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恢複

“like a bird ,like a bird,like inland you can’t reach……”

言非白自辦公桌後抬起頭,皺了皺眉,喬暮的鈴聲還是那個叫馮蕭的男人給她換的,而這個鈴聲今天下午已經響了三遍了。

自從喬暮生病以後,言非白已經和雙方父母都打過招呼了,說自己過段時間會陪喬暮去國外散心,所以這段時間比較忙。

如果不是雙方父母,那麽會聯係喬暮的,大概就是她的那幾個“朋友”了。

言非白低下眼瞼,手中的鋼筆也越握越緊。與此同時,剛剛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手機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再不接,估計就會吵醒睡在裏麵小套間裏的喬暮了。

“喂。”言非白按下接聽鍵。

“你好,言總。”

是馮蕭。

他喜歡喬暮,喬暮在他的咖啡館裏住了一個星期,為了他,大中午地排隊去買蛋糕。還有,他那個危險的背景,差點連累喬暮出事。

言非白拿著手機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度:“看來馮先生是特意找我的。”

電話對麵的男人笑出聲:“言總既然開門見山,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我想見一下喬暮。”

“我如果不同意呢?”

“想必言總的醫生也說過吧,讓喬暮多出去走一走,多見一些可以讓她開心的人和事。”

兩個人之間有幾秒鍾的靜默,隻聽得見空氣在話筒裏的聲音。

“言總難道是不希望喬暮恢複嗎?”

言非白拿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然後又慢慢鬆開,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好,我同意。”

言非白狠狠地拉了拉領帶,煩躁無比。

“咯吱——”

小套間的門打開了,喬暮邊揉眼睛邊走了出來。由於剛剛睡醒,衣服都沒有穿好,寬鬆的針織衫將她一邊的鎖骨斜斜地露了出來,整個人帶著一股純真的**。

言非白走近她,將她的衣服拉好,順便幫她理了理長發,然後帶她到沙發上坐下,猶豫了兩秒才道:“喬暮,呆會兒,有個人想見你。”

喬暮側身看向言非白,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言非白見狀笑了起來,繼而又輕歎一口氣,自己以前,很少看見她這種表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喬暮以自己想象不到的速度長大成熟了,成熟到自己無論用怎樣的問題去刁難她,她都能夠好好地笑,好好地處理回答。

“是馮蕭,你記得嗎?你以前……很喜歡他的。”言非白頓了頓,繼續道,“他開了一家咖啡館,你還在他哪裏住過一個星期呢。”

“哦。”喬暮發出了一個單音節。

“他……等等,喬暮,你剛剛說什麽?不是說‘嗯’是不是?你再說一遍好不好?”言非白欣喜若狂地抓住喬暮的雙肩。

喬暮掙紮了一下掙脫不開,於是再度點了點頭。

“太好了!”言非白緊緊地擁住她。

雖然不是很明白麵前的人在高興什麽,但仿佛是受到了他的感染,在言非白看不到的地方,喬暮也笑了。

“砰砰砰——”有敲門聲響起,言非白輕輕地鬆開喬暮,喬暮的眼神裏還帶著未消失的笑意,整個人嫵媚而又明亮,仿佛三月的陽光。情不自禁地,言非白吻在她的額頭上。

等言非白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喬暮正一邊摸著額頭,一邊好奇地看著他。

“額頭的吻,代表祝福。”說剛說完,言非白便起身開了門。

“喬姐!”門一打開,提著大包小包的小艾便衝了進來,目標直指沙發上的喬暮,“喬姐,想死我了。”

“咳咳——”看著差點要被勒死的喬暮,言非白在一旁咳嗽了兩聲。

“言,言總。”小艾訕訕地站了起來,“對不起,我太久沒有看到喬姐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雖然喬姐每天都有到公司,但是……”

“不用解釋了,我聽得懂。”

喬暮雖然每天到公司,但是基本上是和自己同進同出,和其他同事之間基本上沒有交際。而且,工作也暫時讓其他人接手了,也難怪小艾會有這樣的感覺。

“可是……言總,喬姐是怎麽了?”小艾看了看始終坐在沙發上不動的喬暮,有點擔心地問道,“怎麽好像……”

“喬暮生了點病人,所以最近一段時間不會去公關部上班了。對了,我讓你拿的東西你拿過來沒有?”

“哦哦,拿過來了,喬姐平時喜歡穿的衣服和鞋子,我都拿過來了。”小艾將手裏的東西一一交代清楚。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了,可是……

“言總,喬姐什麽時候會回來?”

