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公主的陰影下(1)

等他們回到山洞的時候,水溶和閔宇還在睡夢中。可能是因為睡得太熟的緣故,他們竟絲毫沒有發現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地靠在一起了。白天像對冤家,現在卻在頭靠頭,看起來是那麽的有喜感。

金新月抿了抿嘴,露出了頑皮的笑意,踮著腳尖走過去,輕輕地敲了敲閔宇和水溶的肩頭。閔宇和水溶皺了皺眉頭醒了過來,就在他們睜開眼的一瞬間——莫小可清楚地看到了——他們齊刷刷地露出了異常驚喜的神情。莫小可頓時感到一股濁氣直衝胸口,接著隻想大呼不平:你們這是什麽意思?鳳凰降臨了還是怎麽的?

大家重逢後都很高興,都聚在一起說東說西。因為仍懷疑殺人犯在島上,他們不敢把篝火搏旺,就在黑暗裏壓低聲音說話。戚翔和閔宇、水溶之間的隔閡,似乎也因為那智和金新月的到來而消融了。之前的不愉快也略過不提。要說來荒島之後的經曆,當然數莫小可的最豐富最精彩,要按她平常的個性,她一定會“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今天她卻是沉默寡言。她明顯地感覺到,大家的注意力和話題都在朝金新月的偏移。她一來就成了他們這個小社會的中心。對此她感到非常沮喪。老實說,從來到這個荒島開始,她對維護他們這個四人小社會作出的貢獻最大。雖然她對此並不自滿,但發現自己的貢獻被人忽視——現在看來他們根本就沒把她作出的貢獻放在心上——還是感到很挫敗。

“你竟然吃海螺吃中毒了?真可憐!”聽到戚翔食物中毒那一段時,金新月關切地叫了出來。

“沒那麽嚴重吧。”戚翔不好意思地笑笑,“應該隻是腸胃有點不適應而已。”說著朝莫小可看了一眼,“之後多虧了她……她又是弄火給我烤,又是燒水給我喝,雖然忙得不成章法,但還是幫了我很大的忙。”

大家都笑了起來。莫小可木木地賠笑了一下,心裏卻嘀嘀咕咕: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不成章法’?褒我還是損我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戚翔似乎有討好金新月的意思。果然是隻要是男生就過不了美女這關……呃?難不成他經過她的一番勸誡,已經願意放棄“舊有的桎梏”,準備和金新月重新開始?一想到這裏莫小可心裏就像在熱鍋上打翻了五味瓶,不僅味道混亂還燥得慌:乍地了?她辛辛苦苦勸戒戚翔,是叫他去討好金新月的?真是崩潰啊……她是吃飽了沒事幹還是怎麽的?

她在心底恨恨地嘀咕著,偷偷看了看金新月。也許是因為天色陰暗視野模糊,她看不出金新月有什麽特別的光彩。不過大概也隻是她這樣看吧。也許在那些男生眼裏,她還是有些無法言喻、攝魄勾魂的魅力……呸!

大家說著拉著就到了天亮。

“好了,我們去看看那具骸骨吧。”那智站起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外麵。“安全起見,走之前我們先用樹枝把洞口遮起來。如果真有殺人犯,讓他發現這個山洞就不好了。我們也不能這樣空著手去。”說著朝四周看了看,“我們把這些石塊帶上,再折些粗樹枝。我們總得帶點武器啊。等會我們出去的時候,一個接著一個地走。要時刻保持警覺,也許會有不可測的危險呢?”

那智果然厲害,把什麽所有的事都想周全了。大家立即照辦。莫小可從外麵的矮樹上折了一根粗樹枝,下意識地朝那智偷看了一眼。說起來,她似乎感覺到這個小社會的領導權已經無聲地轉移到了那智的手裏。這也是當之無愧的。那智明顯比其他男生成熟和沉穩。不過——莫小可忽然聽到“蓬”的一聲異響,趕緊側目一看,頓時吐著舌頭笑了笑:其他男生似乎對此並不服氣呢。水溶就是一個。他剛才可是把樹枝重重地摔在洞口邊的。

大家小心翼翼地來到了昨天發現骸骨的地方。昨天戚翔受驚過度,沒來得及蓋上箱蓋就逃跑了,骸骨就那麽暴露在外麵。加上它的“臉”又是朝著天空的,就給人一種很瘮人的錯覺:它似乎正準備往外爬!

