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遲到的真相

高考終於結束了,莫塵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石頭從海南歸來,李明、小沫都回家過暑假了,幾個人提議一起聚聚。莫塵是喜歡熱鬧的,故友重逢別提多高興了,但是她卻提議等飛揚的錄取通知書出來之後再聚,為他慶祝。

於飛揚一直沒和莫塵聯係,莫塵忍著不去打聽關於他的消息。兩人都在老家,家與家隻有十分鍾的步行路程,卻仿佛天涯海角辦遙遠。譚建飛總是不忘每天打電話發短信,說一些關心莫塵的話。

在於飛揚成績出來那些天,莫塵終於忍不住跑到石頭家,要他去問問。帶來的消息卻是,那年清華的錄取分數線奇高,於飛揚仍然名落孫山。莫塵忍不住破口大罵高考製度,跟著一起著急。

飛揚一定很著急。她卻怨自己幫不上忙。

幾天之後,莫塵正在家裏看電視,石頭一路興奮地跑過來,說飛揚被同濟大學錄取了。莫塵差點激動地從小板凳上摔下來,抓住石頭不斷地問“真的嗎?真的嗎?”

石頭不住地點著頭,說:“飛揚說我們明天去縣裏慶祝,吃大餐,一定要不醉不歸。”

聚會那天,莫塵、石頭、李明、小沫先到了,於飛揚說是有事要玩一會兒過來。幾個人聊著大學裏的事,小沫又談戀愛了,李明也有女朋友了,石頭還是孤身一人。

“莫塵,你呢?不會還在等於飛揚吧?”小沫問。

“我就不能談戀愛嗎?”莫塵反問。

“什麽?你談戀愛了。”其他三人驚訝起來。

莫塵點點頭。

小沫說:“本土的就是打不過外來的,雖然我也覺得於飛揚和夏薇薇比較配,但是替你不值,那時候你多勇敢啊,要不是你,他現在不知道在那個犄角旮旯地翻報紙找工作呢……”

莫塵陷入空前的惆悵,和譚建飛在一起已經半年了,按說她早該習慣。隻是一有於飛揚的地方,她的心總會莫名顫抖不安。小沫的話,又把她拉進回憶裏,往日的瘋狂,往日的情誼,那麽容易折斷。

於飛揚來了,他帶著夏薇薇來了。莫塵僅存的一點幻想也滅了,盡是灰塵。

於飛揚坐在她對麵,她不敢直視。對任何人都可以大呼小叫,對著他,卻無法釋放本性。

夏薇薇坐在於飛揚身邊,“哥,哥”叫的親切,親切的令人作嘔。

莫塵舉起酒杯,“我們一起幹杯,祝飛揚考上大學”,然後一飲而盡。

夏薇薇說起莫塵上次喝醉的事,飛揚背著她,還說了一路的胡話,這次千萬不能喝多了。

莫塵逞強地非要證明什麽。

“戀愛之後,酒量總要長點,我敬各位,這麽多年對我的容忍和包容。”莫塵又是一飲而盡。

“你——戀愛了?”於飛揚有些不敢相信,接著問“是那個叫皇甫的高中同學嗎?”

換莫塵驚訝了,他怎麽知道皇甫?苦笑著搖頭說:“我和皇甫從來都隻是同學,怎麽會是他。”

於飛揚又問:“你怎麽從來沒說過?”

莫塵反問:“你戀愛的時候也沒有提前告訴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夏薇薇一臉驚訝地看著於飛揚,“哥,你戀愛了?我怎麽不知道?”

莫塵、李明、石頭、小沫眼光齊刷刷地看著夏薇薇和於飛揚,不明白內幕,全表現出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

“你——你們倆——不是一直談戀愛——嗎?”莫塵結結巴巴的說。

夏薇薇撲哧笑了,指著於飛揚說:“我和他?別開玩笑了,他是我哥,怎麽可能?”

原來,都是誤會一場。

夏薇薇是於飛揚的親妹妹,小時候因為計劃生育,無奈之下才送給姑媽撫養。因為這件事,父母才越來越有間隙,最後鬧到離婚。也是,父母鬧離婚的時候,於飛揚才知道小學三年級轉到班裏的小女孩竟是自己的妹妹,怪不得那時候媽媽帶他去夏薇薇家,叮囑他要照顧好薇薇。

那年的聖誕,莫塵在風裏站了一個小時,沒等到於飛揚。那日,夏薇薇一家回到縣城,飛揚的母親非要拉著他去看姑媽和妹妹。他一直想趕過來,可是姑媽家離約會地點實在太遠了,他跑了很久還是來晚了。臨時買的一束玫瑰花也因跑得太快,被風打落得淩亂不堪。