直到小艾出門了,她始終覺得剛剛那一幕是錯覺吧,不然一向嚴厲無邊的總經理,怎麽會露出那麽溫暖的笑容:“用不了多久的。”

總經理辦公室內。

“喬暮,我們穿這一套衣服好不好?”言非白舉起一套藍白交替的職業裝。

搖頭。

“不喜歡啊,那麽這一套?”

繼續搖頭。

……

經過六次建議和否定之後,終於,言非白癱坐在地毯上,指住衣櫃道:“喬暮自己挑吧。”

喬暮挑了一套非常不喬暮的衣服,準確地說,那一套衣服是她住在馮蕭那裏時,馮蕭給她買的。言非白今天讓小艾將喬暮的衣服送過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做一個小小的測試,可是,這個測試的結果,讓他莫名的擔心,他甚至,不想讓喬暮去見馮蕭。

因為有一個緊急會議,言非白不得不參加,於是讓李闖陪同喬暮去。

會議中,言非白不停地看著手表。

“……不知道貴公司對這套方案有沒有什麽意見?”

沒有回音,坐在首位上的人仿佛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這……”對方立刻看向坐在言非白旁邊的人事部經理。

人事部經理立刻探過身,輕輕地道:“言總?言總?”

“……”言非白抬起頭,輕輕地靠在椅背上,歎了一口氣,“下次再討論吧。”

“是。”

辦公室裏瞬間就空了下來,言非白頹然地靠在椅子上,拉了拉領帶,對著滿窗滿戶的陽光。

果然風景很好。

這間辦公室還是當年喬暮堅持要作為會議室,她當時的理由是什麽?哦,是了,她當時說:“可以看見陽光的地方,談判的結果總不會太壞。”

雖然當時覺得是悖論,可還是依了她——在小事上,他向來不介意展示自己的紳士風度。

不過現在看來,還真的是呢。每次進到這件會議室,都是滿室陽光,連帶著自己的心情,也會變得好起來,隻是今天……

言非白再度看了看腕間的手表,距離喬暮離開已經有五個小時了,五個小時……那個男人,會和喬暮說什麽做什麽?

“言總。”李闖輕輕地探身進來。

“什麽事?”

“喬總的父母過來了,他們說打不通您的電話,此刻正在會議室。”

該死!

他不是已經給他們打過電話,說喬暮和自己在外麵出差嗎,到底是誰泄露的消息?

會議室了,喬正軍一言不發,坐在他一旁的妻子黃秀玉則小心翼翼地看著丈夫,欲言又止。

“你到底是怎麽聽說的?”喬正軍狠狠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頓時“哐當”一聲,差點翻倒在地,黃秀玉立刻手忙腳亂地去扶。

“就……就是前兩天我來盛鼎有……有點事,”黃秀玉看了眼丈夫,見他沒什麽大的反應這才繼續道,“在大門口聽見兩名員工說非白和喬暮最近關係很好,就是喬暮看起來有點不對勁兒……”

“那個臭小子!”

與此同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言非白走了進來:“喬伯伯,阿姨。”

喬正軍猛地站了起來:“喬暮呢?你個臭小子,你不是說喬暮和你出國了嗎?”

“喬伯伯——”

“別叫我!”喬正軍直接打斷他,“喬暮呢?讓喬暮出來見我,我知道她在公司。”

“喬伯伯,您坐,聽我解釋……”

喬正軍坐了下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喬伯伯……”千萬個借口在言非白的腦海裏滑過,但是最後,他深吸一口氣,低頭道,“喬伯伯,喬暮生病了……大概不認得您了……。”

“什麽?!”

馮蕭的咖啡廳。

言非白,還真是厲害的男人,喬暮生病的消息被他瞞得嚴嚴實實,隻有少量的幾個人知道,但是自己打電話過去,表明已經知道喬暮病情的時候,他居然一點都不驚訝。是深藏不露,還是強裝鎮定?但是無論哪一種情況,這個男人,都不簡單。

馮蕭原本就沒有打算約喬暮在別的地方見麵,既然要看喬暮的病情情況,還是喬暮在熟悉的地方最好,而且,今天他也很忙——每個星期有一天,會是他親自調製咖啡,這一天,他的客人也會比較多。

安安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喬暮好奇地看著那個好看得過分的男人在櫃台裏忙進忙出。

“抱歉,今天實在是太忙了,這個是我親手調的哦,喬暮試試看。”

一杯精致的咖啡放在了喬暮的麵前,是很可愛的動物頭像,17歲左右的女高中生最喜歡的。

喬暮抬頭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天藍色的襯衣,亞麻色的圍裙,麵上是很溫暖的笑容,於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拿起杯子,喬暮聞了一下,而後抬頭看了看馮蕭,馮蕭朝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於是,喬暮小小地抿了一口,然後,將整杯咖啡喝光了。

“好喝嗎?”

