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們不熟
隆冬，落地窗外雪花紛飛，室內燈光璀璨，映照著窗外的雪，像水晶宮似的美輪美奐。
練舞房裏左右都裝了鏡子。鏡前，穿著白色連體舞裙的少女踮著腳，雙手舉過頭頂，飛速旋轉時手臂如同蝴蝶翅膀般一上一下。音樂流淌，她跟著節奏不停地變換舞姿。
“左腳抬起，好！腳尖繃緊。”體態優美的舞蹈老師正在指導她的動作。
“好！非常棒。”老師讚歎道，“最後一個動作，來，踢出去，同時雙臂展開！”
音樂悠悠地停下來，少女正好以最後一個動作做了個漂亮的收尾。
她雙頰緋紅，額頭和鼻尖上的汗珠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一雙烏黑的眸子靜靜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她眼睛很圓，眼皮薄，睫毛長而翹，看人時透著一股子既天真又狡黠的氣質。她五官精致輪廓分明，下巴弧線非常美，齊耳的短發淩亂地散在臉頰兩邊，活脫脫一個小精靈。可此刻她抿著唇，神情微微有些嚴肅。
“跳得很好。”經紀人周寧走過來說。她一向嚴厲，要得到她的讚賞不容易。
舞蹈老師也含笑點頭：“像振翅欲飛的蝴蝶。”
沈願這才笑起來。
周寧拿了毛巾給她：“梳洗好了我們去見顧熙。”
“為拍巧克力廣告的事？”沈願問。
“可不……”周寧說，“你先去梳洗，出來了再說。”
沈願點點頭，兩隻手攏著浴巾往浴室去了。
洗完澡出來，她伸手擦了擦鏡子上的霧氣，然後用手指扒開嘴角，中指頂住鼻子，舌頭往外一伸，同時瞪圓了眼睛。鏡子裏的小精靈立刻有了一張小豬臉，她成功地把自己逗笑，進行了一上午魔鬼訓練的她心情總算放鬆了一點。
她穿好衣服出來時，周寧正在整理資料。看見她來，周寧把文件夾合上，打量著她問：“比去年高了點兒？”
沈願得意地伸手在自己的頭頂比畫了一下：“兩厘米。”
周寧笑起來：“女孩發育早，一般十六七歲也就不長個兒了。你這身高正好，差不多一米六五吧？”
“一米六六。”沈願回答。
兩人說著進了電梯，周寧說：“這次的巧克力廣告是星海的年度大廣告，宣傳力度很大，比利時、意大利等都會同步宣傳。”
沈願歪著腦袋狡黠地一笑：“那趙妹兒肯定眼饞死了。”
趙妹兒和她一樣，也是星海旗下的藝人，兩人都是童星出道。不過她比趙妹兒出道得更早，在兩三歲話還未能說清楚時就被鏡頭拍到。鏡頭中，她與一隻牧羊犬坐在**，她抱著狗的脖子“咯咯”地笑著，天使般的笑容和純淨的目光一下就擊中了所有人的心。
此後，片約和廣告如雪花般紛至遝來，她也開啟了自己“童星之王”的道路。
趙妹兒是在一次海選中被選中在一部電視劇中飾演童年女主角的這一角色，電視劇大獲成功，趙妹兒也因此受到矚目。
兩個人在校是同學，在外同是少年明星，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較。
“前段時間妹兒定了片，時間上重了。”周寧說，“這個廣告主打浪漫純淨，少男少女最能傳達這種感情，星海旗下適齡的沒幾個。”
“那肯定是我！”沈願頭一昂，頗自戀地道，“除了趙妹兒，誰還能和我比？”
說話間已經到了顧熙的辦公室，周寧敲了敲門，隻聽裏麵說：“請進。”
她們推門進去，房間裏除了顧熙，還有幾位高管，他們都是此次廣告的負責人。幾個人打過招呼後，顧熙問她們：“喝點什麽？”
周寧還沒來得及說話，沈願就開了口：“熱可可！”
話落，周寧轉頭瞪了她一眼。
顧熙見狀，笑起來：“阿願還小，偶爾放鬆一下沒關係的。”
沈願抬頭衝著顧熙一笑：“熙姐萬歲！”
周寧隻得伸手點點她的額頭，房間裏的其他人都笑起來。秘書端著喝的進來送到各人麵前，大家便坐在會議桌前開始議事。
