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投毒

她想起了那個陪伴在張世琳身邊的身影,她現在似乎在那個身影上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也許那個身影就是……

她茫然看著張世君向後退,忽然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本書,封皮上赫然寫的是“隋唐演義”。韓敏忽然感到心頭一顫,接著眼前雷轟電掣般出現了一個畫麵,那是剛才她第一眼看到張鵬飛時的樣子。他倚靠在椅子上,左手垂向地麵那一地碎茶杯片,右手裏拿著的……就是這本書!

“你說的是對的。”韓敏呆呆地看著腳下的書本,“你五叔的確不是畏罪服毒。剛才你五叔手裏拿著這本《隋唐演義》是吧?證明他在喝這杯子裏的東西的時候還在看書……有人會在服毒自盡的時候還看小說的嗎?”

張世君臉上的肌肉劇烈**了一下,臉色更加灰暗,“這麽說……他們是被人下了毒……”他忽然想起什麽,衝向高高隆起的被窩,把它掀開後發現裏麵空空如也。

韓敏知道他是在找張世琳。看來他雖然很討厭張世琳,但對她還是有些親情的。看到張世琳不在她也感到很恐慌,一個恐怖的預想漸漸在她的腦海裏浮現:她不會是……被什麽人拉到別的地方……殘忍虐殺了吧?

張世君呆呆地看著空空的床鋪,忽然慢慢把目光移向不遠處的桌子。韓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桌子上隻有一個空空的茶盤。

“有茶杯……應該有茶壺的吧……那茶壺到哪兒去了?”他喃喃地說,眼睛瞪得幾乎從眼眶中凸了出來。

韓敏隔了幾秒才聽懂他的意思,頓時低聲驚叫了一聲。是啊,茶杯裏裝的東西是從茶壺裏倒出來的。他們喝的是毒茶水,那麽茶壺裏裝的肯定也是毒茶水。壺如果還在,還可以說是他們自己下毒給自己喝的,可壺不在了,不隻是證明他們是被人投毒這麽簡單……如果投毒者的目的已達到,那麽完全可以把茶壺留下來,而把茶壺帶走,就是說明……他要繼續投毒!

“現在已經沒有傭人了……給他們倒茶的人隻可能是……”張世君臉色灰白地說著,忽然拉起韓敏,一口氣跑到了張鵬宇陳屍的地方。韓敏看到那僵硬的屍體之後還是很害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張世君卻一頭衝到了窗戶邊。他把臉靠在玻璃上,用力地擠靠著,像在尋找什麽東西。

“怎麽了?”韓敏被他的怪異舉動嚇了一跳。

“從這裏根本看不見爺爺房間裏麵!”張世君大聲說。

韓敏趕緊繞過屍體走了過去,她現在已經顧不得恐懼了,學著他的樣子把臉貼到窗戶上一看,果然,雖然從這裏可以看見斜對麵張鴻圖房間的窗戶,但遊泳池裏的波光反射出來,隻能看見窗戶上一片波光粼粼!

張世君之所以要來確認一下,是因為他忽然記起張世琳當時說她在窗戶裏看到神算子身上有血。而他記得神算子被發現的時候,身上根本沒有血!

“這麽說她是故意讓神算子暴露的……”張世君恍然大悟,喃喃地說著,因為這真相太恐怖,他顯得有些恍惚,“而我五叔一直致力於隱藏家醜……這麽說她在和我五叔唱反調……那毒……天哪,是她下的……”

“啊!”韓敏低聲驚叫了一聲,“而那張紙條則是她故意翻出來放到你五叔膝頭上的!她這麽做,是為了讓你五叔暴露,因為她討厭你五叔做的事情!”

韓敏說著說著,忽然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那個東西就像個怪獸一樣在腦海中蠕動變化,漸漸塞滿了大腦。她想起了那個陪伴在張世琳身邊的身影,她現在似乎在那個身影上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也許那個身影就是……

“也許……”韓敏驚恐地瞪著眼睛,低低地說,“我也覺得這很令人驚訝,但是很有可能……她知道神算子的事情……也知道密道……也許她知道張鵬宇今天要把我們關在這裏……這麽說,殺張鵬宇的人……”

張世君抽搐了一下,用力地咬住嘴唇,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他明白韓敏的意思了,“你是說……也許殺了張鵬宇的那個神秘人,表麵上聽命於張鵬宇,實際上是聽命於張世琳。她可能是要利用張鵬宇的計劃達到某個目的。等到目的達到了之後,就讓那個人把張鵬宇給殺了!可是殺張鵬舉對她毫無益處啊?!”

“啊!”韓敏驚慌地掩了掩口。她終於想起那個身影是誰了,“我想起來了……孫鬆曾經陪伴張世琳一起找密道!