大家都猶豫著不敢走過去。那智朝大家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向箱邊,低頭細看骸骨。戚翔的嘴角微微地**了一下,也走到了箱邊,“我昨天看過了。覺得這具骸骨作為被害遺體的話,實在太幹淨了。”

那智凝視著骸骨,並沒有接腔。戚翔悄悄地翻了翻白眼,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那智駭笑起來,“天哪,真是黑色幽默……真是個大大的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大家都愣了。

“你們看。”那智竟伸手把骸骨的頭拿了起來。大家頓時感到又惡心又害怕,齊齊地後退了一步,金新月更嚇得尖叫了出來。“哎呀,那智!你幹什麽啊?”

“不用害怕啦。它其實是我們常見的東西。”那智指了指骸骨的下頜,“這上麵有鑽出的小孔,還有鐵絲穿過的痕跡。這其實是個骨骼標本!”

“啊?”這一下大出大家意料之外,大家趕緊圍過來看。果然見骸骨的各處關節上都有鑽出的小孔,裏麵都有鐵絲穿過的痕跡。

“啊!這裏穿鐵絲是為了讓它能立起來,”戚翔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它這麽幹淨,原來是標本啊!”話說完後才發現這話甚是無力,大家也沒有什麽反應,頓時感到頗為懊喪。暗怪自己怎麽這麽笨,發現了疑點卻不能發現真相,白白地把露臉的機會讓給了那智——呃?他什麽時候對那智的競爭情緒這麽強了?

“切,真是變態,故意扔在這裏嚇唬人……”莫小可撇著嘴說,說完卻發現自己的話很不通。人家也許隻是把不要的東西扔掉而已。他應該不會知道之後會有人來島上,更不會知道他們會被嚇著。她說的話顯然很孩子氣……啊!金新月會不會注意到這句話了?她會嘲笑她麽?

還好金新月並沒有注意她。她也在為虛驚一場而唏噓。“會是什麽人扔在這裏的啊?那個人還在麽?”她皺著眉頭問,並下意識地朝四周看了看。也許有這可能,但她不敢抱一絲僥幸。

“也許不吧。”那智仔細地看了看箱子的外殼,苦笑著說,“看來它在這裏已經滯留了很長時間了。估計是被扔在這裏很久了。”

“嗨……這麽說扔的人也走遠了……不過既然有人會來這裏扔標本,證明這裏還會有人來吧?”水溶充滿期待地看了看海麵。

“不見得……也許隻是偶然來到了島上……再說,既然是遺棄東西的地方,一般就不會再回來了吧。”那智苦笑著說。

大家的臉色頓時都變得很難看。金新月瑟瑟發抖地說:“這麽說……這裏還是與世隔絕的地方……還是不會有人來救我們?”

那智繼續苦笑著,聲音苦得似乎能擠出苦汁來。“目前來看是這樣……不過也許沒那麽糟。這裏能有人來丟棄東西,證明這裏還是在人類活動範圍之內的。也許之後還會有人來,隻是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來……在這之前我們可能要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了。”

“唉……”大家頓時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頹唐下來。有的頹然坐倒在地,有的靠在樹上茫然地看天。雖然之前已經知道自己可能要在島上滯留一輩子,但最終確認事實的時候還是感到很受打擊。

那智苦笑著看了看他們,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朝裝著骸骨的皮箱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麽,走過去小心地把箱蓋蓋好,然後開始收集石塊和土塊。

“你幹嗎?”莫小可頹唐地問。她現在連說話都沒什麽力氣。

“當然是給它做一個墳啊。”那智拿著石塊往箱上磊,“它雖然是標本,但也是人類的遺骸啊。他的主人為別人的科學研究做了貢獻,現在被丟棄了,也該好好地長眠啊。”

