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又往前跑了十幾公裏,謝淩雲看著地圖給薩拉提示方向,放眼望去,他們此時已置身於沙漠當中了,即使車裏開著空調,依然可以從周邊風景中感到外界的燥熱,眼前是一片片幹燥荒蕪的黃沙,偶爾可以看到蘆葦紅柳以及稀少的綠色植物,遠處是飛速奔跑的黃羊群,注意到了他們這些外來者,停下奔跑,好奇地打量他們。

直到現在關琥還有種不真實感,真不敢相信他們這些新手居然有勇氣進沙漠。這裏麵會有價值等同莫高窟的遺址?他在心裏半信半疑地琢磨,迄今為止這片沙漠不知被多少探險家踏足過,甚至裏麵還有原子彈試爆基地,如果真有遺址,早該被發現了,又怎麽會等到今天!

像是覺察到了關琥的疑惑,張燕鐸放大了手機裏的地形圖遞給他,並在某處畫了個圈,關琥隨即向外望去,果然看到路邊有塊奇形怪狀的石塊,曆經千百年來的風蝕,石塊表麵蒙著一層層葉脈似的紋絡,他再對照下手機裏的圖形,居然有七八分相似。

看來謝淩雲指的路沒錯,古人正是用這種方式來做圖標的,畢竟這麽大的石塊就算再過百年千年,也不會從原地移開半分。前座傳來輕微的吐氣聲,看來謝淩雲也在為自己的推測正確而鬆了口氣,此外車輛在轉了幾道彎後就一條直線地向前跑去,省了大家不少麻煩。

最初關琥還看表來計算距離跟時間,但是在夕陽墜下之前他發現自己的電波手表停了,車子在一片孤寂中默默向前行駛著,葉菲菲在沉睡,張燕鐸也在閉目養神,謝淩雲心事重重,除了指路外一句話都不說,整個車上反而隻有關琥最精神,一直看著車子跑過遠方紅霞,進入夜幕之中。

關外晝夜溫差很大,半路上薩拉將空調關了,大家居然也不覺得很熱;見天色漸暗,她把車停到一片空地前,跳下車從後車箱裏拿出簡易帳篷,準備在這裏過夜。

別看薩拉個子瘦小,做起事來卻非常利索,她將長發卷在腦後,很熟練地將帳篷撐開,彎腰時關琥看到她的後腰上別了一柄半尺多長的彎刀,刀鞘上刻著彎曲複雜的紋絡,刀柄上還掛了幾串綠石頭。

“這是我們用來辟邪的。”見關琥注意自己的刀,薩拉解釋說,“在遭遇困難時,真主會現身保佑我們的。”

“那遇險也不用怕了。”關琥附和得毫無誠意,他沒有什麽信仰,對他來說信上帝真主還不如信自己。他跟張燕鐸一起幫忙將兩個帳篷搭好,謝淩雲和葉菲菲則在旁邊準備晚餐。

夜晚風沙更大,大家躲在帳篷裏簡單吃了晚餐,便分開休息。薩拉在帳篷四周撒了防止蠍子毒蟲的藥粉,又提醒他們夜間聽到響動不要亂看亂跑,那都是風聲導致的幻覺。

關琥跟張燕鐸睡在一個帳篷裏,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眯了一會兒,很快就被驚醒了,側耳聽去,外麵狂風大作,中間夾雜著類似人語跟腳步聲,甚至還有繁華街市的喧鬧聲,他看向張燕鐸,均勻的呼吸聲證明張燕鐸睡得正香,完全沒被外界困擾。

關琥忍不住伸腳踹了他小腿一下:“外麵好像有人,你有沒有聽到?”

“這裏出現鬼會比較合理。”

張燕鐸翻了個身,讓關琥無法再碰到他,嘟囔完後又沉進了夢鄉。關琥卻怎麽都睡不著,探身趴在帳篷口往外看,就見外麵一片寂寥,蒼穹上隻有幾顆星星點綴著夜色,天地間除了黃沙還是黃沙。

他看得無聊,正要返身回去,看到遠方天空突然明亮起來,一道道白練自夜色中騰起,衣帶當風,或飄舞或凝滯,接著顏色逐漸鮮明,化成各種人形,其間寶冠頂戴、瓔珞繽紛,腰間肩頭環繞著五彩絲帶,在半空中若隱若現,有些手捧蓮花,作揚手撒花狀,四周曼舞輕歌,猶如天界仙樂。

淡光閃爍著,隱約透出各式手持琵琶、橫笛的女子身姿,在這短暫的時間裏,天地間仿佛築起了一座偌大的舞台,身著輕紗羽緞的女子們在台上盡情歌舞,演繹著千萬年來曾經令人心動的美景。

來到敦煌,這會看到如此美景要還不知道這就是飛天,那他一定是傻子!

關琥震驚極了,急忙轉頭去叫張燕鐸,張燕鐸直接用後背回複他。關琥這會兒也顧不上張燕鐸了,返回去摸到自己的手機,又跑出帳篷外對著天空一陣猛拍,但那奇景來得快去得也疾,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隻留關琥一個人站在孤寂的蒼穹下,麵對著荒漠。

黃沙翻飛,關琥沒防備,被風吹了一嘴沙,他在外麵堅持了幾分鍾,直到確定飛天神跡不會再出現後,才怏怏不樂地回到帳篷裏,打開手機看自己的拍攝成果,可令人懊惱的是別說飛天奇觀了,他連星星都沒拍到,畫麵裏隻有黑黢黢的沙土跟停在旁邊的越野車。

他有些沮喪,聽著張燕鐸沉穩的呼吸聲,更覺得不忿,撲過去按住對方的肩膀叫道:“靠!”

張燕鐸被他吵醒了,睜開眼茫然地看過來,但隨即就明白了眼下的狀況,立刻慌張地去摸眼鏡,關琥鬆開手,回到原處,嘟囔道:“沒事,我就是睡不著,想拉個墊背的。”

張燕鐸的動作定住了,沉默三秒後,一罐防蟲蟻藥膏的鋁盒飛到了關琥的腦門上,他被砸得“嗷”的一聲捂著頭躺倒,就聽張燕鐸清亮亮的聲音傳來:“沒事,我就是手癢,想找個練手的。”

天不亮關琥就被葉菲菲踹醒了,他睜開眼,發現張燕鐸早已起來了,葉菲菲則插著腰站在自己身旁,他的小腿還在隱隱作痛。

“快起來吃飯,馬上要趕路了。”

“哦?”關琥揉著小腿坐起來,想起昨晚的經曆,他急忙拿起手機重新翻看,葉菲菲催了他幾句就出去了,關琥看到一半,外麵又傳來叫聲,大家在催他去吃飯。

“馬上來。”關琥隨口應道,又將昨晚的照片看了一遍,毫無意外地發現畫麵全都是空拍,他正鬱悶著,忽然注意到了照片裏奇怪的地方,再迅速回放其他幾張,果然發現了相同的怪異之處。

又過了一會,張燕鐸拿著香腸和餅幹走了進來,他本來想塞給關琥,誰料關琥看手機看得出神,直接轉過頭,就著他的手,張嘴將剝好的香腸咬掉了一半。

張燕鐸一愣,隨即無奈地笑了,問:“你在看什麽?”

“這個。”關琥將手機遞給他看,看到關琥指的地方,張燕鐸皺起眉頭,正想問怎麽回事,被關琥製止了,低聲說,“回頭車上說。”

由於正午氣溫太高,薩拉選擇在淩晨出發,大家簡單吃了早餐就整裝上路。車開動後,關琥開始講自己昨晚見到的奇景,聽他提到飛天,薩拉的臉色微變,張嘴想細問,卻被其他人的嘲笑聲蓋過去了,葉菲菲說:“你做夢睡迷糊了吧?一定是最近考慮飛天的事考慮得太多,所以夜有所夢。”

“是我親眼見的,我還拖張燕鐸……”看到張燕鐸瞟過來的目光,關琥臨時改口,“拖大哥一起看。”

“不過我睡得正香,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我隻看到關琥拍的照片,裏麵隻有一片荒漠。”

“而且晚上也不可能有海市蜃樓,”謝淩雲說,“所以菲菲說得對,你是想事情想多了。”

“是啊是啊,應該隻是看花眼了,晝夜溫差太大,會導致不適從而出現幻視幻聽是很正常的。”薩拉解釋完,又問,“能給我看下你拍的照片嗎?”