星海是盛星集團旗下的娛樂傳媒公司，有盛星集團的加持，星海在業內地位斐然。此次的巧克力是盛星集團的新品牌，要在聖誕節推出，集團非常重視，要星海務必做出好成績。
沈願一手捧著熱可可，一手托著腮，歪著腦袋看向落地窗外，心不在焉地聽著大人們說話。下了一個上午的雪現在好像小了點，雲層中仿佛有光要透出來，天要晴了。
“這裏有阿願代言過的商品的數據，你們看一下，我認為目前沒有比阿願更合適的代言人了。”耳旁傳來周寧的聲音。
沈願舉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熱可可，一雙腿在凳子下麵悠閑地晃。
“其實還有一個人選。”有人說。
“誰？”
沈願的耳朵也跟著豎起來，隻聽身旁的人說出三個字：“林嘉星。”
房間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沈願皺起眉，心裏有點不爽。怎麽哪兒都有他啊？從她來到星海認識他以後，他就像個幽靈似的無處不在，不是三天兩頭找她碴兒就是什麽都要和她爭一下。
“的確，林嘉星人氣很高，上次票選他還是少女心中的No.1。”顧熙說。
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顧總說得是。”
沈願瞟了周寧一眼。此時，周寧眉頭微蹙，似在想些什麽。沈願想起了之前周寧對她說過的話。
周寧說：“作為童星，你算是有少見的好運氣。但如果說你是被天上掉下來的好運砸中的，那林嘉星就是生來就開了掛的。憑實力，論長相，人家不輸於你，讚助商、廣告商對他別提多滿意了。他自從進了公司就是由顧總親自帶，依我看，他的背景不簡單。以後見著他別總針尖對麥芒似的，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
這樣一想，沈願越發覺得真是沒勁透了，喝完最後一口熱可可，她跳下凳子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時，她聽見自己的經紀人小姐還在不死心地說：“但巧克力的主要消費人群是女孩……”
沈願越發覺得煩了，一推門，大步邁出去。
老話怎麽說來著——不是冤家不聚頭！
走廊另一端，某人正往這邊來。他穿著一件卡其色的長風衣、同色鹿皮靴，一抬頭，眼角眉梢都是光，褐色的雙眸流光溢彩，姿態矜貴優雅如油畫中的北歐王子。
作為死對頭，沈願真是討厭死了他這副嘚瑟的樣子。
“怎麽？”他走到她跟前，故意攔住她的去路，“不會是落選了跑出來哭鼻子吧？”
沈願翻了個白眼，伸手一推，徑直從他身邊走開：“仗勢欺人算什麽本事？”
這話估計整個星海也就她敢說了，別的同事見到他都是客客氣氣的。
林嘉星眉毛一揚，轉過身看著她驕傲如大公雞般雄赳赳氣昂昂的背影，慢悠悠地道：“現場比高下，敢不敢？”
沈願回過頭，四目相對，頭頂的水晶吊燈光芒璀璨，兩個人眼底火花四射。她望著他幹淨白皙的臉，忍不住想，還有沒有天理了，一個男生居然白成這樣！
“有什麽不敢的！”她下巴微抬，眼神中透著一股傲氣。
“行啊！那就比比。”他挑起了眉，緩緩笑道，“哦，忘了和你說，台詞都是英語。”
什麽？台詞都是英語！
沈願愣住了。
林嘉星見她呆若木雞的樣子，心裏憋著笑，嘴上卻還故作誠懇：“Good luck！（祝你好運！）”
“你！”沈願雙拳緊握，心想輸人不輸陣，話都說出去了怎麽著都得做到，她咬咬牙，“你給我等著！”
不就是英語嗎！誰怕誰啊！
門開了，周寧和其他人一起出來，就看見這鬥雞似的兩個人。她家小姑娘眼睛發光，抿著唇，腮幫子鼓起。而林少爺呢，一副很欠揍的挑釁的表情。
林嘉星這個小孩有時是很囂張，眉宇間有種睥睨一切的倨傲，好像天下沒什麽事能讓他放在眼裏。這也難怪，聰明、漂亮又有實力的人多半都有幾分桀驁，何況他還年少，難免輕狂一點。