“哦。”莫小可頗受觸動——沒想到那智這麽懂得人文關懷,接著便感到非常慚愧,趕緊站起來。

“說的對,我也來幫忙!”金新月一個箭步躥到那智旁邊,幫他往皮箱上撒土。莫小可僵在那裏,待了片刻後心裏無名火發:呸……你動作還真快啊……

既然金新月已經過去了,莫小可就不好插手了。否則真像她在和金新月爭什麽似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家不知是受了那智的感染,還是心裏發空有事便幹,也跟著他們往箱子上撒起土來。莫小可要是不這麽做不僅又不合群,還會讓人覺得她冷血。然而她在參與的時候還是慢了一步,是最後一個往皮箱上撒土磊石的。

墳磊好了。那智站在墳前默默地祝禱了一下,然後招呼大家回去。大家紛紛朝回走,莫小可卻久久沒有挪步的意思,呆呆地看了看海。接著腦海中便閃現了零星的畫麵……有碧藍的海浪,黃得刺眼的海灘……呃?

莫小可忽然意識到自己剛才是想去跳海,頓時駭然失笑:自己怎麽會有這麽極端的想法啊……不過說實在的,要是讓她在這島上和金新月過一輩子,她還不如去跳海呢!

對金新月的厭惡是一方麵,對金新月的忌憚也是一方麵。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金新月一加入他們這個集體,就有種力量把她往集體外推。她感覺金新月正不動聲色抽出魅惑的蛛絲,把男生們一點點縛住,往自己那邊牽——是的。魅惑。今天太陽出來後她算是看清楚了。金新月雖然頭發有點亂,麵目有些憔悴,衣衫邊緣也有些破爛,但依然是——光彩照人的。

他們在路上隨便摘了些野果,回到山洞裏吃了。之後便大眼瞪小眼,久久無話。

“好了,我們也歇夠了。”在沉默快要結出繭子的時候,那智一伸攔腰打破了沉默,“我們來建設我們的營地吧。”

“營地?”大家都是一愣。

“是啊。”金新月捂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我們還能一直男女混居在一起麽?”

水溶、戚翔、閔宇和莫小可頓時鬧了大紅臉。說起來這幾天他們的確是混居在一起。而且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遇到了那麽大的事故,又流落到了荒島上,他們全部的注意力全在怎麽活下去,誰還能想起來這些。而且這幾天也巧得很,也沒發生什麽需要他們介意性別的尷尬事,因此他們對男女混居這件事竟一直沒有感覺,被人提醒後才如夢方醒,接著便羞慚得受不了。尤其是莫小可,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臉上燒得火滾,羞慚的同時怒火也在熊熊燃燒:金新月這樣說好像另有目的啊。是不是故意想讓她難堪?

“我看過地形了,這裏很適合作營地。”那智站在山洞前的平地上,朝四周瞭望著,“這邊是山,那邊是坡,不僅背風,也不會被水淹到,還有這麽一大塊平地。我們就在這裏搭窩棚吧。”

“搭窩棚?”其他人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們搭帳篷都未必會,更別說搭窩棚了。

“不用擔心。”那智輕鬆地笑笑,“我之前到雲南山民的村莊裏玩過,跟他們學過搭窩棚。很簡單的,用樹枝就可以了。”

說起來是很簡單。先是找四根粗大的樹枝插作四柱,在柱子的頂部用藤條和樹枝捆出個四方形的支架,再將樹枝穿插起來,像編東西一樣編出網狀的頂棚,然後再將長草和樹枝像編東西一樣穿插進頂棚的各個方孔,直到方孔全被遮住,最後再在上麵堆上細樹枝和小草。到此房頂就做好了。接下來便是做四壁。同樣是先用藤條在四柱之間捆出網狀的支架,把樹枝和長草穿插進去,直到遮住所有的空隙。最後再用草編一個簾子,蓋住門。

