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浴血神機

驟雨傾盆,如飛針一般擊打著周圍的一切。此刻,青峰與紅拂帶著袁崇煥,奮力殺出了東廠地牢。可就在他們以為逃出生天之時,數百名錦衣衛從天而降,將他們圍困在了比武場。

“峰哥,這究竟怎麽回事?榮先生不是說會有人來接引我們嗎?”紅拂看著麵前烏泱烏泱的錦衣衛,眉頭緊皺。

青峰冷笑一聲:“現在還看不出來嗎?一定是那個姓榮的騙了咱們!混蛋!想我青峰也算是行走江湖十餘載,沒想到竟會栽在這麽個小陰溝裏!”

“可我們與榮先生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他為什麽要害我們?”紅拂一臉不解道。

“這上哪裏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眼下還是看看怎麽逃出這裏吧?”青峰環顧四周,腦中仔細回憶著剛剛潛入地牢的路線,忽然靈機一動:“有了,剛剛我們潛入的時候,這練武場的東麵應該有個矮牆,矮牆外麵連著一個複雜的走廊,我們就從那裏突圍!”

“峰哥,你帶著袁將軍先走!這裏我來應付,一會兒我們在神機門暗堂會合!”紅拂麵對著四周的錦衣衛,雙手並開,十指上的十戒格外顯眼。這戒指乃是神機門獨有的機關“傀儡絲”,可由戒指上的寶石射出沾由迷藥的絲線以控製敵人。

“開什麽玩笑,這裏起碼圍了幾百人,即便你操縱十個人也殺不出去!”

“那你說怎麽辦?”

青峰一咬牙:“要我說,我先開鬼化幫你殺出一條血路,你帶著袁將軍先走!”

紅拂大喝一聲:“不行!峰哥,剛剛你已經用力過度,再用鬼化一定性命不保!”

“若能救你和袁將軍,不保也罷!看好袁將軍!”青峰放下了肩上的袁崇煥,隨即猛捶心口,霎時間,一股血氣自體內湧起,好似玉手纏繞。輕撫之際,青峰玉般容顏刹那間化作惡鬼羅刹,手中長劍也好似癲狂一般,為血紅披拂。

“跟上我!”一聲長嘶聲震天地,卻見這猛獸箭一般衝向數百錦衣衛。麵前的錦衣衛見此情形,竟被這驚人的氣魄震懾,不敢向前應敵。

“籠中困獸,休得猖狂!”這時,一陣尖銳的聲音伴著驚雷炸響四周,一個精瘦的身影自人群中衝殺而來。但見這小個子精壯的上身**在外,刀疤臉下的殺氣絲毫不遜於匕首的寒光。隻聽“鏘”的一聲,青峰的與小個子刀劍相接,震開一陣細雨。

“五步蛇大人!”

“聖上有命,誅殺逆賊!”五步蛇大喝一聲,震開了青峰的長劍,二人在雨中纏鬥起來。其餘錦衣衛在五步蛇的帶領下,亦紛紛大喝一聲衝了過去。

“峰哥小心!”紅拂眼見此景,半壁麵具之下隱現兩道淚痕。可眼下她無暇悲傷,雙手並開,卻見近身的十個錦衣衛已經成為她掌上的傀儡。其中一哥傀儡扛起了袁崇煥,另外九個傀儡紛紛拔刀對敵。

“這是什麽?妖術嗎?”揮刀向前的錦衣衛紛紛停下腳步,眼見剛剛還同仇敵愾的戰友,瞬間成了敵人手中的傀儡,心中不禁大驚。

“休要傷我峰哥 !”伴隨著紅拂的手指來回擺動,這些錦衣衛傀儡一起衝向包圍青峰的錦衣衛,掩護青峰。

“死吧!”青峰一聲暴喝,卻見數道血紅的刀光在虛空綻放,帶走了一批又一批上前的錦衣衛。

“休要猖狂!”五步蛇一個空翻拉開距離,隨即雙手高舉匕首殺來,恍若毒蛇張開獠牙,將手中的匕首生生插進了青峰的雙肩。

“啊!”疼痛中,青峰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他忍著劇痛,集中氣力,一拳將五步蛇打飛出去。五步蛇重重摔在牆上,在牆上留下數道裂紋。可這一擊,也幾乎耗盡了青峰的力氣,青峰跪在地上,一口鮮血由口中噴出。