“嗯。”喬暮點了點頭,帶著淺淺的笑意,上嘴唇上還帶一圈淺淺的咖啡泡沫。

“還真是誠實得可愛。”馮蕭拿出紙巾,輕輕滴擦了擦她的嘴,然後溫柔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喬暮,如果能忘記過去的事情,一直像現在這樣,隻是一杯咖啡就可以讓你這麽開心,你會不會……還要選擇康複?

“老板。”前台,服務生朝馮蕭叫道,微微地躬身,“實在是對不起,顧客點名想要老板親手調製的咖啡。”

馮蕭回過頭,前台站了七八位高中生模樣的女生,看到他回頭,笑著朝他招了招手,他也微微地頷首。

“喬暮乖,在這裏等我哦。”馮蕭起身,剛剛準備離開,卻有一股小小的力量拉住了自己。是喬暮,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拉住馮蕭的衣角,雖然力道不大,但也讓人不忍掙脫。

半蹲下身,馮蕭看著喬暮微微撅起的嘴,笑了:“真是拿你沒有辦法。”然後拍了拍喬暮的臉頰:“原來你最開始的性格是這樣的啊。”

站直身子,馮蕭拉起喬暮,白色的瓷磚桌麵上隱隱顯出喬暮疑惑的臉:“既然不想我離開,那麽幫我去調咖啡吧——像剛剛你喝的那種。”

“嗯。”點了點頭。

吧台後麵。

馮蕭遞給喬暮一件亞麻色的圍裙:“換上。”

喬暮愣了幾秒,雖然接過圍裙,可表情還是很疑惑,她看了看馮蕭,又看了看圍裙。

“你還真是……不過下次喬暮要自己穿哦。”馮蕭回頭朝一名服務員道,“Ada,有發圈嗎?”

名叫Ada的女生搖了搖頭,然後像想起來什麽似的,動手在自己的頭發上拆道:“恰好今天頭發上綁了兩根。”

“謝謝。”

馮蕭先是將喬暮的頭發高高地綁了一個馬尾,然後再將圍裙給她穿上。喬暮甩了甩自己的馬尾,然後拉了拉圍裙,仿佛有些不習慣。

“別動。”馮蕭製止喬暮的動作,然後將她帶到吧台後麵,“我待會調製咖啡,你負責將咖啡放到這裏。”馮蕭指了指喬暮麵前的吧台,“明白了嗎?”

搖頭。

“來,喬暮看我。”馮蕭快速地調製了一杯“藍光之愛”,然後將“藍光之愛”小心翼翼地放在吧台上,馬上就有服務生將咖啡拿走,送給了客人。

“明白了嗎?”

“嗯。”喬暮點了點頭,腦後的馬尾跟著她的動作俏皮地跳了跳。

“真乖。”馮蕭拍了拍她的發頂,露出兩個好看的酒窩。

於是喬暮也笑了起來。

“哇……好溫柔!”

“是啊,第一次看到露出這種表情呢。”

“真是過分,虧我還天天過來點老板特別調製的咖啡,居然已經有了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了。”

……

吧台前的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半是羨慕半時妒忌。

一隻手拉了拉馮蕭的圍裙,馮蕭回頭,看了看喬暮,然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他剛剛調製的一杯“藍光之愛”:“你想喝嗎?”

搖頭。

“……你想學?”

點頭。

“很麻煩的,喬暮不一定學得會的,咱們學簡單的好不好?”

搖頭,這次還撅起了嘴。

“……待會燙到了不準哭哦。”

喬暮點了點頭,笑了。

“還真是任性啊。”馮蕭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後開始手把手地教她調製“藍光之愛”。

言非白站在玻璃窗外的時候,喬暮穿著工作服,正有模有樣地給顧客送咖啡,橘色的燈光下,喬暮臉上的笑容真實而又生動。

“怎麽樣,是不是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她這樣的笑容了?”

