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莊揚盯著白實吾的臉,發現他的表情就像過山車一般精彩,他一會兒顯現出疑惑不解,一會兒又醍醐灌頂,偶爾還會憤怒生氣,下一秒卻又心花怒放,到最後,他的視線在莊揚、段權和向羽三人之間來回轉動,嗬嗬直笑。

他咯咯直笑,笑得場上三人都心生詭異,莊揚開口問道:“你笑什麽?”

白實吾越笑越誇張,最後捂著肚子笑蹲在地上,“我笑你們騙來騙去,最後也不知道究竟騙到了誰。”

“還不是你們這些人詭計多端,要對付狼,我們也隻能變成狼。”段權冷聲說道。

白實吾盯著段權,想起一件事,嘿嘿笑了起來,“我既然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隻要知道你平時最護著誰,那個人不就是我要找的繼承人了嗎?”

莊揚迅速瞥了一眼離他較遠的向羽,他先前讓她進廚房炒菜,為的就是先撇走她,讓她遠離白實吾,可這會兒事情一點一滴被剝開來,她即使想走,也走不了了。

莊揚正思索著以他和段權兩個人的本事,想要讓向羽安全撤退應該沒有問題,可他剛想向段權投遞信號,段權卻在這時神色慌張地偷看了一眼向羽,而這一眼,恰好也被白實吾逮著。

莊揚心中警鈴大作。

果然,白實吾已經笑道:“我早該猜到了,你是向鴻至的徒弟,你的這些本事都是你師父教的,向鴻至心甘情願大隱隱於市,他才是高順業當年托福繼承人的那個保護者,向鴻至一心一意照顧了二十多年的人,在他死後依然得到你無微不至關心的,隻有一個人!向羽!”

向羽驟然被白實吾厲聲點名,臉色煞白,但她沒有被嚇到後退,她一手扶著桌子,嘴唇抿得死緊,一個字也沒說。

莊揚盡量用冷靜的口吻對白實吾說道:“可是向羽和向鴻至是親生父女,他們的DNA鑒定書,你也看到過。”

白實吾冷笑道:“我怎麽知道這不是你的有一場騙局?更何況,隻要把鑒定的材料替換了,再怎麽做,他們都永遠是親生父女。”

莊揚冷凝著一張臉,警告地插進了白實吾與向羽之間,“你說過你不會再對她下手。”

“前提她不是高順業的女兒。”白實吾說道。

莊揚冷怒道:“她確實不是。”

白實吾看看段權,又看看莊揚,笑道:“我今天不會殺她,但是不代表我明天不能殺她,你們倆能保護她一時,未必能保護她一輩子,而我有的是時間。”

莊揚知道白實吾所言非虛,他在暗,他們在明,真要對抗起來,確實他們吃虧,而這個虧,他們根本吃不起。

段權從最開始便討厭極了白實吾,如果不是為了按兵不動,他早為了唐筠雲和這笑得天真無邪的死神對上了,“白實吾!你拿了高奇嘯的錢,就能做盡虧心事嗎?”

“虧心事?”白實吾驟然止住笑,奇怪問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有什麽好虧心的?你問問莊揚,他不也是因為拿了錢,這才拚死拚活地保護著你們嗎?如果不是因為任務,我即使當著他的麵殺了你們,他也未必會插手。”

莊揚怒道:“我和你不一樣!”

“你當然和我不一樣,你未必攔得住我。”白實吾自負甚高。

段權走到莊揚身邊,與他一起擋在向羽身前,“加上我,你也贏不了。”

劍拔弩張,就連堵塞在他們之間的空氣都凝固成一團漿糊,莊揚壓抑著呼吸,全身心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實吾的每一個細小舉動中。

身邊的段權和對麵的白實吾與他無異,他們都在屏息以待。

“小向!”小炒店的門外忽然響起倉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屈曉文的身影出現在門外,她看到小廳裏各自站著的三個男人,霎時怔住了,“這……”

段權最先行動,他將手上一直拎著的塑料袋扔進白實吾懷中,破口大罵道:“還不快滾?等著我們給你吃閉門羹嗎?”

白實吾回頭看了眼嚇得微微發抖的屈曉文,本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又笑開了,“好吧,反正這會兒也討不了什麽好處,我先回去了。”

白實吾拎住錢袋,啪啪踩著拖鞋,從貼牆而戰的屈曉文身邊路過,迅速拐出巷子。

屈曉文等白實吾走遠了,這才小心翼翼問道:“這就是那個瘋子?段權你真的把錢給他了?”

