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陰人

梅姑陰沉著臉看著我,我訕訕地笑了笑。 “不是說過不要亂跑?這個房間不幹淨的。”梅姑死死地盯著

我,似乎要窺探我內心所有的秘密。 “剛才看有光亮,以為這裏有人,便進來了。我現在就走哈。”

我說著,快步向外麵跑去。 走過大堂,我看見白柔在靈堂麵前坐著,看來是輪到她講故

事了。拐過走廊,我看見楊磊正向靈堂走去。 看見我,楊磊似乎有話說,但我沒停下,隻快步往我住的房

間方向走。不用說,楊磊自然是去陪白柔講故事的。他們現在一 定達成了共識,成為聯盟。

回到房間,我立即掏出了那個盒子,翻到了第二封信。

子文: 又有人死了!

這次是李德。他是我們這幾個人裏年紀最大的。他 講故事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在場。他說的是自己的故事。

一年前,李德去鄉下走親戚,結果回來的時候迷了

路。在一個人煙稀少的樹林裏怎麽也走不出來,後來他 看到了一座宅子,便敲門請求留宿。宅子的門房說宅子 不留外人,但是後來宅子的主人看到他,卻讓他進來了。 宅子的主人叫古月,他說很多年前和李德有過一麵之緣, 於是熱情地招待了李德。

也許是太累太餓,李德又吃又喝,迷迷糊糊地便醉 倒了。臨睡前,他隻記得那個主人說了一句話:莫與陰人 訴陰魂。

天亮的時候,李德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個土坑裏, 他不禁嚇了一跳,爬出來拚命往前逃。幸運的是,沒過 多久便遇到了一輛路過的馬車,載著他離開了。

李德講完故事後,靈堂前的蠟燭忽然滅了。梅姑從 旁邊出來,重新點著了蠟燭。然後我們大家都散了。

李德和我、華裳走在一起。路上,李德的樣子很奇怪, 他跟我說,昨天晚上夢到那個古月了。其實那次以後他 想了很久都沒想起之前在哪裏見過古月。後來有一天經 過集市看到有人在賣狐狸,他一下子想起以前曾經救過 一隻狐狸,那個狐狸的眼神和古月的眼神一模一樣,古 月古月,就是胡……

華裳嘻嘻地笑著,說李德真是個講故事的高手。但是,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李德。

天亮的時候,他被發現死在了自己的屋子裏。

現在我的腦子裏一直在想那個古月跟他說的那句 話——莫與陰人訴陰魂。

陰人是什麽?

陰人不是死人,我懷疑,程老爺根本就沒死,或者 說他根本就不是人。還有那個梅姑,總是鬼氣森森的。 還記得之前我們在老家遇到過的那個道士嗎?他說過, 這個世界上並不隻有死人和活人,還有一種人叫陰人。

我覺得這座宅子就是個陰宅,我想先從梅姑身上開 始調查。

織錦 民國三十三年春

梅姑? 我的眼前浮現出了梅姑的模樣。她總是穿著黑色的衣服,頭

發梳得整整齊齊,走路板板正正,陰沉著臉,說話總是很簡單。 信裏說的梅姑和現在的梅姑簡直就是一個人。還有我在信裏

看到的那個詞——陰人。 陰人是什麽人呢?織錦在信裏說,聽道士說這個世界上除了

活人和死人外,還有一種人叫陰人。難道說陰人就是界於死人和 活人之間的人,那不就是活死人?

我莫名地打了一個寒戰。 我想起了一件事。 兩年前,我在一個劇組跟班。那個恐怖片選在一個空曠的墳

場,為了辟邪,劇組特意從當地找了一個懂陰事的老人,大家都 喊他年伯。當時是我接待年伯的,他跟我講了很多神神鬼鬼的事情, 其中一件就是關於活死人的。

那是在一個入秋後的夜裏,一個男人來找年伯,請他幫忙做

一場陰事。年伯開始有些不情願,不過男人給了他一大筆錢,他 就同意了。

那天的夜色有些濃,那個男人開著車帶著年伯,七拐八拐, 兜兜轉轉了幾個小時才來到一個偏僻的村莊。男人在路上說他們 是少數民族,一些傳統風俗有些奇怪,希望年伯不要介意。做陰 事時間長了,年伯知道很多地方都有一些詭異的規矩,所以並不 以為然。但是當他到了靈堂現場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跳。

死者是一個年輕女人,靈堂蓋得很寬大,旁邊站滿了穿著紙 衣的活人。從來都是靈堂旁邊站紙人,還沒聽說有旁邊站活人的。 不過有了之前那個男人的叮囑,年伯沒有多問。按照程序,他開 始給死人做陰事。

所謂的陰事並不需要多久,和僧道做的法事差不多。年伯念 了一些往生咒,走到了棺材麵前。

按照慣例,年伯要在棺材上頭燃一炷香,結果詭異的事情出 現了,他怎麽點都點不著那炷香。

年伯做了三十年陰事,第一次遇到頭香點不著的情況。原因 隻有兩種,要麽是香不好,要麽就是死者不讓路。香是年伯親自 買的,不會出問題;死者不讓路,這可是從來沒遇到過的。

“點不著就別點了,時間不早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帶年伯 來的那個男人站到了他身邊,急躁地說。

年伯點了點頭,開始走下一道程序。也許是頭香沒點著的緣故, 後麵的程序都有問題。所幸的是在夜裏十二點之前,陰事的程序 走完了。男人開始催促年伯離開。年伯就收拾東西,可一不小心 羅盤掉在了地上,他蹲下身去撿,無意間瞥了一眼前麵站在靈堂

邊的紙衣活人,這一看他的心都嚇得差點兒跳出來。

靈堂旁邊站了四個人,兩男兩女,穿著單薄的紙衣,臉上還 抹了白粉,塗了腮紅,腳上穿著尖嘴鞋。猛一看上去確實很恐怖, 但是讓年伯害怕的是那四個人的腳都是懸空的,如果不是蹲下來, 根本發現不了。

直到回了家,年伯依然心有餘悸。其實他很早就聽師父說過,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不死不老,通常與世隔絕,但是分辨 他們的唯一辦法便是看他們的腳是不是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