風回頭看了看他們來時的林中小徑,對林玉小聲叮囑道:“我數三下,你先往來時的小徑撤,我斷後!”
林玉僵硬地點了點頭,唐風壓低聲音,數出“一”的時候,依舊不敢放鬆警惕,死死盯著前方霧氣彌漫的雨林,他的手指就壓在M16的扳機上,做好了隨時迎接突然出現危險的準備,不管那是怪物還是猛獸!唐風認為孫魯他們是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才遭受攻擊的,而自己現在已經做好了準備,手中又緊握著槍,不應該懼怕!可唐風脆弱的心髒還是狂跳不止,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二……”唐風故意放慢了語速,使得這個“二”聽起來透著沉著冷靜。
“二”剛剛結束,就在“三”字還沒從唐風嘴中出來的時候,他倆又一次聽到了那淒厲怪異的叫聲。還是聽不出這是什麽東西發出的聲響,也聽不出這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但是唐風分明感到這怪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淒厲詭異的叫聲一直持續著,由遠及近,強烈地衝擊著唐風的耳膜。不!唐風分辨出來這不是一個聲音,而是多個怪叫聲此起彼伏傳來,唐風舉起了槍,還想抵抗,但林玉再也無法承受,尖叫著向來時的小徑奔去……
唐風擔心林玉,他最後的心理防線也在林玉的尖叫和那不斷傳來的怪叫聲中崩潰了,隻得放下槍,跟著林玉向來時的路撤退。但這條路能否把他們帶出雨林?唐風不知道,他已經無法分辨那些怪叫的方向,似乎此刻到處都是那淒厲詭異的怪叫!
林玉的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了,她不顧一切地向來時看到的那塊黑色玄武岩奔去。原本若隱若現的林中小徑早已消失在她的視線中,滿眼都是綠色,深深的綠色,沒有道路,沒有方向,沒有光亮,她甚至已經忘了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唐風在林玉身後緊緊追趕,也早已失去了方向,他的眼中隻剩下林玉,他已經失去了好友孫魯,失去了科考隊那麽多人,不能再失去林玉。他的腦中此時隻有一個信念——活著把林玉帶出這片可怕的雨林,這座恐怖的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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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並不是靜止的,是有生命的,當唐風和林玉不顧一切地在雨林中狂奔時,也就意味著他們打破了這裏的寧靜,雨林被喚醒了。貓猴、鼯鼠、犀鳥、狐蝠、網紋蟒、眼鏡猴……還有許許多多唐風叫不上名字的雨林生物被驚醒,這些生物不知是因為同樣懼怕那淒厲詭異的怪叫,還是被唐風和林玉身上散發出的恐懼所感染,也都開始四散奔逃。巨大蟒蛇在厚厚的地衣上快速扭動,鳥類四散飛去,林間的動物則在高大的樹木間騰挪穿行。不僅僅是動物,在唐風眼中,沒有道路的雨林裏,高大的樹木和無處不在的綠蘿藤蔓也像是有了生命,到處糾纏著他,阻擋著他,終於,一根藤蔓將唐風絆倒在地。
唐風支撐著想爬起來,他發現自己的胳膊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兩道大口子,血水和汗水交織在一起,一直從指尖滴淌下來。在潮濕的雨林裏,傷口就意味著死亡,不及時醫治,用不了多久,傷口就會感染。
唐風再次支撐著扶住了一棵樹,借助著樹幹的支撐,他終於站了起來。就在這時,他發現一個熟悉而刺眼的符號出現在樹幹上。
“又是這個符號?帶叉的三角形符號!”唐風喃喃自語,他忽然覺著四周的樹木上都出現了這個符號,它代表著危險!
林玉發現唐風受了傷,終於停下了腳步。她側耳傾聽,剛才那個怪叫沒有了,但林間的動物並沒有停下來,仍然在移動,騰挪,飛躍,或者說是遷徙!
“你受傷了?”
“這點小傷,沒事!”唐風也發覺那怪聲不見了,他靠在樹幹上,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雨林裏傷口很容易感染……”
林玉話沒說完,就看到了樹幹上那個帶叉的三角形標記,怔住了:“這……這也是父親留下來的?”
“應該是吧!”唐風向四周望去,“我們好像徹底迷路了。”
“這裏出現了父親留下的標記,說明父親並沒有遇害,至少他走到了這裏!”林玉看到這個標記,反倒來了精神。
“是啊!我們已經走了這麽遠,如果你父親也走到這裏,說明他應該擺脫了剛才的危險!”唐風給林玉打氣。
“或許父親他們就在這附近!”
林玉向四周望去,卻沒有看見道路,也沒有人影,隻有那些受驚的動物還在動,林玉不禁又疑惑起來:“不,現在說已經擺脫危險還為時過早!”