“他不行了!上啊!”周圍的錦衣衛眼見青峰倒下,紛紛拔刀劈去。

“峰哥!”紅拂見狀,立時調集傀儡上前保護青峰,可畢竟人多勢眾,眼見傀儡一個個倒下,紅拂索性自己衝到了青峰麵前。

“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化嗎?榮先生說的不錯,果然威力不小啊!”五步蛇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冷笑一聲,奮力調動自己似是散架的四肢,拔出腰間的雙發連珠銃,對準了青峰:“再見了!困獸!”

“砰!”隻聽一聲驚雷般的槍響震動四周。一片廝殺中,但見紅拂木樁一般站立青峰麵前,胸前開出一朵鮮血凝聚的花,而臉上殘破的狐狸麵具,也無力地掉在地上。

“拂妹!”恢複神智的青峰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霎時間竟不知所措。

“峰哥,沒事吧?”紅拂無力地倒在青峰懷裏,看著滿身血汙的青峰,奮力輕撫他的麵龐

青峰死死抓住紅拂的手:“拂妹!我沒事,你撐住!撐住!我馬上帶你衝出去,我求求你撐住!”

“這是最後一次了,夫君!”紅拂看著麵前這個不知所措的男人,蒼白的臉上嘴角一彎,用盡最後的氣力起身吻了青峰的麵頰,隨即垂下身子,恍若斷線的傀儡一般。

“拂妹!”青峰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憤怒,血霧之氣再度湧上。可他的身體已到極限,強大的力量令周身皮膚爆裂,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衣此刻盡染血汙。

“到極限了吧?我送你一程!”五步蛇再次舉槍,一槍貫穿青峰的胸膛。青峰看著懷裏安睡的紅拂,輕撫那玉般容顏,恍惚間再次看到那俏皮的笑容。

“峰哥,這次任務完了,咱們就成婚吧!”

“峰哥,你穿上大紅袍一定好看!誒呀,真是的,人家都等不及啊要看你了!”

“我們回去就成婚,提前叫又怎麽樣啊?”

昔日的點點滴滴一湧而上,此刻青峰的眼睛漸漸濕潤:“我穿上這紅袍了,咱們現在就成婚!拂妹,哦不,娘子!”

話未出口,青峰的眼前一片模糊。驟雨將歇,一滴殘雨落在紅拂的眼角,化作珠淚,緩緩落下。

“真難纏!”五步蛇倚牆而立,接過屬下遞來的袍子披上,看著地上的袁崇煥,長舒了口氣,隨即下令道:“將人犯帶回地牢,嚴加看管!”

“是!”

烏雲散盡,天邊露出一片血紅的朝霞。陽光緩緩灑在這一對浴血的新人身上,沒有片刻的停留,恰如五步蛇徑直離去的背影。忽然,這背影停在地牢門口,隻冷冷留下句話,便徹底消失在門內的黑暗之中。

“把他們埋在一起。”

一個時辰過後,青峰紅拂的死訊傳入神機門。

“什麽?青峰紅拂死在了東廠?”

一個尖銳的聲音響徹神機門暗堂,神機門代理掌門戴諸葛一臉吃驚地看著前來傳信的神機門弟子。他素日知道這對鴛鴦的脾氣,在前一日還特地囑咐他們不要擅自行動,沒成想,這二人還是擅自行動了。

“是,今天早上放哨的的兄弟來報,說青峰紅拂昨夜闖進東廠地牢劫走了袁將軍,但最終割因為寡不敵眾雙雙戰死,如今朝廷已經廣布通緝令緝拿神機門人,京師幾個據點已經遭到官軍包圍,我們這次損失慘重啊!”