像是沒聽到她的請求,關琥說:“但也可能是神明給我們的指引呢?”

數道鄙視的目光一同射來,葉菲菲說:“關王虎你的智商還可以再低點嗎?”

“哈,你們都說去尋找飛天,卻沒一人相信嗎?”

“我們要尋找的是古文化遺址,不是神話,OK?”

“是是是,大家說得有道理,我刪掉還不行!”

薩拉還想阻止,關琥已經搶先一步將照片刪掉了,她有點失望,目光在車窗外逡巡,不知在想些什麽。

關琥還要繼續玩手機,被張燕鐸製止了,將手機奪過去,說:“為了不再出現幻視,你要不要睡一覺?”

“不要,怎麽說我也是見過飛天的人,如果你們走迷了路,至少我可以幫你們找到出口。”

關琥沒想到,在數小時後他隨口說的玩笑話真的應驗了。

沙漠的天氣就跟大海一樣變幻無常,前一秒還晴空萬裏,下一秒就飛沙走石,狂風卷起黃沙,在他們麵前形成了一道土黃色的牆壁,別說辨別方向,就是前行都極度困難,受風力的影響,薩拉手中的方向盤脫離了控製,導致越野車開得搖搖晃晃,擋風玻璃外像是在下土雨,天昏地暗的,能見度極低。

緊接著傾斜的沙土在風中開始流動,緩慢如潮汐起伏,但若不趕緊逃離,沙粒會將物體整個覆蓋,所以薩拉勉強轉動方向盤,盡量隨著風向移動,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近半個小時,他們才從黃沙風暴的中心逃出去。

等地勢稍微平緩後,薩拉將車停下,大家回頭看去,隻見幾道柱形物體在空中盤旋移動,地形在風勢的影響下變了模樣,天地間被龍卷風似的物體連接到一起,黃沙還在半空中飄**,遮住了上方的天空。

“幸好我們在車裏。”看到這一震撼人心的壯景,葉菲菲忍不住咂舌。

“夏季起風很常見,但這麽大的就較少遇到了,不知你們是幸還是不幸。”薩拉看著遠處逐漸遠去的黃沙風暴,又將目光轉向車裏的人,“拜它所賜,我們迷路了。”

“有GPS吧?看怎麽走。”

“GPS好像也出問題了。”謝淩雲伸手拍打車上的儀器,屏幕上出現“ERROR”的字樣。導航儀出了問題,薩拉表現得比謝淩雲更急躁,直接重啟導航儀,結果還是不好使,她不死心,又重複了幾次,在發現毫無好轉後,忍不住爆粗口:“真該死。”

“糟糕的是指南針也失靈了,我們現在在哪裏都不知道。”葉菲菲擺弄著手裏的指南針,又看手機,一格信號都沒有,“我們的飲用水跟汽油還夠吧?”

“這個暫時不用擔心,我們現在隻是在沙漠外沿。”薩拉戴上防風圍巾,跳下車,先用濕毛巾將擋風玻璃上厚厚的一層沙土抹掉,又仰頭看天空,可惜黃沙翻滾,將整個上空遮蓋住,根本看不清太陽的位置,她又轉動手表,想靠指針分辨方向。

關琥探身趴到車窗上往外看,就見風沙過後,連僅有的少數綠色植物也消失了,四個方向看上去完全一樣,這種狀況下想要再返回地形圖指示的區域,簡直如同癡人說夢。

“你很重。”耳邊傳來不悅聲,張燕鐸坐在車門旁,原本正看地圖,被關琥壓住,他的圖紙也被壓得變了形,關琥訕訕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小聲嘟囔:“這不是後窗什麽都看不到嘛。”

謝淩雲跟隨薩拉下了車,兩人在車外交談了一會兒後,薩拉又在附近蹲下撥沙,找到了一小株植物,她繞著車輛轉了一圈返回,說:“現在有兩條路,我帶大家出去,或是繼續去尋遺址。”

“可以出去嗎?”葉菲菲問。

“照我的經驗,應該沒問題,但如果大家要尋找遺址的話,之後我們會在這裏徘徊多久就不知道了。”

謝淩雲的眼神有些飄忽,看表情她是決意繼續前進的,但顧及其他人的安危,便沒把想法說出來。葉菲菲看出了她的顧慮,故作輕鬆地說:“都走到這裏了,就算想退縮也不一定退得出去,我讚成前進。”

關琥跟葉菲菲的想法一樣,是以直接看向張燕鐸,張燕鐸表情冷淡:“我不會持跟你相反的意見。”

話說得曖昧,被其他三個人用古怪的目光盯著,關琥嗬嗬幹笑:“這種話如果用在付錢上,那我就太感動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怎麽走?”

“那裏。”關琥隨手指了個方位,“如果我的直覺沒錯,那邊是我昨晚看到飛天的方向,也許冥冥中神明在指引我們過去。”

謝淩雲跟葉菲菲都沒意見,反正現在毫無線索,往哪裏走都一樣,薩拉卻稍有猶豫,沒有馬上啟動車輛。張燕鐸沒有忽視她稍縱即逝的不安,拿起地圖拍在了關琥的腦門上:“神明?你改行當神棍得了。”

“我明明昨晚看到了……”打斷關琥的辯解,張燕鐸說:“往右走。”

“為什麽?”

“直覺。”

這次薩拉沒猶豫,照張燕鐸說的,往右打方向盤將車開了出去,看著車衝向相反的方向,關琥很無語——為什麽同樣是出於直覺的提議,他的卻被駁回呢?

車筆直地往前開了很久,沿途出現了類似雅丹地貌的山丘,這些山丘聳立在風沙當中,截麵嶙峋縱橫,遺留著歲月刻刀在上麵雕琢後的痕跡。越往前開,這類石頭越多起來,有的足有十幾米那麽高,薩拉放慢了車速,眼神驚疑不定地遊離著,喃喃地說:“我們到魔鬼城了嗎?可是從距離來算,不可能跑到這麽遠……”

張燕鐸無視了她的自語,閉著眼,腦海裏浮現出整幅的地圖,謝淩雲的地圖其實畫得很籠統,許多地方還加了自己的想象,他將那些不必要的圖形去掉,把自己到目前為止看到的字符圖片一塊塊提出來,再將那些字符依次嵌入地圖當中,就像拚圖那樣,把空白部位一點點填滿,於是一張完整的路線圖就完全呈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尚永清跟謝淩雲說的都不對,那些圖形既不是什麽祈福咒語,也不是飛天圖,而是指引他們去往遺址的路線圖。隻要他們有耐心將字塊嵌進相應的地方,全部拚湊出來,路線就明晰了,而那些字符構成的模樣跟雅丹土丘的形狀相對應,也就是說那些形狀各異的石塊其實就是路標!

