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千鈞一發

陸九淵從屋頂墜下,重重的摔在地上。他吐出一口鮮血,身體縮成一團。即便這強力的衝擊沒有造成骨折,他也已經很難繼續戰鬥了。他的小腿上插著一枚銀色的毒鏢,目前,藥性已經開始迅速發作,麻痹了陸九淵的神經,令其動彈不得,甚至無法取出身上的解藥。木鴛翼就在身邊,但似乎摔出了幾個零件,暫時不能用了。陸九淵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門手持武器,一步步向前走來。

“老老實實把秘籍交出來不就好了,哪裏還需要受這些皮肉之苦?”杜薄雲令手下將陸九淵拖到遠處的角落裏,以免節外生枝。站在陸九淵身旁,杜薄雲充滿輕蔑的俯視著他。

陸九淵素來瞧不起杜薄雲的為人,在他眼裏,後者不過是個喜歡見風使舵的小人罷了。而此刻,自己竟如同案板上的魚肉,杜薄雲想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陸九淵將頭扭到一邊,不與杜薄雲對視。

“死到臨頭了還擺著這副讓人厭惡的臭臉嗎?”杜薄雲將腳踩在陸九淵臉上,“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自命清高的樣子了,要不是因為你是阿朱的朋友,我早就想殺你千百次了。”

念及阿朱,陸九淵的嘴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有自己吸引追兵,阿朱應該已經順利逃走了。隻要躲到早上,她就可以離開京城,這樣便徹底安全了。

“我這就把你和秘籍帶回神機門,交給榮輕諾大人處置。”杜薄雲仔細搜查著陸九淵的全身,然而竟一無所獲。

“怎麽會這樣?”杜薄雲大怒,“陸九淵,識相的話趕緊把秘籍交出來,我還可以向榮輕諾大人求情,留你一個全屍。”

“呸!”陸九淵將口水啐到杜薄雲臉上,“秘籍乃神機門的至寶,怎麽可能交給你們這群叛徒?”

杜薄雲冷笑一聲,衝著陸九淵的腹部狠狠給了一拳。鮮血當場從陸九淵口中噴湧出來。

“是不是在阿朱身上?快說!讓你開口的方法可多得是。”

“做夢……”陸九淵怒目圓睜,他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

“不見棺材不掉淚。”杜薄雲掏出身上的匕首,抵在陸九淵臉上,“看在同門的份上,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說出秘籍的下落,不然,我就先挖了你這對招子。”

冰冷的匕首讓陸九淵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舍生取義這種事,說來容易,但真正要直麵死亡時,內心的波動還是難以避免。陸九淵閉上了眼睛,好在阿朱已經逃走了,不必和他一起送死。

杜薄雲見陸九淵是鐵了心要和自己作對,他拿起匕首,朝陸九淵的眼眶刺去。

然而,杜薄雲的手卻在半空停滯住了。

“怎麽回事?身體突然不聽使喚了……”杜薄雲奮力想刺下手中的匕首,但竟覺得渾身無力。正疑惑間,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連接著一根細絲,不對,不僅是手腕,就連脖頸也被神秘的細絲牽引著。

身後的劉景見杜薄雲遲遲不下手,問道:“杜薄雲,為何還不動手?莫不是心軟了?”

杜薄雲正待解釋,突然,清瘦的身影從圍牆上一躍而下。似乎是收到了什麽指令,杜薄雲從地上站了起來,麵朝著劉景等人,匕首則抵在了自己的喉嚨上。

“傀儡絲……阿朱,你竟然還敢回來?”杜薄雲聲音嘶啞地說道。

“杜薄雲,立刻讓你的手下撤退,否則,你將性命不保。”阿朱來到杜薄雲身後,語氣十分冰冷。

“阿朱,你為什麽要回來!”陸九淵氣得大喊,“你快點走,我中了毒,渾身麻痹,根本逃不掉的!”

