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以和為貴

此時皇太極正欲率軍殺向大淩河城,正逢豪格巡視諸營,豪格見父親率領精銳盡出,必是要與明軍決一死戰,豪格急忙向前勸阻,他行禮之後,跪下道:“父汗,不可出營!”

皇太極見兒子親自前來勸阻,知道他一定有其他的建議,於是勒住馬,對豪格道:“你先起來,我們回營再說。”

父子二人進了營帳,此時又有探子回報,多爾袞率領蒙古騎兵已經歸營,一幹眾將盡皆灰頭土臉,三萬騎兵十損七八。多爾袞見到帳外侍衛,上前詢問皇太極是否在軍帳之內,侍衛搖著頭,顯然不屑於自己。多爾袞見狀,心中頗為惱怒,但自己兵敗,而且當著全軍將領立下的軍令狀。多爾袞徑直走向帳中,行禮之後跪下道:“皇上,奴才請治死罪!”

跪下許久之後,軍帳之內,走出一人,乃是範文程,範文程笑道:“貝勒爺請先回去,皇上說明日再來商議!死罪暫時可免,回去吧。”

多爾袞起身行禮之後,轉身回到自己的營帳之中,可心中的怨恨,卻久久未能散去。

他的中軍大帳內,盡是身披白色盔甲的將軍。多爾袞坐於中央帥位之後,在他麵前,一個年輕英俊的將軍正在四處走動,口中不停地謾罵著,在他麵前,眾多將軍等等紛紛低著頭,不敢說話。隻聽這位將軍罵道:“你們和那些蒙古騎兵,都是蠢材,廢物!連那些關內來的明軍都攔不住,簡直把我們八旗的臉都丟盡了!你們不要這張臉,我還要呢!”

“多鐸,不要講了,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還是想一想怎麽樣拿下大淩河城吧。”多爾袞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對多鐸道。原來這個將軍便是多鐸,乃是多爾袞的親弟弟,自從努爾哈赤死後,皇太極即位,多爾袞與多鐸為了自保,相互聯合起來,多鐸對多爾袞一向言聽計從。此刻多爾袞已經發話,他雖說心中依舊憋著憤懣之氣,可也不敢再大吵大嚷。

多爾袞感到身體有些疲憊,對眾將擺了擺手,笑道:“好了,今日一戰,諸位也都累了,你們也下去休息吧!”他讓眾將都退了下去,其實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多鐸見眾將領走了之後,忍不住起身大聲道:“奶奶的,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我們本來可以一舉拿下大淩河城的,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那近萬的賤民,嚷著給什麽公子報仇,硬是拖了我們半天。而後又被一個不知道哪裏來的部隊,僅僅數千人竟然衝破了我們的防線,真是我平生恥辱!”

多爾袞見他浮躁的樣子,忍不住輕輕訓斥道:“你且坐下,你這個樣子,將來怎麽能成大事?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遇到問題先冷靜一下,別像一個沒有長大的人一樣。你細細地想一想,這些援軍來了,我們之前為何不知道消息?”

“他們從西麵攻過來,隻怕是一時疏忽了,忘記給我們報告?”

“你仔細回憶一下,西麵是誰領兵?”

多鐸雙眼一怔,似乎是頓時恍然大悟,他驚訝道:“阿巴泰和濟爾哈朗,他們莫非?”

多爾袞示意他閉上嘴,搖搖頭道:“其實你隻是看到了表麵。實際上,你想想他們負責策應,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就被攻破?還有那些蒙古騎兵,怎麽如此懶散,他們是真的這麽差嗎?再者那些民夫為什麽偏偏我們到大淩河之時,他們才出現?”

多爾袞言語之間,麵色一直平淡,說完之後,才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多鐸猛然一拍光亮的腦門,喝道:“莫非是豪格那小子?他竟然敢這麽做?”

“他早就今非昔比了,你別忘了他是何人,我們大汗的長子,也可能是未來的接班人。”多爾袞淡淡道:“嘿嘿,那小子表麵上還是畏懼我這個叔叔,可心底其實早就對我不滿了,如今大淩河之戰,他想要立下軍功,好讓那些年輕將領對他信服,自然不願我拿下大淩河城,今日那些民夫隻怕也是他使得計策,至於西麵為何未告知我們援軍一事,隻怕也與豪格有關,隻不過阿巴泰對豪格……”

多鐸冷冷地道:“嘿嘿,他恐怕每日每夜都在咒豪格去死!我猜,定是濟爾哈朗攔住阿巴泰,不讓他告訴我們。其中必定是豪格背後搗鬼,故意讓我們失利。”

在女真八大貝勒之中,其實和漢人一樣,也有派係之爭,濟爾哈朗和阿巴泰對待皇太極的態度截然不同。主要是阿巴泰乃是側妃所出,地位比其他人要低許多,在皇太極當政期間,他多次受到不公平的羞辱和處罰,每一次論功行賞,他往往得不到公平對待,經常在背後對皇太極滿腹牢騷。

多鐸似乎有所感悟,眼睛頓時一亮,最後拍著大腿道:“如今我倒是希望明日皇上派豪格領軍,遇上那夥明軍,讓他們狠狠地揍一下豪格,最好是能在兩軍交鋒之時殺了他。嘿嘿,那才能出了我們這口惡氣!”