身後突然有一個聲音道。言非白回過身,麵前的馮蕭穿著和喬暮同款的工作服,隻是上麵灑了大塊的汙漬,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英俊爆表的程度。

“馮蕭,不,應該是肖風。”這個名字一出口,言非白明顯地看見麵前的人神情一滯,“當年喬暮就是因為你,才進的醫院。”

馮蕭朝咖啡館裏看了一眼,然後才看向言非白,嘴角帶著冷色:“我以為上次車禍的時候言總就知道了。”

言非白沒有否認,眼裏卻滿室探索的意味:“隻是知道一點點——涉及到馮老板的資料,一旦查下去,便會被不明的人物或者機構阻擾。”

“是嗎?”馮蕭挑了挑眉,推開咖啡館的門,“言總不進去嗎?”

言非白往前邁了一步,然後又停了下來:“喬暮當年因為你家的事而重傷住院,我不在她身邊,現在,我不會再讓她受傷了。”

“是嗎,那我替喬暮說聲‘謝謝’了。”插在荷包裏的手緊握成拳,馮蕭站在門外,看著言非白走向喬暮,看著喬暮給他送上一杯“藍光之愛”,看著言非白寵溺地捏了捏喬暮的臉。原來,即便在你的記憶不記得他,你的心卻依舊記得他。

言非白載著喬暮,車子轉了一個彎,很快地消失在了馮蕭的視線中。

之所以這麽快接回喬暮,是因為喬正軍在盛鼎差點掀了他的辦公室。

言非白知道喬暮從小就和喬父的關係不好,尤其是在喬母過世,喬父不到半年再娶之後。喬暮的高中大學都是寄宿,即便離家再近,她也很少回去。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見到父親,她會有什麽反應?

“喬暮,今天開心嗎?”言非白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忙什麽的喬暮。

“嗯。”

“你喜歡馮蕭嗎?他是你很好的朋友。”

“嗯!”這次點頭的力度更大了一些。

一股不知明的情緒從心底湧起,言非白張了張嘴,最終隻是輕輕地撫了撫喬暮的發頂:“……你喜歡就好。”

雖然池立事先就和喬暮說過,喬暮可能不會記得自己以前認識的人,但是言非白沒想過喬暮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識。

言非白和喬暮的家裏。

言非白剛剛牽著喬暮的手站在門口,正準備掏鑰匙的時候,門就從裏麵被打開了,喬正軍正和妻子站在門口。

“暮暮——”喬正軍喊著女兒的小名,伸手想要去拉她。

喬暮卻本能地抓住言非白的衣袖,躲到了他的身後。

“暮暮……我是爸爸,我是爸爸啊。”

“伯父。”言非白拉住喬正軍,“我們進去再說吧。”

喬正軍看著言非白身後的女兒,不得不點了點頭。

等喬正軍夫妻倆真正和言非白坐下來談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接近十點了,因為喬暮一到家就不停地打著哈欠,言非白隻有讓她先去睡覺了,等一切搞定的時候已經就很晚了。

“伯父?”言非白再次放了一杯咖啡在喬正軍的麵前,打斷了他的沉思。

“喬暮睡了?”喬正軍回過神,往前傾了下身體。

“嗯。”

“想不到她居然連我都不認識了。”喬正軍苦笑,一旁的妻子緊挨著他,聞言輕輕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伯父……”

“小白,伯父求你一件事。”喬正軍突然坐正了身子,滿臉嚴肅。

“您請說,隻要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全力去做。”

“那好,我希望你能把喬暮還給我,我把女兒帶回家治療!”厚重的聲音顯示著主人的決心。

“不行!”言非白的眼神一暗,兩個字同時脫口而出。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喬正軍激動地站了起來,“我好好的一個女兒為什麽會病成這樣?言非白,你別以為在我不知道,這些年暮暮跟著你並不開心!現在暮暮生病了,正好可以讓她離開你!”

是這樣嗎?原來在別人的眼裏自己是這樣的嗎?喬暮生病是因為自己,以前對喬暮不好的人也是自己,所以現在,現實來懲罰自己了嗎?可是求求你,不要把喬暮帶離自己身邊,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有一種人很少哭,即便是從幾歲開始,也很少有人看見他哭,尤其是當他長成大人,被堅硬的現實磨礪得連痛感都沒有了的時候,更是連眼淚是什麽滋味都不知道。

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言非白深吸一口氣,而後,跪在了喬正軍的麵前。喬正軍夫妻一驚,他的妻子立刻上前想要扶起亞非白:“孩子,你快起來,快起來……”

言非白低著頭,死死地盯住地毯,隻有一句話:“伯父,我不可能把喬暮給您。”

不是“我不可能讓您帶走喬暮”,而是“我不可能把喬暮給您”。

喬正軍先是一怒,恨恨地站了起來,卻終究隻是一聲長歎,跌坐在沙發上。老人看向喬暮房間所在的方向,仿佛自言自語般地道:“我一直都虧欠她,從小就虧欠她,自從……她媽走了之後,她甚至連我的麵都不見了。”