第二日,他對老師撒謊母親病重,才得到出門的許可,一路跑到七中的。七中大門緊閉,門衛不允許進去。他打電話到莫塵的宿舍,卻沒人接聽。他隻能失望而歸。

後來,他拜托七中的同學將禮物送給莫塵,卻得知莫塵在和一個叫皇甫的男生交往,經常看到他們在一起聊天。

再後來,莫塵總是不接他的電話,即使接到也隻是說“學習很忙”,匆匆掛斷。

浮生流年,情深緣淺。勾起莫塵的回憶。攤開手心現在還能看得見傷痕,譚建飛曾問她是不是小時候太調皮割破了手,她隻是點頭。卻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那些傷痕全是因為深深愛著一個人。也許,太小的時候不懂得愛,隻知道為一個人付出的時候,除了他,無所顧忌。

隻可惜流年飛轉,誤了青春。以為是薄情,原來是情濃。

飛揚喝了很多酒,勸也勸不住。趁著酒意,他說:“莫塵,我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習慣心裏裝著你了,也許是六歲那年,也許是你吻我的那年,也許是非典那年,你既然已經住進我的心裏,你可知道你走的時候,我是多麽難割舍。我默默地站在一邊,等你回頭,這一刻我等了很久很久。這一年,我不敢和你多說,害怕你給我的信中多了我不想知道的消息……”

莫塵靜靜地喝酒,靜靜地聽著。

旁人,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勸。

“莫塵,我喜歡你。”於飛揚口齒不清地吐著這句遲到的表白。

莫塵忍了好久的眼淚,一下子決堤了。她咬著嘴唇,心裏的痛都轉為咬著皮膚的痛。

電話響了,莫塵看了一眼是譚建飛。

“喂。”

“傻丫頭,有沒有想哥哥,要不要給你播一段新聞聯播聽聽。”

“好。”

“本台今天接到譚建飛先生的委托,向他所愛的人送去深情的慰問以及最誠摯的祝福,祝她在暑假裏,天天做夢夢到譚先生,祝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最後,譚建飛先生要送上一句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莫塵五味雜陳。

“怎麽樣?”

“很好啊。”

“你好像不高興,是不是我電話打晚了,我剛才上廁所去了,便秘。”

“沒有不高興,我和同學在一起,回頭再跟你說。”

也許是脾胃承受不了酒氣,莫塵跑到衛生間不斷地嘔吐,胃裏的難受和心裏的難受混在一起。像吃了芥末一樣,眼淚不是滋味。

為什麽要這麽折磨她?總是在失去以後才回頭。

等莫塵回去的時候,石頭出主意:“表姐你把男朋友甩了,跟飛揚在一起不就皆大歡喜了。”

李明又夫子起來,“列夫·托爾斯泰曾說:真正的愛,在放棄個人的幸福之後才能產生。如果隻想得到,結果可想而知的。愛她是希望她希望。”

“啊呸”石頭噴了李明一臉,“很簡單,你喜歡她,她喜歡你,你們就應該在一起。”

小沫也說:“石頭總算說了一句靠譜的話。”

夏薇薇說:“上次你喝醉酒,一直說什麽塵土飛揚的,算不算表白啊?”

莫塵還沒說話,其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當然算。”

於飛揚等著莫塵的回答。

“錯過就是錯過了,一切看天意吧。”

譚建飛是無辜的,他為莫塵做的事加起來比飛揚還要多,莫塵沒辦法開口說“分手”。愛,更多的時候靠的是感覺,不是努力。盡管譚建飛做了很多,莫塵也隻覺得愧疚。

莫塵說:“如果我們之間有一百步,我隻希望你能踏出一步,其他的九十九步,我願意追隨你的方向,替你走完全部的路。”

其他人不解,說於飛揚已經表白了,這還不算第一步嗎?

飛揚總是把想法藏在心裏不說,如果不是喝醉酒也許會一直爛在肚子裏。莫塵隻想於飛揚能有一次為她去爭取。說好考同一所大學的,他改了誌願,莫塵以為今年他會報考她在的學校,他又一次令她失望了。如果這愛,一定要在事業之後,莫塵隻覺得對不起自己一往情深。

或許,上天憐憫,才讓他調劑到她的身邊,隻是隔了幾條路。

莫塵不確定,於飛揚的愛是不是在他有空的時候才有,他忙起來便沒有了,連找她問清楚的時間都沒了。

從一開始就是她主動,她不想再主動了。莫塵想:如果你愛我,就把我搶走,我願意為你做一個背棄別人的人。

無疾而終的結局。

開學的時候,莫塵和於飛揚一道去上海,幫他辦理好各種報道的事。譚建飛擔心莫塵太累,非要過來幫忙。

三人第一次見麵。

莫塵尷尬地介紹:“這是譚建飛,我男朋友。這是於飛揚,我——同學。”

譚建飛笑著伸出手,於飛揚不情願地握住了他的手。

譚建飛護著莫塵,什麽也不讓莫塵拿,總讓她和於飛揚站著等,他去辦。於飛揚說:“他對你很好。”

“他對任何人都很好。”