張世君臉上的肌肉劇烈地**了一下,今天當班的守衛就是孫鬆!

“這麽說,這個密道十有八九也是她堵起來的……而她堵起密道的目的……”張世君忽然說不下去了,感到胸口一陣窒息,驚慌失措地朝韓敏看了一眼。韓敏也是一臉看到地獄般的驚恐。

他們的眼前都浮現出了那張鮮血淋漓的布條。雖然那張布條未必是她寫的,但也和她寫的沒兩樣,因為它暴露的恐怕就是她的心聲!

如果張世琳隻是對父親不滿,那麽毒殺他一個人就足夠了,根本不需要毒殺母親。而且她之前還指使人殺了根本不必殺掉的張鵬宇。現在,她又拿著裝著毒物的茶壺不知所終……顯然她仇恨的遠不止張鵬飛一個人,她仇恨的是整個家族!她分明是要毒殺全族!

“我們趕快出去看看。”張世君朝門外衝去,沒想到腳剛跨出門檻就哎喲一聲倒在門邊。

“怎麽了?”韓敏趕緊去看,剛走出門就感到腰間一陣滾燙,接著全身都沒了知覺。

張世琳慢慢地從門邊的陰影裏走了出來,麵無表情地把一根電棍掛到自己腰間,然後雙手端起一支獵槍,聲音像冰錐一樣冰冷犀利,“不許動!”

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韓敏的眉心。韓敏嚇壞了,垂死掙紮般扭動著已經完全麻痹的身體,本能地發出一聲尖叫。

“你盡管叫吧。”張世琳的臉上露出狠毒的微笑,將那張原本清秀的臉扭曲得宛如惡魔,“現在張家所有的人都喝了下了毒藥的茶水,恐怕已經走到奈何橋邊了!”

“什麽?”張世君失聲叫道。雖然已經想到張世琳可能是要毒殺全族,但在親耳聽到的時候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頓時顫得不成樣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們可都是你的親人……我們即使對你不好,也罪不至死……還有你的父母呢?你為什麽要……”

“父母,哼哼,父母……”張世琳奸笑著,眼中的怨毒忽然泛濫,如同小獸般地咆哮起來,“我最恨我的父母!為了家族什麽都願意做的父親!!一直跟在我父親身邊忍氣吞聲的母親!!!……我的父親眼裏隻有家族利益,不管自己的利益被侵蝕成什麽樣子,不管自己的妻女被欺淩成什麽樣子,甚至連殺人的大罪都可以為家族犯……為什麽要傻成這個樣子呢?如果你們這麽熱愛家族,自己去受苦受辱不好嗎?為什麽還要連累我……”說到這裏張世琳的嗓音撕裂了,像隻受傷的小獸一樣喘著氣。

張世君和韓敏駭然相視。沒想到這個嬌滴滴如林黛玉的小姑娘還能爆發出如此的憤怒。可是即便這樣也犯不著要謀殺全族啊!韓敏在感到不可理喻的同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頓時驚得渾身一顫:難道說……是因為……

張世琳猛地抬起頭來,頭發也被牽動著一甩。她的表情已變得肅殺冷酷,如僵硬的鬼麵,嘴邊掛著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任何一個罪犯,到了他(她)擁有絕對控製的能力的時候,都會想好好地炫耀一下,“既然要殺死我的父母,家族的其他人就更不能饒。我的悲劇可是這個該死的家族共同造成的,我一直計劃著怎麽把這個該死的家族徹底毀掉。說來也巧,叔叔們當中的野心家——張鵬宇準備設局殺了你爸爸。而他找的同謀者,竟然是那個天天守著監控室的守衛孫鬆。他可是我的裙下之臣啊,隻敢一相情願地偷偷給我寫情書,像個傻瓜一樣把他所有的事告訴我。哈哈!他把這件事在信中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猶豫著該不該加入。我命令他一定要辦,不過要暗中聽從我的命令。”說到這裏,她笑得是那麽得意,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毀掉的,可能是份多麽誠摯的愛情。

“我叫他先幫著張鵬舉施行他的計劃,趁他不備把他殺了,然後再吃下迷藥混在傭人們中間。我知道你們很快會反應過來,把他控製住。哈哈,我是故意放棄他的,因為這樣親戚們才會放心,放心喝下我親手調製的毒茶水,哈哈哈……”說到這裏她得意地放聲大笑起來,聲音詭異恐怖,宛如梟鳴。

想著現在可能已經全部斃命的家人,張世君憤怒焦急到了極致,拚命地用仍然酸麻的手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可是一次次都徒勞地摔倒在堅硬的地麵上。雖然到了這個分兒上,他對張世琳還是不無惋惜和同情,痛心疾首而又迷茫地說:“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如果你覺得你以前的生活悲慘,你可以逃離並重新生活啊!為什麽要做這種事呢?”