“什麽?這究竟什麽狀況?”

“不是說好統一行動的嗎?怎麽他們先動了?”

“這接下來怎麽辦?”

堂下眾人頓時議論紛紛,而人群之中,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不動聲色,格外顯眼。

“混蛋!”戴諸葛使勁捶打著桌子,響聲驚得周圍人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兩個人擅自行動、打草驚蛇,這下子局麵可就被動了!”

“其實眼下的局麵還沒有到無力回天的地步。”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的漸漸晃**著眾人耳畔。戴諸葛緩緩抬頭,看向人群中尖嘴猴腮的男子。此人名喚榮輕諾,乃是神機門中元老級人物。

“榮先生有何賜教?”戴諸葛回頭道。

“雖說青峰紅拂已經暴露了神機門的目標,但咱們的營救計劃,朝廷卻仍不知曉。眼下,朝廷大肆搜捕神機門人,並小有成果,必然斷定我們乃是驚弓之鳥,不能再成氣候。”

榮輕諾還沒說完,戴諸葛明白了他的用意:“榮先生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利用朝廷現在的判斷行動是嗎?”

“正是!”榮輕諾點了點頭:“戴掌門,我們之前定的行動計劃是在袁將軍受刑的前夜動手劫獄,但如今青峰紅拂出了事,東廠地牢必然嚴加防範,我們再想劫獄根本就是以卵擊石。若要行動,必要令朝廷措手不及!”

戴掌門聞聽此言,眉頭微皺:“那依榮先生的意思,我們怎樣行動,才能讓朝廷措手不及呢?”

榮輕諾嘴角露出一絲諱莫如深的微笑:“我們幹脆劫法場!”

“劫法場?”榮輕諾此言一出,堂下眾人立時炸了鍋。

“劫法場?怕不是瘋了吧?”

“也不一定,咱們想不到,那群官軍也一定想不到吧?”

眼見台下議論紛紛,戴諸葛輕輕咳嗽一聲,台下的議論聲戛然而止。他接著問道:“劫法場?先生是認真的嗎?”

榮輕諾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試問掌門,自左氏二位門主離京,再到今日朝廷搗毀了幾處神機門據點,掌門以為朝廷對神機門將作何評價呢?”

“江湖門派,難成氣候!”戴諸葛回應道。

“正是!”榮輕諾點了點頭:“在朝廷眼中,神機門不過一個江湖門派,況且這門派已經失去了左氏兄弟二位主心骨,今日又失去了青峰紅拂這樣的高手以及幾個據點,掌門覺得,朝廷會猜到神機門劫法場嗎?”

“可這法場的戒備,應該比東廠的看守更加森嚴,我們光天化日之下劫法場,沒了夜色的掩護,隻怕更加危險吧?”戴諸葛質疑道。

“掌門果然深思熟慮。”榮輕諾點了點頭:“沒了夜色掩護確實是個缺陷,但法場必然有大批的圍觀的百姓,他們是可以充當掩護的。我們隻要混在百姓之中,那麽錦衣衛就別想輕易地找出我們。再者這菜市口畢竟四通八達,我們分批撤退也方便,總比那狹小的地牢要輕鬆多了吧?”

戴諸葛沉思片刻,緩緩點頭,而台下眾人也漸漸明白了榮輕諾的用意,紛紛支持他的想法。榮輕諾見狀,心中自是洋洋得意。可就在這時,台下突然傳出一陣不合的聲音。

“榮先生,您的計策我有疑問!”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少年名喚陸九淵,雖說年齡不大,卻是左氏兄弟的親傳弟子,其實力在門中排名前列。戴諸葛見狀,隨即揮手道:“九淵,你近前來說。”

“是!”陸九淵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上台,向掌門和榮先生敬了個禮。

“九淵,你有何異議?”榮輕諾看著麵前的陸九淵,眉頭微微一皺。他一直看不慣陸九淵憨傻正直的性子,而陸九淵此番上前,榮輕諾自知又要費一番口舌了:“九淵,你有何異議啊?”