雖然處處都要編織,但也不需要編出工藝品來,隻要把樹枝穿插起來,確認不倒不分離就可以了。聽起來很簡單的事情,但大家在做的時候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不是支架捆不成形,就是柱子一碰就倒。作為教授者的那智做的時候也很不順利。但即便如此,竟沒有一個男生對那智有所抱怨,也沒有停手不幹——據莫小可的觀察,他們可都是不服那智領導的,為什麽現在一聲不吱。經過更仔細的觀察,莫小可鄙夷而又憤怒地笑了:原來是因為金新月在這裏啊。他們不想在金新月麵前丟臉,也不想讓金新月覺得他們事多,所以才努力地做窩棚,也不囉嗦什麽。而金新月做窩棚時也很不順利,進度算是最慢的——準確地說她根本沒有認真去做,好像一直在走神。估計她在等男生做好了自己的之後再幫她做吧。

呸。莫小可狠狠地把粗枝壓進支架的空隙。依她的觀察,那些男生肯定會獻這個殷勤。人家就是有這種好命。不像她,就算把手磨破了也要自己幹!

“哎呀!”因為心裏不爽,莫小可一不小心使岔了勁,樹枝彈回來打到了她的身上。樹枝的反作用力是很大的,一下就在莫小可的身上打出了紅印。莫小可撇了撇嘴——雖然隻是個很小的挫折,但她現在竟然沮喪得想哭,就在她準備再度抓住樹枝往下壓的時候,忽見一隻手伸過來,搶先把樹枝按進了支架的間隙。

莫小可訝異地抬頭一看,發現是戚翔,心頭微微一熱,揶揄地一笑,“怎麽想起來幫我的忙了?你的做好了?”

“還好吧。”戚翔苦笑著朝自己的窩棚努了努嘴,“算是搭成了。”

莫小可朝那邊一看,頓時笑了出來:是搭成了。不過搭得好醜啊。就像是用樹枝戳成的。不過即便搭得醜,人家還是搭成了,她卻還隻搭了一半。而且等她搭成的時候,還指不定多難看呢。

“你手上沒勁,所以做得慢。”戚翔幾下便將幾根長樹枝壓進了支架之間,“我來幫你就快了。”

“我不需要你幫忙。”莫小可撅了撅嘴,自己扯樹枝往裏壓。

“怎麽了?”戚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莫小可想說,你還是去幫金新月吧,你不是想討好她麽,卻最總沒有出口。雖然想說慪氣的話,她心裏卻很高興,偷笑著把一根樹枝壓進了支架之間。

金新月從眼角發現了戚翔在幫莫小可,臉上閃過了一絲訝異的神情,接著佯裝不知地朝戚翔招呼,“戚翔,我遇到點困難,你來幫幫我好麽?”

“哦,是麽?”戚翔不明就裏,站起來便去了。莫小可從眼角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又低下頭做自己的活兒了。也許她應該生氣,但她並沒有生氣。因為事情並沒有她想得那麽糟。這個集體裏,還是有人關心她注意她的。由此類推,其他的人也許也不像她想得那樣漠視她。既然這個集體還願意容納她,她心裏就平複多了。平複多了之後也不再那麽容易生氣——現在想起來,她根本沒必要為金新月的那些小動作而發怒啊。恐慌過頭了?

莫小可的窩棚搭好了。說來也奇怪,之後她窩棚就搭得出奇的順利。她看了看自己的新家,興高采烈地進去躺躺,再出來看看,然後再進去躺躺,再出來看看。這個窩棚僅能容下一個人躺著而已。她的成就感卻不亞於建造了一座宮殿。為了讓窩棚更加美觀,她從樹上扯來紫藤,搭在屋頂上,又摘了些野花,裏裏外外地布置,然後再驕傲地斜睨著金新月的窩棚。金新月自己果然搭不了窩棚,眾男生正在幫她做呢。她隻會站在一邊說“對不起,有勞了。”就像一個沒手沒腳的笨蛋。哈哈,對,沒手沒腳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