張世琳怔住了,眼中現出了淒愴的神色。韓敏的臉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同樣現出了淒愴的神色。雖然命在旦夕,但想清楚她這樣做的原因之後,韓敏還是深深地為她感到難過。

她低低地說:“她這樣做……恐怕是因為和神算子一樣,也得了絕症吧。因為沒有未來,所以才不能原諒張家……”說到這裏她的耳邊仿佛又響起張世琳所說的那句話:不過我的生命也許沒多久了呢……

張世君猛地朝韓敏扭過頭去。張世琳沙啞著喉嚨大笑起來,笑聲像哭一樣淒慘。

她笑夠了,耷拉著眼皮,輕輕地捋了捋頭發,忽然抬眼盯住韓敏,眼中射出刀子般的冷光,“難得你還真有心呢,隻是一句話而已,你就記住了。是的,前一陣子我才被診斷出得了肺癌。醫生說我這極有可能是心情長期壓抑造成的。哼哼,這麽說來張家所有的人都是害我得病的凶手!”說到這裏,她看向韓敏的目光忽然怨毒無比凶殘至極,“我不該把你隻關在裏麵就走人的,應該當場就把你殺了。省得你妨礙我和君哥哥在一起……算了,現在就取你性命!”說著就把槍口慢慢地指向韓敏。

“別……”韓敏呆呆地瞪著那黑洞洞的槍口,掙紮著往後退。

“住手!”張世君暴喝出來,麵孔都有些扭曲。他撐在地上的那隻手在無助地顫抖,還是動彈不得。

“你放心,君哥哥。”張世琳微笑著朝張世君轉過臉去,眼中竟是愛憐無限,“雖然你一直很討厭我,罵我,疏遠我,但我仍然很喜歡你。等一會兒我會陪你一起走,不會有痛苦的……”說著對著韓敏惡狠狠地眯起眼睛,慢慢地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子彈深深地穿進了天花板。楚飛從張世琳的身後冒了出來,一把奪走她的獵槍,然後閃電般把她按在了地上。

韓敏和張世君呆呆地看著從天而降的楚飛,一時間隻覺得像在做夢。

楚飛對著他們露出救世主般的笑容,驕傲地說:“你這下可不會說我們警察沒用了吧?”

韓敏和張世君卻仍是呆呆地看著他,沒有絲毫的驚喜和感激崇拜的神情。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從驚恐中走出來呢。

楚飛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忽然間感到非常羞惱。

楚飛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呢?這還得感謝英雄的韓媽媽。她在家裏左等右等都不見韓敏回來,便打電話給楚飛問清了韓敏到底在幹什麽,然後自己一個人殺到了張家。碰巧今天堵車,她來到張家時已是星光滿天。她到這裏之後發現門衛昏倒在傳達室(他也吃了屋裏送出去的飯),房子則到處都像堡壘似的,覺得不對,立即報了警。警察到這裏來之後見了這個陣勢也不敢貿然行動,先悄悄地在屋子周圍偵察,硬是用高科技手段突破了一個窗戶,衝了進來。

張家諸人立即被送往醫院急救。在屋子裏亂轉的神算子也被逮捕——他在看守他的張家人喝下毒藥倒下之後逃了出來,可是不知道怎麽出去,被逮了個正著。

罪惡深重的張世琳立即被逮捕。她戴著手銬走入警車的時候臉上竟沒有任何的悔意,甚至還在輕輕地哼著歌兒,冷酷得令人駭異。

韓敏看著中毒的張家人如一具具直挺挺的屍體般被抬入警車,不由得臉色蒼白地護住了脖子。她仿佛感到有一隻有力的大手正掐著她的脖子,忽然間她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回過頭去呆呆地看著沉浸在黑暗裏的張家大宅。現在是最黑暗的淩晨,張家大宅在這片黑暗裏就像一隻張大的巨口,這個巨口已經吞噬掉了很多條人命,還有一個少女本該純潔的心。

沉睡吧,不要再張開了,韓敏在心裏默默地祈禱,你吞噬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不管你是為了什麽,你都應該收口了。坐著警車離開後,韓敏最後一次回頭看張家,忽然覺得它方方正正特別像古代錢幣中的方孔。韓敏忽然明白了,這張大口到底為什麽一次次地張開。

因為張世琳對毒藥的用量不是很懂,下得偏輕,中毒的張家人十有八九被救回來了。張鵬飛因為張世琳的事情萬念俱灰,爽利地承認了買凶殺害白芳芳的罪行;那個神算子也因為殺害大廚而被指控,其他的嘍囉就不必贅述。這個豪門大族裏發生的連環血案,就這樣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