張燕鐸睜開眼睛,聳立在右方的小山落入他的眼底,受風蝕的影響,那石塊像是回首的人像,山壁上布滿了沒有規則的橫紋壟脊,山形跟他腦海中已有的圖像成功地疊合到了一起,他冷靜地說:“往左拐。”

聲音冰冷淡漠,還帶著一絲隱忍的痛楚,大家都發現了張燕鐸的不對勁,關琥擔憂地看著他,就見他臉色蒼白,雖然極力克製情緒,但蹙起的眉峰暴露了他的不適,這種情況跟之前他們去王教授家時很像,當時他說是貧血症犯了,現在看來不是那麽回事……

葉菲菲張嘴想詢問張燕鐸的狀況,被關琥用眼神製止了,雖然他還不清楚張燕鐸的狀況,但看得出他的不適跟指點路線有關,眼眸掃過外麵各種奇形怪狀的山丘,心底不由充滿疑問。

薩拉臉色古怪,她觀察著張燕鐸的反應,卻什麽都沒說,照他的指示將車一路開下去。關琥掐著時間,在午後時分,他們的車終於停下了——眼前聳立的高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黃沙隨風在半空飛旋,夕陽餘輝從眾人身後射來,照亮了他們眼前的山壁,山壁從上至下連綿著形態各異的圖形,隨著流光翩躚拂動,似是歲月洗禮後的風光,又似人工雕琢刻下的圖騰,謝淩雲看呆了,喃喃道:“這到底是哪裏?怎麽會這麽美……”

“這是哪裏不知道,我隻知道這應該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了。”

關琥話音剛落,謝淩雲就跳下了車,隨即又返回來,抄起腳下的背包,掏出裏麵的照相機朝山洞跑去。

薩拉緊跟在後麵,接下來是葉菲菲,關琥不像她們那樣性急,而是轉頭看張燕鐸,此時張燕鐸的臉色更難看了,頭靠在椅背上雙目微閉,光線斜照過來,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額上因為不適滲出的汗珠。

“你不要去了,留在這裏休息。”

聽了關琥的話,張燕鐸沒睜眼,隻是微微點點頭,這反應讓關琥更擔心了,到目前為止張燕鐸的態度一直是跟他共進退的,他會選擇留下,表示他現在一定相當不舒服。

關琥在背包裏胡亂翻了一通,找到備餐的巧克力豆,可惜在高溫下巧克力豆化成一團,關琥把盒子遞給張燕鐸,說:“你可以喝點它。”

“這一定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巧克力。”張燕鐸皺起眉,一副厭惡的表情,不過還是接了過來,“記得多拍些照片。”

“放心,我會很快回來的。”關琥拍拍張燕鐸的肩膀,以示安慰。

關琥下車後看到葉菲菲沒像謝淩雲跟薩拉那樣靠近山壁,而是站在前方眺望,關琥走過去,小聲對她說:“你不要進去了,在車裏照顧張燕鐸。”

“走到門口不進門,你當我是大禹嗎?”葉菲菲衝他翻了個白眼。

見謝淩雲跟薩拉已經進了前麵的山洞,關琥沒時間多解釋,繼續說:“這裏會有危險,你要是想進去,等事情解決了,隨你逛。”

葉菲菲雖然有點大小姐脾氣,但很機靈,聽了他的話,目光轉向洞窟,又瞄向車裏,給他做了個OK的手勢,關琥小聲交待:“把車開遠一點。”

等葉菲菲回去後,關琥背著他的背包快步跟進山洞裏,謝淩雲跟薩拉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仰頭觀望,他也被帶動著抬起頭,就見山洞裏的高度遠遠高出洞口,石壁上朱紅、靛青、土黃等顏色相互勾勒,構成一幅幅神奇的畫卷,自山壁上傾瀉而下,畫中人物或起舞或彈奏,姿態曼妙生輝,神情莊嚴瑰麗,長袖衣袂當風,飄飄然如躍雲端。

關琥不懂壁畫的神奇,更不知道這樣的壁畫作於何種年代,但置身於其中,也不由得被這巧奪天工的傑作吸引住,隻看得心旌神搖,頓覺昨晚見到的幻象固然絢麗,卻不如眼前美景來得震撼。

他一個外行尚且如此,何況是研究敦煌文化已久的謝淩雲跟薩拉,在兩人看來,這裏猶如尚未開發的寶藏,謝淩雲激動得雙手顫抖,拿著相機麵對壁畫準備拍照,但猶豫再三又忍住,喃喃道:“這應該是西魏時的遺址,你看這飛天戴著道冠,這是道教羽化飛仙時最常見的形象……不能拍,不能損害這麽古老的文化……”

關琥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他對遺址的震撼沒有謝淩雲強烈,因此很快就調整好心情,把目光轉向洞窟的其他地方。

洞窟很深,隨著光線的遷移變化,原本延伸至內部的壁畫浮出影像,仿佛路標,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關琥往裏走去,隨著逐漸深入,洞窟裏麵的光線逐漸減弱,他從背包裏掏出手電筒照亮了前路。

謝淩雲回過神,也緊跟了上來,看到洞窟兩側山壁跟頭頂上方的飛天壁畫,又是一陣讚歎。不知從哪裏折射進來的光點在山壁間跳躍著,狂風穿過山洞罅隙,化作類似野獸的吼叫跟詭異的大笑聲,炎夏天氣,洞裏卻透著冷意,關琥走著走著,突然打了個寒顫,本能地仰頭四下張望,總感覺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這些外來者。

謝淩雲似有同感,小聲問:“這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

“就算有,也是死人。”薩拉冷靜地將手電筒照到地上,除了沙土碎塊外還散落了一些打火機、水筆等現代社會的物品,甚至不乏人骨,“看來有很多人在我們之前來過這裏了。”

“但這座遺址的消息一直沒有流到外界,也就是說來的人沒一個能活著走出去。”謝淩雲說得很淡然,關琥卻聽得背後發涼,他想以謝淩雲對敦煌飛天的執著跟熱愛,她根本不介意留下,相反她很期待留下,跟這些神奇的曆史傳說一起歸於塵土。可是作為普通人,關琥來這裏隻是想找到他需要的情報,曆史再神奇也隻是曆史,比起這個,他更在意淩展鵬的失蹤是否也跟這個有關。

“看這裏!”

前方豁然開朗起來,微光從上方晃過,使得壁畫影像透出立體的層次感,在重獲光明後,大家首先被圓頂洞窟的存在吸引住了,再看到遍布在山石上的壁畫,三人同時倒吸了口冷氣,謝淩雲更是大叫出聲。

“十二身飛天!”

相比外間石窟上的壁畫,這裏的飛天神韻更為飽滿,四處祥雲籠罩,天花飄旋,圍繞在眾位飛天身邊,眾仙眉骨清秀端莊,容顏含笑,發髻高綰,瓔珞環鐲點綴在項間腕上,穿梭於雲海之間,或持腰鼓,或握長笛,或豎箜篌,整個牆壁之上共有十二位神態各異的飛仙,這就是所謂的十二身飛天。

“說起十二飛天,當屬莫高第282窟最為著名,為什麽這裏也有?”謝淩雲喃喃說著向前走去,卻被薩拉及時拉住,指著麵前落滿一地的書籍跟竹簡給她看,看到古書,謝淩雲很驚訝,從背包裏翻出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將書拿起來,看她鄭重其事的樣子,關琥放棄了翻書的念頭。

書籍紙張破碎泛黃,上麵的字跡更是模糊不清,看不出是什麽年代的物品,但絕不可能是西魏,隨著翻閱,破碎的紙片整個脫落下來,謝淩雲不敢再亂動,輕輕放了回去,又轉去看附近的竹簡,上麵刻滿了文字,她看了一會兒,激動得手發顫,叫道:“這是經文啊,跟王圓籙發現的經卷一樣!”

關琥不知道王圓籙就是當年發現了藏經洞讓敦煌文化聞名世界的人物,不過看謝淩雲的反應就知道這個洞窟的存在有多令人震撼了,光是堆放在地的經卷就多達幾百冊,旁邊還不乏佛幡銅像,以及不少斑駁腐蝕的木箱,他開玩笑說:“裏麵不會有金條元寶吧?真有的話,那就發大財了。”

三人合力將其中一個木箱蓋子打開,裏麵半空,既沒有所謂的金條元寶,也沒有古玩字畫,隻放了些泛黃的古書絹本,上麵壓著些刻刀跟墨塊,關琥伸手想取出來看,卻發現墨塊之間還有一截白骨,像是人類的手骨,骨頭泛黑,不知在這木箱裏待了多少年。

“看來大家都很想來這裏尋寶,可惜寶沒尋到,卻把命丟下了。”關琥對翻動屍體沒興趣,是以將手縮了回來,又向前走,發現前麵書籍堆砌得更為混亂,看上去很像是被推倒的狀態,他感到奇怪,用手電筒來回照了照,不由倒吸了口涼氣——透過書籍縫隙,他隱約看到了歪倒在裏麵的屍骨。

謝淩雲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發出輕呼,薩拉聞聲趕來,這時也顧不得書籍了,三人一齊動手將古書拿開,露出了藏在書後的屍首。

或許稱它幹屍更為恰當,由於氣候極度炎熱幹燥,屍身已經萎縮成幹癟的狀態,骨骼被包裹在皺巴巴的皮下,呈現扭曲的形狀,頭顱略微上仰,隨著搬動,露出碎裂的顱骨,關琥看看屍骨身後尖銳的石塊,猜想這人有可能是跌倒導致後腦骨被撞傷,但也不排除被人用利器從後麵攻擊而致死。

“是我父親的劍!”