但他一看就是好家境教養出來的，待人雖疏離，卻也有自己的風度，該他做的事都完成得很出色，公司的人對他評價都很高。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偏偏和沈願過不去，來公司後的第一個廣告就是搶的沈願的，把小姑娘氣得哭了好幾天。
周寧歎了口氣：“你們啊！”
林嘉星轉頭叫了一聲：“寧姐。”
顧熙聽見聲音，也從裏麵出來，林嘉星把剛才的事和她說了：“顧總，巧克力廣告你們確定人選了嗎？沒有的話就讓我和阿願比一下現場吧，反正能拍的也就我們倆。”
聽他說完，其他人都愣了愣。顧熙是從盛星集團空降下來的人，所有事情，她都直接與集團接洽。這小子倒是底氣十足。
顧熙聽了也不生氣，笑道：“好啊。”
林嘉星要和沈願比賽的事很快就傳遍了星海，大家議論紛紛。
“討厭的一百次方！”沈願在休息室裏的沙發上生悶氣，“憑什麽大家都認為他一定能贏我！”
周寧翻著雜誌，頭也沒抬：“人家本來就是ABC（在美國出生的華人）啊，把英語當母語說的。你呢？”
沈願氣鼓鼓地瞪著鏡子裏的自己。周寧見她不說話，抬頭看她：“怎麽？後悔了？”
“才沒有！”沈願咬牙切齒，“幾句英語台詞而已，有什麽了不起！”
周寧笑著拍拍她的頭：“這才對！做人嘛，就是要拚一口氣！好了，收拾東西回學校吧，車在樓下。”
沈願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念的是封閉式的私立學校，學校條件極好，兩個人住一間宿舍，周五晚上放學後可以離開學校，周日下午返校，日常所需周寧都安排得很妥當。
沈願轉過身看著周寧。周寧辦起事來利落又細致，日常對她的照顧也很妥帖。周寧帶她三年了，這三年間周寧對她的照顧比她媽媽細致。
保姆車就在樓下停著，沈願一上車就看見林嘉星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兒，正低著頭玩遊戲機。聽見動靜，他頭也沒抬就抱怨：“你可真慢！”
沈願把門“砰”地關上：“我又沒要你等！”
“一同去學校還分兩輛車？Superstar（巨星）啊！”林嘉星放下遊戲機，蹺著二郎腿側身看她。窗外的一縷夕陽正好掃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將他的雙眸襯得格外亮。
沈願每次和他拌嘴的時候都會想，上帝可真沒眼光，給了他一張這麽好看的臉，真是白白糟蹋了！
剛下過雪，車開得緩慢。沈願看向窗外，枝丫上，屋頂上，路邊停著的車上，到處都是雪。琉璃般的世界中，街角的紅色飲料售賣機為這一片雪白增添了一抹顏色，遠遠地看著，像是童話裏的小屋。
沈願忽然想下去在雪地裏滾一圈，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玩過了。
林嘉星靠在座椅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她穿著毛茸茸的藍色毛衣，膚白如雪，短發散落在兩邊。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翹起的小鼻子和殷紅的唇，比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的樣子沒什麽變化。
“喂！”他喊她。
沈願隻當沒聽見。
林嘉星把身子往後一靠，懶洋洋地道：“早點棄權吧，免得輸得太難看。”
是可忍，孰不可忍！沈願抓起後排的一個玩偶朝他扔過去：“林嘉星，你別得意得太早！”
