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梁筱唯:我給你寫信,你不會回信

一陣疾風掃過,差點被自行車碰倒的梁筱唯踉蹌了兩步才穩住腳,前方穿白襯衫的少年回頭衝她粲然一笑,“Sorry!”上挑的眉眼,棱角分明的麵孔,像極了那個人。

秋日晚風裏,旋落著金黃色的銀杏樹葉,梁筱唯站在路旁失了神。

他走了多久了?她在心裏計算著時間:從過年到現在,半年多了。好奇怪,明明知道他不在身邊,卻總是產生與他相遇的錯覺。

左側摟著同伴肩膀經過的高個子男生;站在不遠處的燒烤攤買小吃的黑發男生;右前方一手抄兜、一手舉著手機玩遊戲的男生;從行駛的汽車裏探出半個身子和同學打招呼的男生,還有昨天傍晚在籃球場看溫明打球時,轉身看到的那個走路張揚的背影……他們都像極了董敘陽。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他離開之後,她的日記裏、與溫明聊起的話題以及寫給秦馨汀的信中,越來越多的提到他,她由著自己一遍遍回憶與他的過往,以為總有一天會麻木,可是每想一次,關於他的樣子、笑容、語氣在腦海裏卻越發清晰。

她曾為了溫明肆意妄為的傷害他,可他離開時,她卻連句“對不起”都沒有說出口。

他在一次次被她利用之後,仍舊關心她、嗬護她、照顧她的情緒、為她打氣。而她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連最基本的“謝謝”也忘了表達。

這些日子裏,梁筱唯每一天的每一個時刻都在接受著過往給予的責罰。這種責罰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思念。

她掏出手機,編輯短信:九月的天空澄澈高遠,九月的心事如雲朵般柔軟。董敘陽,你過得好不好?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而後,她找出董敘陽從前用的那個已成為空號的手機號碼,點了發送。有些思念,不需要抵達。梁筱唯塞上耳機,耳邊響起歌裏的那句:我給你寫信,你不會回信,就這樣吧。

溫明:成為你上鎖的日記本

手機發出一聲輕響,正坐在奶茶店吧台前看書的溫明,伸手拿起擱在一旁的手機,目光移過去,並沒有消息提示。他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不是這部手機。是放在書包裏的那部淘汰掉的舊手機。

他掏出來,深呼吸了一下才點開那條未讀短信:九月的天空澄澈高遠,九月的心事如雲朵般柔軟。董敘陽,你過得好不好?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溫明微微扯起嘴角苦笑,這部手機裏隻存了一個號碼,是梁筱唯的。可收件箱裏的281條短信卻不是發給他的。

他並不是有意要窺探梁筱唯的秘密的。隻是……那次一起吃飯時,她起身去洗手間,手機掉落在他腳邊,他撿起來,隨意劃開,沒有設密碼的屏幕自動解開,而後進入了沒有退出的短信發件箱的頁麵。在那個頁麵裏,他看到了梁筱唯發給董敘陽的短信。而那個接收短信的號碼早已變成了空號。

想到梁筱唯不斷地往董敘陽過往的手機號上發短信,溫明的心裏突然湧入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知道是出於對短信內容的好奇還是卑劣的惡作劇心態,他在第二天一早去到營業廳,申請使用了董敘陽從前那個已經成為空號的手機號碼。

所以,自那之後,梁筱唯以為的那些全部沒有發送成功的短信,其實全部由他接收了。可是,並不痛快。那些短信讓他非常非常不痛快。

董敘陽那家夥明明已經走了,可為什麽還像一堵牆般穩穩橫在他與梁筱唯中間?很多很多次,他都想冒充董敘陽給梁筱唯回短信,他想用最難聽的詞句打擊她、傷害她。可最終,他放棄了,妥協了,想通了。

理解為不忍心也好,不舍得也好,總之,他決定成為她上鎖的日記本,沉默地、妥善地保存她對董敘陽的思念。

程媽媽:永生難忘

十多年前的那個大雪天,令她永生難忘。

她和丈夫辦理完離婚手續,從民政局高高的台階上一步一步走下來,雪地裏的兩個孩子正玩得起勁。

四歲的哥哥夏雨團起一個小雪球,壞笑著丟向剛滿兩歲的妹妹。裹在粉紅色厚羽絨服中的小女兒也學著哥哥的樣子,團一個雪球,用力丟出去,可誰知,因為用力太猛,自己反倒趴倒在地。夏雨和旁邊幫忙看護他們的門衛大叔一起大笑起來。

女兒兩隻短短的小腿撲騰著,哭著嚷嚷道:“哥哥壞,哥哥壞……”

夏雨忙跑過去,扶起妹妹,笑著抓住她的手打向自己:“對對,哥哥壞,打哥哥,別哭了好不好?”