多爾袞嘴角露出一絲不屑,顯然是對多鐸這樣的話,感到厭煩,他淡淡道:“好了。你現在什麽也不要想,快回去吧!明日不知會有什麽決定,他現在是大汗,是皇帝,要什麽有什麽,我們這些兄弟對他而言,不過是他爭奪天下的棋子而已。”

多鐸好像是想到了什麽,恭敬道:“是,那我先回營裏了。”他的臉色頓時變得陰晴不定,說完甩了甩袍袖,轉身就走出了大營。

在遠處,正北方方向,皇太極的大營之中,依舊燈火通明,皇太極一身金甲端坐在帥案之後,麵色陰沉,在他身邊的範文程正在看著豪格繪製的大淩河城防地圖,所有人都不敢說話,靜靜地等待著皇太極的話。

這個時候,有一個斥候闖了進來,跪下大聲道:“啟稟聖上,豪格貝勒已經領軍調查完四周回來了。據他回報,明軍又派遣援軍五千人,明日即可到達。”

皇太極有些擔憂道:“看來孫承宗和崇禎都是下了血本了,豪格在哪?他有什麽別的想法?”皇太極此言不過是找個台階下,他是不願意讓自己兒子出戰的。

斥候的臉上現出一絲駭然來,恭恭敬敬地道:“豪格貝勒現在營中,不知道有何安排?”

範文程雙眼一亮,道:“你去找來豪格貝勒,他可能知道援軍主將的身份。”

在遼東的明軍中,女真布下了不少眼線,就是為了了解遼東明軍的將領。如今的明軍中,能有如此能耐的隻有祖大壽和何可綱二人,麾下也唯獨關寧鐵騎能夠以數百人的規模,連續擊破八旗騎兵所布下的堅固防線。

隻是不知道關外的明軍,怎麽會有如此戰鬥力?

豪格聽聞父汗召見,趕緊前往軍帳之內,皇太極示意他坐下說,豪格坐下問道:“父汗深夜召見孩兒,不知道是為何事?”

皇太極對範文程使了一個眼色,範文程問道:“貝勒爺,你之前在大淩河城中,知道城中的將領情況,如今有一支關外的援軍來到這裏,今日打敗我軍,你叔叔多爾袞也為其所敗,不知你知道這隻援軍的主將嗎?”

豪格思索著,問道:“我今日也在遠處張望來著,的確不敢確認來將是誰?不知道他使的什麽兵器,打的什麽旗號?臉上有什麽特征?”

斥候趕緊解釋道:“我從未見過他,此人軍中打了一個李字旗號,他善使一杆鐵槍,身邊的騎兵也不是關寧鐵騎,他們明顯說的是山東登萊一帶的方言,這隊騎兵手執長槍,精於騎射,而且還有一隊火銃手。”

皇太極也有些好奇地問道:“還有這樣的軍隊?朕倒是有些好奇了。”

豪格當即起身道:“父汗,明日我領一隻騎兵,前去會一會他,也探探他們的虛實。”

次日清晨,兩軍對壘,豪格挺槍出馬,對著敵陣喝道:“明軍可有英雄出來一戰?”

這時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將軍也挺著鐵槍前來迎戰,他對豪格喊道:“女真賊子,今日就拿你的人頭換酒喝!”豪格冷笑一聲道:“我可不斬無名之輩!你敢不敢說出你的姓名?”

年輕將領答道:“吾乃登萊將領李九成之子,李應元是也!你到閻王爺那裏報道,盡管報上老子的姓名!”

豪格想起毛文龍手下有一員將領便叫李應元,他父親是李九龍,亦是毛文龍手下。他望著李應元手執鐵槍,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譏諷之色,嘲笑道:“李應元,你今日下馬投降,本貝勒就饒你一命,並且給你加官進爵,何必為了崇禎那個混蛋拚命?”

“嗬嗬,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喂!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皇太極一代雄主,怎麽生出了你這個蠢材來,簡直是將皇太極的臉丟到臭水溝裏去了。”李應元騎在馬上冷笑道。他絲毫不擔心眼前的近千騎兵,他對自己的軍隊很有信心。

豪格畢竟年輕氣盛,怒道:“李應元,你還真是不識抬舉。本貝勒給你指條明路,準備讓你當本貝勒的副將,可惜的是,既然你不識抬舉,那就去死吧!”

“當你的奴才,恐怕以後也是被多爾袞砍頭的命,我要當也是當多爾袞的副將。”李應元眼珠轉動對豪格不屑道。

豪格聞言麵色一僵,他心中對多爾袞、多鐸兄弟二人素來忌憚,如今他勢頭正猛,二人之間遲早會有一戰,他生平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說自己不如多爾袞,如今李應元在這麽多人麵前提多爾袞比他強,更是讓他怒火衝天了,忍不住大吼道:“那我今日就讓你見識一下,我的實力!”