謝淩雲發出尖叫,她無視麵前的眾多文物,將那些竹簡古書胡亂推到一邊,撿起落在幹屍腳下的一柄兵器,激動地說,“這是我父親的好友贈給他的,不管去哪裏他都會帶著。”

那是柄隻有十多公分長的短劍,劍身扁平,劍柄處纏著銀絲,包銀劍鞘上泛著暗黑,雕鏤縫隙裏還有一絲絲紅線狀的波紋,像是某種刻花,看起來似乎很普通,關琥問:“你確定這是你父親的?基本上探險的人都喜歡配這類藏刀的。”

“這不是藏刀,是劍,我記得劍刃上還有條劃痕。”

為了證明自己沒認錯,謝淩雲將劍拔了出來,下一秒她的表情僵住了,接著又對著光迅速反轉劍柄,急切地說,“不會啊,怎麽會消失的……”

“也許你認錯了。”

關琥看向幹屍,整天跟著法醫混,他多少懂一些屍檢的知識,從幹屍的體型大小跟盆骨狀態來看,隻能看出是具男屍,但再深入的細節他就不確定了,不由後悔沒帶舒清灩來,有法醫在,屍檢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你再想想,你父親平時有沒有佩戴項鏈、手鏈的習慣?”他邊檢查幹屍邊問。

謝淩雲茫然搖頭:“他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飾物,我不清楚……”

他們父女沒有住在一起,隻憑偶爾聚一次很難了解對方的習性跟喜好,這一點關琥很理解,見幹屍身上沒有佩戴裝飾物,這更增大了確認身份的難度,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將幹屍帶出去做精密檢查。

薩拉也走上前翻動幹屍旁的書籍,見幹屍的右手握著半本撕碎的古書,她伸手想拿過來,卻沒想幹屍抓得很緊,拽了兩下都紋絲不動,她有些急躁,掏出腰後的短刀準備撬開那手骨,被謝淩雲攔住,問:“你幹什麽?”

“你不是想確認這是不是你父親嗎?也許這本書可以幫到你。”

“你在意的不是屍首,而是它拿的書吧?”關琥在旁邊冷冷道。

薩拉臉色變了,一把推開謝淩雲,再次將刀抵在屍首的手上,謝淩雲被她推了個趔趄,薩拉趁機攥住了古書,但下一秒清脆的槍支上膛聲響起,不知何時關琥將手電筒插在上衣口袋裏,扳下手槍的保險栓,將槍口指向她。“退開!”他冷冷喝道。

薩拉起先沒動,但是在覺察到關琥的殺氣後,她戀戀不舍地鬆開了抓住古書的手,向後退開,謝淩雲被關琥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說:“你先把槍放下,薩拉姐隻是要檢查屍體。”

“不,她想要這本書,”關琥用手槍示意薩拉退到離他們稍遠的地方,“如果我沒猜錯,幹屍手裏拿的書的另一半在尚永清那裏。”

他去拜訪尚永清的時候,曾看到尚永清桌上那些藏書,其中有本是撕破的,尚永清說那是好友的遺物,不能外借,雖然他還不能確定這兩冊撕成一半的書是否可以合為一本,但他相信所謂的遺物應該就是從這裏帶出去的。

“你跟尚永清是一夥的吧?”他質問薩拉。

薩拉冷眼看著槍口不說話,反而是謝淩雲大為驚訝,連連搖頭解釋:“不是的,薩拉姐是父親的好友,她幫了父親很多忙,也多虧她,我才能查到尚永清的許多事……”

“醒醒吧,她那樣做隻是利用你們父女對敦煌的知識為自己牟利而已,為了取得你的信任,適當地將一些可有可無的情報丟給你,你想想,為什麽你的ID跟其他資料被盜,卻唯獨路線圖完好無損?那是因為他們找不到來路,需要你來當向導,但人算不如天算,最後你沒找到路,反而是張燕鐸幫上了忙。”

聽著關琥一席話,謝淩雲震驚地看向薩拉,很難相信這個事實,薩拉見狀,急忙對她說:“不要信他的話,他隻是想獨占這裏的財富,所以離間我們。”

謝淩雲猶豫著點頭,對她來說,薩拉跟她認識了三年,其間還給她提供了無數幫助,而關琥隻不過才剛接觸,在她看來隻是個上不了台麵的小警察,所以感情上她比較傾向於信任薩拉。

看到她的反應,關琥嘲諷一笑,一手持槍,一手掏出手機打開,調出相片丟給謝淩雲,說:“看右下角。”

那是張很模糊的夜景,通過著越野車車窗玻璃的反光,可以看出背景是昨晚他們搭的帳篷,打眼一看沒什麽突兀的地方,但謝淩雲照他說的注意右下角,不由“啊”地叫出來,她看到映在車窗上模糊的身影輪廓,畫麵令人毛骨悚然。

“那不是靈異照,是昨晚我在拍飛天時無意中拍到的,往後翻,你還能看清那人的臉,這張臉我有印象,我在機場曾見過,當時薩拉你就跟這個人在一起,所以說你們是同黨,沒冤枉你吧?”

謝淩雲飛快地往後翻看照片,果然如關琥所說,車窗上映出了模糊的人臉,雖然看不清容貌,但可以肯定當時他就站在關琥身後——深夜裏,陌生人悄無聲息地站在身後,那畫麵光是想想就讓人心裏發毛,她抬頭看關琥,問:“你沒認錯人嗎?”

“絕對沒有!”敢這麽肯定,是因為能認出這個人還多虧了張燕鐸,張燕鐸的記憶力跟判斷力高出常人,關琥相信他不會出錯。而且就算不是跟薩拉一夥的,這個人在深夜如此巧合地出現在帳篷外,其動機就足以令人起疑了。想想當時,如果他不是專注於拍照沒有發現這個人,說不定對方早就偷襲他了,由此可見這些人的目的不是傷人,而是跟蹤他們到這裏,他居然無意中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後怕之餘也不由暗歎僥幸。

知道並且決定整個行程的隻有謝淩雲跟薩拉,所以一開始他懷疑兩人是一夥的,但通過剛才的試探,看謝淩雲的反應像是不知情——現在這裏隻有他們三人,如果謝淩雲是同夥,根本不需要再繼續做戲。

“你給我們的對講機根本就沒用。”

他將對講機拿在手裏晃了晃,見薩拉臉上露出悻悻之色,他冷笑。

“哦不對,應該說它的作用是幹擾信號,所以我們所有人的手機都用不了,你還擔心做得不夠徹底,讓你的同夥半夜來破壞車裏的通訊設備,而你不照我指的方向開,是因為我指的方向離你的同夥很近吧?”