“陸大哥,我怎麽可能丟下你一個人?”阿朱哀傷地說,“在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親哥哥了,你若是為我而死,我也斷然不會苟活於世。”

“你怎麽這麽傻啊?算哥哥求你了,快點走!”

劉景等人端起連珠銃,對準杜薄雲和阿朱。杜薄雲命令道:“把連珠銃放下,若是那響聲引來了禁軍,可就有點麻煩了。”

在阿朱的操縱下,匕首輕輕紮進了杜薄雲頸下的皮肉,滲出絲絲鮮血。阿朱說道:“杜薄雲,我不想傷害你。你身為神機門的弟子,為何非要與榮輕諾同流合汙,做出這種背叛之事?”

杜薄雲笑道:“阿朱,你還真是天真。忠誠什麽的,不過是個虛無的幌子罷了。大明氣數已盡,投降皇太極,才是神機門最好的出路。我們是為了神機門著想,談何背叛?”

“無恥……”阿朱極其厭惡杜薄雲這冠冕堂皇的說辭。

“阿朱,秘籍在你身上吧?”

“這與你無關。”

“榮先生要的隻是秘籍。有了秘籍,就有了給皇太極的投名狀。至於你們兩個人的性命,其實無關緊要。阿朱,把秘籍交給我,我這就放你和陸九淵走。至於以後你們歸隱何處,都與我無關了。”

“我憑什麽信你的話?”

“就憑我對你這麽多年的感情。阿朱,我是不會欺騙自己喜歡的女人的。”

杜薄雲對自己的愛戀,阿朱自是清楚。但阿朱心中裝了太多東西,根本不可能接受杜薄雲的感情,更何況,阿朱始終覺得他是個心術不正的人。

“阿朱,你千萬不能信這人的鬼話!你若交出秘籍,我們必死無疑。趁現在,趕緊逃!”

杜薄雲狠狠瞪了一眼陸九淵,若不是自己正被操控著,他真想立刻封了他的口。

“秘籍現在不在我身上,我已經把它藏了起來。”阿朱神情淡然。

“到底在哪裏?阿朱,你快說啊!”

“無可奉告。”

眼瞅著兩邊陷入了僵局,杜薄雲衝劉景使了個眼色。劉景會其意,掏出短劍,慢慢朝陸九淵走了過去。

“你們要幹什麽?”阿朱驚問道。

杜薄雲冷笑一聲:“阿朱,你最好趕緊說出秘籍的下落,否則,等我數到三,劉景手裏的劍就會插進陸九淵的胸口。到時候,就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兄長。”

阿朱咬緊了牙關:“你現在被傀儡絲控製著,若是敢動陸大哥一根汗毛,你也會血濺當場。”

“那就看我和你陸大哥誰先死吧。若是他先死,黃泉路上,我也能有個墊背的。”

劉景已經來到陸九淵身邊蹲下,短劍在月光的映照下發出冰冷的光芒,一如握劍之人的眼神。

“一!”

杜薄雲開始了計數,阿朱焦急地望著陸九淵,雙手在止不住地發抖。

“二!”

“阿朱,快走!”陸九淵聲嘶力竭地喊道。

“不……不要,快住手!”阿朱已經徹底慌了神,她想衝過去奪下劉景手裏的短劍,但又不能解開對杜薄雲的操控。畢竟,自己的內力不足以讓杜薄雲作為傀儡戰鬥。

然而,未等聽到有人喊“三”,阿朱胸前便挨了一記重拳。她連退數步,摔倒在地上,臉上滿是驚愕。

為什麽?為什麽杜薄雲會掙脫傀儡絲的束縛,給自己重重一擊?阿朱捂著胸口,劇烈的疼痛讓她已經無法再繼續抵抗了。

劉景等人趁機將阿朱擒住,她跪在地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阿朱輕輕抬起了頭,卻與陸九淵絕望的眼神相會。阿朱明白,自己將一切都搞砸了。

