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暗中調查

可是豆蔻年華的女人,發現一個男人對她有好感後,心裏是不可能沒有感覺的。這種感覺暖暖的、融融的、暈暈的,不很清晰,卻讓人心煩意亂。

楚飛此時正躲在洗手間裏給朋友打電話,電話一接通他就粗聲粗氣地說:“喂!大牛!你在幹嗎呢?”

電話那頭被稱為大牛的人爽快地應道:“我正在城東掃黃呢。哎,你不是正相親嗎?”

一提相親楚飛的語調就沉了下去,訴苦般地對大牛說:“哎呀,別提了,看來這次相親又完了。”

“怎麽了?哎,我跟你說啊,你的要求可不能太高……”

“什麽我要求不能太高啊。我跟你說,她那張臉抹得像白熾燈一樣,我根本不敢猜她瞞了幾歲……”

等楚飛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韓敏她們也回來了。韓敏思忖著怎麽繼續破壞氣氛,下意識地把一直放在膝蓋上的手放到了桌子上。楚飛看到她手上的那枚大鑽戒,目光裏忽然爆出了火花。

韓敏輕輕地咬住了嘴唇,想到了一個很促狹的辦法。她借口上廁所,到洗手間把臉上的粉洗了個幹淨,然後揚著她那張眼圈烏黑的臉,一麵叫著“輕鬆了,輕鬆了”,一麵大大咧咧地往他們麵前一坐。不過說真的,把臉上的妝洗掉之後,她真的放鬆多了。

楚飛和他的媽媽果然露出驚訝的神情。韓媽媽則差點兒閉過氣去。韓敏故意裝作懵懂不知的樣子,說:“我的臉哪裏奇怪嗎?”心裏卻期待著楚飛落荒而逃。

沒想到楚飛坐在位子上根本沒動,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微笑著問:“怎麽?不喜歡化妝?”語氣倒親熱友好多了。

“是……是啊,”韓敏沒料到會是這種情況,隻好跟著感覺走,“我最討厭黏糊糊的化妝品粘到臉上的感覺了。”

“有個性!看來你一定很率真。你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吧?”楚飛笑嘻嘻地看著她的臉,用手指在自己眼圈旁輕輕點了點。

韓敏一看機會來了,連忙下狠話,“是啊,我平時不是這個樣子。我隻是昨天晚上看電影看晚了。我覺得不就是一次相親嗎,沒必要早早睡覺、提前美容之類地趁早準備。你說是吧?”哈哈,不把相親當回事的女孩子最讓人討厭了,因為等於不把對方當回事嗎。

韓媽媽的臉都綠了,楚飛卻笑得更開心了。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倒像是對韓敏很感興趣一樣,又問她:“那你在看什麽電影呢?”

“周……周星馳的電影……”韓敏的眼珠子亂轉,盡量想讓自己顯得俗氣些。

沒想到楚飛並不在意,順順當當接上了話頭,“哦,我也喜歡看。我覺得周星馳的電影看起來通俗,其實也有很深刻的內涵。比如《大話西遊》就有很多對人生極深刻的思考……”

從這一刻開始,楚飛就滔滔不絕地和韓敏聊了起來,從電影到書,從書到經曆,從經曆到人生……韓敏一愣一愣地隨便應和著,心裏早已叫苦連天:天哪,這是怎麽回事啊……怎麽對我感興趣了呢……這家夥什麽品味啊!

相親結束後楚飛並沒有和媽媽一起回家,而是直奔警局,衝進辦公室就打開了電腦。電腦屏幕上赫然出現的是白芳芳的照片。他把白芳芳的手局部放大,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冷笑起來,“我就覺得那個戒指眼熟……”

他可不是什麽幹內勤的,而是在重案三組辦大案,碰巧還是負責張鴻圖案的警察之一。他媽媽不讓他說實話是怕他因工作危險而找不到對象。倒黴的韓敏,這次偏偏撞到槍口上了!

見楚飛跟韓敏相談甚歡,韓媽媽特別高興,犒賞韓敏的菜做了一個又一個。她仿佛已經看到了韓敏披上婚紗的樣子——目光可真夠超前的。

韓敏一麵吃著美味的菜肴一麵偷偷苦笑。她對男性早已失去信心,加上她現在身份特殊,絕不能招惹警察,所以她對楚飛深惡痛絕。可是豆蔻年華的女人,發現一個男人對她有好感後,心裏是不可能沒有感覺的。這種感覺暖暖的、融融的、暈暈的,不很清晰,卻讓人心煩意亂。她就帶著這種感覺沉沉睡去了,在夢裏仿佛又看到那隻放開了她、同時導致她放棄了愛情的手。

睡夢中的韓敏忽然感到一股熱乎乎的濕氣噴到臉上。她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忽然看到老媽表情陰森地盯著她的臉,簡直像個巫婆。

“哎呀,天哪!”韓敏被嚇得差點兒從**跳起來,“媽——你這是幹嗎?”

老媽臉上陰森的表情絲毫沒變,還朝她湊近了些,眼睛瞪得更加嚇人,“我跟你說啊,你爸回來了!”