林嘉星像早就料到她會來這一招，伸手一擋，玩偶彈了回去，正好打在她頭上。她氣得咬牙切齒，眼冒火光，下一秒，像獅子一樣撲過去，拿起玩偶就往他身上打。他一邊躲閃一邊撓她，兩個人打成一團。
司機在前麵叫道：“哎喲，哎喲，小祖宗們趕緊坐好，下雪天不安全。”
沈願捋了捋頭發坐好，一張臉紅撲撲的。她惡狠狠地瞪著他：“林嘉星，你怎麽就這麽欠揍呢！”
“看你不爽唄。”林嘉星慢條斯理地笑著說。
沈願語塞。
如果不是顧及司機，她真想撲過去再揍他一頓。
雲上高中是私立貴族學校，學校環境一流。這裏除了家境殷實的各種“二代”，還有每年以學費全免、提供獎學金等條件招收來的全市精英學子，所以每年從雲上考入國內頂級高等學府的人數十分可觀。
沈願回到寢室，看見趙妹兒已經回來了，正趴在**寫寫畫畫。說來也奇怪，兩個人從小競爭到大，入學報到分寢室時卻不約而同地選了對方做室友。
當晚兩個人一起吃飯，說起這個，趙妹兒聳聳肩：“競爭歸競爭，但比起別人，還是更習慣和你住一起。”
沈願放下書包，看見趙妹兒從**坐起來問著：“聽說你要和林嘉星現場PK？”
趙妹兒生了一張古典美人般的臉，眼睛狹長，微微上挑，眼角下有一顆痣，笑時萬般動人，生氣時也自有一股令人心驚的凜然氣質。
沈願點點頭：“有意見？”
趙妹兒白了她一眼：“你是走了狗屎運，不然要是跟我比，你根本沒戲。”
沈願不服：“那可不一定！你是‘學霸’不假，可林嘉星從小在國外長大，英語難道不比你強？”
趙妹兒意味深長地看了沈願一眼，沈願被她看得發毛，忍不住說：“有什麽話你就說！”
趙妹兒從**跳下來：“走，去吃飯！餓一天了。”
冬天晝短夜長，兩個人吃完飯從食堂出來時天已經全黑了。路燈下，學生三五成群，積雪未化，路上有人在打雪仗。
沈願玩心大起，趁趙妹兒不注意，落後一步，抓起一把雪就丟向她。
趙妹兒回頭大叫：“沈願！”
天還沒亮，沈願就悄悄起床，拿著英語課本去人工湖旁朗讀了，因為這個時候的校園裏幾乎沒人。清晨氣溫極低，她被凍得不住地跺腳，呼出的熱氣像潔白的雲。她時不時拿起保溫杯喝水，以補充流失的熱量。
日出東方，橘紅色的太陽升起來，一縷紅光穿破雲層。沈願仰頭望著。太陽緩緩上升，光芒漸增，仿佛一瞬間便完全躍出了天際，赤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
她回到寢室時，趙妹兒正在倒立，音響裏在放一首英文歌。歌曲結束，趙妹兒一個翻身坐起來。
“念英語去了？”趙妹兒問。
沈願點點頭。
趙妹兒衝她豎起了大拇指：“You can do it!（你可以做到！）”
沈願這個人身上有股勁兒，隻要她決定了做一件事，那麽不管有多難，她都會咬著牙拚命做到，並且還要做好，能達到一百分的，她絕不會隻做到八十分。
上課時間到了，兩個人拿上書離開。教室裏，沈願的同桌程瑜正在和後排一個叫鄭丹丹的女孩討論最近在播的一部偶像劇。兩個人對劇裏的男主角展開了全麵的討論，結果意見不一，聲音越來越大。
話鋒一轉，鄭丹丹突然說：“不過我覺得他沒有林嘉星帥！”
程瑜立即附和。因為一個林嘉星，兩個人立刻統一了戰線。沈願低著頭撇嘴，隻聽程瑜又說：“唉！說來也氣啊！我朋友知道林嘉星和我一個學校後都超羨慕的，她們卻不知道我到現在還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鄭丹丹撇嘴：“誰還不是啊！”
程瑜接著說：“他帥成那樣，我要站在他麵前肯定得緊張死。再說了，你不覺得他看起來……看起來……”
沈願有點好奇地等待著下文。
程瑜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合適的詞，倒是鄭丹丹一拍桌子說：“看起來酷酷的，好像自帶強大氣場的樣子，讓人莫名覺得矮了一截。”
“對對對！就是這樣！”程瑜用力地點頭。