於飛揚不再說話,譚建飛身上流露出來的成熟幹練,和大男人的安全感,讓他自卑,更覺得不配去爭奪。

譚建飛買了三瓶飲料,遞給莫塵、於飛揚一人一瓶。於飛揚要拿那瓶藍莓的,譚建飛卻說“兄弟,對不住了,塵塵喜歡藍莓的飲料,你喝這一瓶”,於飛揚愣了一下,笑著接過去。

莫塵獨自尷尬。

於飛揚記得他曾對莫塵說過自己喜歡吃藍莓,莫塵說自己喜歡喝白開水,解渴。沒想到,在沒有他的日子裏,她愛上他愛喝的飲料。譚建飛無微不至的關心更讓他嫉妒。

一切辦妥,已是夜晚將至。臨走的時候,譚建飛對於飛揚說:“以後有事您就找我,衝莫塵和你的交情,咱們以後就是兄弟了。”

莫塵被譚建飛領走了,他要拉著她的手,她卻尷尬地甩開了。一離開同濟,譚建飛強硬地拉過莫塵的手,說:“一個假期沒見到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莫塵打趣地說:“你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不覺得惡心嗎?”

譚建飛注視著莫塵,問:“說,你想沒想我?”

莫塵抿著嘴笑,無辜地搖搖頭。

譚建飛自我鼓勵,“我就不信感動不了你,今天不行,我會再接再厲!”

莫塵不無好笑地鼓勵他:“加油!加油!”

莫塵回到宿舍,鬼使神差地將壓在箱底的記憶拿出來翻看,一個人對著那些信件和紙條子傻笑。《追憶似水年華》那本書也拆開了,重新拿出來躺在**看,看了好多年,卻從不厭煩。

譚建飛送的畫像原本是掛在牆上的,她取下來左看右看,隻覺得畫像上的人不像自己,少了點什麽。

飛揚軍訓完畢,莫塵到同濟找他一起吃飯,她看到飛揚曬黑了,卻更健壯了。原來是奶油小生,現在多了幾分大男子的成熟,難怪古天樂非要費時費力地曬黑自己。

“飛揚,你會畫人物畫像嗎?”

於飛揚搖搖頭,問:“你要幹嗎?”

“你把我的樣子畫下來吧,我想要。”

“我不會。”

“沒關係,畫醜了你請我吃飯,畫好看了我請你。”

“你給我一張照片啊!”

“不需要,你就想象著畫,畫成什麽算什麽?”

於飛揚有些張二頭上摸不著頭腦,莫塵事要做弄他嗎?明知道他沒學過,連雞蛋都畫不圓,還要畫那麽複雜的人物畫像。

從此,於飛揚在圖書館借來好多素描的書,學著臨摹,卻總是畫的不如意。莫塵要了幾次,他總說“還沒好”,卻從未拿出一筆一劃來。莫塵生氣了,鬧著非要於飛揚賠罪請她吃飯,於飛揚也樂意做東。

“你想吃什麽?”

“吃辣的,越辣越好。”

她是一腔怒火,還要火上澆油。於飛揚拗不過,帶她去吃火鍋。莫塵也真不客氣,絲毫不留情麵點了很多菜,也不管吃不吃得了,一下子全涮進去。鍋底是清一色的紅湯,於飛揚要鴛鴦鍋,被她駁了回去,非要紅湯的。

“你吃得了嗎?別把嘴唇吃成香腸。”

“我就是喜歡,誰讓您惹我生氣了,我就是要折磨你,我心裏才痛快。”

說是折磨別人,她自己吃的最多,嘴唇發麻,肚子難受。

莫塵辣的一直呼哧呼哧出氣,一邊還忙著往嘴裏塞,含糊地抱怨著:“說好了,一張畫畫了大半年也沒畫好,你就是哄我玩的,騙子,騙子,你一直都是騙子。從前我還以為是我欺負你,現在才知道您老人家才是厲害人物,我就是紙老虎。”

於飛揚大喊冤枉,莫塵哪裏來的怨氣啊。

莫塵不管不顧,於飛揚攔著不讓她吃,她就說“連吃你都要管啊,小氣”。

最後,辣的臉都麻了,嘴唇沒了知覺。莫塵才罵“火鍋店放那麽多辣椒想要害人啊?”於飛揚跑到小超市買了一瓶冰鎮的藍莓汁,給莫塵環節辣味。

“我吃那麽多,你怎麽也不管我?”

“我——我一直都勸著呢。”

“反正不管怎麽說就是你惹我了。”

“你是不是和建飛吵架了,心裏不舒服。要不,我讓他過來接你,這麽晚你回去也不安全。”於飛揚說。

“於飛揚!”莫塵大喊一聲。

“你——”莫塵本想說“你就不能送我回去嗎?為什麽一定要叫別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胡鬧,他們早就沒有關係了,譚建飛才是她的男朋友。

“我坐公交,你回去吧。”莫塵說。

於飛揚將她送到公交站,看她上了公車才回去。莫塵看著於飛揚漸行漸遠的背影,心裏說不出來的難過。就像這列公車越行越遠,他們就算天天見麵,也早已形同普通人,早已錯過交匯。

坐回座位,靠著窗,看外麵燈火輝煌。這樣的城市裏,卻很難有地方盛放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