關琥說得有證有據,再加上照片,謝淩雲不得不選擇相信,但還是不死心地問薩拉:“是這樣嗎?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薩拉姐,你告訴我你不是在利用我們,你這樣做是有苦衷的……”

“別搞笑了,你當是在看電視劇啊,要說苦衷,那隻有一個——錢,他們想通過敦煌賺到更多的錢而已,那個空姐欒青也是,最後被她成功地滅口,順便嫁禍給你。”

“可是……”

“有誰能輕易拿到你的網路ID,在聊天室裏散播謠言?又有誰能用你的名義買手機卡,跟那些死者聯絡?混淆警方的判斷?至於那個莫高,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尚永清,反正他們是一夥的,誰做都一樣,她的目的是走私賺錢,而尚永清是想要飛天,薩拉,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

一席話講完,洞窟裏沉寂了下來,連謝淩雲也找不到辯解的借口,她隻是難以相信,喃喃說:“如果一個朋友交往了三年都無法看清她的心思,那豈不是太可怕了?”

“就算是親人,也未必完全了解,更何況是朋友,”吐槽歸吐槽,關琥的注意力卻一刻都沒從薩拉身上移開,“現在,容我說句經典台詞——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說的……”

“你比我想的要聰明得多,而且還是個喜歡死纏爛打的奇葩,”打斷關琥的話,薩拉表情平靜,完全沒把指向自己的槍口當回事,“當初你開始接觸到飛天的秘密,我就說放任比較好,偏偏豹哥沉不住氣,當晚就派人襲擊你,結果適得其反;欒青是我殺的沒錯,不過不是為了滅口,而是她想勾引豹哥,死有餘辜。”

關琥麵對這種稱讚,既無法否認也不想道謝,深吸一口氣,說:“我來得太匆忙,沒帶錄音筆,你能等到了警局再坦白嗎?”

“這不是坦白,是讓你們做個明白鬼,你不會認為進了這裏,還有機會出去吧?”

“當然會,我小時候算過命,活到九十多沒問題,我想接下來的七十年應該不是在這裏陪伴飛天。”

“死到臨頭還有心情開玩笑,真讓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豁達。”

“因為有句話不是說——一槍在手,天下我有嗎?”關琥打著哈哈,心裏卻越來越緊張,常年從事刑偵工作的直覺告訴他,薩拉的反應很不正常,她的篤定透露出了有恃無恐,關琥暗暗擔心洞外那兩個人的安危,同時給謝淩雲使眼色,讓她站到自己身後來。

但暗示被謝淩雲忽略了,她還沒從真相的衝擊下反應過來,父親失蹤了三年,對於他的死亡,她其實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反而是薩拉的背叛給她的打擊更大,忍不住連聲喝問:“為什麽你要這樣做?你難道不知道為了錢背叛信仰的後果嗎?”

“我們信的是真主,不是這裏的佛教、道教,再說,就算信也不能不生活啊,”麵對謝淩雲的憤慨,薩拉表現得很淡定,“我們要養活很多人,所以為此犧牲幾個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並不想利用你,如果你可以再圓滑機靈點,我們還是朋友。”

“圓滑不等於為了錢不擇手段,你殺了我父親,還跟我說什麽朋友!”

“不擇手段又有什麽不好?這個蠢貨說這裏沒寶,卻不知道這裏處處都是寶藏,這裏隨便一本破書拿出去都價值連城!”薩拉轉頭看向周圍的壁畫,眼神閃爍出異樣的光彩,興奮地說,“因為我的發現,這些死物有了存在的價值,它們能重見天日都是拜我所賜!”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謝淩雲氣憤之下,反而說不出話來,衝過去想阻止薩拉碰觸經書,被關琥攔住。現在已經真相大白,他不想再跟薩拉廢話,正想將她製住,誰知腳剛抬起就有槍聲傳來,他慌忙拉著謝淩雲躲避,子彈射到了對麵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接下來光線閃得更快,幾個壯實的大漢從外麵進來,其中一個是關琥在機場看到的男人,應該就是薩拉口中的豹哥,他的模樣很普通,但拿槍的胳膊上刺了很深的紋身,其他幾個則押著葉菲菲。

看到葉菲菲在他們手裏,關琥暗自懊惱自己的大意——如果他當時讓葉菲菲直接開車離開的話,也許就不會被卷進這些是非中來了。

“張燕鐸呢?”沒發現張燕鐸,他急忙問道。

“老板說不舒服,要去周圍轉轉,把我一個人丟在車裏,我就被他們綁架了。”葉菲菲一邊說一邊用力掙紮,可惜她的力氣在那些大漢看來實在太微弱,她隻好問,“關王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她,是好的,”關琥指指自己跟謝淩雲,又指向薩拉跟其他的男人,“這些是壞的。”

“那老板呢?”

這個問題比較難答,關琥聳聳肩:“姑且算他是好的吧。”

打斷他們的對話,薩拉走向同夥,說:“把這些人都幹掉,利索點,別弄髒了經書。”

豹哥聽了命令,馬上將手槍指向葉菲菲,其他人則向關琥跟謝淩雲逼近,不等他們動手,關琥搶先挑起地上堆放的竹簡踢了出去。

竹簡拍在豹哥的手上,竹簡間的束繩在重擊下散開了,灰塵和碎屑迷漫開來,趁他們忙著揉眼,葉菲菲快速貓腰跑到了牆邊一尊銅像後躲避。

“這是千年前的古物,你怎麽能這樣糟蹋!”謝淩雲在旁邊看得心疼,忍不住用力跺腳,關琥的回應是揮拳將湊過來的男人打飛,說:“要是你在這裏沒命的話,一千年後也是古董。”

“你!”

其他人欺負謝淩雲是女人,聯手對付她,她沒時間再跟關琥置辯,反手從背包裏掏出弩弓,但彼此距離太近了,再加上對方的攻擊讓她根本沒時間搭箭,隻好一手持弓一手握短劍跟他們搏鬥。

這邊關琥已將對手踹倒了,看到其中一人去追葉菲菲,他直接衝對方腿上開了一槍,就聽謝淩雲跟薩拉同時叫道:“不許開槍!”

靠,都拚命了還不讓開槍,古物是很重要,但重過人命嗎?對立的雙方居然在這上麵保持統一戰線,氣得關琥想罵娘,但隨即飛來的一拳頭將他打到了一邊,掛在上衣口袋裏的手電筒飛上了半空,接著又是幾聲槍響,薩拉再次罵道:“蠢豬,我說了不要開槍!”

“這次不是我。”

揉著被打痛的臉,關琥覺得很委屈,看到手電筒落地後骨碌碌地往前滾著,他過去伸手想撿,冷不防灰塵迎麵撲來,原來對方學他將周圍的竹簡當武器來用,竹簡打人倒是不痛,但架不住飛揚的塵土太多,他被嗆得連連咳嗽,還好葉菲菲及時將防風沙的麵紗遞給他,他手忙腳亂地套到了頭上,匆忙中還不忘吐槽。

混亂中他的手電筒不知被踢去了哪裏,對方帶的多數是熒光棒,對照明起不了什麽作用,豹哥那裏倒有個手電筒,但搏鬥中光線不時亂晃,還不如沒有。關琥護著葉菲菲準備向外跑,但耳邊又傳來槍響,緊接著是子彈擊中銅像的顫音跟慘叫聲,不知是誰被打傷了,痛得破口大罵。

“是誰開槍?”喊叫的是薩拉,關琥想如果謝淩雲不是被攻擊得無暇開口,一定也會如此。薩拉的叫聲換來又一記槍聲,一個男人惡狠狠地罵道:“臭娘們我忍你很久了,老子被打傷了,你還在乎一堵破牆,你去死吧!”