言非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其實說起來,我還應該感謝你們言家。”喬正軍仿佛一下子被生活的重擔壓垮了,疲憊地苦笑道,“喬暮不肯收我的錢,如果不是言家,她怕是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了。不管你怎麽對她,終究……”喬正軍一聲長歎,“也是你將她從黑暗中拉出來的。”

“不……”言非白抓著地毯的手越發的用力,不,喬暮她,因為自己,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

“非白,我希望你能答應喬伯伯,如果,”喬正軍仿佛難以啟齒似的,猶豫了兩秒才道,“如果喬暮說想回家了,你不能阻止我帶走她。”

言非白抬起頭,眼裏滿是惶惑,最終卻是歸於平靜,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好。”

言非白看向窗外,時間已經不早了,不知道喬暮在馮蕭那邊怎麽樣了。

“like a bird, like a bird, like inland you can't reach……”

喬暮的手機第三遍響起,馮蕭終於接了起來。

“你當初不是嫌這個鈴聲吵嗎?”馮蕭伸手撥亂了喬暮的頭,不過這丫頭居然難得地沒有亂,發質還真是好,這麽撥弄還這麽滑順。

“言非白,喬暮用的是什麽牌子的洗發水?”馮蕭按下接聽鍵,對著喬暮的手機道。

“啊?”電話對麵,言非白愣了一下,然後瞬間反應過來,“不準碰她!”

“她的頭發都可以做洗發水的廣告了,所以我實在是很好奇,你給她用的是什麽牌子的洗發水。”馮蕭邊摸邊說。

“我說過了,不、準、碰、她!”言非白一字一頓。

“你知不知道喬暮有幽閉空間恐懼症。”馮蕭卻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什麽?”

“果然是不知道。”

“你說清楚。”

喬暮端了兩杯咖啡,放到馮蕭的麵前,馮蕭指了指右邊那邊,喬暮於是笑著拿起了右邊的那杯。

“喬暮這次生病,應該是幽閉空間恐懼症和那場火一起作用下的結果,不然單單隻是一場火,你以為她會病得這麽重?”

言非白突然想起了那一場大停電,喬暮一個人被困子盛鼎的樓頂,然後就生病了……那個時候,也是幽閉空間恐懼症發作了?難怪,難怪她在家裏,房門從來不關,有一次,他還開玩笑地說如果房間門不管,有人偷窺怎麽辦,她也隻是笑了笑。不,不止是房間門,她辦公室的門也很少關的。

難道起因是喬暮十一歲那年,她被同學關到那間鬧鬼的廁所,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之後,落下的這個毛病?

“具體的原因我不知道,不過言非白,喬暮現在這種現狀,很不好。”

……

結束完和馮蕭的通話之後,言非白覺得自己站直地力氣都沒有了,馮蕭的話還在他的耳邊回**。

“喬暮現在這種現狀,很不好。我雖然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但是我以前專門鑽研過這一塊。像喬暮這種病人,如果她現在表現得很消極,很不開心,那麽恢複正常的可能性比較大。相反,如果像現在這樣,把以前隱藏的性格都表現出來,對喜歡的人,相信依賴,對喜歡的東西和食物,會有很大的興趣,這說明……在喬暮的潛意識裏,她根本就不想恢複。

“打個比方來說,當兩個人迷失在大海的濃霧中,隻有想回去的人才看得見陸地,而不想回去的人,則會去向陸地相反地的深海方向。言非白,喬暮現在就是第二種情況。”

……

第二種情況?

第二種情況!

去他媽的第二種情況!!!

言非白狠狠地將辦公桌上的東西盡數掃落在地,整個人癱坐在辦公椅上。

“言總……”李闖聽到響動,敲門進來。

“出去……”

“言總……”

“出去!”

他以為喬暮的情況在慢慢好轉。她相信他,依賴他,甚至隻記得他,他以為這種情況很好。她會向他撒嬌,會懶在他的辦公室裏睡覺,會拒絕不喜歡吃的食物。在他身邊,她不再是那個成熟堅持,對他所有的舉動都毫不在意,讓他毫無辦法的喬暮,而是心中眼裏隻有他一個人的小小的喬暮。

幾分鍾之前,馮蕭和他的對話在言非白的耳旁繼續響起。

“如果,我一定要她醒來呢?”電話中,言非白咬緊牙根。

“好的一方麵,她會記起所有的一切,包括,”馮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和你的分手。”

“壞的一方麵呢?”