“真想不到你的內力已經精進到這個地步了,竟然能用傀儡絲操控我。”杜薄雲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來到阿朱身邊,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不過你還是太稚嫩了,隻要你的注意力稍微不集中,我就可以掙脫傀儡絲。剛才那一拳下手有點重,實在抱歉。”

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實在讓阿朱作嘔,她把頭扭到一邊,不想再看見杜薄雲。

見阿朱如此厭惡自己,杜薄雲的眼底閃過一絲失落。他清了清嗓子,對阿朱說:“快點告訴我,秘籍被你藏在哪了?隻要你說出秘籍的下落,我發誓會保全你和陸九淵的性命。”

“發誓?”阿朱輕蔑地笑了,“你杜薄雲也配提誓言二字?今日被擒,但求一死。秘籍,你們做夢也別想得到。”

陸九淵大笑:“阿朱,我們兄妹倆自小一起長大,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若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沒什麽好遺憾的。神機門的叛徒,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住口!”陸九淵的話深深刺激了杜薄雲,他奪過劉景手裏的短劍,轉身朝陸九淵刺去。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宛如雷光。隻見他長劍一揮,劉景等人應聲而倒。阿朱還未來得及反應,那身影便抱起了她,接著淩空一躍,閃到了遠處。

這是阿朱完全陌生的麵孔,但卻豐神俊朗,被他抱在懷中,與之四目相對,阿朱有一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豪格將阿朱輕輕放了下來,他揮劍斬斷了束縛她的繩索,隨即將目光移向了從地上爬起的劉景等人。

“臭小子……”劉景咒罵著端起了連珠銃,對準豪格,但杜薄雲卻衝他大手一揮,讓其放下武器,盡量避免使用連珠銃從而引起**。

“敢問這位大俠尊姓大名,為何要插手我們神機門的事?”杜薄雲見豪格武藝非凡,決定先禮後兵。

豪格不慌不忙地向前邁了兩步,說道:“在下楊雲清,並非什麽大俠,也根本不了解你們是何門何派。隻是途經此地,恰巧看見你們在威逼利誘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故而出手相助。”

杜薄雲笑道:“楊大俠,我不知你是出於什麽原因深夜突然現身此處,但這是神機門內部的事,與你無關。你和神機門無冤無仇,杜某不想傷你。把你身後的姑娘交給我們,剛剛的事就當沒有發生。”

陸九淵在眾人身後喊道:“楊大俠,你出手相助,陸某深表感激。但你沒必要趟這攤渾水,快走吧,他們手裏有連珠銃,千萬別傷了自己!”

豪格微微側過頭,輕聲對阿朱說:“姑娘,我去纏住他們,你趁機救你的朋友。”

阿朱見豪格竟當真要把這件事管到底,又感動又擔憂:“楊大俠,小心啊。”

豪格點了點頭,又對杜薄雲喝道:“這件事,我還真的管定了。”

說罷,豪格單人執劍,猶如電光一閃,直取杜薄雲。杜薄雲見無法勸服豪格,與劉景等人一起,揮刀截住豪格廝殺。豪格那長劍宛若驚龍,神鬼莫測,無人能當。剛打了個照麵,便一劍刺中劉景小腿,劉景當即跪倒在地。阿朱則趁此機會衝到陸九淵身邊,喂他服下解藥。杜薄雲此刻也根本顧不得阿朱,若不使出平生本事,想必幾個回合便會敗下陣來。眼瞅著又有一名手下被刺倒,杜薄雲抓準豪格喘息之機,舞刀直朝其心窩搠來。豪格眼明手快,身體順勢後仰,下盤一個滑步,手中的長劍當即在杜薄雲腰上劃開一個口子。杜薄雲捂住傷口,但鮮血不住地流了下來,他咬牙切齒,卻隻能把刀杵在地上,憎恨地瞪著豪格。豪格見對方隻剩下一人,但自身並無半分鬆懈。他鉚足氣力,打算最後一擊便結束這場無趣的戰鬥。

“楊大俠,小心!”