說話的是最早被關琥打傷的大漢,雖然隻是擦傷,卻把他給惹火了,竟無視上頭的警告連續開槍,還好空間夠大,光線又陰暗,準頭很難把握,隻苦了裏麵珍貴的飛天壁畫跟銅像佛幡,在子彈的射擊下,不時綻開一塊塊裂痕。

黑暗中大家都不知道是誰在開槍,隻好也舉槍射擊,薩拉跟豹哥想阻攔,但哪裏阻攔得住!頓時槍聲響成一片,謝淩雲聽得心疼,卻在這種情勢下無可奈何,隱約看到關琥跟葉菲菲的身影,她拉弓搭箭,朝槍響的方向射去,就聽慘叫傳來,有人的手腕被弩箭射中,無法再開槍。

謝淩雲趁機給關琥做了個離開的手勢,正要再搭箭,尖刀向她刺來,卻是薩拉平時佩戴的腰刀,謝淩雲想到以往種種,不由得慢了一步,等她想躲避時已經晚了,隻能舉起弩弓架住短刀,薩拉見刀被擋,直接向她揮拳,謝淩雲被打得向後摔去,眼看著尖刀緊跟著刺下來,她趕忙就地翻滾,躲到一邊。

大家都怕誤傷自己人,一陣火並後又轉為近身搏鬥。關琥本想趁亂先把葉菲菲送出去,但兩人沒走幾步,就被豹哥及其同夥纏住了,那些人出拳狠辣,個個都像是打黑拳出身的,關琥的格鬥術勉強算好,但架不住以一敵十,還要顧及其他兩個女生的安危,很快就被打得沒有了還手之力。

一不小心額頭挨了一拳,對方手上戴了指套,鮮血從額頭飆了出來,人也栽倒在地。

看到關琥的手槍被打飛,葉菲菲急忙跑過去撿槍,但還沒拿穩,手槍就被踢開了,攻擊她的大漢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緊跟著又一拳向她打去。

見勢不妙,關琥抄起隨手摸到的竹簡甩向大漢,竹簡正砸在他的顴骨上,頓時灰塵迷漫,他用力搖頭,葉菲菲趁機拿起一旁木箱上的陶罐,直接拍在了大漢的臉上。

那東西有些重量,大漢被敲得鼻血直流,陶罐也碎成了數片,葉菲菲看著手裏的碎片愣了愣,隨即丟開,邊跑邊嘟囔:“這應該是古董吧,不知道砸掉了幾萬塊……”

關琥及時救了葉菲菲,自己卻陷入了險境,他被豹哥朝著胸腹連踹幾腳,隻能就地翻滾,匆忙中想拔另一隻槍,手腕卻被踩住了,豹哥單膝下蹲,右手緊握成拳,將指套尖銳的部位對準關琥的臉狠狠砸下!

刹那間那拳頭已到了關琥眼前,緊急關頭一道黑影突然衝向他倆,一把按住豹哥的肩肘將他推開,同時將手中握的東西刺了過去,就聽豹哥發出慘叫,被推得撞到了牆壁上動彈不得。

與凶險擦肩而過,關琥輕噓了口氣,就地一滾,在拿到備用警槍的同時一躍而起,此時不知是誰的手電筒落在地上,剛好對著牆壁,關琥看到豹哥肩頭插了一支斷箭,原本應是謝淩雲射出的箭羽卻被黑影臨時撿來當武器用,他下手很狠,斷箭幾乎戳穿了豹哥的肩膀,豹哥哀嚎不止,卻怎麽都抬不起胳膊來。這種情況隻有一種解釋:他的筋腱被刺斷了。

關琥驚異地看向那個突然出現的人,一時間無法判斷他的攻擊是湊巧還是故意。

手電筒隨即就被踢開了,光亮在對麵忽閃了幾下,關琥隻看到那是人一身黑衣,頭上臉上都圍著嚴實的白布,他身形飄忽,甚至無法辨明性別,將豹哥按在牆上後,又抬腿以膝蓋猛撞,聽到豹哥的慘叫,關琥本能地彎了下腰,對豹哥的疼痛感同身受。

那邊,薩拉跟謝淩雲正打得激烈,看到豹哥受傷,她放開謝淩雲,大叫著握住短刀衝黑衣人刺過去,黑衣人向後躲閃,卻被其他歹徒圍住,他抬腳踹飛了近前的一個,又一甩手,將左手握的甩棍甩出,冷眼看向圍過來的眾人。

周圍光線模糊,靠著隱約晃動的光亮,關琥看到了黑衣人拿的甩棍,不由暗歎高明,在這種近距離的攻擊中,甩棍威力是最大的,也不會對古文物造成傷害,看來這人不管是敵是友,都是有備而來。

他剛讚歎完,就見黑衣人將某個歹徒打了出去,那人抽搐著往後跌,經幡被他扯著刺啦一聲撕下了一大片,關琥眨眨眼,確定黑衣人的目的不是這裏的經文跟飛天壁畫了,他一點文物保護意識都沒有。

黑衣人將甩棍舞得飛快,歹徒們很快就被他打倒在地,有人又舉起了槍,這次薩拉沒有阻止,反而將槍搶過來對準黑衣人,關琥看不清狀況,隻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叫道:“快趴下!”

不知道黑衣人是否有順利避開,關琥隻聽到隨著槍響,有人在痛苦哀嚎,光線在大家身邊飛快閃爍,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他下意識地站在了黑衣人這邊,看到有人向黑衣人射擊,他搶先開槍打中了那人的手腕,又衝過去拽住妄圖在後麵偷襲黑衣人的歹徒,一記槍托砸在歹徒臉上,把他砸昏後踢了出去。

薩拉仍像發了瘋似地連續向他們開槍,關琥將歹徒踢飛後,一轉頭就看到她的槍口對準了自己,但緊接著他被黑衣人推開了,子彈射在黑衣人的左肩上,黑衣人捂著肩膀向後晃了晃。

黑暗中傳來一連串嘰裏呱啦的叫聲,聽聲音是豹哥,雖然不知道他在罵什麽,但想來不是好話,他不知什麽時候悄悄摸到了關琥背後,突然揮刀向關琥砍去。

關琥閃身勉強避開,黑衣人的反應更快,撐地躍起的同時,順手抄起了關琥扔出去的那支槍,便向豹哥所在的方位射去,這次沒有叫聲,隻有重物的倒地聲,關琥大口喘著氣,直覺告訴他——豹哥被擊斃了。

在生死關頭,任何行為都是被允許的,但是看到黑衣人狠辣的手段,關琥還是很吃驚,剛好不知是誰在晃動熒光棒,綠色光芒閃過黑衣人被白布包住的臉龐,在他眼眸上投下詭異的色彩。

那是種難以言說的顏色,類似琉璃,但又比琉璃暗淡,關琥不知道那是不是光芒折射導致的錯覺,總覺得那不該是人類的眼睛,裏麵沒有光彩沒有感情,甚至可以說那不該是生物應有的眼睛。

數名歹徒在他們的聯手攻擊下已傷得七七八八,周圍呻吟聲不止,卻沒人再敢往前一步——黑衣人是個很奇怪的存在,他整個人幾乎都隱匿在黑暗中,卻可以讓人輕易感到來自他身上的殺氣,這些人縱然都是亡命之徒,卻仍不敢去挑戰他的狠辣。

不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隨即眾人眼前一亮,光芒自上方掠下,雖然微弱,卻足以讓他們看到附近的狀況,關琥發現窸窣聲是薩拉跟謝淩雲弄出來的,兩人在地上一陣滾打,很快薩拉將謝淩雲踢開,伸手去摸關琥最初掉落的手槍,卻隨即又被謝淩雲拽住腿拖去一邊,她仰起身給了謝淩雲一拳,同時也挨了謝淩雲一記劍鞘,謝淩雲的弩弓在廝打中掉落了,這會手上用的是剛撿到的那柄短劍。

劍鞘邊緣鋒利,將薩拉的臉割破了,她正要反擊,忽然感到一陣晃眼,就聽上空傳來樂器鳴奏之聲,原本微弱的光芒逐漸加強,隨著光線變化,他們前方的畫壁變得亮堂起來,壁上人影凸顯搖曳,像是活了一般。

空氣中傳來輕聲驚呼,突如其來的光亮影響了眾人的思維,大家忘了惡鬥,都不由自主地隨著光芒看向壁畫,就聽聲樂愈加恢弘響亮,在山洞罅隙間穿梭。

很快,壁上身姿百樣的人物也逐漸動了起來,搖曳腰肢,隨著仙樂擺出相應的舞姿,或彈唱或歌舞或在雲端飄搖,長裙肩紗斜垂,項飾瓔珞繽紛,彈奏出令人沉醉的異族樂曲,隻見上方光芒更亮,更有仙人手捧花盤下飛,將百花投下,但聞歌舞不絕,花香飄灑,將整個天地都覆蓋住了。

“什麽飛天,這隻是幻覺!”