“我猜應該是……完全忘記你吧——不知道對她而言,算不算是好事。”

忘了他?

忘了他?

言非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喬暮有可能會忘了自己。從她出生起,他就一直在她身邊,他們認識了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的歲月,不知道有多少是交織在一起的,他們是彼此生活和歲月的見證,不管是高興、開心,還是悲傷、失望,這二十五年,他們從未真正地離開過彼此,可是現在,她居然可能忘記自己?

電話的另一端,馮蕭看著坐在窗戶旁邊的女人,她正在專心地研究著麵前的咖啡——說是專心,也隻是不停地喝而已。大概是感覺到了馮蕭的目光,她抬起頭,衝馮蕭甜甜地一笑,上嘴唇還帶著一圈乳白色的泡沫。

從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暖暖地打在了她的身上,讓馮蕭有一種純真而心疼的感覺,仿佛十七歲時的校園,自己暗戀的女生對著別的男生笑一樣。

拿起紙巾,馮蕭動作溫柔地擦過喬暮嘴上的白色泡沫。

與此同時,巨大的電視屏幕上,新聞頻道正在播放著今天的頭條新聞。但是,這條新聞的主人公竟是“鬼才”沈昊,他聲稱,隻要盛鼎的總經理同意其未婚妻作為他MV的女主角,自己就同意和盛鼎合作。

沈昊並沒有說明,但是網友猜測,多半是和上次A市的地標競爭案有關,隻是無論誰和沈昊合作,都隻會是隻賺不賠的聲音,為什麽盛鼎會不同意。

馮蕭看著屏幕上沈昊的臉,臉色沉了下來。想起來幾天前,自己和沈昊的一次電話。

“馮總,你的請求我答應,但是,我希望能以我的方式來。”

“你的方式?”馮蕭反問。

“是的。”沈昊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如果她活到現在的話,說不定也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馮蕭沒有說話,似乎是在考慮。

“放心,讓喬暮康複,在這個大目的上,我們是一致的。”

“……好,我同意。”

與此同時,盛鼎辦公室,言非白關掉了電視,將手中的遙控器丟到了沙發上,站在窗戶旁邊看向外麵。

李闖敲開門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向來遇事都波瀾不驚的總經理,居然少有地露出了疲態。

“言總……”李闖小心翼翼地開口。

站在窗前的人沒有回頭,隻是略帶沙啞地道:“有事?”

“是董事會……”

言非白冷笑,董事會,不用聽他都知道那群人會說什麽,無非就是為了盛鼎,“建議”喬暮拍那支MV而已。

盛鼎頂樓。

會議廳裏一片肅穆,眾人紛紛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

“言總?”終於,財務部黃經理小心翼翼地道,“為什麽喬總沒有來參加會議……”

“啪”的一聲,金色的簽字筆仿似無意地掉在白色的桌麵上,黃經理整個身子一抖,看了一眼自家BOSS麵無表情的臉,立刻噤聲了。

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手中的筆,金色的筆身在桌麵上發出“茲茲”的聲音。

言非白靠在椅背上,神色之間看不出絲毫異常。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言宗南時便已在的老董事顫顫巍巍地道:“言總,沈昊將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我們不如趁熱打鐵,爭取到那個項目。”

“是啊,嚴總。”

“沈昊的知名度太高,影響力太大,萬一我們拒絕……”

……

言非白往後一靠,目光看向前方,熱鬧非凡的會議廳立刻下來。

幾秒鍾之後,他站起身,平靜地道:“三天之內,找到能夠讓代替沈昊的人選。”

“言總!”“言總!”

沒再言語,言非白隻是疲倦地揮了揮手。

眾人見他心意已決,隻得紛紛走出了會議廳。幾個老董事相互對了一下眼色,終究隻是長歎一口氣,什麽都沒有說的就出去了。

馮蕭按照約定將喬暮送回來的時候,天氣已經晚了。

明亮的車燈照得院子裏的花搖曳生姿,空氣中一股暗香撲鼻,分外吸引人。

喬暮正準備下車,馮蕭喊住她,從後座上拿了一件外套出來,披在喬暮的肩上。雖然沒有說謝謝,但是喬暮輕輕地衝他笑了笑。

言非白站在沒有開燈的窗戶口,透過路燈看著門口這一幕感人的十八裏相送。

鑰匙笨拙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言非白等了快一分鍾,鑰匙叮叮當當的聲音依舊還在門外響著。歎了一口氣,言非白放下手中的水杯,走過去打開了門。喬暮正手拿一把鑰匙,彎腰對著門鎖,這時門卻被打開了,她由不得嚇了一跳,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朦朧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幾分迷糊,幾分放心。