一陣沉寂之後,林玉扭頭看見唐風正拿著指北針確定方位。“我們來時的黑泥炭沼澤是在正西方向,按理說我們想走出這片叢林,應該往正西方向走,但指北針現在所指的正西方向正是我們剛才一路逃過來的方向。”唐風發現了異樣。
“什麽?也就說我們剛才所走的方向是錯誤的方向?”林玉驚得目瞪口呆,不禁又為父親擔起心來,“父親……不,這怎麽可能?”
唐風將指北針遞給林玉,說道:“我也想不通,出現這種情況,要麽是我們剛才在雨林中奔逃時,出現了錯誤,在雨林中繞了圈子,向與黑泥炭沼澤相反的方向跑了;要麽就是……”
“就是什麽?”
“要麽就是我們的指北針出了問題!”
“不,指北針會出問題?”林玉忽然想到了自己背包中的GPS,她顫抖地拿出GPS,卻發現GPS不知何時已經沒電了,她慌了,“我們現在該往哪兒走?”
“如果指北針沒有問題,那我們就應該往回走!”
“往回走?那……那不是又會碰到那可怕的怪叫?”林玉驚恐地望著他們走過來的雨林。
“那……”唐風沉默了,一想到剛才林間空地上那恐怖的一幕,唐風不禁渾身一顫,可是不往回走,又能去哪裏呢?
“看!”林玉忽然仰頭指著不遠處高大的樹木。
唐風順著林玉手指的方向,發現在雨林頂端,成群的犀鳥從他們頭頂飛過。唐風明白了林玉的意思:“你想跟著這些鳥走?”
“或許這些鳥可以帶我們走出這裏!”
“不,這樣做太冒險了!”唐風猶豫不決。
“回去同樣冒險,更何況還有可能是指北針失靈了。”林玉此時倒堅決起來。
唐風無奈地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兩個人隻好跟著鳥飛的方向繼續向前,同時不斷觀察周圍的樹木上是否還有那個標記。
那個帶叉的三角形標記沒有再出現,但越來越稀疏的樹木似乎暗示著林玉的選擇是正確的,當他們滿懷希望衝出雨林中時,不想一條大河橫亙在他倆麵前。
唐風和林玉吃驚地望著麵前的大河,許久,林玉才自言自語地說道:“這裏怎麽會有一條大河?”
唐風看看河對岸茂密的雨林,將信將疑地說道:“我們沿著這座島嶼的西海岸考察了好幾天,沒有發現島上有條河啊。而且這條河看上去水量還不小……”
唐風話說一半突然沒了聲音,他的目光被大河不遠處的一幕吸引了。就在離他們不到百米遠的大河河道裏,靜靜地泊著一艘大船,一艘黑色的大帆船,船身附著厚厚的青苔,高高的船舷和桅杆上垂下黑色的藤蔓和水草,船上看不見人影,也沒有聲響,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寂靜無聲。
“鬼……船……”唐風從喉嚨裏含糊不清地冒出了兩個字。
林玉聽到“鬼船”兩個字時,渾身猛地一顫,扭頭盯著唐風。唐風也側過臉看著林玉,林玉的眼中映著黑色的大帆船,臉上寫滿了深深的恐懼。
“我們……我們過去看看!”唐風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可換來的卻是林玉長時間的沉默,唐風張張嘴,又想說什麽,林玉突然大聲說道:“不,別過去!我們順著河邊走,就應該能走出雨林!”
林玉話音剛落,從河麵上吹來一陣風,終於給這潮濕悶熱的雨林帶來了一絲涼意。林玉似乎有些陶醉,但很快唐風就從風中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一股腥臊味伴隨著風撲麵而來,緊接著,雨林裏**起來,唐風和林玉驚詫地回頭向雨林中張望,鳥鳴猿啼伴隨著風聲一起襲來。唐風難以估計這是多少動物發出的聲響,隻覺得震耳欲聾,連雨林中生長了千百年的藤蔓也隨風搖擺起來。就在這時,那個淒厲詭異的怪聲再次響起,由遠及近,此起彼伏,撼人心魄!
唐風睜大雙眼,瞪著漆黑的雨林,又望了望不遠處的黑色大帆船,他不知道將有什麽怪物從裏麵躥出來,也不知道還會看到什麽恐怖的景象。他想逃,卻感到自己的雙腿無比沉重,似乎不再屬於自己,再看林玉,她已經徹底怔在那裏,動彈不得!
“砰”的一聲,一個腥臭柔軟的東西從雨林中穿出,一頭撞在唐風身上,唐風隻覺胸口撕心裂肺般一陣劇痛。那是什麽?唐風痛得倒在地上,感覺天旋地轉,饑餓、恐懼、悶熱、疼痛一起向唐風襲來,伴隨著林玉的尖叫,還有那淒厲詭異的怪叫,成群的“怪物”從自己身邊、頭頂飛過,投入河中,又躍上了對岸。恍惚中,唐風感覺那艘巨大的黑色帆船上升起了黑帆,那是一艘中國式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