沈願一邊聽她們八卦，一邊翻練習冊。程瑜突然轉過頭看她：“我想起來了，你也在星海吧？”
沈願抬頭看她，點了點頭。
“哇！在校是同學，在外是同事，你們一定很熟吧？”
才怪！像他那樣囂張又煩人的人，她才不想和他說話呢。於是她說：“我們不熟。”
前排的趙妹兒轉頭瞟了她一眼，她一個眼神掃回去，趙妹兒一笑。
“真的假的……”程瑜半信半疑，還想繼續追問，就在這時，上課鈴聲響了。
第一節是班主任的數學課，老師姓姚，長得人高馬大，皮膚黑黑的，人格外嚴厲，平常不苟言笑，大家背後都叫他“大姚”。
大姚抱著教材進來，全體同學起立問好。大家剛坐下，大姚就開始測試了。
“上周五留下三道題給你們，讓你們回去看看，都做出來了嗎？”
大姚轉過身在黑板上寫下第一題：四麵體ABCD六條棱長分別是7、13、18、27、36、41，且AB等於41，則CD等於多少？
大姚問：“誰來回答？”
沈願盯著黑板看，這道題她當時記下來拿回去了，解題時還被林嘉星那個渾小子嘲笑，他一把奪過她的練習本，“唰唰”幾筆寫完就扔給了她。
大姚的目光在教室裏巡視一圈，看沈願一臉認真地盯著黑板，揚聲道：“沈願，你來說。”
沈願站起來說：“由於三角形中，兩邊之和大於第三邊，兩邊之差小於第三邊，所以長度為7的最短棱所在的兩個三角形可能的邊長組合分別為7、13、18和7、36、41，剩下的一條棱等於27.設BD等於7，則三角形ABD中，已知AB等於41，可得AD等於36；三角形BCD中，BC和CD一條長度為13，一條長度為18。再次根據兩邊之差大於第三邊，可得BC隻能等於18，則CD等於13.根據對稱性，同理可證。綜上所述，CD等於13。”
大姚點點頭：“不錯！請坐。”
沈願有點鬱悶，那渾小子整天吊兒郎當，她根本沒看見過他好好讀書做題，可她每次遇見不會的題，他都輕而易舉就能做出來，還一邊寫一邊嘲笑她智商“餘額不足”。
中午放學後，餓了一上午的學生們一窩蜂地湧向食堂。沈願不想去擠，反正什麽時候去都有飯吃，還不如省下時間多背幾個英語單詞。
等她去時，食堂裏的人已走了大半。她去餐台裝滿一餐盒的飯，又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吃飯時還不忘把英語詞典拿出來翻。
她一邊吃飯一邊背單詞，精力集中，以至於林嘉星進來了她都沒注意到。他在她的對麵坐下，看了一眼她的英語詞典就開口取笑：“果然是笨鳥先飛，笨舌頭也要苦練。嗬！英語詞典都拿出來了，看得懂嗎？”
她正在念一個發音比較難的單詞，一下子氣急攻心，罵他的話還沒出口，牙齒就咬到舌頭了。她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林嘉星愣了愣，隨即樂得大笑。
周圍吃飯的同學都看了過來，然後低頭竊竊私語。
沈願越痛越氣，拿起桌上的英語詞典砸到他身上，然後起身就走。詞典的一角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她走出老遠還聽見他在氣急敗壞地吼：“沈願！”
她哼道：“活該！”
沈願回寢室照鏡子，發現舌尖破了，好像還滲出了一點血。
“渾蛋！”
下午上課，她剛坐下，程瑜就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她：“你早上不是說和林嘉星不熟嗎？”
程瑜長得很漂亮，平常為人高傲，走路都昂著頭，像隻孔雀似的。有些男生很吃她這一套，覺得她像《神雕俠侶》裏的小龍女，於是她就越發自得了。
班裏的女生喜歡搞小團體，程瑜是她們那個姐妹團裏的老大，平常都被捧著，加上家境又好，就總覺得自己是公主，別人都應該聽她的。