“榮先生。”陸九淵拱手道:“按榮先生的說法,我們的行動要從劫獄改到劫法場,既然沒了夜色的掩護,那麽我們就必須要混在人群之中。但所謂刀劍無眼,機關也是如此,我們行動的時候,會不會傷及無辜啊?”

戴諸葛一聽,目光中立時多了幾分讚許:“嗯,九淵問得好,榮先生,我們神機門自認是為守護百姓、保家衛國而存在,行動的時候,也要考慮這個問題啊!”

“九淵兄弟說的是。”榮輕諾擠出一絲微笑,但心中卻是怒火中燒。這怒火不僅僅來自於陸九淵的質疑,更多在於這質疑阻礙了他的計劃。

在榮輕諾的計劃之中,朝廷的錦衣衛不過是一把殺人的刀,用來幫助他掃清神機門中的障礙,進而謀求掌門之位。他本已和五步蛇約好,袁崇煥處刑之日將戴諸葛及其黨羽一網打盡,可如今陸九淵的質疑,卻令這個計劃變成了未知之數。

“是啊!陸大哥說的對,我們神機門是不會做出傷害百姓的事情的。”這時,一個溫婉的聲音響徹眾人耳畔,榮輕諾循聲而望,卻見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在台下眾人之中為陸九淵聲援。這少女名喚阿朱,乃是陸九淵的青梅竹馬。

而眾人在阿朱的聲援之下,也開始質疑榮輕諾的方案。

榮輕諾見情況不妙,情急之際靈機一動,隨即開口:“九淵兄弟說的是,我們神機門行動,必然要為百姓著想,對此我也有所準備。之前為了更好的配合諸位,我已經在錦衣衛中安插了一個臥底。這次劫法場,我會向他問法場的布防消息,之後匯作圖紙。到時候,隻要我們圍繞著錦衣衛的布防行動,就可以更精準地避開百姓,從而避免傷及無辜。”

“原來如此!如果我們得知了錦衣衛的布防,那麽就可以縮小行動範圍,這樣就可以不必擔心傷及無辜百姓了!”陸九淵聞聽此言,目光中添了幾分崇敬,拱手道:“真不愧是榮先生啊!”

“榮先生思慮如此周密,看來我這諸葛的名號得讓給榮先生了!”戴諸葛道。

榮輕諾一拱手:“掌門過譽了!”

戴諸葛看著台下眾人:“好,還有誰有異議,但講無妨!”

“我等皆願聽從榮先生計策。”台下眾人回應道。

“好!”戴諸葛正色道:“那我們就依榮先生的意思,三日之後劫法場!由我帶領木鳶小隊入場救人,榮先生帶地麵小隊控製在場錦衣衛,協助木鳶小隊救人!而接應小隊就由陸九淵負責。”

“謹遵掌門之命!”榮輕諾與陸九淵同時拱手回應。

“顧遠山和其餘人等留守神機門內,以待後命!待我們救回袁將軍再做打算!”

“是!”眾人回應道。

顧遠山亦是神機門元老之一,且和戴諸葛關係甚篤,他叮囑道:“掌門,此次行動務必小心,如若發生變故,切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賢弟放心,不會有事的。”

會議結束,眾人盡皆散去。榮輕諾環顧四下,見沒人跟蹤,出巷口拐進了一個角落。角落裏,一個身著粗布衣裳的漢子正擺攤煮著餛飩。

“客官,來點兒餛飩?”

“你怎麽親自來了?”榮輕諾一臉吃驚地看著麵前的漢子,隨即從懷裏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紙片,用銅錢壓在了案板上:“放這兒了啊!”

漢子沒有回話,隻默默收了錢和紙,隨即盛了一碗餛飩遞給榮輕諾。微笑間,臉上的刀疤格外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