“什麽?”韓敏覺得不可思議,心頭也感到一陣涼意,“我爸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嗎?”

老媽臉上的肌肉劇烈地一顫,忽然露出詭異的笑容,低聲說:“是啊。是你爸的魂兒回來了!”

“什麽?”韓敏感到一股冷氣通過身體,一時間隻覺得頭皮發麻——這不會是真的吧……可是老媽怎麽一副親眼見到的樣子?韓敏小心翼翼地問:“你見到了?”

“是啊!我就是見到了!”聽老媽說出她真的見到“老爸的魂魄”了之後,韓敏背後出了一層冷汗,思緒也變得混亂起來,呆呆地聽著老媽神神道道地敘述她的“見鬼過程”。

“我昨天夜裏啊,不知怎的睡不著。就在半睡半醒、迷迷糊糊想起來喝杯茶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人影,隱隱約約地在廳裏晃。我嗖的一下被嚇醒了,衝到客廳裏一看——哎呀!”韓敏嚇得渾身一抖。韓媽媽繼續說:“客廳裏什麽人都沒有,擺在你爸照片前的水果卻少了幾個。家裏門窗都關得好好的,肯定不是小偷。哎呀,肯定是你爸預感到你快要結婚了,特地回來看看……”說到這裏她開心地笑了,接下來就開始胡扯了。

韓敏露出驚訝和迷惑不解的表情,眼珠子轉了幾轉之後忽然明白了這是怎麽回事,不由得怒氣勃發,臉色也由白轉紅。她胡亂地跟著老媽哼哼哈哈,等老媽出去買菜後,她把白芳芳從櫃子裏拎出來就訓,“你沒腦子啊你?!夜裏幹嗎出來亂跑?”

白芳芳雖然知道在人屋簷下,必須要低頭,可這時也忍無可忍了。她激動地揮舞著雙手,大叫:“你說得容易!什麽‘待在櫃子裏不要出來’啊!你那個櫃子裏又窄又悶,我一個大活人怎麽待得住?還有,你每天就給我一點兒吃的、喝的,晚上又睡得像死豬一樣。我餓了渴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除了自己去找東西吃還能有什麽辦法?”

“那你也不能吃我老爸的供品啊!”

“它就放在我眼前啊!”

“算了算了,”韓敏恨恨地揉了揉頭發,“我重新給你找藏身之地!家裏是不行了,得在外麵找!”

白芳芳渾身一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如果你要出賣我,我一定說是你……”

“放心啦,放心啦!”韓敏忍不住吼叫著打斷了她,“我絕不會出賣你的!”

韓敏立即出去選地址,爭分奪秒地跑了一天之後,把地點暫定為本市某個爛尾樓的某間空屋裏。一到傍晚,她就教唆老媽出去打牌,然後就給白芳芳收拾東西,準備掩護著白芳芳搬家。吃的喝的用的很快塞了一大包,韓敏讓白芳芳在屋裏候著,自己先下去探路——幸虧她出去探了一下路,否則真的萬劫不複了。

樓道裏黑漆漆的,韓敏下了幾層樓,覺得應該挺安全,正打算回屋叫白芳芳出來,沒想到一頭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上。她慌忙抬頭一看,差點兒嚇癱過去——眼前這個人劍眉薄唇,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是楚飛是誰?!

“哦……沒有黑眼圈的你果然很漂亮啊,我沒有猜錯哦!”楚飛調侃地說,看起來就像隻笑嘻嘻的獵犬。

韓敏雖然懷疑他這麽晚來這裏是因為發現了什麽,但還是樂於抱著他什麽都不知道的僥幸心理。於是她勉強笑著,希望能蒙混過關,“這麽晚了你來這裏幹什麽?我們剛見了一次麵,還沒有確定關係呢。”她故意說得如此曖昧,希望能讓他感到難堪,乖乖走人。

沒想到楚飛絲毫不為所動,暗示似的朝她的手上看了一眼,說:“你的戒指也很漂亮。”

韓敏下意識地朝手上看了一眼,頓時如雷轟電掣般明白過來,腦子裏嗡的一聲亂了,忽然困獸猶鬥般揪住楚飛的領子,臉上現出了“打死也不鬆開”的無賴凶狠樣。楚飛倒被她揪愣了。其實他還不敢確定那枚戒指就是白芳芳的,更不敢認定白芳芳就藏在韓敏這兒,這次頂多是調查試探,既沒有帶搜查證(也批不下來),也沒帶同伴。現在韓敏的反應雖然已經證明白芳芳就藏匿在這裏,但事態已進入僵局。雖然韓敏隻是個女孩子,他要撂倒她也很容易,可她如果大叫起來,驚跑了白芳芳可就麻煩了。楚飛想到這裏,隻好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韓敏的臉,試著穩定她的情緒,“不用這麽激動吧……”

“不激動怎麽辦?”韓敏鼓著眼睛盯著他,一副被逼到牆角的模樣。

楚飛知道她的潛台詞是——我還有什麽出路,於是忙試探著說:“你可以勸勸她……”

韓敏雖然被嚇得腦中一片空白,但不代表她的腦子已經沒用了。相反,她的每個腦細胞都處在高度緊張狀態,稍一提示就能舉一反三。就在楚飛的話音剛落的時候,她忽然有了一個全身而退的辦法。她放開了楚飛的衣領,緊緊地握住他的手,露出誇張的親熱神情,說:“我正要去找你呢,警察同誌!”