沈願和她一向沒什麽話說，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可現在看她這態度，沈願心裏非常反感。
沈願和誰熟不熟與她有什麽關係呢？
沈願張開嘴，話還沒說出口，就發現同學們躁動起來。
“林嘉星！”
“他來我們班幹什麽？”
沈願一抬頭，就看見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倚著門站著。他的目光與她的對上，他冷冷一笑。
班裏的花癡們就像喜鵲一樣，一邊看著他一邊喋喋不休。
林嘉星大步走到沈願桌前，一隻手伸到她眼前。她發現他手背上有一小片瘀青，有點泛紫，因為皮膚白皙，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沈願也有點意外，沒想到自己的力氣這麽大。
“啊！”程瑜驚呼出聲，“看起來好嚴重啊，要不要去醫院？”
林嘉星充耳不聞，居高臨下地看著沈願：“怎麽辦？”
“誰讓你先惹我的！”沈願抬眼看他，“活該！”
林嘉星冷哼：“食堂你家的？我坐哪兒還得你同意？”
又來了！這是兩人一貫的戰鬥模式。可現在教室裏這麽多人看著，沈願不想和他鬧。她仰頭吐出自己的舌頭，伸手指了指舌尖上的傷口。
意思是扯平了。
林嘉星低下頭去看，兩人離得太近了，她呼出的熱氣撲在他的臉上。四目相對，他在她漆黑的眼中看見自己的身影，心忽地漏跳了一拍。
教室裏熱鬧起來，後排最愛出風頭的男生秦澤明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幹嗎呢？幹嗎呢？少兒不宜啊！明星要注意形象啊！”
其他人都跟著哄笑起來。
沈願這才意識到兩個人離得太近了，她臉頰一熱，忙低頭坐好。
門外一道人影閃過，接著又回來了，那人站在門口喊：“阿星！”
林嘉星轉身。沈願看見站在門口的是他的同桌兼好友陸過。陸過理著小平頭，大眼睛、濃眉毛，一笑就露出大白牙，是女生心目中的陽光大男孩，為人隨和，人緣很好，很討人喜歡。
他跑進來攬住林嘉星的肩膀：“跑錯教室了吧你。”接著，他頭一低看見了沈願，“哦，哦，原來是來找阿願的。”
林嘉星站直身體，雙手插在兜裏，又恢複成那副酷酷的樣子。上課鈴響了，陸過拉著林嘉星就往外走：“這一節是滅絕師太的課，趕緊的。”
兩個人走到門口，林嘉星回頭看了一眼沈願，用口型比了幾個字，然後歪著嘴笑了。
他說的是“笨舌頭”。
全班同學都看向她。她氣得要死，暗想：這人怎麽這麽欠揍呢！
她後排的男生忽然衝她喊：“沈願，你把我們‘校寶’打傷了怎麽辦？”
沈願還沒說話，秦澤明就搶答：“就那也能叫傷？我看不該叫‘校寶’，把‘校’去掉，直接叫‘寶寶’得了。”
大家哄笑起來。秦澤明見自己說的話引起這麽大反應，得意揚揚地晃著腦袋，還意猶未盡地加上一句：“沈願，他要是敢找你的碴兒，我第一個修理他！”
“吹吧你！”
“哎喲，你什麽時候成沈願的粉絲了？”
“是不是對沈願……嗯？你懂的。”
同學們七嘴八舌地鬧起來。這時語文老師張亮抱著課本走進來，往講台上一站，教室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期中考試的時間定下來了。
大姚上課時宣布：“下周二期中考試，這是開學以來第一次摸底，分數出來後開家長會。”
“啊？要開家長會？”教室裏哀號一片。
大姚接著說：“對，我們已經給家長們發了短信。”
這是入學後的第一次家長會，沈願心裏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自從她開學以後，她的母親楊女士每次和她一起出去，都會不等別人問就主動開口炫耀她念的是雲上高中，看見別人臉上羨慕的表情時總是笑得特別心滿意足。