薩拉的叫聲剛落,前方變得更亮了,光華在整個山壁上搖晃,然後向四周散去,形成彩虹般的七彩光圈,光芒中就見人影身姿搖曳,歌喉愈加婉轉,有人被美景迷惑了,直接向畫壁衝去,伸手去抓飛天,卻探了個空,飛天的影子消失在七彩之間,那個不死心,又去抓其他仙人,卻屢屢撲空,最後一腳絆倒摔在地上。

謝淩雲也看呆了,下意識地想拿相機拍照,卻被薩拉推了個趔趄,頭部撞到牆上,暈了過去——薩拉趁眾人出神時成功地拿到了槍,將槍口對準關琥,幾乎與此同時,黑衣人也抬槍指向薩拉,他是除了薩拉之外唯一沒被幻境蠱惑的人。

“開槍啊!”薩拉的長發在混戰中散亂了,臉上身上布滿灰塵跟血漬,看著黑衣人,她的表情既瘋狂又充滿惡毒,無視飛天美景,衝他大吼,“要不要一起開槍?”

被槍指著頭,關琥很配合地舉起雙手:“可以的話,請大家都不要開槍。”見沒人理他,關琥嗬嗬幹笑了兩聲,又建議道:“大家要麽求財要麽求名,不需要搞得你死我活吧……”

“你殺了我老公!”薩拉惡狠狠地瞪他,猶如在看仇敵,這讓關琥更覺得冤枉,豹哥不是他殺的,雖然黑衣人殺人的起因是為了救他。

“人死不能複生,我們不如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解決怎麽樣?你看飛天也找到了,靠著它們,你可能獲得源源不斷的財富,這不就是你來這裏的目的嗎?”

薩拉會將飛天古董用在什麽地方,關琥完全沒興趣,他現在隻想說服對方放棄繼續廝殺的想法,誰知他剛說完,就被薩拉啐了一口,冷笑道:“醒醒吧,什麽飛天?這都是幻境,進了魔鬼城,這種幻影到處都是!”

關琥正想反駁,地麵突然一陣搖晃,他急忙看向四壁,就見飛天舞姿身影隨著霞光搖動漸漸變淺,盤桓在周圍的樂聲變了腔調,轉為詭異的轟隆鳴叫,他急忙說:“這裏要塌了,還是快離開吧,有話出去慢慢說!”

薩拉不為所動,槍口依舊指向關琥,她在考慮如何全身而退,因為黑衣人的槍口對準她的頭,魯莽行動隻會兩敗俱傷。

隻須臾工夫,地麵波動得更猛烈了,好像有東西落下,卻不是先前仙人拋下的花瓣,依稀是些細小沙礫,光線隨著彩虹轉移而變弱,也許不一會兒這裏就會回歸完全黑暗的狀態,到時想逃命都來不及了。

關鍵時刻關琥反而不說話了,他知道現在一旦自己輕舉妄動,就會被薩拉瞅準機會擊斃,但他不動就代表其他人都處於危險中,到時誰都別想走。

如果薩拉的目標隻是他一個人,以黑衣人的身手帶兩個女生離開綽綽有餘,誰知聽了他的話,對方稍加沉默後,說:“那就同歸於盡吧。”

要不是被搶指著,關琥一定衝過去揪住對方的衣領大吼——既然沒打算接受他的建議,那何必特意問他,生死關頭還玩這種問答遊戲,很有趣嗎?

“那就一起死吧!”前麵傳來薩拉的哈哈大笑聲,不知她做了什麽暗號,在旁邊伺機待發的同夥突然同時向黑衣人撲去,黑衣人的雙臂被他們一起按住,倉促之下,他及時抽回甩棍,將棍子擊在其中一人的頸部,同時手肘拐出,撞在另一人的肋骨上。

黑衣人下手狠毒,就聽骨頭哢嚓一聲響,那人的肋骨已被撞斷了數根,但對方甚為彪悍,硬是咬牙不鬆手,聽到身後傳來幾聲槍響,黑衣人心急如焚,用力揮舞甩棍,將那幾人甩開,等回過頭,就見薩拉跟關琥纏鬥在一起。

薩拉已經趨於瘋狂,為了殺人完全不躲避關琥的攻擊,關琥反而被她弄得手忙腳亂,手槍在搏鬥中落到了地上,黑衣人急忙衝薩拉開槍,但連扣幾下扳機,聽到的隻是空響。

搏鬥中,關琥被薩拉用一記蒙古摔跤的招式絆倒。她壓在關琥的胸口上,順手抄起身邊的手槍指向他,周圍晃動得更厲害了,已有幸存的歹徒往外跑,她卻視若不見,衝關琥冷笑道:“去死吧!”

此時石窟裏的光亮所存無幾,霞光餘暉剛好照在薩拉的臉上,映亮了她因為憎惡而扭曲的臉龐,感到她的殺意,黑衣人吼道:“不關他的事,來殺我!”

吼聲被無視了,薩拉的手指按住扳機扣下,槍響中關琥看到了在自己眼前炸開的血花,他正疑惑自己的腦部被擊中,居然還有意識,就見薩拉的身體猛地向後一晃,拿著槍仰頭倒下。

下一秒黑衣人衝到了他的麵前,關琥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對方的掌心冰冷,卻將他抓得很緊,緊到讓他感覺痛的程度。關琥在黑衣人的幫助下站了起來,看到薩拉仰麵倒地、滿臉是血的樣子後,他才終於明白剛才中槍的不是他。

轉頭看向黑衣人,他起初以為再次將自己從死亡邊緣救回來的是他,但很快發現黑衣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後方,透過隱約的光線,竟然看到葉菲菲站在某個歪倒的銅像旁,雙手保持平舉的姿勢握著槍。

不會是她吧?

葉菲菲臉色蒼白,肩頭抖個不停,不知是恐懼還是空間震**造成的,關琥急忙過去伸手握住她手裏的槍,輕聲安慰道:“別怕,沒事了。”

他不說話還好,聽到他的聲音,葉菲菲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任由他將槍拿走,抽泣著說:“這是我從酒店那個警察手上拿來的,我以為會用到,可是我十幾年沒握槍了,我好害怕,擔心傷到你……”

“前女友,”葉菲菲抽抽搭搭地糾正,又問,“我沒跟你說我外公是上將嗎?”

“你隻說過他是德國人。”

“他還是軍官上將,我小時候跟他學過槍法,可是我從來沒殺過人……”

那是自然,拿槍殺人這種事普通人是沒機會體驗到的。

周圍的光線越來越弱,空間漸趨黑暗,剛才如驚鴻一瞥的飛天神祗早已消失得幹幹淨淨,隻留斑駁牆壁冷漠地矗立在他們麵前,砂礫掉落聲愈發響亮。

“先離開再說!”

對麵傳來黑衣人不悅的話語。

謝淩雲已經醒了過來,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茫然地坐起來,關琥趕忙上前把她扶起來,喝道:“這裏要塌了,快走!”

她下意識地左右環顧,但僅有的一束光芒就在這刹那間消散了,她的眼睛暫時無法適應黑暗,想要去取幹屍,但耳旁轟隆聲迫近,已經沒有猶豫的時間了,聽到關琥的催促聲,她隻好跌跌撞撞地跟上。

一番激戰後,手電筒、熒光棒都不知掉去了哪裏,關琥隻能憑直覺往外跑,沒跑幾步,手就被拽住了,冰冷的觸感傳來,讓他馬上明白那是黑衣人的手,黑衣人什麽話都沒說,但那份冷靜輕易地傳達了過來,抓著他快步向前跑去,仿佛黑暗對他來說完全不具備任何障礙,一路帶領他們在洞窟的通道之間穿梭。

如果是張燕鐸的話,要做到這一步應該很簡單吧?這樣想著,關琥試探著叫:“張燕鐸,是你嗎?”