越過喬暮的肩膀,言非白看著非得等喬暮進屋才肯走的馮蕭,察覺到言非白的目光,對方閃了閃車燈,然後離開了。

言非白甚至想過,如果喬暮一輩子就這樣在他身邊也好,粘著他,依賴他,永遠都在長不大的15歲。他們之間,沒有過去,沒有仇恨,沒有喬伯母,沒有葉晨夕,沒有簡清,也沒有馮蕭,他們之間有無限可能。

他們本是青梅竹馬,彼此的父母是關係很好的朋友。他看著她出生,陪著她長大,看著她從一個小小的肉球變成今天明媚的樣子。他們可以和天下任意一對普通的情侶一樣,從最開始小心翼翼地牽手,到後來相互簇擁著醒來,共同經曆著從吵架到和好的甜蜜過程。

喬暮疑惑地推了推言非白,好看的眉毛蹙在了一起,言非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站在門口半天沒有動。他伸出右手,輕輕地握住喬暮修長的指尖,頓時,一股暖意順著手指往上爬,慢慢地到了心底。

最開始,他們是情侶的那幾年,每次牽手幾乎都是這種方式,隻是不同的,是喬暮握住自己的指尖。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種牽手方式是多麽的小心翼翼。

“喬暮,你看今天的月光這麽亮,我們在院子裏坐一下好嗎?”

今天大概正好是十五,圓滿的月亮溫柔地掛在天空,照著滿院的花影一叢深一叢淺。空氣中,沁人心脾的香仿佛能貫通人的五髒,讓人聞之欲醉。

“嗯。”喬暮用力地點了點頭。

言非白笑了笑,撫了撫她的發。到底,有些舊習慣還是改不了的,不過也幸好,幸好這些他熟知的舊習慣還在。

隨地在門廊上鋪了一層毛毯,又給兩人拿了兩件厚衣服,言非白擁著喬暮靠坐在了一起。

這個花圃,當年他送她的時候,她眼裏若有似無的星光,似乎自己受了多大的恩惠一般。而當時,他隻不過是愧疚而已。而既然兩個人已有婚約,做一些讓“未婚妻”高興的事情,似乎也是理所當然。

隻是後來,“盛鼎”越做越大,她的事情也越來越多,這花圃漸漸的,也都是母親或者工人在照顧了。他們隻是每日早出晚歸的時候,似乎能嗅到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暗香,可是隻是這樣,也已經讓喬暮很開心了。

是他忘了,喬暮本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

將喬暮抱至身前,裹緊她身上的外套,下巴頂在她的頭上,一雙手更是牢牢地抱住她,恐她沾染了一絲一毫的涼意。

隻是院子裏月光正好,似一匹會流動的白色銀緞,又遇花意正濃,越發得顯得滿庭華芳,暗袖盈香了。喬暮哪裏坐得住,在言非白的懷裏左邊看一下,右邊看一下,沒一刻安生。

鼻息裏,滿是喬暮身上充滿陽光的青草香。微微一動時,便有絲絲發梢掃過言非白的眼、臉、鼻,帶著他已久違的親昵和溫暖。

將臉埋到喬暮的肩上,言非白深吸一口氣,模糊地道:“……喬暮,我們永遠都這樣,好不好?”

懷裏的人卻沒聽到他的話,目光尤自追隨著院裏的花影浮動。

抬起頭,言非白任由渾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喬暮身上,似是感覺到了沉重,喬暮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言非白笑出聲,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雙手隻是淺淺地環住她,下巴擱在了她的肩膀上。朦朧的月光灑在他們二人的身上,似是度了一層銀色的光。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一切似乎都停留在什麽都未曾發生的十幾歲。彼此青春年少,毫無芥蒂,是一場籃球比賽中,自己進一個球,就能夠開心得相互擁抱的親近。

那時候,時光真好。

原來自己找了一生的東西,竟離自己這麽近。

“喬暮,你是怎麽認識馮蕭的?”