在這個大部分學生都非富即貴的環境中，她有點擔心楊女士來了以後會不會表現得失禮，會不會想方設法與她那些同學的家長攀關係。如果是這樣，同學們一定會在背後議論不休的。
真虛榮！
她為自己有這種想法而有點鄙視自己，可這個想法在她心裏生了根，久久盤桓不去，令她有點煩躁。她一個勁兒地胡思亂想，沒聽見大姚後麵說了些什麽。
第一次摸底考試，她可千萬不能考得太難看。
沈願這樣想著，轉頭看向趙妹兒。隻見趙妹兒正低著頭，在草稿紙上認真地算題。她常想，趙妹兒怎麽就這麽聰明呢？明明和她一樣忙著練舞、學表演和拍廣告，趙妹兒的成績卻始終名列前茅。
不像她，每次大姚在講台上講題講得快了，忽略了步驟直接到答案的時候，她就會聽不太懂。可看大家似乎都聽懂了，她也就不好意思開口問了，怕被人笑話。
越不懂就越沮喪，越沮喪就越不想學，這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放了學，大家一窩蜂地出去，沈願慢吞吞地收拾著課本。趙妹兒走到她身邊坐下，手托著腮看她：“你上課時老看我幹什麽？”
沈願有氣無力地說：“看你長得美不行啊？”
“今天才看出來？”趙妹兒故作驚訝。
沈願白了她一眼：“謙虛點好吧？”
趙妹兒哈哈大笑，問：“有心事？”
沈願與趙妹兒都是童星出道，在別的女孩忙著玩耍和交朋友時，她們就在忙著拍廣告賺錢了，所以除了彼此，她們沒有其他談得來的朋友。
“要比賽，還要考試，有點煩。”沈願向她傾訴，“我以前以為雲上的學生都有錢，那肯定是不學無術的人多，可沒想到並不是這樣，大家都很努力，成績也很好。我上次還看見有同學已經在做大學的高數題了，大姚的課都不用聽。”
趙妹兒緩緩道：“我有一次拍一部古裝戲，跟我搭戲的那個小孩是導演的兒子，因為找不到合適的人，就先讓他來試一下。當時有一場騎馬的戲，我們練了一個下午，特別累。我中途躺在那兒休息的時候，發現那個男孩正捧著草稿紙做奧數競賽題。”
沈願靜靜地看著她。教室裏很安靜，外麵有同學的笑鬧聲傳來，像是另一個世界。
“你知道那個男孩說什麽嗎？”趙妹兒問。
沈願搖搖頭。
“他說，他的一個好朋友剛在全國少年圍棋賽上獲得了冠軍，所以他也要在奧數比賽上得冠軍。”趙妹兒說。
沈願覺得自己整個人微微一震。
趙妹兒接著說：“那次之後我注意到一件事——那些厲害的小孩可能因為受父母或周圍環境的影響，和我們不太一樣，他們好像更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她說完，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沈願問：“那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嗎？”
趙妹兒看著沈願，十分堅定地點點頭：“嗯。”
沈願愣愣地看著趙妹兒。她和趙妹兒認識這麽多年，兩個人在公司時有競爭，有時是她稍勝一籌，有時是趙妹兒。趙妹兒長得好看，她也不差，她從不曾羨慕趙妹兒什麽，但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是真心羨慕趙妹兒。
隻因趙妹兒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天黑透了，走廊上亮著燈，兩個人離開教室，影子在地上拖得長長的。她們沉默地下了樓，穿過操場往食堂走去。
“阿願！”有人在後麵喊，“阿願！”
她們回過頭就看見了陸過和林嘉星。陸過永遠都是一副笑容滿麵、活力滿滿的樣子。林嘉星雙手插在口袋裏，下巴微抬，高傲得不可一世。
“你們去食堂嗎？”陸過問。
沈願點點頭，四個人並肩一起走。
“你們怎麽也搞到現在？妹兒，我前天在家看電視看見你給那個少女品牌走的秀了，原來你化妝前後差別這麽大啊！”陸過說。