阿朱突然焦急地大喊,豪格猛一回頭,卻看見劉景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連珠銃正對著自己。

“去死吧!”

兩發凶惡的彈丸從銃管中發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黑煙。豪格敏捷的躲了過去,彈丸在樹上炸裂開來,留下一處顯眼的創痕。劉景又連開數銃,豪格雖武藝絕倫,但人的速度終究還是要比熱兵器遜色一籌。盡管自己並未被射中,但若不是千鈞一發之際有一塊岩石阻擋,剛才那一下可能真的就要了豪格的命了。即便如此,被擊碎而飛濺的石塊還是割破了豪格的手背,鮮血立即滲了出來。

劉景已經殺紅了眼,他不停地開火,誓要將豪格擊斃,全然不顧火銃巨大的聲響已經引起了周遭多少人的注意。這時,服下解藥的陸九淵已經稍微恢複了體力,他猛撲過來,搶奪劉景手裏的連珠銃。豪格見劉景已經無法瞄準自己,便一個箭步衝上前,飛起一腳,正中劉景頭顱,劉景當即被踢暈在地。

“可惡……”杜薄雲見已無法抓住陸九淵和阿朱,掙紮著站了起來。他本打算端起自己的連珠銃與豪格拚個你死我活,但陸九淵已經把劉景的銃口對準他了。

這時,突然有一道火光升上天空。這是神機門聯絡的暗號,表示自己已經大功告成。

“看來我的同門還是很能幹的。”杜薄雲冷笑道。

阿朱大驚失色,秘籍明明已經被自己藏在天地橋的橋洞底下,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被找到?

“楊雲清,咱們後會有期,這筆賬我遲早會和你好好算算的。”

說罷,杜薄雲和兩個手下扛起昏迷的劉景,狼狽地逃走了。

“陸大哥……”阿朱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我發誓已經把秘籍藏在極其隱蔽的地方了,為什麽會落到他們手裏……都怪我,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阿朱,你不要自責,我們想辦法把秘籍奪回來便是。”

豪格見二人心急如焚,便說:“二位現在都有傷在身,想必早已精疲力盡。我住的客棧就在附近,如不嫌棄,可隨我回去稍作休息,你們也好商議接下來的計劃。”

“楊大俠說得哪裏話。”陸九淵跪地拜謝道:“今夜若非楊大俠出手相救,我兄妹二人恐怕早遭毒手。陸九淵日後願做牛做馬,以報楊大俠的大恩。”

“陸兄言重了。”豪格連忙將陸九淵與阿朱扶起,又找回了陸九淵的木鴛翼,“剛才的火銃聲,想必已經驚動了巡邏的禁軍。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回客棧,我對二位也有許多好奇的地方呢。”

豪格剛回到客棧,就和店小二撞了個滿懷。很顯然,剛才打鬥的聲響驚擾了他的美夢。店小二見豪格大半夜的突然從外麵回來,身後還跟著兩個容貌狼狽的陌生人,心中甚疑。他賠著笑問道:“客官,這麽晚了您還不休息啊?後麵這二位客官也是要住店嗎?我們這還有上好的雅間,特別適合你們這種小兩口……”

店小二話還沒說完,豪格便掏出一錠銀子塞進他手裏:“小二,這兄妹是我的舊友,剛才遭遇了仇人的襲擊,幸虧我搭救,才平安無事。若是有人前來詢問,你應該清楚如何回答。”

店小二手捧著銀子,眼睛都直了。他將銀子在衣袖上擦了擦,便塞進兜裏:“客官好生闊綽,盡管放心,絕不會有第五個人知道您的朋友住在咱家客棧。”

“如此便好。”豪格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回頭給陸九淵和阿朱遞了個眼色,二人就跟隨著他輕手輕腳地朝樓上走去。

走廊裏依舊可以清楚聽到兩邊客人此起彼伏的鼾聲。三人來到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口,門是虛掩著的,豪格隻輕輕一推,蒼涼的月色就重新映入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