二人抬起兵刃,撞在一起,李應元哈哈大笑道:“嘿嘿,你豪格身為皇太極的大兒子,但將來的皇位,你老子可未必會傳給你!你想想,如果你是我們大明皇帝的長子,那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豪格大怒,不光是他,就是他身後的人聽到這些言語,也是麵色漲得通紅,恨不得將李應元千刀萬剮。豪格一槍戳去,罵道:“李應元,你再放肆,如此胡言亂語,我殺了你!”

李應元提槍一撥,笑道:“你殺了我又能怎樣?豪格,你就算拚死拚活地立下赫赫戰功,但又有什麽用?依我看,多爾袞將來都會比你地位高,你老子的皇位來得光不光彩都不知道呢!那原本可是多爾袞的!”

“李應元,你說這話可有證據?”正待用殺招的豪格,這個時候卻緩了下來,雙目中露出陰狠之色,忍不住大聲問道。

李應元眼珠一轉,冷哼道:“這事兒早就傳開了,你們軍中也有我們的人,傳到我們軍中,誰不知道那些破爛事兒。你要問我證據,我可沒有,我又不在現場,哪裏來的證據?”

“李應元,你這是在挑撥離間,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豪格麵色大急,他雖然心中十分氣憤,但是也不是頭腦簡單的人,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李應元的心思。

豪格相信李應元絕對不是無意說出這個秘密的,他既然知道此事,也一定知道自己與多爾袞不和的事。

“李應元,我要殺了你!”豪格早就被李應元說的話氣得嘴唇發白,提著長槍,身形一動,就領著大軍衝了過來。

“豪格,今日一別,你我後會有期!”李應元這個時候發覺豪格率領精銳襲來,哪裏還會留在這裏,頓時轉過戰馬,瞬間就逃向大淩河城方向。

豪格不知敵人是否設下埋伏,也不敢率軍深入,他的雙眼瞬間平息了憤怒,其餘騎兵一瞧,哪裏有剛才憤怒的模樣,豪格麵色一變,心中感歎李應元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問身邊的騎兵道:“你們可知道今日這些傳聞之事?”

“這個,這個奴才真的不知道。”身邊的騎兵想了想,卻是無法反駁李應元的話。平日裏,誰敢在背後嚼皇太極的舌根?隻可惜的是,李應元隻是半真半假地說了一些,倒真是令豪格不快。

不過此戰之後,豪格已然看穿李應元的為人,知道他也是不想為大明拚命之人,戰場之上,故意試探自己,看看能不能給一個高價。豪格眼珠一轉,打定主意,準備招降李應元。

他率軍立即回應,向皇太極稟告了此事,此刻軍營之中,已然有人將戰場上李應元所言之事傳了出去,多爾袞也在皇太極身側。多爾袞見豪格不願與明軍交戰,本來就因為近日來的失利上火的他,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大聲嘲笑道:“隻怕有的人心存歹念,與明軍有見不得人的物質交易,要不然,怎麽如此懼怕明軍?”

皇太極見狀勸止道:“且慢,讓他把話說完,你作為長輩,怎可如此?”多爾袞怒氣衝衝道:“這支援軍不過八百人,有何畏懼?萬一他們假意投降,來一個前後夾擊,我軍隻怕會全軍覆沒!皇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率軍攻破大淩河城,砍下祖大壽的人頭!”

豪格知道當麵不能與多爾袞撕破臉,隻得解釋道:“誰說隻有這些人馬,陸續的援軍隻怕得有十幾萬,若是層層包圍我軍,我軍危矣!但是若能招降這隻部隊,豈不是斷了城內守將的希望。再者說,這隻部隊可以順道向南,在山東破壞,瓦解大明背後的力量,到時候,我們也可以一舉拿下大淩河城與錦州了。”

皇太極與其餘一些聞言都感到欣喜,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最好的了。皇太極示意豪格道:“孩子,你且仔細說一說,你的招降計策。”

豪格道:“李應元與李九龍父子,原是皮島總兵毛文龍的手下,後袁崇煥殺死毛文龍,駐守皮島的毛文龍舊將嘩變,登州的守將孫元化接收了皮島的叛將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李應元諸將。孔有德被任命為騎兵參將,這次也是援軍主帥。我敢直言,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忠心明廷的,若是我們稍微給予他們一些高官厚祿,到時候他們自然會投誠我軍!彼時,我們再率軍南下,天下自然唾手可得!”

軍帳之內,頓時響起陣陣稱好之聲,尤其是不少青年將領,他們這時才發覺眼前這個人,絕非隻有匹夫之勇。豪格當即嚷道:“父汗,我願立軍令狀!如果,我不能招降這隻援軍,我願意被千刀萬剮,將頭懸在轅門之上!”

歡聲笑語之中,一個冷冷的眼神盯著豪格,一抹冷笑掛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