自然不會有回答,言非白也沒有當真說等待她的回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懷裏人的氣息,然後順著喬暮的目光,看向院子裏看得正好的一株**,月光清冷,卻香氣逼人。

當他意識到喬暮有一個關係很好的異性朋友的時候,自己是什麽樣的心理?喬暮陪他吃飯,陪他看電影,甚至生日也陪他到淩晨。

他不是不嫉妒的。

“你為了他和我吵架,為了他喝酒,為了他晚歸,你知道哪天我有多生氣嗎?”言非白按住喬暮想要去摘花的身子,“不是生你的氣,而是生我自己的氣……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你不守約的?所以你才會不在意我的預約,讓其他人陪你吃飯吧。”言非白蹭了一下喬暮光滑細膩的臉頰,眼眸裏的光漸漸地黯了下去。

“喬暮,馮蕭說你患有空間恐懼症……”言非白將眼臉埋在了喬暮的肩頭,聲音微微地顫抖“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卻不在你身邊……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是不是?所以你才慢慢慢慢地不需要我,才在我麵的前永遠都笑得大方得體,才讓我離你越來越遠。”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喬伯母的死,甚至晨夕的死,明明都不是你的錯,但是你卻都將它們藏在心裏。喬暮,我和晨夕,在你出院前的分手了。”言非白不懂為什麽自己會說這個,但是麵對懵懂如孩童的喬暮,心底好多壓抑好多年,在平時無論如何都不會說出口的往事輕易地就講出了口。

憶起往事,他的嘴角終是帶上了淺淺的笑意:“你相信嗎,是晨夕甩的我,她說……我喜歡的不是她。當年的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那麽說,可是她說分手的時候,我卻沒有太難過的感覺,我甚至天真地以為我們還可以作為普通朋友相處。喬暮,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後來,就發生了那場火災……”言非白抱住喬暮的雙臂微微用力,當年那種可怕的情景又一次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我沒有救下你母親,而你……我……我甚至根本就沒有衝進去救你,喬暮,喬暮……”

有溫熱的濕意從喬暮的頸項進入到她的皮膚,她想要回頭看看身後的人,但身上的大掌仿佛看穿了她的用意,死活都不鬆手。好半天,身後人繼續道。

“喬阿姨的死,晨夕的死,你的自殺……”擁住喬暮的雙臂越來越用力,言非白話語間裏的蕭索仿佛冬雪降至的落葉,一旦不小心的踩上去,滿心滿肺地冰涼,“所以,我逃了,我逃到了國外,我在國外念大學,認識新的朋友,交了新的女友,我的白天很熱鬧,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熱,很熱……仿佛十七年前的那場火就在我的麵前,就連那股灼人的熱浪都是一摸一樣,而你,就躺在離我不到十米的地方……

“每天晚上,我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場仿佛永遠撲不滅的大火,喬阿姨、晨夕,還有躺在醫院裏悄無聲息的你,喬暮,我當年為什麽不能再勇敢一點呢?如果我當時衝進去,你就不會受傷,也不會那麽害怕,甚至在冰冷的醫院裏躺了300多個日日夜夜……

“喬暮,對不起。”言非白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插進喬暮的十指間,懷裏人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院子裏的花上,任由他將自己扣得死緊。

這樣親密,這樣絲毫沒有隔閡的牽手方式,這麽多年了,卻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

即便是回國後,他們既是同事,又是未婚夫妻,更是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卻從來都沒有像這樣十指相扣的時刻,在外麵麵的親密,仿佛是落在冬日冰麵上的五彩羽毛,好看,卻終歸隻剩下一個倒影。

“我不喜歡你做新聞,我不喜歡你冒險,我不喜歡再一次聽到你重傷的消息,而我卻無能為力。我從來沒有不信任你,我隻是,隻是想你過得簡單輕鬆一點。”輕輕地摩挲著掌中的小手,言非白苦笑:“馮蕭,我很嫉妒他,不僅是他,還是有簡清,還有那些所有企圖接近你的人,我恨不得你變得小小的,小到我可以放到自己的口袋裏。可是我又很害怕,我們之間,隔著喬愛意,隔著晨夕,甚至隔著我和你……”

“喬暮,我愛你,可是,我從來沒真正地讓你明白過我的心意。”用臉頰摩挲著喬暮的發,言非白的笑容裏帶著苦澀,“可同時,我又很恨自己,我明明就不配得到這麽好的你……我隻敢那麽不遠不近地看著你,守著你。我多希望你永遠能像現在這樣,我們之間沒有喬阿姨和晨夕,沒有那五年的分別,我們沒有那麽沉重的過去,隻有將來……”

“喬暮,喬暮,喬暮……”

這一聲聲的喃喃自語就響在喬暮的耳邊,仿佛壓抑多年的悲歡離合盡在這三個字裏麵,纏綿悱惻,卻又諸多的無可奈何。

月光如上好的銀緞,深深淺淺地灑在暗香不斷的紅綠上,擁住懷裏的人,仿佛,自己擁著的是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