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麵對麵坐著,桌上放著兩聽可樂。

他叫楊敏,家住同一小區,和我一樣是個庸庸碌碌的廢柴。楊敏眉飛色舞地向我介紹“犯罪見習”這個我聽都沒聽說過的玩藝。

所謂犯罪見習即是模擬犯罪,比如真刀真槍闖入別人家卻不偷東西,計劃周全地實施綁架後打一頓屁股放人,據說流行於國外青少年之間,按我的理解這純屬吃飽了沒事幹找刺激。

“你幹嘛老盯我一個啊?”我問。

“本來想幹一次收手的,但是你的睡相實在太搞笑了,忍不住又來了一次。後來你裝了防盜鏈,我覺得這下更有挑戰性了,所以……”他嘿嘿賊笑,“你想不想試試看,我一直想找個搭檔,合夥幹比較好。”

“滾,別拉我下水!”

盡管如此,我們還是互留了聯係方式。這件事我隻當成一段小插曲很快拋諸腦後,雖然楊敏隔三差五會發短信炫耀自己的戰果,我給他的回複一律是“無聊透頂!”

我在一家24h便利店打工,一星期一次的換班苦不堪言,而且本來是以收銀員被錄用,但是老板卻經常支使我卸貨搬東西。

老板姓杜,五十多歲,大腹便便,常年鐵青著臉背著手在店裏巡邏,看見商品擺錯了便破口大罵,罵得超難聽。

“小張!小張!你幹什麽吃的,這瓶海飛斯怎麽跑到夏士蓮裏去了?上上心好不好?瞪什麽瞪?你們這些90後,嬌生慣養,一點委屈受不得……”

大多時候是顧客隨拿隨放的結果,但我稍有反駁就會被加倍奉還,最後上升到人品素質乃至出身上的批判。

有一次杜老板倚在收銀台邊看報紙,突然大聲念出一個標題,用手指彈了下報紙,“XX省破獲一個騙子團夥,乖乖,騙了一個億!小張你也是XX省的吧,你們那是不是特窮?怎麽淨出騙子。”

“老板,請你不要汙辱我的家鄉好不好。”我有點惱怒。

“閑聊嘛!又沒針對你。”他示意我別動怒,轉過身又自言自語似地歎息,“窮山惡水出刁民呐!”

他奮鬥了一輩子從小城市擠進這裏當了老板,自視頗高。我知道他不是有意,但我的手一直在顫抖,真怕自己控製不住會抄起收銀機砸向他的禿腦殼。

傍晚楊敏請我吃燒烤,我忍不住把這件事說了出來,他拍著我的肩膀說:“要不要我幫你出氣?”

“你那算什麽出氣啊?跑人家裏把醋倒進花盆裏,把雞蛋扔到冷凍室裏?你能幹點有意義的事情嗎?”

“你不懂!”他一臉的莫測高深,“這是一種精神上的淩駕!”

我冷笑不語。

結帳的時候我在路燈下抽煙,楊敏突然和燒烤攤老板吵了起來,我走過去,聽清了兩人爭執的內容。

“我明明收的是一張二十,你說五十!我記得真真的!”

“你看看你抽屜裏有五十沒有?”

“有也不是從你那收的,我做生意踏踏實實,從來不幹欺騙消費者的事!”

“我算不算消費者?我就到這裏吃個燒烤還想訛三十塊錢,哪家騙子會幹這種事情?”

“說不準,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兩人爭執不下,我安慰說算了,楊敏走的時候隨手抄起桌上一個啤酒瓶朝馬路對麵扔了過去,並且大罵一聲。

“想砸場子是不是?”老板攥著一大把竹簽追了過來,我們拔腿就跑。跑到安全距離後,餘怒未消的楊敏對我說:

“後天晚上我要收拾這混蛋!到時你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