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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一學期又過去了,考完試放假回家。小夥伴們不是出去打工了,就是在家抱孩子,沒人玩兒。倆月呢,在家咋過啊。

想了想,給我叔打電話,問他能不能給找個活兒幹。他說,我明兒去內蒙,跟我去吧。

我一大早就趕到縣城,叔正在擦車,前不久剛買的。叔問我,你還沒坐過吧。我說,沒有。叔說,好吧,這次讓你坐過癮。

叔沒有說謊,我們早上七點從縣城出發,晚上十點才到才到鄂爾多斯,我坐了十五個小時,特別過癮。那個憋屈啊,都不如坐火車,火車上還能走動一下呢。想起了陳奕迅的一首歌,《路,一直都在》。

腿腳動不了,我就不停地說話。我問,我去了幹啥活兒。叔笑而不語。再問,他就說,到那兒你就知道了。我心裏忽然充滿了恐懼,叔不會讓我上工地吧。

下車,果然是工地。我問叔,廁所呢,我想尿尿。周圍全是山,叔隨手一指,說,滿山都是廁所。

夜裏沒睡好,熱倒是其次,主要是咬。有一種小蟲,不知其名,跟蚊子差不多大,身體綠色,翅膀透明,主要在夜間活動,不吸血,咬一口就跑,抓不著,疼一下,然後就會起一個米粒大的小泡,很癢,不能撓,撓的話會起包,又紅又腫,奇癢無比。

第二天早上,叔喊我起床,我跟他說蟲多,他說,沒事兒,過兩天就不咬了。當時我並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過了兩天就懂了,因為工地上沒法洗腳,臭氣都把蟲子熏跑了。

叔給了我帽子和手套,我說,大熱天的,要這些幹嘛。叔說,太陽毒,沒有帽子能把臉曬脫皮,活兒重,沒有手套會把手磨爛。我穿戴完畢,感覺自己像個丐幫弟子。

上了工地,我的民工生涯就算是開始了。

這是一個在半山腰的變電所,還沒建成,有四個搭高壓線的鐵架子,還有變壓器,電線杆,電纜,和其他我不認識的跟電有關的的東西。主要工作是挖坑,栽電線杆,埋電纜。

叔把我領到一堆土前,說,這兒有一堆土,看周圍哪兒凹填平。我不想幹,說,凹的地兒多了,四川盆地還凹呢。叔說,隨你,愛幹不幹,不幹沒飯吃。

我是農村孩子,從小到大沒少在地裏幹活兒,按說鏟土這種事兒對我來說不算太難,但這裏的土硬,裏麵很多石頭,很沉。一上午幹下來,我都快虛脫了。叔問我感覺咋樣,我抬頭看了看毒辣的太陽,說,想喝可樂。叔指著山上的一條小路,說,翻過這座山,再走二十裏,那兒有個小賣部。我說,算了。

下午繼續鏟土,工地上有個四五十歲的大爺,拿一個四個喇叭的山寨機,在放艾薇兒的girlfriend。我感歎,難道艾薇兒都流行到這種程度了嗎。

第二天,我死活不肯鏟土了,就向工頭抗議。工頭安排我去給焊工張師傅打下手。工頭就是我叔。

未學電焊,先學切割。切割機你不一定見過,但是路過工地的時候你一定能聽見它的聲音。太刺耳了。

下午,張師傅教我電焊,講了一大堆理論知識,電焊氣焊氬弧焊。他說了一大堆,我就記住一句,他再三強調的一句話,焊縫一定要均勻。

學了半個月,電焊就算是入門了。你還別說,藝不壓身,我的電焊技術還真派上了用場。

工棚裏飛了隻麻雀。算它倒黴,我從不認字起就開始逮鳥了。

學了電焊,又逮了麻雀,一時技癢,給它焊了個鳥籠。

正材料和工具都是現成的。打開切割機,切兩根90cm的扁鋼,折成兩個邊長為30cm的正三角形,再切三根45CM的鋼筋,拿出焊板焊條,戴上焊帽,打開電焊機,把兩個三角架和三根鋼筋焊成一個三棱柱。找出細鐵絲,把這個三棱柱纏起來,縱橫交錯,纏成一個個5*5cm的格子,大功告成。

鳥籠製成,我提著它,就像小時候舉著一張100分的試卷。

工友們紛紛讚歎我的手藝,圍著我,等著看我把鳥裝進去。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把麵兒都纏死了,鳥籠沒有門兒。工友們就開始起哄。

我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了改裝,開了個門兒。工友們又把我圍住了,我得意地把鳥放進去,他們開始歡呼了,並爆發出了掌聲。

這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發生了,我的鳥,從我的鳥籠裏,嗖的一聲飛了出去。

這時候,掌聲並沒有停止,反而更強烈了,他們一邊鼓掌還一邊喊,大學生,大學生。

唉,智者千慮必有一失,5*5cm的格子對一隻麻雀來說,確實是大了點兒。

悲痛之餘,我又焊了隻鐵鳥。工地上有油漆,我把籠子刷成了綠色,把鳥刷成了黃色。雖不賞心,倒也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