“給了,省得看見他心煩。”段權發脾氣道。

屈曉文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可惜二字,但那錢畢竟不是自己的,她也不好多說。

向羽調整了表情,從後頭走出來,問道:“屈姐,你找我有事?”

“哦,對對,我家裏沒有醬油了,來跟你借點。”屈曉文笑著靠近挽住向羽的手,說道:“筠雲最愛吃鹵蛋,我正打算給她做呢。”

向羽也笑道:“我有三種醬油,你來看看要哪一種。”

等那兩人走進廚房,莊揚皺眉,暗忖屈曉文家開小超市的,會連一瓶醬油都沒有?

屈曉文借了醬油,她家裏鹵蛋做了一半,說不上兩句話便得離開,臨走前,她提著瓶醬油回頭看莊揚,眼神卻瞟向段權,輕聲問道:“沒事吧?”

段權笑著擺手,“沒事沒事。”

屈曉文一走,店裏頓時又隻剩下莊揚三人。

莊揚覺得奇怪,屈曉文明顯是找借口過來探查情況的,莊揚的身份既然已經暴露了,他自己也沒有隱瞞的打算,可為什麽段權和向羽仍舊替他瞞著,從他們的神色來看,他們似乎並沒有將他的身份公之於眾的想法。

莊揚不解,再看向段權和向羽時,先前一直盤旋在腦子裏的一個問題突然有了答案,他盯住向羽,斬釘截鐵道:“你的複仇計劃,段權是知道的,而且,他不僅知情,還是你的幫手!”

向羽沒有否定,她定定地看著莊揚,眼神平靜。

段權卻問道:“你怎麽猜到的?”

莊揚沒有看段權,他一直盯著向羽,所有的話也都是衝向羽說的,“我之前就懷疑過,直到現在才能確定,你們倆的感情是真的,信任也是真的,你為了混淆視聽,故意讓別人以為你對我有感情,段權先前吃醋撒潑,我還以為他是真的不知情,沒想到他演的那些戲隻是為了讓別人更肯定你對我的感情,從頭到尾就不是你一個人在唱獨角戲,我以為和你唱雙簧的人是我,沒想到真正陪你設計圈套的人,一直都是段權。”

“就在剛才,段權也故意誘導白實吾讓他誤以為你就是繼承人,”莊揚哭笑不得,心裏是真的難過,說出口的話難免也叫人難過,“二十年青梅竹馬的情分果然不是假的,一分一秒,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默契,旁人想學都學不來。”

向羽從這話裏聽出令自己難堪的意味,她低聲喝止道:“莊揚,你失控了。”

莊揚的背驟然挺直,向羽的話說的不錯,他確實失控了,他不應該失控,他不能失控。

向羽看向段權,臉輕輕撇向大門,段權會意,立即貼到門上,留神門外的動靜。

“莊揚,你對我說過你不想騙我,也不想被我騙,你說你希望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們倆能真正坐在一起,說一些真正誠實的話。”向羽盯著莊揚,壓低聲說道:“我何嚐不是這樣希望的?騙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我討厭騙人,我也討厭騙人的自己。”

莊揚看著向羽,輕聲問道:“那麽現在,是到了可以水落石出的時候了嗎?”

向羽點點頭。

莊揚問道:“從我進入這條巷子的第一天開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向羽搖頭道:“我們都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們隻知道高老板死了,高老板曾經告訴過我們,他正在計劃剝離高奇嘯的勢力,隻有徹底打垮高奇嘯,他才能放心公開繼承人的身份,可是如果他還沒有公開繼承人的身份就慘遭不測,那我們就要小心每一個試圖接近這條巷子的人,因為高奇嘯害了他,下一步一定會來殺他的繼承人。”

莊揚奇道:“你們不知道高順業也安排了保鏢過來嗎?”

向羽說道:“我們知道,但是我們怎麽去區分誰是保鏢,誰是殺手?如果貿然暴露繼承人的身份,換來的不是保護而是殺戮,那怎麽辦?披著羊毛外衣的狼,終究還是狼。”

莊揚依然覺得奇怪,“高順業的私人律師沒有把我的身份透露給你們?”

“有,但是我們覺得他不可信。”向羽黯然道:“能在重重保護下殺死高老板的,未必不是他的親信。”

莊揚公平讚歎道:“你們疑心很重,但也確實防得很好。”

他說這話是本意,沒想聽到這句話的向羽卻變了臉色,他覺得奇怪,問道:“怎麽了?”

“之所以疑心重,之所以能防得好,”向羽黯然苦笑,“那是因為我們曾經遭受過巨大的損失,失敗教會人成長,倒是真的。”

莊揚心頭猛跳,他覺得他必須問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高順業的繼承人,到底是誰?”