對方不知是沒聽到還是置若罔聞,腳步踏得飛快,關琥擔心兩個女生跟不上,轉頭衝後麵叫:“你們倆沒事吧?”

“沒事。”

“暫時……沒事。”

後一句是葉菲菲說的,聽那氣喘籲籲的聲音就知道她的狀況不佳,果然再往前沒跑多久,葉菲菲就哎呦一聲摔倒了,謝淩雲為了扶她,也停了下來。

關琥轉身要回去幫忙,手卻被黑衣人抓得很緊,他甩了兩下沒甩開,叫道:“我馬上就回來。”

“危險。”硬邦邦的回答讓那帶著金屬磁性的嗓音更突兀了。

周圍的奇聲怪響更大了,在發現黑衣人完全沒有鬆手的意圖後,關琥隻好一拳頭揮過去,黑衣人沒有防備,被打倒在地,手也隨之鬆開了。

關琥轉身衝回了洞窟,很快就聽到兩個女生的叫聲,葉菲菲的腳踝崴了,在謝淩雲的攙扶下慢慢往前挪,關琥彎腰將她背起,謝淩雲在旁邊幫忙扶著,關琥順著通道跑出來,在經過剛才他打到黑衣人的地方時,他大聲叫:“在不在?我回來了!”

沒人回應,關琥心下一緊,擔心那人出事,急忙放開喉嚨再喊:“喂,你在嗎?剛才對不住了,趕緊應一聲!”

外麵已是傍晚落日時分,遠處還可以隱隱看到一抹殘陽,關琥出了洞口又向前跑了幾步,在確認安全後才放慢步伐,將葉菲菲放下來,又轉頭去問旁邊人的傷勢,誰知看到的是個胡子拉碴臉上沾了不少血跡的陌生臉孔——雖然他沒見過黑衣人的模樣,但直覺這一定不是那位蒙麵大俠。

“你是誰啊?”他吃驚地問。

男人腿部中了槍,小腿上一片血跡,被關琥問到,他揮拳就打:“操,就是你打傷老子的!”

男人受了傷,出拳沒什麽力度,關琥閃身輕易躲過了,這才想到這家夥多半是最早被自己開槍打傷的人,見他還要出拳,幹脆先一拳頭揮過去,正中那人的麵門,那人“嗷嗚”一聲捂著臉倒下,直接暈了過去。

“還歹徒呢,這麽不禁打。”

關琥嘟囔著轉頭往後看,許是光線問題,洞窟裏麵黑乎乎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更聽不到剛才震耳欲聾的塌陷聲,讓他不免懷疑石窟是否真的要坍方了;再看洞窟外,也沒有豹哥他們的車,不知道是不是被最初跑出來的那些人駕車開走了。

“大俠也不見了。”葉菲菲左右看看,擔心地說,“他好像也受了傷,會不會還沒出來?”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看看。”

關琥轉身就要衝進去,被謝淩雲攔住了,兩人站在洞窟口前,就聽裏麵震天嘯聲不斷傳來,連帶著他們腳下的地麵也震顫個不停,關琥看不清裏麵的光景,隻能隱約看到薄霧在畫壁前盤桓,讓洞口附近的飛天影像顯得更加飄渺詭譎。

“不要魯莽,現在進去太危險了。”

“那人可能還在裏麵!”

“也可能出來了,”謝淩雲嚴肅地說,“我比你還想進去,我父親的屍骨,還有那些飛天經文都在裏麵!”

那些東西再珍貴也是死物,難道比得過一個人的生命嗎?

關琥懶得跟她爭執,正要衝進去,就聽葉菲菲驚喜的叫聲傳來:“老板,老板,我們在這裏。”

他聞聲回頭,就見張燕鐸駕駛著薩拉的越野車衝了過來,車輪卷起一道道塵土,停在了他們麵前。冥冥中有種直覺告訴關琥,也許不需要進去找人了。

“你去哪裏了?”關琥扯下臉上的麵紗,衝過去質問,順便打量張燕鐸的穿著。

張燕鐸從車上跳下來,穿著來時的襯衣跟牛仔褲,看看他的眼鏡,關琥想起了剛才那個黑衣人沒有戴,再看他的肩頭,上麵沒血,衣服也完好無損,嗬嗬,如果對方就是黑衣人,那換衣服的速度還挺快的。

“哈,老板,你太過分了,在我們拚命的時候你居然去兜風!”

“拚命?”張燕鐸奇怪地看他們,“出了什麽事,你們怎麽都受傷了?薩拉呢?”

關琥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判斷錯誤,那就是張燕鐸的演技非常精湛,他的反應完全不像是跟他們共同經曆過生死的樣子,忍不住又去拍張燕鐸的肩膀,這次張燕鐸躲開了,轉去看謝淩雲:“看來你們沒什麽收獲。”

“不,收獲很多,我們找到了西魏之後的經文洞窟,還有我父親的遺骨,我準備等震動停下後再去看一下。”

“我建議我們還是先離開,龍卷風快來了。”張燕鐸指向某處,大家看過去,就見一條暗黃色的圓柱體在天空下方旋動,原本感覺還很遠,但眨眼就變粗了許多,緊接著旋轉的風速越來越強,即使相隔甚遠,也能讓他們感到那份壓迫性的震撼力。

謝淩雲的臉色變了,低聲說了句“糟糕”,關琥卻沒在意:“跟我們早上遇到的風差不多吧?”

“差多了,看樣子它不會低於F3級。”看著迅速向他們逼近的黃色柱體,張燕鐸的表情陰沉下來,扶著葉菲菲迅速上了車,喝道,“快離開這裏!”

見謝淩雲二話不說照做了,關琥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扯著那個暈倒的歹徒上了車,車門剛關上,張燕鐸就踩緊油門將車飛快地開了出去,關琥問:“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先躲開龍卷風再說。”

“F3很厲害嗎?我隻聽說過F1。”

玩笑沒引起共鳴,謝淩雲看著車後窗,緊張地說:“F3是強龍卷風的等級,它可以輕易將車卷到幾公裏之外。”

“那老板快點開,快點開,我不想死!”不用葉菲菲提醒,張燕鐸也將車速提到了最快,越野車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飛馳,像坐過山車似的不停彈起來。關琥用手絹捂住額頭上的傷口,以避免跟車篷的碰撞,順便交代:“這位大哥,珍愛生命,請記得安全行駛。”

“關王虎你閉嘴!”

“我隻是不想好不容易躲過了龍卷風,卻翻車而死。”

“閉上你的烏鴉嘴,”葉菲菲轉頭看著瞬間逼到了他們車尾的暗黃風沙,她哭叫道,“我不要分手了還跟你死一起!”

“是是是,小的會努力去跟別人一起死的。”

葉菲菲的擔心沒成為現實,在張燕鐸嫻熟的駕駛下,雖然越野車中途有數次被黃沙包圍,但幸好都不是龍卷風的中心。

車窗外到處都是黃沙,看不到景物更看不到前路,隻能憑運氣一直向前衝,不知道衝了多久,籠罩在車外的沙土逐漸變少,隱約露出了前麵的道路,大家都鬆了口氣,不知龍卷風卷去了哪裏,但至少他們暫時脫離了死亡的追擊。

關琥還以為她被歹徒攻擊了,伸手一拳,將剛蘇醒的家夥揍暈後,才聽葉菲菲叫道:“我一張照片都沒照啊,我人生第一次的冒險經曆,連一張照片都沒留下來就結束了,我怎麽去跟朋友炫耀!”

接下來的三秒裏,關琥對倒黴得被自己誤傷的歹徒感到了抱歉。旁邊傳來謝淩雲的歎氣聲,關琥想比起葉菲菲那些用來炫耀紀念照,什麽都沒帶出來對謝淩雲來說打擊更大吧?

“炫耀這種事,等我們真正脫險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