趙妹兒斜眼看他：“不化妝不能見人？”
沒事不要亂評價女孩的長相，懂不懂啊！
沈願抿著嘴笑，林嘉星低頭看她一眼，她一抬頭便迎上了他的目光。四目相對，她隻當沒看見，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林嘉星感覺一口氣湧上來。每次他見她這種態度就很想揍她一頓，或是做點什麽把她氣哭。
“不是不是！”陸過忙搖頭，隨後皺著眉頭想了想，極力思索著該怎麽說，“你不化妝的時候看著特……特純潔的樣子，化了妝感覺不一樣，好像……好像一下變妖……妖媚了。”
他邊說還邊比畫，一副頗認真的模樣。
沈願忍不住哈哈大笑：“陸過，我今天才發現你這麽逗啊！”
陸過被她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趙妹兒瞪他一眼，快步上前，特意與他拉開距離。
沈願仍在笑，三兩步趕上趙妹兒，挽住她的胳膊，湊近了看她：“來，讓我看看你不化妝的樣子到底是不是特純潔，哈哈哈。”
“沈願！”趙妹兒的臉頰微微發燙。
趙妹兒這人平常走冷傲路線，看著對誰都禮貌，其實最難接近和相處。沈願很少看見有誰能讓她生氣或高興，陸過真是個人才！沈願止住笑，回過頭朝陸過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陸過不明所以地撓撓頭，轉頭問林嘉星：“我說什麽了，這麽好笑？”
林嘉星慢悠悠地道：“她有毛病你不知道嗎？”
這回笑的人換成了趙妹兒。沈願咬咬牙，心想：好女不和男鬥，我忍！
可林嘉星偏不肯放過她，他和陸過人高腿長，很快四個人又並肩了。他與她在中間，他一低頭就看見她毛茸茸的腦袋，心裏忽然湧起一種衝動，想狠狠地揉一揉這個不討他喜歡的人的腦袋，就像他小時候常常逗弄自己那隻驕傲的貓一樣。
這麽想著，他臉上閃過一絲惡作劇時的戲謔的笑，手剛從口袋裏拿出來，還沒來得及按上去就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沈願。”
是程瑜和另一個女生。
程瑜抬頭看了看林嘉星，眼珠子轉了轉，一臉疑惑地問：“這不是林嘉星嗎？”
沈願皺眉，不禁腹誹：你又不是不認識他，裝什麽啊？
“是啊，怎麽了？”
林嘉星也微微皺眉，臉上掛著被人打斷惡作劇的不爽。
程瑜露出甜美的笑容，看起來很天真的樣子。她歪著腦袋說：“哦，沒什麽，沈願你上午不是說和林嘉星不熟嘛，現在看你們一起去食堂，有點意外。”
林嘉星神情冷淡，眉間隱有怒氣，瞥了一眼沈願，冷笑道：“想和我熟的人太多了，輪得著她嗎？以為自己是誰呢！”
他說完就走了。陸過看了看程瑜，又看了一眼沈願，忙追上林嘉星。
林嘉星和陸過走後，程瑜收起甜美的笑，看了看沈願，聳聳肩，微微一笑，然後從她身邊走開。
沈願氣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她和林嘉星針鋒相對已不止一天兩天，但他故意這樣在她同學麵前出言譏諷，讓她難堪，也太沒風度了吧！
程瑜是故意的，誰都看得出來，可他偏偏就是這麽刻薄。
趙妹兒轉頭看她，笑著說：“程瑜喜歡林嘉星。”
“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趙妹兒。
趙妹兒又重複了一遍：“程瑜喜歡林嘉星。”
沈願想了想，好像還真是，自己跟程瑜這兩次的不愉快都是因林嘉星而起。
她冷哼道：“程瑜一向眼高於頂，很多男生都被她罵過，沒想到她竟喜歡那個渾小子，真沒眼光。”
“喜歡那個渾小子的人可多了。”趙妹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