女兒真的就不哭了,伸著兩手撲到哥哥懷裏,咯咯笑了起來。

她和丈夫一起向門衛大叔道謝,轉身要走時,聽到身後重重的哀歎聲,“可憐了孩子啊。”

她咬緊嘴唇,努力忍住即將湧出的眼淚,朝兩個孩子招手,“走,爸爸媽媽帶你們去遊樂園。”

孩子們歡呼雀躍,卻不知道,今天過去,他們的家就不複存在。

旋轉木馬、碰碰車、滑梯……所有孩子們想玩的項目,她都陪著他們玩了一遍。

因為女兒年紀小,所以她和丈夫商定,兒子由他帶走,女兒留給她。這一天的很多個時刻,她都想告訴四歲的兒子,明天他會和爸爸一起離開,去過沒有媽媽和妹妹的生活,她希望他勇敢堅強、健康快樂的長大。這短短一句話,她在心裏演練了無數遍,可在麵對夏雨燦爛的笑臉時,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她隻想哭。

他們一家人在上好的飯店裏吃了一頓豐盛卻不知滋味的晚餐。晚上,她幫著丈夫收拾行李,孩子們一遍遍追問:“媽媽,我們要去旅行嗎?”

她隻好努力堆起笑容,點頭。四歲的夏雨自告奮勇要幫妹妹一起收拾行李,看他像個小大人般一件件折疊好自己和妹妹的衣服,歡樂地穿梭在各個房間,將妹妹喜歡的洋娃娃、他們的洗漱用具整整齊齊擺放進行李箱。最後,他揚起笑臉問她:“媽媽,我厲不厲害?”

她一邊回答:“厲害!”一邊轉身快步走進洗手間,將門反鎖,捂嘴痛哭。

照顧孩子們睡下後,她走到書房,在紙上事無巨細地列明了照顧一個四歲男孩的注意事項。然後折疊好放進了丈夫的公文包。

第二天清晨,她做了夏雨最愛吃的金槍魚三明治,裝進保鮮盒讓他帶走。

離別的一刻終於來了。她把還在熟睡的女兒鎖在房裏,獨自送丈夫和夏雨出門。在拖著行李箱向外走時,夏雨頻頻回望妹妹緊閉的房門,不安地問她:“不是一起去旅行嗎?”

“妹妹還沒有睡醒,你和爸爸先去,等一會兒,媽媽就帶她過去和你們回合。”她哽咽著哄騙他。

下樓,走出單元樓門,雪還在下。二樓沒關的窗裏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喊:“哥哥!”

她抬起頭,就看到睡眼惺忪的女兒站在**,抓著防盜窗的鐵欄杆,努力衝他們探頭大喊:“哥哥!爸爸!媽媽!”

她眼圈驀地紅了,夏雨眼看著就要轉身往家跑,丈夫一把抓住他,抱著他邊小跑邊說:“你快回去吧,我們走了,有事我再給你打電話。”

被丈夫抗在肩頭的夏雨這才察覺出不對勁,他驚慌地哭喊著:“媽媽!媽媽……”

她攥緊拳頭,轉身向著單元樓裏大跑。她把鐵門緊緊關上,雙手用力捂住耳朵,可還是能聽到門外孩子們撕心裂肺的哭喊。

作為一個母親,竟然丟掉了自己的孩子。她覺得自己是個罪人。所以她沒辦法麵對女兒,因為每一次看到她都會想起杳無音訊的兒子。

這些年來,她隱瞞往事,將所有精力用在工作上,刻意忽略之前的失敗婚姻所帶來的難以愈合的傷口。可她沒想到,被她用盡全力投進深海的“真相”,終有一天,還是浮出了水麵。

現在,她該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