“啊?”楚飛被嚇了一跳。

韓敏繼續一副見到組織見到黨的神情,“其實我早就想帶她去自首的,隻是她情緒不穩,我怕會出什麽意外,所以才暫時把她藏匿在家裏,想等她情緒穩定了再通知你們。現在你們自己找來了,正好!她正在屋子裏收拾東西呢,準備往另一個藏匿地點轉移,應該沒什麽防備,我馬上帶你上去拘捕她!”

楚飛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等她把話說完後才反應過來,“哦……哦!”

韓敏轉身就要往樓上躥,忽然想起了什麽,微微把臉側過來,現出哀傷的樣子,“隻是這樣她一定會記恨我呢……”這是必要的暗示。這樣白芳芳被捕後,即使說她是受了韓敏的教唆,警察也會認為這是她因記恨而如此說的。其實說到底她也沒有教唆過白芳芳,間接教唆終歸隻是間接的,定不了罪,不過還是趁早全推幹淨比較好。

“哦……哦!”楚飛不由自主地微微側過了臉,頗為驚訝地看著她。他知道韓敏這是在見風轉舵,而韓敏這副變色龍的德行讓他非常驚駭。

“啊……還有!”韓敏又把那枚大鑽戒脫下來,遞給楚飛,“這是她拿來賄賂我的!”手伸出去一半忽然想起來了什麽,朝楚飛打量了幾眼,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你……是幹內勤的吧?可以接受證物嗎?”

楚飛微笑著說:“你放心,我不是幹內勤的。我是重案組的,正負責這個案子!”

韓敏一驚,頓時感到有無數冷汗螞蟻般地爬下後背。天哪,正撞到槍口上……忽然省悟他的那些示好,甚至整個相親都是他的辦案手段,頓時感到非常憤怒和失望。她真想撲上去掐死他,但現在還得依靠他結束自己“教唆犯的生涯”,所以隻好忍下。

韓敏把楚飛帶到了門口,然後麵朝一個角落蹲下了。不知為什麽,她現在心裏特別有負罪感,以至於不敢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楚飛敲了敲門,門開了。幾秒鍾之後就聽到白芳芳大聲嘶號。楚飛頂多是把她銬起來而已,可她硬是叫得像殺豬一樣。韓敏藏在角落裏,用力地堵住耳朵。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負罪感,其實歸根結底她並沒有錯。她聽著白芳芳的嘶號聲由近及遠,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也許她很快就能理解我的……我畢竟沒有錯嗎……

楚飛帶著韓敏到看守所去看白芳芳。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白芳芳一見到韓敏就像瘋了一樣衝了過來,跟在她身後的法警好不容易才抓住她。

韓敏見白芳芳這樣臉頓時灰了,但還是尷尬地笑著,想為自己爭辯幾句,“你不要這樣嗎……我也是不得已……再說現在還沒提起公訴呢,結果還不確定……”

白芳芳卻根本不聽她說話,隻在那裏亂吼:“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沒有殺人!你和那些警察,還有張家的那些人,全都合起夥來害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要變成厲鬼,每天晚上都到你們床前喝你們的血……”

從看守所出來,楚飛見韓敏低著頭黑著臉,一副沮喪無比的樣子,便柔聲安慰她,“你也不用自責,等她想明白後就好了……”

韓敏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然後斜著眼偷看了他一眼。她對他上次的假意示好一直很惱火,本不想理他的,可又感到在這混亂的事態中,隻有他可以依靠一下,這種心情矛盾而混亂。現在見他的軟語安慰,對他的依賴心暫時戰勝了反感。

她忍不住問了心中一直想問的問題,“你認為……白芳芳真的是凶手嗎?”

楚飛沉默了片刻,然後非常有技巧地答道:“從目前看來是這樣。”

“那……你能告訴我……你們憑什麽判斷她是凶手的嗎?”

“我們的紀律不允許我向任何人透露。”楚飛的語氣斬釘截鐵。

“是嗎?”韓敏垂頭喪氣地低下頭,一聲不吭地走了。

整整一夜韓敏都在翻來覆去,腦子裏一直都是白芳芳那句“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這句話像條毒蛇一樣在她的腦子裏鑽來鑽去,讓她一刻都無法安寧。為什麽會有這麽強的負罪感呢?她應該沒做錯啊?

到天亮的時候她忽然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她要自己把這個案子調查清楚!其實她也沒覺得白芳芳是無辜的,隻是自己教唆的嫌疑和後來出賣白芳芳的行為令她有負罪感,逼迫她非把事實調查清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